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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恩河奇迹

有一句古老的俄国谚语说:“永久和平只维持到第二年。”普法战争中任普军总参谋长的老毛奇更是警告说:“我们在半年之中用剑赢得的东西,必须在今后半个世纪之中用剑来捍卫。”

正是在1870年、1871年的普法战争中,普鲁士击败法国,得以完成德国的统一,还从法国得到了阿尔萨斯、洛林,巨额战争赔款使法国经济一度奄奄一息。统一后的德国全力压制法国的复苏,但德国独霸欧陆不符合英国利益,英国大力支持法国,使之成为德国在欧洲大陆上的主要竞争对手。

经过复杂的外交折冲、精密的利益计算,俄国不再计较克里米亚战争中与英国、法国的旧恨,英、法、俄组成三国协约(俗称协约国);德国、奥匈两个德语国家逐渐接近,奥匈与意大利也搁置了领土纠纷,结成三国同盟(俗称同盟国)。两大阵营逐渐在欧洲乃至全世界发生冲突,火药味儿越来越浓。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派驻欧洲的外交顾问爱德华·豪斯上校在1914年5月曾向国内写信汇报说:“形势极不正常,军国主义猖獗。”“只需要星星之火,就会闯下滔天大祸。”

★斐迪南大公一家

历史被这位美国人不幸言中了。1914年6月,奥匈帝国皇储弗朗茨·斐迪南大公偕妻子索菲亚访问并入奥匈不久的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简称波黑)首府萨拉热窝,并视察奥军举行的一次大规模演习。这场演习以塞尔维亚为假想敌,所以奥匈帝国的这一举动被视为对塞尔维亚的挑衅。虽然塞尔维亚政府不可能对抗奥匈这个大国,但塞尔维亚的地下民族主义团体“联合或死亡”(又称“黑手社”)和波黑当地的秘密民族主义团体“青年波斯尼亚”却毫无顾忌,拟定了行刺斐迪南大公的计划。

1914年6月28日清晨,世界史上广为人知的一幕出现了:塞尔维亚青年普林西普用一支勃朗宁手枪对准斐迪南夫妇连开两枪,大公夫妇双双遇难。

◎关于斐迪南大公为何要执意视察此次演习,有这样一种说法:大公妃索菲出身于没落的贵族家庭,血统不够高贵,因而在宫廷内备受排斥,许多官方仪式都不能参与。斐迪南大公深感对不起爱妻,因而此次偕妻子一道阅兵,想让她风光一回。而阅兵的时间恰恰是塞尔维亚的国耻日(6月28日),因而招致塞尔维亚人的愤怒。

大公夫妇的遇刺算是捅了马蜂窝。奥匈帝国皇室本来就人丁不旺,皇帝约瑟夫一世风烛残年,唯一的亲生儿子早就死了,现在培养多年的这个侄子又死了,帝国的未来蒙上了一层阴影,好战派马上要求对塞尔维亚宣战。约瑟夫一世还在犹豫,德国已经站出来“打抱不平”,表示如果奥匈帝国因对塞尔维亚采取“惩罚行动”而使它卷入跟俄国的冲突的话,它将得到德国的“忠实支持”。以军队总参谋长康拉德为首的奥匈帝国主战派大肆叫嚣开战,就连老皇帝约瑟夫一世也阻止不了。于是,7月28日,奥匈帝国对塞尔维亚宣战,奥军随即炮轰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同一天,俄国在它与奥匈接壤的边界一线实行动员。20世纪初,技术手段尚不发达,错综复杂的动员过程意味着任何国家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集结其全部兵力。由于大国普遍实行征兵制,军队规模庞大,动员不可能保密,所以轻易不会实行动员,动员开始就表明战争的爆发已成定局。7月30日,奥、俄两国都颁布了总动员令。7月31日,德国向俄国发出最后通牒,限令它12小时内撤销动员,稍后又向法国提交最后通牒。俄法自然表示无法接受。8月1日,德国对俄国宣战。当天夜间,德军侵犯卢森堡,以夺取西线部队运输和补给所需的铁路。8月3日,德国向法国宣战。8月4日晨,在事先发出最后通牒后,德国通知比利时,出于“安全”原因,德军将开进这个中立小国。英国则警告必须保证比利时的中立地位,否则将向德国宣战。1914年8月4日午夜,英国宣布参战,第一次世界大战终于爆发。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德军总参谋长小毛奇在给奥匈帝国参谋总长康拉德·冯·赫岑道夫的信中写道,欧洲在进入“一场将要决定今后数百年历史进程的战斗”。英国外交大臣爱德华·格雷勋爵则感叹道:“全欧洲的灯就要熄灭了;在我们有生之年将再也看不到它们重放光明。”

不过,渴望洗雪耻辱的法国人则是另一种态度。战争的消息传到巴黎后,准备开往前线的法军士兵穿着红裤子、宽下摆、纽扣在两边的深蓝色军装穿过巴黎街道,在市民围观下引吭高歌:

这是阿尔萨斯,这是洛林,

这是我们的阿尔萨斯,

啊,啊,啊,啊!

唱到最后一个“啊”字时,路旁的人们都跟着欢呼起来。一支游行队伍打出了“阿尔萨斯人打回老家去”的横幅,受到人群表示敬意的欢呼喝彩。对法国人而言,洗雪近半个世纪以来耻辱的机会终于来临了,激情浪漫的法国人把开战日变成了狂欢节。

★阿尔弗雷德·冯·施利芬

法国为战争做好准备了吗?应该说是做了一些。普法战争失败后,法国为抵御德国进攻,从瑞士阿尔卑斯山开始,经贝尔福、厄比纳尔、图尔和凡尔登构筑了坚固的防御堡垒,仅仅在厄比纳尔和图尔之间留有宽阔的缺口通往法德边境,并在缺口的两翼部署了密集的交叉火力——这里是为德军设下的死亡陷阱。但德国人也是蓄谋已久。德军前总参谋长施利芬主持制订的“施利芬计划”堪称大手笔,被德军奉为圭臬。“施利芬计划”基本内容是将德国全部作战兵力分为东西两线。其中西线79个师,东线仅10个师。东西线兵力分配比例大致为1∶8。西线又分为左右两翼,右翼68个师,左翼11个师。一旦战争打响,东线德军将以少数兵力与奥匈帝国军队遥相呼应,以牵制俄军,目的在于将俄军阻挡在东普鲁士边境。

1914年8月4日,右翼德军攻入比利时,遭到比利时军队的顽强抵抗。比利时国王阿尔贝一世举全国之力,动员起16.5万军队,并把4万精锐布防在列日要塞。列日要塞位于德军通往法国的必经之路上,比利时政府用25年时间精心经营,筑有12座大型装甲炮台,用钢筋混凝土浇筑,寻常炮弹无法撼动。每座炮台周围挖掘了9米深的壕沟,地下还有坑道将整个系统串联成网状,黑洞洞的炮口居高临下,俯视着德军的必经之路。

列日要塞司令热拉尔·勒芒将军是一位重视荣誉的军人,他对自己的要塞很自信,拒绝德军的劝降。德军随即向要塞炮台发起潮水般的反复冲锋,要塞则以猛烈火力还击,炮台前的德军尸体堆积到齐腰高。列日要塞外围河流上的桥梁早就被比利时军队破坏,企图用浮桥渡河的德军遭到炮火阻拦,未能成功。德军动用新式武器齐柏林飞艇对列日进行轰炸,未能取得效果。战斗持续10天,德军毫无进展。最后,在最高统帅部派驻前线的高级参谋埃里希·鲁登道夫协调下,德军动用4门口径达420毫米的巨型攻城榴弹炮“大贝尔塔”,对列日要塞的各炮台进行反复轰击。战场上震天动地的巨响不断,各个炮台相继土崩瓦解。

到8月16日,12座炮台已被摧毁11座,只剩下勒芒据守的隆森炮台。勒芒依然拒绝投降,4门“大贝尔塔”随即对隆森炮台齐射。炮台燃起熊熊大火,弹药库也被引燃,发生连锁爆炸。整个炮台完全被摧毁,德军步兵冲上去,只见遍地是烧焦的尸体和残破的枪炮,场景惨不忍睹。令人惊异的是,勒芒本人没有被炸死,只是被爆炸的冲击波震昏。恢复知觉的勒芒被带到德军指挥官冯·埃米希面前,勒芒向他交出佩剑,说:“我是在丧失知觉后被俘,请您务必在报告中说明这一点。”冯·埃米希给勒芒以军人的尊重:“您的军人荣誉并未受到任何损失,请您保留佩剑。”

8月20日,德军开进布鲁塞尔,比利时沦陷。

德军工兵迅速修复被比利时军队破坏的铁路,恢复了铁路运输,火车开始一列接一列地进出,运载德军发动进攻所需要的大量补给品。每天多达500列火车跨越莱茵河。最初16天,每天有2150列火车通过科隆铁路桥,大约每10分钟一列。仅德军第1集团军每天就需要550吨食品,8.4万匹马每天需要840吨饲料。此时德军右翼和中路的5个集团军已经准备停当,只待一声令下便可重拳出击。

★小毛奇(1848年

在比利时拼命抵抗右翼德军的时候,英国远征军在法国登陆,英军自拿破仑战争后再度在欧洲大陆上作战。远征军由5个师组成,包括4个步兵师和1个骑兵师。英国远征军司令约翰·弗伦奇爵士临行前接到英国陆军大臣基钦纳勋爵的手令:“(你)显然必须以最谨慎的态度将部队伤亡降到最低程度。我希望你清晰地理解这支部队是完全独立的,你不必接受任何盟军将军的指挥。”这样的命令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协约国军队内部将指挥混乱,矛盾重重。

而在法军总司令约瑟夫·霞飞的命令下,防御体系中的法军几个主力集团军按照战前制订的“第17号计划”向左翼德军主力——法军的左翼也就是德军的右翼——发起了进攻。法军的进攻完全是一场灾难。他们穿着仪仗队般漂亮的军装、排成阅兵式般整齐的队列出击,结果,一位英国军官回忆道:“每当法国步兵前进,整个战线就立即被弹片所覆盖,倒霉的士兵像野兔般地被打翻。他们都很勇敢,不断冒着可怕的炮火冲锋前进,但毫无用处。没有一人能在向他们集中射击的炮火中活下来。军官们都是杰出的。他们走在部队前面大约21米,就像阅兵行进那样安详。但是到目前为止,我没有看见一个人能前进50米以上而不被打翻的。”

如此,法军第1集团军和第2集团军被德军打得焦头烂额,进攻被迫停滞。等到霞飞发动的所有进攻都被击败时,法军不得不回撤,许多部队处于混乱之中。法军在战争爆发的第一个月伤亡近30万人,其中10%是各级军官。惨痛的损失迫使官兵们思考,对战前法军中盛行的“进攻主义”论调产生了怀疑。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自由法国”领袖夏尔·戴高乐当时还是一名年轻的法军上尉,亲身经历了那地狱般的一幕。多年后他回忆道:“我在那个时刻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勇气永远战胜不了炮火。”轮到德国人继续进攻了。德军右翼和中路的5个集团军像一把挥舞着的长柄大镰刀,从比利时割到法国。8月24日,德军攻入法国境内。德军右翼沿着法国北部的公路杀开一条120千米宽的通道,浩浩荡荡地向巴黎进军。走在最右面、也就是最外侧的是冯·克卢克的第1集团军,其次是冯·比洛的第2集团军,他们的任务是大范围迂回,对协约国战线实施包抄。德军第1集团军在蒙斯地区成功地将英国远征军击败,迫使英军退到勒卡托、康布雷一线。英军伤亡8000人,竟然超过了百年前滑铁卢战役中的伤亡。法国第3、第4集团军被德国第5、第4集团军击败,被迫向凡尔登和马斯河方向退却。德军第2集团军强渡桑布尔河,先于法国第5集团军展开,将其击退至出发地点。德军第3集团军从东面逼近马斯河,对法国第5集团军构成了合围,迫使法军撤退到菲利普维尔以南地区。在宽230余千米的正面展开边境交战的结果是德国完全掌握了战略主动权。协约国的英法联军在凡尔登以北全线失利,被迫南撤。9月2日,克卢克的德军第1集团军先头部队已经挺进到距巴黎仅有24千米的地方。

★约瑟夫·雅克·塞泽尔·霞

此时,巴黎的街道上空荡荡,商店门窗紧闭。公共汽车、电车、小汽车、出租马车等等都不见了踪影。报纸大多停刊,报摊上稀稀拉拉挂着几份还在出版的单张报纸。各国旅客都已撤离,酒店改成医院。连法国政府都迁出巴黎,临时迁往波尔多。内阁在撤离巴黎之前,安排了一位精明强干的卫戍司令约瑟夫·加利埃尼——此人资历与霞飞相当,担任巴黎卫戍司令完全压得住阵脚。虽然私下里对内阁和霞飞颇有微词,但他还是全力以赴,将巴黎变成了一座严阵以待的大军营。总司令霞飞则组建了第6集团军(司令莫努里)和第9集团军(司令斐迪南·福煦),准备用于下一步的战斗。

法国人对守住巴黎信心不足,德国人却在这时出现了误判。德军最高统帅部过高估计了前一阶段的进展,认为法军已被击溃,已经不成气候。恰逢这时东线德军正与俄军苦战,急需增援,于是小毛奇临时修改“施利芬计划”,从西线的右翼抽调部队(施利芬曾大声疾呼“增强右翼”)派往东普鲁士,法军面临的压力陡然一轻。加之右翼德军必须留下大批部队牵制苦守安特卫普的比利时军队,包围协约国控制的那慕尔、莫伯日和吉夫特等地,使得法军在西翼取得了1.8∶1的局部兵力优势。这种情况下,法军已经有了重整防线的机会。

★约瑟夫·加利埃尼

由于德军的进攻速度太快,第1和第2集团军对战局的变化并不了解。第1集团军司令克卢克将军料定法军再也无力反抗,他不想再从外线包围巴黎,而是决定从内侧掠过巴黎,一举围歼法军。克卢克当然考虑过风险——即他的第1集团军翼侧可能暴露,受到法军巴黎卫戍部队和法国第6集团军的威胁。但他坚信此时法军已经无力对德军发起主动进攻。此时德军第2集团军司令冯·比洛发来电报,要求克卢克采取内圈包抄行动,助第2集团军一臂之力,彻底围歼法军第5集团军。于是,克卢克下令,德军第1集团军不再以正南方向为目标,而是改趋东南,直指努瓦荣和贡比涅,以切断法军第5集团军的退路。德军最高统帅部得知第1集团军将采取内圈包抄行动后,立即表示同意。德军的命运自此开始发生逆转。

9月3日,法军飞行员在空中看到,德军纵队的进军路线正在偏离巴黎。第二天清晨,空中和地面侦察都证实,德国人的确修改了他们从正面攻击巴黎的计划,转而从巴黎郊外掠过。加利埃尼抓过地图,研究片刻便是一阵狂喜:巴黎有救了!不仅如此,德军的侧翼暴露了,这是踢他们屁股的大好机会。他兴奋得大喊:“我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这太好了,使人不敢信以为真!”加利埃尼迅速通知霞飞这一情况,请他批准攻击行动,但性格沉稳、不紧不慢的霞飞对他的建议压了又压,不予批准。心有不甘的加利埃尼又驱车赶到英国远征军司令部,试图直接说服英国远征军司令约翰·弗伦奇爵士予以配合。加利埃尼苦等3小时,只等到了英国远征军参谋长阿奇博尔德·默里将军。默里告诉加利埃尼,司令官不在指挥部,无法做出决定,因此英军不会改变撤退计划。

协约国军队的效率低下与德军的疯狂进军形成鲜明对照。克卢克的第1集团军从列日出发以来,连续行军16天,从未休整,士兵们疲惫不堪。但克卢克依然下达命令:“我们必须再一次号召部队兼程行军。”有德国军官在日记中写道:“我们的士兵已经精疲力竭,他们踉踉跄跄,满面尘土,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活像一具具会行走的稻草人。”“他们(指德军士兵)索性闭上眼睛,边走边唱着歌,这样才可以不致睡着……使他们继续前进的唯一动力是早日胜利和得意扬扬进入巴黎的信心。要是没有这个,他们就会瘫倒下来,就地入睡。”

巴黎是德军士兵心中胜利的标志,攻占巴黎意味着漫长折磨的结束。一名德国军官记录下一段经历,这段经历清楚地说明了德军士兵的心态:

我们营疲惫地向前行进。突然,前面岔路口有一块路标,路标是:巴黎,35千米。这是第一块没有被破坏的路标。看到这个路标,全营官兵就如同触了电流般地战栗。路标上‘巴黎’这个词令他们疯狂。有的搂着那块肮脏的路标,还有的围着它跳舞,他们充满激情地哭喊、尖叫。路标向他们证实巴黎就在眼前。毫无疑问,我们马上就要到巴黎了。这块路标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士兵们有笑脸了,疲惫似乎消失了,精神焕发的部队重新开始行军,步调整齐,树林里令人憎恶的道路也不再是困难。歌声嘹亮飞扬。

德军士兵们还不知道,他们离巴黎越来越远了。在弹坑累累、遍地都是障碍的道路上,德军平均每天行军38千米——全副武装地步行。克卢克还嫌不够快,9月3日,德军全天行军达到48千米,穷追法军第5、第9集团军和外侧的英国远征军来到马恩河北岸。据目睹过当时情景的法国人说,德军士兵到达马恩河北岸附近时,“许多人倒在地上,疲惫不堪,只是迷迷糊糊地嘀咕着‘30英里!30英里!’别的累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克卢克不顾最高统帅部要他与比洛第2集团军保持齐头并进的命令,继续渡河,誓要将法军第5集团军消灭。

加利埃尼在英国人那里碰了钉子,转而去骚扰霞飞。霞飞不为所动,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一日三餐,到点儿就吃,夜晚10时,准时就寝。9月4日,经过加利埃尼的反复催促,他批准了一个小规模反击计划——由法军第6集团军从马恩河一线反击,但没有法军第5、第9集团军和英国远征军参与,也不是立即进攻,与加利埃尼的计划相去甚远。加利埃尼心急如焚,不停催促,霞飞的参谋们也开始热烈讨论起来,有不少人开始为加利埃尼辩护。霞飞明白自己必须做出更重大的决策:是执行原定计划向塞纳河后撤,抑或现在就抓住时机冒险与敌决一胜负。思前想后,他向第5集团军司令弗朗歇·德斯佩雷和第9集团军司令福煦发去电报:“明日或后日由第5集团军全军会同英军和巴黎的机动部队攻打德国第1、第2两集团军,似属有利。请告知你集团军能否照此执行并有把握取胜,速复。”然后,这位身材臃肿的总司令坐在树下大半个下午,静静等待各方面的反应。他知道,英军方面对进攻建议并不积极,很可能会拒绝参加进攻。

傍晚6点钟,德斯佩雷和福煦还没有回电。霞飞不再等,从树荫下站了起来走进作战处,要求立即草拟一道命令:“将巴黎守军设想的局部行动扩大到协约国军左翼的全面反攻。”总司令一发话,激烈的争论结束了,作战处顿时寂静无声,所有人立即投入草拟详细作战命令的工作中去。晚饭时间,霞飞接到电报:德斯佩雷、福煦均支持反攻,英军也表示愿“改变它的作战方向”。霞飞略觉诧异,但并未深究,随即在作战通令上签了字。不料,新的消息很快传来:英国远征军司令弗伦奇爵士拒绝批准联合作战计划,表示要对局势“再做一番研究”。霞飞明白,自己非亲自去英军指挥部一趟不可了。

霞飞驱车150英里赶往英军指挥部,与弗伦奇面谈。此刻的霞飞与平时的木讷判若两人,感情激动,滔滔不绝,不时辅以手势。他告诉英国人,决定性的时刻已经到来,他的命令已经发出,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为了拯救法国,就是剩下最后一连法军也要投入战斗。

“我不能相信英军在此紧急关头会推卸它的责任……对你们的不参加战斗,历史将做出严厉的审判。”霞飞用拳猛击了一下桌子,“元帅先生,英国的荣誉处在危急存亡之中!”

霞飞的最后一句话戳中了弗伦奇的软肋,他顿时面红耳赤。在场的人屏住了呼吸。这位英国元帅的泪水渐渐涌上两眼,流下双颊。他竭力想用法语说些什么,但怎么也说不出来。弗伦奇索性用英语对翻译说:“该死!我讲不清楚。告诉他,我们愿意竭尽全力!”

说服英国人后,霞飞赶回自己的司令部。他走进作战室,重申了早先的决定,对聚集在那里的军官们说:“先生们,让我们在马恩河战斗吧。”这句以平静的语气说出来的平淡的话语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名言。然后,霞飞向部队发布了一条简短的动员令:“我们马上就要参加一次会战,这是关系我们国家命运的一战。撤退的阶段已经结束,现在我们应全力以赴,向敌人进攻并把他们逐回。部队倘若不能再前进,那就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阵地,宁肯战死而决不后退。在当前情况下,任何示弱的行动都是不能容忍的。”

而德军方面,克卢克仍不认为法军有能力威胁到自己,当留在马恩河北岸的德军侧翼后卫部队与法军第6集团军开始激战时,他才意识到,法军居然反攻了!他立即停止前进,命令第3和第9军回过头去对付莫努里的法军第6集团军。这两个军原本的任务是掩护比洛的第2集团军的侧翼。现在他们调开了,德军第1集团军和第2集团军之间显然会出现一个缺口。不过在战场上,即便一方的布阵有破绽,敌方也未必能够利用,只要迅速击溃莫努里的部队,那么第3和第9军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位置——这就是克卢克的盘算。

但莫努里的第6集团军并没有很快崩溃。他一边死战不退,一边催促加利埃尼火速从巴黎增援自己。加利埃尼本来是没有预备队的,但很快就有了——法军第7师刚刚到达巴黎。没有通往前线的铁路运输可用,急行军赶到前线也太迟了。加利埃尼自有办法,他发布命令征用“所有机动车,包括出租汽车在内”。于是,在巴黎的各个街区,警察到处叫停出租汽车,命令乘客下车。司机们情绪激昂,立刻卸下乘客,并自豪地向乘客们做了解释,兴高采烈地说他们要去“打仗了”。司机们把车子开回车站加好油,按照命令开往指定地点。很快,加利埃尼征用了600多辆出租汽车。夜幕降临之后,这些两汽缸出租汽车组成“马恩出租车队”,冒着德军的炮火,只用了两个来回,就将整个法军第7师送上战场。这支“摩托化纵队”是要付钱的,600辆出租车的计价车费总额为70102法郎,合3500英镑,全部由法国国防部埋单——不过,出于宣传的需要,法国政府还是把这些出租车司机们大力包装成了“英雄”。得到及时增援的第6集团军最终守住了阵地,没有被克卢克打垮。而这次大规模汽车运兵也成为20世纪现代战争的一次先驱式案例。在政府和媒体的大力炒作下,这次运兵成了法国人保卫国家、全力奋战的精神象征。法国政府以此向国民宣传,法国军民结成“神圣联盟”,同仇敌忾,投入一场伟大的爱国战争。法国人相信,精神的力量会帮助他们赢得战争。

★法军正在冲锋

第6集团军守得越久,它的援军就越多。打错了算盘的克卢克开始自食苦果。法军第5集团军掉转头来,变撤退为进攻,同德军第1、第2集团军展开交火。法军第4和第9集团军则在圣贡沼泽地带截住德军第3、第4集团军,使德军第1、第2集团军陷于孤立。转折的时刻终于要来到了。在德军第1集团军与第2集团军之间的缺口,德斯佩雷率法军第5集团军发动夜间突袭,一举渡过莫兰河,抢占了马尔谢昂布里,将德军第1、第2集团军隔开。比洛第2集团军被迫后撤,收缩其右翼,结果缺口进一步扩大。弗伦奇随即率英军3个军跟进。德军飞机发现,英军纵队如同几条24千米长的黑色毛虫,正“吃掉白色的道路”。明知形势危急,德军却无计可施。结果,英军成功将德军两个集团军隔开,使克卢克和比洛面临着被分割包围的危险。

最惨烈的战斗发生在圣贡沼泽地区。福煦的新编法军第9集团军遭到德军两个集团军的猛攻。战斗由一系列残酷的散兵战组成,双方士兵在各个小村庄里激烈交火,夹在双方火力之间的法国平民们惊恐万状,德军却始终无法突破福煦的防线。9月8日拂晓,德军发起大规模白刃进攻,福煦的右翼节节败退,左翼步步后撤,但防线最终没有被突破。法军炮兵全力轰击德军步兵的密集队伍,德军的尸体在战场上堆积如山。战斗结束后,福熙向霞飞发出了一份著名的电报:“我部右翼遭到巨大压力。中部正在后撤。不可能实施机动。形势极好,我要进攻。”然后,他向部下发出了一道同样著名的命令:“勇往直前,进攻!德军已成强弩之末,能坚持到底者胜!”所幸,此时德斯佩雷已经击退了比洛的右翼,英军已经开进了缺口,德军无力顾及福煦了。

由于比洛的退却和第1、第2集团军之间的缺口,克卢克陷于孤立。9月9日,他仍继续进攻法军第6集团军的侧翼。突击进展顺利,但是克卢克自己的侧翼完全暴露。在德军最高统帅部情报处处长理查德·亨切中校的建议下,克卢克最终下令停止进攻,转入撤退。随即,其他战场的德军全面撤退,在埃纳河以北从努瓦荣到凡尔登一线建立了新的战线。马恩河战役就此以协约国军队的胜利而告终。至此,德军“施利芬计划”的速决战完全破产,法国在战争爆发的第一个月中挺住了。

“施利芬计划”的彻底破产,使德国人失去了在速决战中先击败法国再转过身来对付俄国的唯一机会,彻底被拖入了长期消耗战的泥潭。这个机会同样是德国赢得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唯一机会。所以马恩河战役结束后,小毛奇向德皇威廉二世报告说:“陛下,我们输掉了这场战争!”他是对的,但到德国承认输掉这场战争,中间还需要长达4年的地狱般的岁月,代价是整个欧洲从物质到精神上的满目疮痍。

对于法国来说,马恩河战役的胜利完全是一场奇迹。那时整个德国,甚至全世界都深信,德军会很快胜利,巴黎即将被占领。然而,当德国人的胜利似乎唾手可得,法国人的灾难迫在眉睫时,协约国军队竟然在马恩河畔转败为胜。于是,法国人将马恩河战役称为“马恩河奇迹”。不解的德国人更是说:“这是圣女贞德帮助法国人赢得了马恩河战役。”

对于这场“奇迹”,后人大多肯定法军总司令霞飞的作用。当时年已62岁的霞飞性格稳重,木讷寡言,虽略显迟钝,却极其坚韧,人称“迟钝将军”。在边境交战失利、向巴黎后撤期间,是霞飞的沉稳与坚定挽救了法军惨遭土崩瓦解般溃败的危险。后来接替霞飞继任法军总司令的福煦也说:“1914年,如果我们没有他(指霞飞),我不知道我们的情况将会是什么样子。”

在边境交战中,法军损失兵力近30万人。马恩河会战,交战双方先后投入150万的兵力,伤亡人数将近50万。其中,法军损失25万人,英军损失1.3万人,德军损失22万人。马恩河战役后,协约国军队一度反击。英法军队和德军进行了一连串血战,双方轮番试图迂回对方的翼侧,史称“奔向大海”,但谁也没能成功。最后双方挖掘堑壕,设置带刺铁丝网,构筑固定阵地,西线堑壕战的格局就此成型。此后3年中,双方阵地的进退都不过十几千米。 92DfQ++8k8Kxvjo9XzgcYUxKY0hs0Swfsczuj+CcYpVKevkFCdY2349ruwiLgY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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