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经历卵、幼虫和蛹之后，吉吉诺变成了一只工蚁

福斯卡没有留意吉吉诺说什么，而是把他领到了大厅的另一头，那里有几行好长好长的东西（吉吉诺一时找不到更为恰当的名字叫他们）。猛一看，这些东西仿佛是戴着假面具的蚂蚁。

这些软绵绵的东西看起来并不引人注目，然而却很古怪，一胀一缩地蠕动着，好似从眼里滚出来的大滴大滴的眼泪，在本来已经脏巴巴的脸上又涂上了一层染料。

他们按照个子高矮顺序排成几行，好像坐在教室里的座位上一样。吉吉诺仔细地看着这些独特的蠕虫：他们的脑袋很小很小，没有眼睛，没有腿。

总而言之，这些怪物仿佛是用破布缝制起来的长短不成比例的一顶顶小睡帽，转眼间，怪物又被深深地缝进了袋子里了。

吉吉诺看着他们笑得肚子痛。

“你们这些可爱的小假面鬼！”吉吉诺竖起触角，趾高气扬地高声说，“你们知道我长多少个角吗？”

他很快发现，那里有很多蚂蚁在怒视着自己。

“闭嘴！”陪他游玩的福斯卡严厉呵斥说，“你想过没有，你以前也跟他们一样！”

“什么？我也是这个丑样子？”

“绝对是。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得到了我们夜以继日的照管。”

事实上，吉吉诺看到那些对自己怒目而视的蚂蚁全都在认真地饲喂着幼虫，像善良的保姆精心照料着他们。

“幼虫阶段需要多长时间？”吉吉诺认真地问。

“依情况而定，可以是一个月，也可以是九个月。”

“九个月？啊，我经过多长时间？”

“你经历的时间不长。二十来天你就脱离了幼虫阶段，变成了蛹。”

“一个蛹？”

“对，一个蛹。幼虫发育成熟后，就进入第三阶段，也就是说，变成蛹。喂，你来看。”

福斯卡说着，把他领到一根柱子后面，那里排着几行令人好笑的蚂蚁。吉吉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有像刚才那样笑起来。

“这些就叫作蛹？”吉吉诺说，“我宁可叫他们是游手好闲的蚂蚁。”

实际上，这些蚂蚁的身体软绵绵的，略带白色，腿和触角都是弯曲着的，好像浸在油里那样无精打釆。

“那么，我当时也是这个模样？”吉吉诺问。

“对，跟他们一样，你也不吃不喝，尽管并不是所有的蛹都是这样。你吐丝作茧，躲在里面。当你变到了第四阶段，也就是到了你现在这个样子的成虫阶段，你就开始在小小的牢房里乱蹬一气，是我帮你从里面爬出来的。”

吉吉诺瞪着眼睛打量着自己的保姆福斯卡，惊讶地说：

“您说什么？我一直认为，蚂蚁一出生就是现在这个模样。”

“所有的昆虫都要经过这几个阶段。在现实生活中，你将会看到比这更惊奇的事情。”

“所以，我经历了卵、幼虫和蛹，然后吐丝作茧……”

“对，可一般来说，人们往往错误地把茧说成是蚂蚁的卵。”

“怪事！让我更惊奇的是我对此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我敢肯定，当时你的智力还未形成，正像你的身体还没有发育成熟一样。”

这个道理让吉吉诺心服口服，他想：

其实，人也是这样。婴儿刚出生时只显露出个大脑袋和大肚子，接着需要喂食，长大成人后，就长出胡子，经历一系列生理、思维方式和行为的变化。

一只长着翅膀，产完卵的蚂蚁正躲在角落里。看起来，她正在从事着一件非常艰难痛苦的劳动，翻来覆去地乱蹬着自己的腿，时而叫唤着：

“哎哟！哎哟！”

过了不久，吉吉诺看到这只蚂蚁用足掌摁着自己的四个翅膀猛拉猛扯，结果后面的两个翅膀被撕扯下来，扔到一旁。

这项工作完成以后，蚂蚁大大舒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叫道：

“太好啦！”

蚁穴里的其他蚂蚁也齐声说：

“好哇！”

吉吉诺回过头不假思索地问福斯卡：

“啊，怎么回事？”

吉吉诺的一双复眼，也就是一百二十只小眼睛和三只普通眼睛同时看到了上述的情景。他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一百二十个问号和三个感叹号，于是他就向福斯卡提出了问题。

“我立刻给你解释。”福斯卡说，“正如我先前告诉你的那样，那是只雌蚁。她没有像其他雌蚁那样飞来飞去找丈夫，而是在我们的监督下，在蚁穴附近就找到了一个丈夫。这样，她就能回到自己的家里。这是一只很明智的雌蚁，她撕下自己的翅膀，放弃了飞走的诱惑，留在我们中间继续产卵，以便壮大我们的家族。”

“别急，别急！”吉吉诺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惊讶万分地问，“大部分雌蚁都飞到空中去找丈夫吗？请原谅，这个我不懂。”

“就是这样。”

“可我们并没有翅膀，劳驾，请您说一说，雌蚁该如何飞起来找我们？”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跟雌蚁一样，雄蚁也有翅膀，这就足够了！”

吉吉诺更糊涂了，于是进一步问：

“请原谅，打扰一下。您说雌蚁有翅膀，这个谁都知道，雄蚁有翅膀，这个也谁都知道。那么，我们没有翅膀的蚂蚁，您能告诉我叫什么蚂蚁吗？”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我们既不是雌蚁，也不是雄蚁。”

“啊，真的？”

“我们是中性蚂蚁。”

听了这句话，吉吉诺的皮肤要不是黑色的话，面色肯定会变得极为苍白的。

他本来想到自己是一只雄蚁。

从吉吉诺想变成蚂蚁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就一直犯着嘀咕：要是自己变成了雌蚁，那他也只好逆来顺受将就下去。可是结果呢，他既没有变成雄蚁，也没有变成雌蚁，倒变成了什么也不是的玩意儿。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一件事，于是他极为恼火，自言自语地说：

“中性的！我就像那该诅咒的，既不是及物动词，也不是被动式动词一样，是中性的，再也无法结婚生子了！”

在伤心绝望的驱使下，吉吉诺冲着福斯卡嚷嚷起来，而福斯卡好像专门等着他发脾气似的。吉吉诺吼叫道：

“我不愿意变成中性的蚂蚁，您懂吗？您要知道，这里不守信用。我本来是个男孩，想变成一只雄蚁。那个穿着浅绿色外套的男人没有权力想把我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退一步说，要是他还有一点儿教养的话，他应该事先告诉我一下！总而言之，归为一句话，我想变成一只雄蚁，我想有翅膀……甚至……难道不能把那只产完卵的蚂蚁扯掉的翅膀给我安上吗？”

慈祥的福斯卡微笑着说：

“你发泄一下怒气是很自然的，因为大家总是羡慕那些看起来比我们都幸福的蚂蚁，但是，请相信我，要是大家能经常仔细地研究一下那些你羡慕的蚂蚁，我们将会永远感谢大自然为我们安排的命运。”

尽管福斯卡说了这些好听的话，但是对于吉吉诺最沉重的打击还是自己变成了中性蚂蚁。

正好这个时候，吉吉诺听说上课的时间到了，顿时感到嗓子眼儿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于是他用两条前腿抱着额头，哇哇地哭起来。

好玩的是，吉吉诺一想起要用一百二十三只眼睛同时流泪，他又觉得太累了，于是自言自语：

“上帝啊，你看，要是我用全部的眼睛号啕大哭，那么全世界就要发大洪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