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带回一名被逃离的同伴抛弃的巴西探险家的遗体,我被派往帕科星。那是一颗在二十一世纪上半叶由印度探险队发现的植被繁茂的神秘行星。也许您还记得那些人,因为您的报纸上曾经刊载了整个事件的经过,报上声称帕科星上生长着杀人树。
从我带着母山羊雷纳塔独自一人看守无线电站点的X.99小行星到帕科星要飞行两个星期的时间。除了收拾遗体的工作,这个任务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次轻松的消遣,我不相信有什么能杀人的树。
如果说那片树林里有什么让人感到不安的话,就是那些树会动。那天并没有刮风,一丝风都没有。空气很清新,一切都非常平静,但是树枝却在动。这里一根,那里一根,我背后也有树枝在动。只听一片吱吱嘎嘎的声音,让我忍不住向后看去。不知您听明白了没?并不是整个树冠在动,而是其中的一两根枝杈,就像有人在操纵一样。随着我不断深入树林,朝着可以找到探险家遗体的地方走去,树枝的活动也越来越密集。根据探险家同伴的描述,探险家就是在树林深处被一棵树用树枝敲打头部而死的,就像被人用木棍击打一般。似乎树上有一个愤怒的家伙把树枝当成了棍棒。
雷纳塔带着些许不安,安静地跟着我。奇怪的是,它不像往常那样时不时停下来啃绿油油的、沾着露水的草,或者从灌木上撕一片叶子吃。更奇怪的是不久之后发生的事。您在树林里的时候,有过忍不住想折下手边的树枝做手杖的经历吗?我有。在帕科星上的时候也是这样。可当我刚看中一根树枝准备伸手去够的时候,雷纳塔就用它的硬角使劲地把我顶开了。
“你怎么回事?”我抱怨说。
当然了,雷纳塔不会回答我。它紧盯着一个地方,那里正躺着死去的探险家。我赶忙捂着鼻子把遗骸放到收尸袋里。没几分钟我就干完了。但在我工作的时候,我头顶上的树枝活动得非常厉害,声音很大,让人无法理解,因为我跟您说过,当时并没刮风。
在回太空飞船的路上,我时不时停下来拍摄这片美丽得令人窒息的树林。我就不跟您描述了。现在我给您看看这个,这是我拍摄的胶片。请您坐到那边的沙发上,在那里看得更清楚……
看见了吗?除了风景之外,看出其中的奥妙了吗?那些树枝的活动有点儿奇怪,但是您又不知道为什么,是吗?
我也是。我经常看这片子,完全被它吸引住了,但我看了几十遍也看不明白。每次看都觉得好奇、激动、不安,但总是看不懂。
有一次,著名语言学家德·毛罗教授碰巧来到我工作的小行星上。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他们的通讯收发装置坏了,他们知道在我这里可以找到用来替换的零部件。在技术人员工作的时候,我给教授看了一些我在太空旅行时拍的片子,其中就有在帕科星拍的那部。请相信我,他看过后,兴奋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雷纳塔也没那么蹦过。他接连看了十遍那部片子,同时一边全神贯注地做笔记,激动得连字都写得很潦草,一边还比画着奇怪的手势,然后画下来,撕掉,再重新画。
“您知道自己都发现了什么吗?”他终于大声问我。
“我发现了一些精神紧张的树。”我试着开了句玩笑。
“会说话的!”教授纠正我说,“会说话的树!它们用手势说话,用树枝。一种绝对神奇的非口语沟通现象。您看,注意!从头再放一遍片子!”
我照着做了。而树枝每动一次,教授就立刻给我翻译其中的意思。
“它们说您是一个朋友,因为您把敌人带走了……雷纳塔很好,因为它没杀死草……那个敌人杀死了一根树枝来做棍子,您将乘坐一棵会飞的树离开……”
“您肯定?”我一头雾水地想,“您不是在编科幻小说吧?”
但我没说这话。教授在我的小行星上又待了三天,还硬拉着我用胳膊当树枝学习帕科星上树木的手势。总之,他教了我他总结出来的帕科星字母表,这实在让我受不了。太空飞船上的技术人员看我们从早到晚像划船一样抡胳膊,没少偷偷笑话我们。他们走后,我可是松了口气。最后德·毛罗教授还从飞船的舷窗里挥胳膊和我告别。我也满意地用老办法,向他挥手表示再见。
您知道,后来教授带领一支探险队到了帕科星,带回了一本完整的植物语言单词表。
但是您不知道,也没人知道我是第一个和帕科星上的树木说话的人。至今,我还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这件事。我无法忘掉这件事,甚至经常为此睡不着觉。后来,我再次经过帕科星,并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降落在那里,我一直走到森林的边缘,树木都没动。于是我快速回忆了一遍德·毛罗教授教我的动作,然后果断地举起双臂用动作发出信息:“人类和树木是朋友。”
不一会儿,树枝开始晃动起来,而我从树枝的动作中读出了答案:“雷纳塔也是我们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