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组合

我们看了从一个词出发来展开想象的例子。实际上，一端电极并不足以点燃火花，得有两端才行。“反应”这个词，只有当碰到一个能够激发它的对象时，才能改变既有的轨道，呈现出新的意义。没有碰撞，就没有生命力。

想象力不能脱离大脑而单独存在，大脑就是用来进行想象活动的。思维在碰撞中诞生，而不是在静止中。瓦龙·亨利在他的书《儿童思维起源》里，写到思维都是成对形成的。“软”的概念起初并不存在，只有“硬”出现后，或者说与“硬”同时存在时才呈现出它的含义。

因此，“对立”是原则。保罗·克利也有同样的见解。他在著作《形式与图案理论》一书中写道：“没有对立面的概念是不成立的。没有单独存在的概念，只有‘成对的概念’。”

从一对“奇妙的组合”出发，就可以诞生一个故事。

“马——狗”算不上真正意义的“奇妙的组合”。这是动物界里常见的一个搭配。把这两个动物放在一起，画面也没什么突兀。这个组合太一般了，没什么兴奋点。

两个词之间要有一定的距离，一个充分独立于另一个。它们平常并不搭配在一起，因为想象力要在两者之间构建一种联系，好别出心裁地把它们放在一起，这样两个元素才得以共生。

我当老师的时候，让一个孩子在大家都看得见的一面黑板上写下一个词，而让另一个孩子在大家看不见的黑板背面，写下另一个词。这个小小的细节很重要，它会产生期待。假如一个孩子，在大家的视线下写出“狗”这个词，这个本身已经很特别的词会成为惊喜的一部分，或是构成奇遇的某个环节。狗是一种四足动物，爱冒险，可予以发挥、想象。转过黑板，发现上面写着“衣柜”。这时，大伙儿都笑了。单独的“衣柜”一词，不会让人哭，也不会让人笑。但把“狗”和“衣柜”放在一起，就不一样了。这是发现，是创意，也是对思维的激发。

多年后，我读了马克思·恩斯特对“系统的抽离”这一概念的解释。他就用到了一个“衣柜”的画面。画是乔治·德·基里科所作，典型的中世纪风貌，一个“衣柜”尴尬地躺在一片橄榄树和数座希腊庙宇之中。如此“不自在地”跌落在一个未知的环境中，“衣柜”一下子成了个神秘的东西。也许，里头装满了衣服，又有可能什么也没有。不过，一定充满吸引力！

维克托·什克洛夫斯基在描述托尔斯泰“陌生化”效应的时候，提到一个普通的沙发。不过，他是让一个从未见过沙发、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处的人去谈论它。

在“奇妙的组合”中，词汇并不拘泥于它的日常含义，而是摆脱了这一枷锁。它们有些异化、不同寻常。它们是被扔到了一片从未见过的天空。于是，就在最好的沃土，生出了美妙的故事。

此时，我们就以“狗”和“衣柜”为例。

从它们的关系来看，最简单的，有以下情形：

1.狗和衣柜

2.狗的衣柜

3.衣柜上的狗

4.衣柜里的狗，等等

每一种情形，都给我们一种想象的空间。

1.一只狗走在路上，背着个衣柜。这是它的窝。它一直把它背在身后，就像蜗牛背着它的壳。

2.狗的衣柜。我觉得，这可能会是建筑师、设计师以及做豪华装潢设计的人想出来的。用来放狗的小衣服、口套、皮带等物品。我想不出和故事有什么关联。

3.衣柜里的狗，有些楚楚动人。波利非墨医生回到家，打开衣柜准备换上睡衣，却在那儿发现了一只狗。我们立刻寻找它出现的理由。可是，别着急！理由稍后再说。这时，最有趣的事情，是在现场分析情况！不知道这只狗是什么品种。它有着杜鹃花一样的花纹。它有意靠近身边的这个人，热情地摇着尾巴，优雅地支着爪子，尽管波利非墨医生恳求它离开，它好像丝毫没有要从衣柜里出来的意思！于是，波利非墨医生去洗澡，发现卫生间的柜子里也有一只狗。厨房放锅的柜子里有一只，洗餐具的柜子里有一只，冰箱里也有一只——一半都冻住了！有一只小卷毛狗躲在放扫帚的储藏室里，一只吉娃娃狗在写字台的抽屉里！这时，波利非墨医生完全可以叫门卫帮忙，赶走这些入侵者。可他爱犬的心却没让他这么做。他跑到肉店买了十公斤里脊肉，招待他的客人们。从那天起，他每天都会买十公斤肉。这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肉店老板开始怀疑了。流言四起。波利非墨医生家里藏有原子间谍吗？他在和那些军队上的人做可怕的实验吗？可怜的医生，没人去找他看病了！他们向警察告了密。警察去他家调查，这才发现，波利非墨医生由于爱狗，承担了太多无辜的谴责，等等。

故事在这个阶段，还只是初稿。把它加工成作品，是作家的任务。这里主要是为“奇妙的组合”举例。这个技巧，孩子们会应用得很好，还不失趣味性。这个练习的实际意义在于，它可以帮助小朋友多说些内容。不过，可别忽略它应该带来的欢笑！在很多学校，总是说得多，却笑得少。思想教育很伤脑筋，这个想法已然根深蒂固。贾科莫·莱奥帕尔迪在他的《杂烩》1823年8月1日一期中，对此就有所悟：

童年是人类最美妙，也最幸运的年华，但也是备受折磨的一段时光。千般的苦恼、恐惧，教育的重负，让即使沉浸在不幸中的成年人，也不愿回到童年再遭一回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