亲爱的孩子们,我本应该首先描写一下阿尔米埃里别墅的情况。现在是七月份最美好的一天,下午两点半钟左右。所有的村庄静卧在辽阔的原野上,大地万籁俱寂,静谧得连最不知羞的昆虫——大家熟悉的蚱蝉 也不敢叫出声来打扰人们。
根据我的经验,我知道,要描写什么别墅,你们准会急得直跺脚。为了不浪费精力和时间,我相信,想象这是一座漂亮的白色别墅对你们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别墅有绿色的百叶窗,房子的两头长着两棵茂盛的萨拉玛娜葡萄 树,窗户下面,一座漂亮的阳台掩映在浓密的树叶间。
尽管枝繁叶茂,可就是葡萄结得少。事实上,只是在离窗户较远的地方才稀稀拉拉地挂着几串葡萄。
从植物学的角度看,无数事实证明这样的真理:凡是家里有孩子的、靠近窗户的萨拉玛娜葡萄树的枝藤上是永远见不到葡萄的!
嘘!别吱声,来啦!
别墅的门渐渐打开了,两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鱼贯而出。他们耷拉着脑袋,噘着嘴巴,愁眉苦脸地拖着两条腿,艰难地、慢腾腾地走下台阶。
你们会问:“三个孩子是如何来到乡下的?他们为什么这样愁眉苦脸呀?”
咦,亲爱的孩子们,我只要做三言两语的解释,你们就会马上明白。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本书。突然,从别墅里传来克罗蒂尔德夫人的叫喊声:
“孩子们,好好用功哟!要不然,托马索舅舅回来,看到你们不温习功课,你们就该倒霉了!”
三个孩子脸色阴沉,手握着书本,一声不响,排着队往前走,就像端着蜡烛台去安葬一个死去的人。
三个“哑巴”孩子来到一小块掩映在苍松翠柏的林间空地上停下来,一屁股坐到一条长长的石凳子上。
他们装模作样地打开各自的书本,那种表情好似挨了两个耳光。那个最小的孩子打开书的样子使我深信,他挨的耳光比另外两个孩子还要多。
这一小块林间空地,空气清新,幽静秀美,景色宜人,显然,这是克罗蒂尔德夫人大热天里为他们提供的理想的学习地方。
还没有待上五分钟,最小的男孩便把书放到膝盖上,鼓起腮帮子,不断发出低沉的抱怨声,如同价值两个索尔多 的红色小气球泄气时发出的那种嘘声。
由于另外两个小伙伴继续装模作样地看书,最小的男孩态度傲慢地说:
“哎呀,我再也受不了了!”
两个同伴依然纹丝不动。于是,他用胳膊捅了一下小女孩说:
“真是的,难道你们不怕热吗?”
女孩抬起头来,气冲冲地说:
“吉吉诺,你安静一会儿好不好?要知道,我正在学习数学呢!”
“这个我知道,我是说,天气这么热,你怎么学得进去?”
爱摆臭架子的大男孩开始说话了。他掩饰着内心的苦闷,一本正经地说:
“天气并不热,妈妈说,这里凉快,能激发人们的聪明才智。”
小男孩想了一下,说出真心话:
“谁都知道……当某个人不爱学习时,凉快毫无用处!”
这种看法使大家口服心服。吉吉诺这些真心话果然产生了效应,使得其他两个小伙伴的忧愁和烦恼顿时一扫而光。
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要是打赌谁最不爱学习的话,那是说不清楚的,因为他们三个人差不多!
三本可怜的书齐刷刷地被扔到石凳子上,三个孩子分别发出三个悲壮的誓言:
“判处中世纪历史死刑!”
“打倒数学题!”
“让拉丁文语法统统见鬼去吧!”
大男孩名叫马伍里齐奥。他叉开双腿,站在弟弟吉吉诺和妹妹焦尔姬娜面前,用权威性的口气说:
“这都是因为你们没有通过考试!……”
焦尔姬娜一语破的,道出了问题的要害:“你应该这样说,是因为我们没有……”
吉吉诺听后哈哈大笑,他是个老老实实的孩子,说话不会拐弯抹角:
“其实,我们三个谁也没有通过考试,谁也没有资格对别人说三道四,事情坏就坏在我们必须补考。”
马伍里齐奥自认为是个很有口才的孩子。要是这样发展下去,他迟早会成为一名律师的。据他看,现已到了以高瞻远瞩的眼光来考虑这一问题的时候了,于是他开始演说:
“你们知道,是我不让考试通过的……”
吉吉诺马上打断他的话说:
“哈哈,我亲爱的,是考试不让你通过吧!”
“少废话,你得让我说话呀!”马伍里齐奥斜视了他一眼,接着说,“你要是再不闭嘴,我就叫你小白旗了。”
听到这声吓唬,吉吉诺霍地站起来,赶忙用手摸了摸屁股后面。
需要说明的是,为了不磨破吉吉诺的衣服,来到乡下后,妈妈让他穿上了一条用旧裤子改成的短裤。糟糕的是这条短裤后裆开了一个口子。为了这件事,吉吉诺还跟妈妈吵闹过一次,因为衬衫总是从后面的开裆处露出一个酷似小白旗的衣角。特别是当遭到其他孩子嘲笑的时候,吉吉诺的火气就更大了。
吉吉诺重新把小白旗塞进裤裆里,又坐下来,静听马伍里齐奥的哲学报告。马伍里齐奥说:
“我没有通过考试是不公平的。你们可以试试看!你们要是一字一句地复习整整一本书,只有一页没看到,老师就偏偏考你那唯一没有复习的一页,这公平吗?”
焦尔姬娜说:
“千真万确。”
“想想吧!”吉吉诺插话说,“假如我们是预言家,能猜到考题在哪一页上,通过了考试,那不就等于复习了整整一本书吗!”
“学习!学习!老是学习!”马伍里齐奥跺着脚说。
“学习可以,但必须是自觉自愿的。只要你想学那就学吧!我扪心自问,男人为什么应该是学习的奴隶呢?”吉吉诺说。
“难道女人应该是学习的奴隶吗?”焦尔姬娜天真地问。
“动物比我们幸福一千倍,因为它们从早到晚东游西逛,无所事事,你们不妨转过身子,看看我们周围的情况,狗呀,猫呀,鸟呀,苍蝇呀,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活得有滋有味,从不学习中世纪的历史……”
“也不学习数学!”
“更不学习拉丁文语法!”
这种说法是意味深长的,有说服力的。三个孩子环顾四周,向扔在凳子上的书本瞥了一眼,一种不可抑制的厌恶涌上心头,同时内心深处萌生了一种强烈愿望:宁可变成任何动物也不愿被迫参加一个又一个的考试。
有点儿虚荣心的焦尔姬娜满怀激情地说:
“哈哈!我宁愿变成一只美丽的蝴蝶,整天无忧无虑地飞来飞去,也不想做数学题!”
“我嘛,”马伍里齐奥坐回到石凳子上说,“我想变成一只蟋蟀!”
吉吉诺说:
“我宁愿变成一只蚂蚁,也不愿意学习拉丁文语法。”
“蚂蚁?……”马伍里齐奥和焦尔姬娜迷惑不解地问。
“对,”吉吉诺以坚定的语气说,“蚂蚁总是列队出行,不干任何事,只是从早到晚东游西逛。”
这时候,从他们背后传来一个说话齆鼻儿的古怪声音:
“真的吗?”
三个孩子转身瞪大了眼睛。
谁也无法相信,他们看见一个古怪的男士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那男士是个瘦高个儿,微红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宽边眼镜,脸刮得净光净光的,脖子上裹着一条宽大的黑色围巾,身上穿着一件肥大的、浅绿色的、几乎拖到脚后跟的外套。
男士笑呵呵地打量着三个孩子,两绺眉毛淡红而浓密,镜片后面的眼睛闪着光芒,好似两盏夜间的小油灯。
男士打量了三个孩子好长时间,然后从外套里掏出了一个大大的鼻烟壶,慢慢地将它打开,抓起一把鼻烟,放进深深的鼻孔里,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后,他用一种平静而坚定的语气说:
“就是这样!”
说罢,他慢腾腾地走了,最后消失在小树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