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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德兰怒涛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海上战场只有少数强国才能介入,而重头戏始终是英德两强的对决,而北海就是这两强角力的主要舞台。

◎第一次世界大战是同盟国和协约国两大阵营的对抗。同盟国阵营有德国、奥匈帝国,后来奥斯曼土耳其和保加利亚也先后加入。协约国阵营有英国、法国和俄国,塞尔维亚、日本、中国、美国、巴西等国也先后加入这一阵营。意大利原属同盟国,但在1915年参加了协约国。

北海地处欧洲大陆西北,位于大不列颠岛、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日德兰半岛和尼德兰低地之间,南北总长近1000千米,最宽处676千米,北部通往大西洋的主海口宽约580千米,总面积约60万平方千米。除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近海西南端一条大约30千米宽、水深200米至800米的海沟外,北海大部分海域水深都不足100米,大不列颠岛和日德兰半岛之间的多格尔沙洲浅滩水深更是只有15米到20米,整个海域平均水深不过91米。虽然北海水浅滩多,风大浪急,时有浓雾,但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沿岸西欧各国的商船几百年来一直都在这一海区频繁航行,逐渐成为西欧各国主要的海上贸易通道,20世纪初依然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海区。

德皇威廉二世1888年即位后,为了获取“阳光下的地盘”,推动德国与英国展开海军军备竞赛,建立了一支强大的海军。在德国的刺激下,英国海军也大举扩张。到“一战”开始时,英国拥有22艘“无畏”级战列舰和9艘战列巡洋舰;而德国经过多年苦心经营,已拥有15艘战列舰和5艘战列巡洋舰(以下简称“战巡”)。英国在水面主力舰的数量上对德国占有3∶2的优势。

★莱茵哈特·舍尔

1916年1月,53岁的莱茵哈特·舍尔海军中将成为德国公海舰队总司令,一扫前两任司令官时的暮气,开始积极筹划北海攻势作战。2月上旬,德国舰队司令部通过一份《北海海上作战纲要》,再度明确阐述德国海军的作战方略,即不能被动陷入英国主导的舰队决战,德国舰队必须始终掌握主导权,并且积极求战的方针。这一方针在得到德皇首肯后被付诸实施。

1916年,英国对德国贸易封锁造成的损失日益突出,德国对外贸易几近枯竭,海外肉类供应逐渐无法接济,粮食也无法完全自给。严峻的物资供应形势要求德国海军设法突破英国的海上封锁。在欧洲大陆战场,1915年,德国陆军在东线和巴尔干战场连战连捷。1916年初,总参谋长法尔肯海因将军调集重兵,2月21日在西线展开意图“使法国人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凡尔登战役。大陆战场的形势同样要求公海舰队在海上实施策应作战。为此,2月23日,德皇威廉二世亲临公海舰队巡阅,正式宣布授予舍尔总司令舰队行动的自由决定权。

“臣必定不负陛下圣恩!”舍尔终于拥有全权调动公海舰队的权力,能够着手实施诱歼英国舰队有生力量的计划。

英国1915年就已经答应俄国,会将德国舰队逐出波罗的海,从海路向俄国运送军需。大舰队总司令约翰·杰里科海军上将同样在积极寻求与德国舰队决战的机会。北海上空风起云涌,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海战行将上演。

舍尔出任总司令后,德国公海舰队逐渐活跃起来。1916年2月10日,哈尔托克海军上校指挥的25艘驱逐舰袭击了在多格尔沙洲巡弋的英国第10扫雷舰队。进入3月以后,德国舰队在3月26日和4月24日前后两次出击,英国舰队在4月24日和5月4日先后两次出动。由于双方舰队出海的时间交错,没有直接遭遇,这一时期并没有发生大规模海战。但4月24日,德国海军少将博迪克指挥的炮击舰队出动后,于次日凌晨来到英国东部沿海,炮轰洛斯托夫特,造成当地居民4人死亡,19人受伤。这次炮击得不偿失,“赛德里茨”号战巡严重受损,战果却仅是击沉英军两艘巡逻艇,击伤轻巡洋舰和驱逐舰各一艘,对岸上军事目标的破坏力度也不大。这次袭击勾起了英国人对1915年德国人炮击斯卡伯勒等地,造成大量平民伤亡(死者中包括15名儿童)事件的回忆,彻底激怒了英国人。

英国海军在应对博迪克炮击的行动中,充分暴露出战列舰和战巡在航速和作战指挥方面存在断层的问题,战列舰舰队和战巡舰队在追击过程中,一度居然相距240千米。英国战巡舰队司令,猛将戴维·贝蒂向海军部呼吁:“我们太被动了,不能让德国人这样为所欲为。让第5战列分舰队到罗塞斯湾(英国战巡舰队泊地)来,只有‘伊丽莎白女王’级战列舰能跟上战巡的速度。下次一定要狠揍德国人一顿。”

5月12日,海军部在和杰里科与贝蒂协商后,同意贝蒂的要求,将第5战列分舰队的“伊丽莎白女王”级战列舰调到贝蒂舰队驻泊的罗塞斯锚地,而当时正在斯卡帕湾训练的胡德少将指挥的第3战巡分舰队则交杰里科指挥。

★戴维·贝蒂(1871年

“伊丽莎白女王”级战列舰是当时英国舰队最强大的主力舰,贝蒂中将得到了他迫切需要的新型快速战列舰,而他期待与德国主力舰队进行的大战也为时不远了。

5月中旬,舍尔总司令开始规划他上任之后的第三次大规模军事行动。为抵消英国舰队的数量优势,舍尔除了计划出动侦察舰队和公海舰队主力之外,还调动了大量潜艇和10艘齐柏林飞艇,精心制订了5月底的作战计划。虽然临战之前发生了一些不利的变故,但舍尔中将在修改计划之后,仍然命令舰队按照原定计划出击。

5月31日凌晨1点,希佩尔中将率领先头侦察舰队起锚出航,离开亚德河河口。半小时后,舍尔总司令的公海舰队主力也已起锚。原定在德意志湾警戒的第2战列分舰队这次也随同主力出击,2点30分离开易北河河口的锚地,这支由前无畏舰组成的部队速度缓慢,在一定程度上拖累了整个舰队的速度。

踌躇满志的舍尔中将还不知道,英国海军已经得到了德军出击的消息。原来从1914年“一战”爆发伊始,英国海军就已从俄国人那里得到了德军的通信密码。由于德国海军的无线电通信密码一直没有更换,这样一来,监听德国海军无线电的英国海军就能经常和德国舰队一样获得德国海军高层的命令电文。需要指出的是,能够截获德国海军的无线电电报,不代表英国海军就能百分之百正确破译和解读电文,更不意味着英国海军能掌握德国海军的具体动向。

5月30日17点刚过,英国海军部就截获和破译了舍尔中将在15点40分发出的电文:“31日,斯卡格拉克作战开始,执行2490计划。”尽管不知道德军的确切目的地,但能肯定德国舰队主力将在31日大举出动。根据这一判断,英国海军部在17点15分向杰里科上将和贝蒂中将二人下令:“锅炉点火,准备出战。”

斯卡帕湾的杰里科以大舰队总司令的名义,分别在19点30分和19点37分指示因弗戈登的杰拉姆和罗塞斯的贝蒂出动,同时约定好在斯卡格拉克海峡的集结位置。为避免无线电通信泄露消息,英国舰队通过陆地有线电话传递命令,各舰之间则通过旗语进行通信。

5月31日14点,英国战巡舰队出动16个小时以后,仍然没有发现德国舰队的踪影。

“希佩尔这家伙的舰队到底在什么地方呢?”贝蒂中将带着满腹疑问和不甘,下令全舰队准备改变航向,打算按照预定计划,向北去和杰里科上将的大舰队主力会合。

其实英德双方舰队最接近的舰艇相距只有30千米,而这段距离刚好能让海平面遮住对方舰艇的桅顶,于是双方就在视距外相安无事地沿着各自的航向行驶。

这时,德国希佩尔侦察舰队发现西面有一艘小货轮行驶,于是3艘轻型德舰向它驶去,要求它停船接受临检。那艘在丹麦注册的货轮只得停船,产生的白色气流高高地蹿向天际。

贝蒂舰队正在向北转向,突然发现东面上空的气流。第1轻巡洋分舰队司令亚历山大·辛克莱尔准将当即命令3艘轻巡洋舰跟随他去查探情况。几分钟后,他们发现了小货轮背后的德国军舰。14点20分,坐镇旗舰“雄狮”号的贝蒂中将接到发现敌舰的电报。

14点27分,希佩尔中将也接到了3艘德舰的信号,心中一喜:“总算找到英国佬了!”

几分钟之内,两军轻型舰艇就交上了火。英军巡洋舰很快就发现东方海平线上出现了更多烟柱。辛克莱尔也许不想陷入寡不敌众的窘境,没有进一步侦察敌情,在报告贝蒂中将发现敌重型战舰后,于14点39分率部撤退。

希佩尔一接到报告,就命令5艘战巡一齐转向,以梯形队列向西南方向前进。5分钟后,贝蒂也下令全舰队向东南以24节航速航行。但这时已经向北航行的第5战列分舰队没能及时发现旗舰的旗语信号,耽误了转向时间,和贝蒂舰队主力之间拉开了大约19千米的距离。

为获取更准确的情报,贝蒂曾出动水上飞机进行侦察。但因为当时技术条件的限制,水上飞机传回的情报总是太迟,实际上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希佩尔和贝蒂这对在多格尔沙洲打过交道的老对手狭路相逢,直接对决。贝蒂为了让伊文·托马斯少将率领的4艘“伊丽莎白女王”级战列舰跟上,下令舰队减速到19.5节。进入交战距离时,贝蒂将航向从东南变为东北,直取希佩尔舰队。15点25分左右,贝蒂和希佩尔舰队已经进入相互可视距离以内。这时,托马斯战列舰分队仍在贝蒂战巡舰队主力西北9千米的位置。贝蒂并不知道德国公海舰队主力何时会出现,以他一贯的大胆作风,决定不等伊文斯的战列舰赶上,直接以自己的6艘战巡与希佩尔的5艘战巡作战,力求在德国舰队主力出现以前速战速决。贝蒂的6艘战巡组成战列线,提速至25节,全力向希佩尔舰队靠近。这时双方相距大约21千米。

15点33分,为将贝蒂舰队引向舍尔公海舰队主力位置,希佩尔下令回转180度,向东南航行。希佩尔的旗舰“吕措夫”号领队,哈托格上校指挥的“德福林格尔”号紧随其后。这时,双方形成了两条大致平行,逐渐靠近的战列线,英国舰队位于德国舰队的右舷侧。15点35分,双方距离16.5千米,“德福林格尔”号炮术长格奥尔格·冯·哈泽少校沉声下令:“穿甲弹!”两支舰队在继续靠近,显然将会使用这种近战炮弹。德国旗舰“吕措夫”号的甲板上打出了信号旗语“从左开始分配开火目标”。意思是每一艘德国战巡会对一艘英国同级舰开火,顺序从左到右。哈泽少校马上锁定了自己的射击目标——“大公主”号战巡。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每艘战巡的炮术长都跃跃欲试,“开火”命令都已经到了嗓子眼儿,但在旗舰下令之前,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15分钟后,德国舰队借着午后开始西斜的阳光,已能看清英国舰艇的侧影。哈泽少校在看到旗舰开火信号的第一时间就下令“主炮齐射,开火!”紧接着,主炮上空便响起雷鸣般的炮声。德军各舰纷纷开火射击。第一轮齐射炮弹全部落到目标后方不远处的位置。哈泽看得真切,下令重新瞄准:“向左偏转两点,后4,再度调整!”(“后4”是命令负责瞄准的少尉将标尺后移4个单位)但炮弹仍没能命中目标。

希佩尔舰队首次舰炮齐射30秒后,贝蒂舰队旗舰“雄狮”号也开始还击。英国舰队从西北向东南追击,下午的光线对他们不利,英军的瞄准发生偏差,首次齐射的炮弹都远远落在德军战列线后方。其他英舰纷纷开火。15点52分,所有英舰都加入到主炮齐射的行列当中。英舰主炮射程较远,希佩尔为了限制英国舰队这一优势,有意下令缩短双方之间的距离,双方队列逐渐靠近。

当时英国第5战列舰分队的4艘战列舰尚未赶到战场,但贝蒂舰队在数量上依然略占优势,因此没有被德舰射击的队列第5艘“新西兰”号可以和第4艘“猛虎”号一起炮轰德舰队列第4艘“毛奇”号。问题是英军分配炮火时出现失误,第2艘“大公主”号在和旗舰“雄狮”号一起攻击德军旗舰“吕措夫”号。这样一来,德军队列第2艘“德福林格尔”号幸运地没有遭到英军战巡的炮击。

哈泽少校部下负责瞄准的斯塔乔夫少尉年仅17岁。哈泽连续下达同样的命令炮击4次,每次都差了不少距离。虽然炮弹落入水中后掀起60多米高的水柱,声势骇人,但无法对英军造成实质损害。第5次开炮前,哈泽调整了指示:“后8!”然而开炮后的实际弹着点显然不对。哈泽不禁咆哮起来:“老天!斯塔乔夫少尉,你在搞什么啊?我再说一遍,后8!”原来过于紧张的斯塔乔夫刚才还是按照“后4”来调整,这回终于明白过来。15点52分,第6轮齐射完全按照哈泽的指示进行,这次弹着点优化不少,3枚炮弹落入“大公主”号正后方海中,1枚就在它前方落水。双方距离已经接近到11.9千米。开战4分钟后,弹着点才进入可接受范围,哈泽对此并不满意,但当他发现本舰到这时居然都没成为英军战巡的射击目标时,不由大吃一惊。短暂惊喜后,他平静下来,继续指挥炮击。“德福林格尔”号的炮击已经完全进入状态。按照哈泽的指示,斯塔乔夫每隔20秒会命令主炮齐射,同时让副炮在主炮每轮齐射后,尽快进行两轮齐射。

炮战开始10分钟后,英军才发现火力分配问题,于是进行调整。对英军更为不利的是,由于瞄准和测距装备处于劣势,射击精度明显不如对手。而西北风将炮火产生的浓烟直接吹向英军开炮的侧舷,极大地影响了炮手的视野。这样使德舰舰炮的命中率远高于英舰。

开战不过3分钟,贝蒂的旗舰“雄狮”号就先后两次被希佩尔的旗舰“吕措夫”号击中。1分钟后,“毛奇”号的一枚炮弹也命中英舰“猛虎”号前甲板。英国舰队很快开始回敬对手。“玛丽女王”号率先击中“赛德里茨”号,2分钟后,又一枚炮弹命中“赛德里茨”号的炮塔。德国舰艇设计和建造时比英国人更加注重防护能力,在1915年多格尔沙洲海战结束后,他们对炮塔的内扬弹筒也进行了改进,因而这次中弹并没有造成致命伤。5分钟后,“雄狮”号终于回敬了“吕措夫”号一弹,打中了它的舰艏。

这一阶段,其他英国战巡的炮击都缺准头,真正对德国舰队构成威胁的只有“玛丽女王”号。更要命的是,英国穿甲弹的引信过于敏感,往往还没打穿敌舰装甲就立即爆炸。即便命中,造成的伤害也相对轻得多。

15点57分,贝蒂发现了问题。双方距离过近,英军舰炮射程远的优势无法发挥,被希佩尔有意拖入近战后只会更加不利,于是下令:“全舰队右转22.5度,拉开距离。”激战正酣时,想顺利完成这种机动谈何容易?

16点,就在“雄狮”号的炮弹击中“吕措夫”号的同时,舰舯部传来一声巨响——Q炮塔顶盖被一枚炮弹贯穿,直接在炮塔里爆炸。这个位置的炮塔中弹,如果火势蔓延到弹药库,引起连锁爆炸,整条战巡都很可能断送!扬弹机内的发射弹药瞬间被烈火包围,炮塔内的所有人员非死即伤。指挥官弗朗西斯·哈维海军陆战队少校双腿被炸断,身上多处创伤和烧伤,但头脑依然非常清醒,挣扎着拿过传声筒下令关闭弹药库门,并且灌水,防止大爆炸发生。哈维环顾炮塔,发现还有一名中士能走动,立即用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吼叫起来:“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长官,我的岗位在这里。”

“那好,我现在命令你立即去舰桥向查特菲尔德上校报告情况。”

“长官……”

“别废话,这是命令!”

没多久,哈维失去双腿的身体终于倒下。他伤势太重,已经回天乏术。这位中士立即按照他的遗命去舰桥,向舰长查特菲尔德上校报告Q炮塔中弹后的全过程。得知哈维的临终事迹,贝蒂中将默然无语,他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个拯救整艘“雄狮”号的人。后来,哈维被追赠维多利亚十字勋章。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职业军人在战场上没有权利悲伤。

“雄狮”号依靠哈维少校的沉着和勇气大难不死,但不是所有英舰都能这么幸运。4分钟后,正在变向的“不倦”号被德国舰队队尾的“冯·德·坦恩”号的一轮齐射打个正着。这艘德舰的炮术长是顶尖炮术专家马洛尔斯少校,在他的成功指挥下,这轮齐射的两三枚炮弹命中“不倦”号后炮塔,爆炸引起的黑烟顿时将整艘战舰笼罩。德舰的又一轮齐射再度命中,一发命中舰艏,另一发再度落到已经严重受损的舰艉。命中舰艏的一弹杀伤力极大,不过30秒,“不倦”号前甲板就升起滚滚浓烟,紧跟着一声巨响,大爆炸产生的气浪将碎片掀到60米高的半空。舰身在半分钟后就向左倾覆,16点04分开始沉没,全舰1017名官兵,最后仅2人被德国驱逐舰救起。开战后不久,希佩尔舰队就抹平了双方战巡的数量差距。

“不倦”号覆没时,贝蒂继续带领自己的舰队向南转向,拉开距离以规避炮火。德舰“德福林格尔”号炮术长哈泽少校通过测距军官的报告清楚地了解到这一点。16点05分,双方距离已拉开到18千米,眼看就会超出德舰主炮的射程。

贝蒂这时进行机动,除了拉开双方距离,发挥英军舰炮射程远的优势外,主要目的是等候第5战列分舰队的战列舰进入战场,然后前后夹击,彻底扭转局面。

16点08分,托马斯少将率领的第5战列分舰队终于以24节航速进入热火朝天的战场。分舰队旗舰“巴哈姆”号战列舰直接咬住希佩尔舰队队尾,381毫米主炮在17千米到18千米的距离,将炮口对准“冯·德·坦恩”号猛轰。“伊丽莎白女王”级战列舰火力猛,射击精度高。开火4分钟后,“巴哈姆”号的一枚381毫米炮弹便贯穿“冯·德·坦恩”号水线下的装甲带,海水顺着破口直接灌入舵室,虽然还能勉强操舵,但后部进水量达600吨,舰艉倾斜2度,吃水增加到10米。

“继续向前!”托马斯少将指挥他的4艘战列舰继续逼近希佩尔的后队,“巴哈姆”号和“刚勇”号两艘战列舰将炮口转向德军战巡“毛奇”号。16点16分,“毛奇”号被英国战列舰的重磅炮弹击中,一发击穿煤仓,还有一发正好在副炮旁的甲板爆炸,摧毁一门副炮,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英军“厌战”号、“马来亚”号战列舰和“新西兰”号战巡仿佛下定决心要为被击沉的“不倦”号报仇,集中火力炮轰德军队尾的“冯·德·坦恩”号。这艘德国战巡的3座主炮炮塔很快就失去了作战能力,只剩一座主炮炮塔的2门主炮勉强应战。

英军第5战列分舰队对德军后队2艘战巡的猛攻一时还无法缓解德军前队对贝蒂战巡舰队的压力。意识到有被前后夹击的危险,希佩尔果断命令德军战列线向贝蒂战巡舰队逼近。完成转向的贝蒂也在指挥英舰逼近希佩尔舰队。双方战巡舰队的距离再度拉近。风向依然是西北风,英军战巡所处的位置仍对他们瞄准射击不利。

16点17分,“德福林格尔”号再度将炮口对准了一艘英舰。炮术长哈泽少校以为自己射击的目标仍是“大公主”号,但实际上是“玛丽女王”号。按照哈泽的说法,在他重新选择射击目标的时候,贝蒂旗舰“雄狮”号因为某种原因暂时脱离了战列线,而英军战列线上空的浓烟让他无法看清各舰机动后的具体位置,所以才造成这种误解。双方激烈交火时,哈泽少校几乎无法通过炮击指挥所甲板上方的潜望镜看到任何东西,不得不依赖船头观察所的炮击观察官冯·斯托希上尉传递的情报。斯托希的观察位置更好,但也更可能被炮弹击中,但他仍沉着冷静地向哈泽报告弹着点信息,使哈泽能够及时进行调整。

英舰“玛丽女王”号遭到两艘德舰集中火力的炮击,舰舯部的Q炮塔接连被击中,火势迅速蔓延到整条舰中央,弹药库发生诱爆,舰身猛然向左倾斜,起爆位置不多时就一折为两段,舰艏急剧下沉,很快就将右舷一起带入大海,舰艉孤零零地在水面上翘起,最终沉没。

跟随在“玛丽女王”号后方的两艘英舰“猛虎”号和“新西兰”号见它起火,被迫分别向左右急转,这才避免和其残骸相撞。“新西兰”号驶过“玛丽女王”号倾覆位置一旁时,残骸又发生最后一次爆炸,激起的剧烈震荡波让“新西兰”号猛颤,舰上的官兵不由自主地心惊肉跳。爆炸产生的巨大烟雾飞腾到半空,全舰1266名官兵最终仅20人侥幸得救。

几分钟前刚刚命令驱逐舰舰队出击的贝蒂中将眼睁睁地看着“玛丽女王”号沉没的悲剧场面,心痛不已,不禁对一旁的旗舰舰长低声埋怨:“我们这些该死的战舰今天看上去都出毛病了!”原先自信满满、主动求战的贝蒂不得不面对战巡数量已被逆转的事实,但整体形势仍对英军有利,托马斯的战列舰已经在对德军队尾施压,只要这4艘强大的高速战列舰能够充分发挥火力优势,希佩尔舰队不久就会在两面夹击下覆灭。

由于“雄狮”号无线电舱受损,贝蒂只得用旗语下令驱逐舰舰队出击。在持续高速机动后,队列不整的英军驱逐舰舰队还是努力整顿为三个攻击集群,从贝蒂战巡舰队前方穿过,顶着希佩尔舰队副炮的猛烈炮火上前近战。

希佩尔中将在16点14分也对德军驱逐舰下达了攻击命令,9艘德军驱逐舰穿过希佩尔主力的战列线突前,正好和英军驱逐舰狭路相逢,双方展开近战。德军的两艘驱逐舰在战斗中被毁,英军的一艘驱逐舰引擎室被105毫米炮弹击中,直接在海面上瘫痪。

德军驱逐舰无论吨位还是火力都不及英军驱逐舰,直接对战对他们不利,只能从7千米到8千米的距离向英军主力舰队发射10枚鱼雷,却没什么效果。英军驱逐舰在和德军驱逐舰进行短暂对攻后,继续向希佩尔战巡舰队突击,顶着德军主力舰队的副炮炮火,向德军战巡逼近……

贝蒂中将满以为马上能够连本带利地将希佩尔刚刚欠他的都讨回来,但就在16点38分,第2轻巡洋分舰队旗舰“南安普敦”号发来急报:

“十万火急!东南方附近发现敌战列舰舰队正向北航行。本舰坐标北纬56度34分,东经6度20分!”

★“南安普敦”号

贝蒂几乎和远方的杰里科上将同时收到这份急报。沿原航向继续航行约2分钟后,贝蒂在“雄狮”号的舰桥上已能望见天际线附近的德舰桅杆。舍尔中将率领的公海舰队主力共有22艘战列舰、6艘巡洋舰和31艘驱逐舰。

“还是被德国佬抢先一步啊。”贝蒂长叹一声,即使这位英国海军首屈一指的勇将,这时也只能全速北撤。16点43分,贝蒂舰队右转180度,同时用旗语召回出击的所有驱逐舰。贝蒂舰队余部4艘战巡3分钟后完成转向,以25节高速向西北航行,靠拢正全速赶到战场的大舰队主力。然而位置更偏南的第5战列分舰队没有马上理解这个转向信号,仍继续向东南行驶。

16点48分,贝蒂发现托马斯的战列舰还没转向,而且和他的距离已经拉开到7千米,赶紧再度用旗语通知他们立即顺时针转向180度,并告诉他德国公海舰队的大致位置。仅2分钟后,托马斯的旗舰“巴哈姆”号就成为德军舰队主力的射击目标,舰炮炮弹落水后掀起的水柱将这艘巨舰包围起来。

16点46分,舍尔总司令发现英舰正在调头逃跑,下令开火。前方各舰先对已经北上的贝蒂战巡舰队各舰进行试射,发现效果不佳,索性将炮火都集中在落后的英军第5战列分舰队身上。贝蒂舰队转向后,对德军战巡的火力减弱,希佩尔临机应变极快,16点50分掉头回转180度,由守转攻,反而成了德军追击贝蒂的先锋。

临场发挥出色的不止希佩尔一人。公海舰队主力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英军主力舰上,德国巨舰大炮威力虽大,但要想远距离击中轻巡洋舰这样的小目标也不容易。英军第2轻巡分舰队司令古迪纳夫准将当机立断,率部下4艘轻巡洋舰以25节高速,冒着雨点般的德舰炮火,以精确计算的航线奋力靠近德军。虽然只在14千米处发射了一枚根本没有希望命中的鱼雷,但古迪纳夫仍坚持到距离11.9千米处时才下令变向。他向上级发报:“十万火急!敌舰队航向正北,单列纵队前进,前锋是‘皇帝’级战列舰,两侧与前方均有驱逐舰护卫,敌战巡舰队正在北方等候会合。本舰位置北纬56度29分,东经6度14分。”古迪纳夫转向和发报时间正好是舍尔下令全面开火的16点46分,拿捏得极为准确。4艘英国轻巡最终毫发无伤地脱离险境,然后在德国公海舰队西北方保持距离,继续观察其动向。他们发出的电报价值连城,为大舰队和海军部提供了最可靠的情报。

英军驱逐舰表现得也很出色。16点57分,“赛德里茨”号左舷后部被英军驱逐舰的鱼雷击中,爆炸的冲击力掀起一股水柱。建功的是已经击沉一艘德军驱逐舰的“攻城雷”号。“赛德里茨”号舰身稍有倾斜,但伤得并不重,航速未减,仍能留在战列线当中继续坚持战斗。

“涅斯托尔”号驱逐舰更是带队一路冲到距离德军战列舰舰队3千米的位置,这在20世纪初的海战中等于“上刺刀冲锋”了。这艘驱逐舰向“国王”号射出2枚鱼雷,却没能命中。它在转舵时锅炉舱被击中,当即瘫痪,但仍顶着德舰的密集炮火射出最后两枚鱼雷。瘫痪的“涅斯托尔”号已经成了海上的浮动标靶,不断中弹,船员们只得弃舰。舰长宾汉姆中校被德舰俘获,但他的奋战精神仍然得到了英国海军的高度认同,后来获得维多利亚十字勋章。

德军第11鱼雷攻击分队的3艘驱逐舰也对英军落后的第5战列分舰队发起鱼雷攻击,但一发也没命中。

德军公海舰队主力出现后,形势剧变,贝蒂舰队开始全速北上,英军海战第二幕的主角变成托马斯少将指挥的4艘“伊丽莎白女王”级战列舰。这4艘高速战列舰成了贝蒂舰队的后卫,几乎要面对整个德军公海舰队。16点50分,托马斯下令转舵180度,向北航行时,刚好位于德军前锋分队战列舰主炮射程内。而德军希佩尔舰队几乎在同一时刻掉头,对贝蒂舰队紧追不舍。“雄狮”号接连挨了“吕措夫”号3发炮弹,多处起火。飞散的弹片破坏了不少消防软管,舰员们为灭火不得不多费一番功夫。混乱之际,火势蔓延到舰舯部Q炮塔。虽然弹药库已注水,不会发生问题,但火势已升腾到上甲板,情况一度十分危急。“猛虎”号也被“赛德里茨”号的一枚280毫米炮弹击中上层建筑。幸运的是,贝蒂舰队中炮的部位不影响机动性能,而英舰航速占优,17点08分左右终于暂时脱离敌舰射程。被希佩尔一顿暴揍的贝蒂虽不甘心,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耐心一些,不愁找不到回敬的机会。

英军后卫第5战列分舰队一面与敌军舰炮对射,一面依仗25节高速尽可能拉开距离。德军公海舰队无法一拥而上,但前锋贝恩克少将指挥的4艘“国王”级战列舰主炮仍然能够打击托马斯的战列舰。正东还有希佩尔舰队的5艘战巡对敌,伊文斯的4艘战列舰不得不对付数量比自己多一倍的敌舰。这时落日西沉,海平线上托马斯战列分舰队的舰影在德舰测距仪上清晰可见,而德国舰队得到了东方昏暗天空的掩护。托马斯的旗舰“巴哈姆”号在16点58分完成掉头前,先后被“德福林格尔”号的两发炮弹击中正副无线电舱,此后便无法使用无线电。而希佩尔旗舰“吕措夫”号的无线电也已经被破坏。这一来,海战第一阶段双方三个主要分舰队的旗舰都失去了无线电联络工具。

托马斯分舰队在舰炮对决中压住了贝恩克的德军第5战列舰支队。他利用航速优势逐渐将对手甩开,又将炮火集中射向希佩尔舰队。希佩尔舰队在短暂的交火中,有3艘战巡被击中12弹。而托马斯分舰队除“马来亚”号遭德军数舰集中攻击外,旗舰“巴哈姆”号和另一艘战列舰一共被击中3弹。但英舰的381毫米巨弹比德舰的280毫米或305毫米炮弹的威力大得多,造成的破坏更严重。“马来亚”号虽一度遭遇危机,好在并没有掉队。

英军第5战列分舰队的奋战,使德军在公海舰队主力出现之初并没占到便宜,希佩尔舰队的实力反而再度被削弱,“伊丽莎白女王”级战列舰的优异性能尽显无遗。而德舰也显示出卓越的抗打击能力,重视战舰生存能力的设计理念得到了最好的验证。

天色越发昏暗,能见度急剧下降,炮声逐渐平息,舍尔中将相信只要继续紧追,集中炮火射击,一定能将英舰逐一击沉。尽管敌情不明,他依然率部北追。其实贝蒂如果要逃回英国的话应该向西,而不是向北航行,如果舍尔不是没考虑到这点的话,就是相信自己能在大舰队主力赶到之前将贝蒂和托马斯的两个分舰队吃掉。

暮色中的北海雾气弥漫,能见度急剧降低,两军舰影在对方眼中若隐若现。17点20分,舍尔海军中将下令全面追击英舰,希佩尔舰队仍然充当德军舰队头阵,寻找贝蒂舰队再战。

贝蒂舰队甩开德舰后,趁着短暂的战斗间歇,对各舰的损伤部位进行抢修。这时,贝蒂已经从无线电设施尚完好的僚舰处得知,大舰队主力即将前来会合。贝蒂长出一口气,内心又重新充满斗志,形势即将再度逆转,到时就能面对面地和希佩尔做个了断了。

17点24分,贝蒂舰队停止撤退,掉头东进,主动去寻找希佩尔舰队,以防他发现大舰队逼近。贝蒂的这次机动非常巧妙,从希佩尔舰队前方越过,形成T字态势,并且与西南方的第5战列分舰队形成夹击。17分钟后,希佩尔舰队和贝恩克支队发现他们成为英军交叉火力的打击目标。贝蒂的4艘战巡抢在德舰前方,伊文·托马斯的4艘战列舰位于德舰左舷正西。经过这次机动,英国舰队反而背对夕阳,视野更好。德舰接连中弹。贝恩克发现自己的4艘战列舰位置过于突前,和公海舰队主力已经脱节,眼下战况不利,没必要继续硬碰硬,于是开始减速,等待与舰队主力重建联系。这一来,英舰的火力全部都集中到希佩尔舰队身上。随着距离的接近,德军战巡接连中弹。17点55分,“德福林格尔”号舰艏鱼雷舱水线附近被一枚381毫米炮弹击中,受伤极重,一旦高速航行,舰艏就会浸水。希佩尔只得下令全舰队从右舷方向转向南方退避。

在希佩尔舰队主力第1侦察分舰队的东北前方,是轻巡洋舰组成的第2侦察分舰队,指挥官是博迪克少将。这支部队一般会充当战巡舰队的前卫,经常负责前方侦察任务。17点36分,他们在薄雾中,发现东北方出现了舰影,很快确认是一艘英国轻巡洋舰。海战刚开始时,英军轻巡洋舰曾向德军驱逐舰发出过敌我识别信号,博迪克有意利用这个信号来麻痹英舰。这艘轻巡是临时配属英军大舰队第3战巡分舰队的“切斯特”号。博迪克的信号骗过了英军舰员,他们发现“自己人”的敌我识别信号后,以为是贝蒂舰队,于是听任对方逼近到6.4千米的位置。

博迪克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下令4艘德军轻巡洋舰和第12鱼雷攻击分队的驱逐舰同时集中火力打击这艘大意的英舰。“切斯特”号猝不及防,直到德军第4次齐射才还击。19分钟内,这艘轻巡连中17弹,140毫米主炮被毁3门,35人阵亡,42人负伤。奉命在前炮塔观测弹着点的一等学兵约翰·克伦威尔年仅16岁,在弹如雨下,其他炮手先后阵亡,自己胸口重伤的情况下依然坚守岗位,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战后,他被追授维多利亚十字勋章。被突袭的“切斯特”号虽损伤惨重,幸好动力部位没有中弹,成功地以26.5节高速脱离战场。

博迪克分舰队立即追了上去,一心要将猎物生吞活剥,谁知17点53分,左舷的海面掀起了巨型水柱。仅过了2分钟,德军轻巡洋舰的右舷又遭到更猛烈的炮火。博迪克少将大吃一惊:“怎么回事?难道……英国人的‘无畏’舰到了?”

博迪克猜中了一半,向他开火的确实是英军大舰队的舰船,但并不是“无畏”舰。德舰左前方是英军阿巴思诺特少将率领的第1巡洋分舰队的4艘装甲巡洋舰,开炮时相距10.6千米。右前方是胡德少将指挥的第3战巡分舰队的3艘战巡,开火时距离7.3千米。

德军轻巡“威斯巴登”号舯部被英军胡德分舰队的“无敌”号和“不挠”号击中,机舱被毁,顿时在水面上无法动弹。博迪克赶紧留下失去动力的“威斯巴登”号,率部一路狂奔,18点02分报告遭到敌方“无畏”舰射击。博迪克这份报告歪打正着,成为德军报告杰里科大舰队正在接近的第一份情报。

博迪克撤退后,两军轻巡和驱逐舰又进行了一番缠斗。英军驱逐舰的奋战使德舰无暇分神他顾。这时哪怕有一艘德舰去西北方向侦察,就会发现英军大舰队主力正列队进入战场。

★杰里科旗舰“铁公爵”号

杰里科上将率领战列舰队以20节航速进入交战海域时,面对的是歼灭德军公海舰队主力的良机。但越接近战场,他内心越没底,因为他先后收到贝蒂和古迪纳夫的电报,也从海军部获得了破译的德国无线电通信情报,但在即将到达战场时,却无法掌握德军舰队的准确位置和航向。发生混乱的原因之一是英军各部对各自相对位置的估测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偏差。这样一来,杰里科只能收到满是误差的情报。乱上添乱的是,装甲巡洋舰“黑太子”号误将贝蒂舰队当成德国战巡,17点42分发送了错误的情报。而“南安普敦”号也在17点50分发来德国战巡位于战列舰队西南方的误报。

天色越发昏暗,17点55分,杰里科向六列纵队最西侧的第6战列舰支队旗舰“马尔巴罗”号询问敌情,回答的却是贝蒂舰队的方位。15分钟后,他总算通过“马尔巴罗”号和贝蒂的报告弄清贝蒂舰队的实际方位比预计偏移20千米,同时也明白敌舰位置比想象中的更近。

迷雾使夜色中的北海更加难辨敌我。17点55分,贝蒂和托马斯两部暂时驶离德舰视野时,杰里科大舰队主力已经到达德军舰队前锋第2侦察分舰队西北20千米处。而和这支德军分舰队交火的胡德第3战巡分舰队位于德军舰队东北方,与大舰队主力以近90度直角急速接近。当时贝蒂和伊文·托马斯两个分舰队位于德军舰队正西阵位。英军舰队三部对德军公海舰队几乎形成三面包围,但还没有收紧包围圈。德军舰队与胡德分舰队交火之前,眼睛都紧盯着西面,想要捕捉到夜雾中若隐若现的贝蒂和托马斯两个分舰队,根本没想到杰里科大舰队已经杀到。

18点14分左右,杰里科终于得知德军舰队的正确位置。他的第一反应是应当向右展开,那样可以尽快与德舰交战,但根据炮声和贝蒂与托马斯的报告,德军公海舰队近在咫尺,如果在雾中向右展开,整个舰列都容易遭到敌主力舰队前锋的驱逐舰袭击,太冒险了。况且,如果这样部署的话,第6战列支队的“马尔巴罗”号等几艘老舰就会受到敌舰队炮火的集中攻击,甚至还有可能使舰队前锋与敌舰队前锋重合,无法组织有效战斗。

考虑再三,杰里科在听取通信官伍兹海军中校的意见后,下令舰队“匀速前进,航向东南略偏东”。18点15分,英军总旗舰“铁公爵”号挂出信号旗。英军战列舰依次改变航向,逐渐形成以“乔治五世”号为首,绵延10千米的庞大舰列,这是海战史上空前绝后的奇观。

贝蒂似乎早就料到主力舰队会向东展开,便在18点变为东北偏东航向,试图全速越过战列舰队前方,而后航向改为东略偏北,与胡德分舰队会合,统一指挥7艘战巡,在大舰队主力前方充当前锋。贝蒂这样机动相当冒险,稍有差错就可能陷入德军舰队的火网之中,但德军的注意力被另一支英军分舰队吸引住了。

阿巴思诺特正率2艘装甲巡洋舰向南航行,目标是在水上瘫痪的德国轻巡“威斯巴登”号。虽已失去动力,但“威斯巴登”号的官兵斗志不减,奋力还击英国装甲巡洋舰的压倒性炮火。德军舰队得到的英军情报非常零碎,无法把握全局,根本不知道战场周围的形势已经发生剧变,只是为拯救“威斯巴登”号一路北上。一度退后的希佩尔舰队再度转向,成为德军舰队前锋。希佩尔舰队很快和阿巴思诺特分舰队进入视距之内。

18点06分,“吕措夫”号率先在7千米距离处向英舰开火。随后“德福林格尔”号战巡,战列舰先头部队中的“国王”号等都纷纷开火。英军装甲巡洋舰“防御”号和“勇士”号周围掀起了无数冲天水柱。

“德福林格尔”号炮术长哈泽少校眼看“威斯巴登”号在海面上被凌虐,肺都气炸了,完全忘了这片海域还有其他英军目标,用测距仪算出两艘英舰的方位和距离,下令用最快速度调整距离,炮轰那两艘折磨“威斯巴登”号的混蛋英舰。

“德福林格尔”号的第二次齐射就命中了目标。18点20分,阿巴思诺特的旗舰“防御”号燃起大火,浓烟滚滚,不久就随着一声巨响渐渐沉没,全舰903人无一幸免。“勇士”号先后被15发炮弹击中,遍体鳞伤,所有火炮都无法射击,燃起熊熊大火。但在舰长摩尔蒂诺上校的指挥下,全体船员一边抢修,一边向西撤退,竟然奇迹般地逃出虎口。但浸水始终无法控制,最终英军还是在次日7点45分弃舰,全体人员都转移到半路遇见的“恩加丹”号水上飞机母舰上。

阿巴思诺特分舰队西方5千米的位置,是正在北上的托马斯分舰队。18点15分前后,德军战列舰“皇后”号发现了浮现在薄暮中的战列舰舰影,于是在11千米距离开炮攻击。18点18分,英军战列舰“厌战”号在随队向左转舵时,被一发炮弹击中。

“厌战”号的舵机一直有隐患,也许因为曾经中弹造成的影响,隐患在最要命的时候再度发作,航向突然左偏,差点儿和“刚勇”号相撞。为摆脱困境,舰长爱德华·菲尔波茨上校只得下令通过推进器改变航向,努力回归战列线。但军舰舵机无法立即从左舵状态复原,万不得已,舰长只好下令正高速航行的“厌战”号向右绕圈,直冲敌方阵列。德军舰队猛然发现这样一个绝佳射击目标,毫不客气,当即将炮火都集中到它身上。

当时德军舰队前锋距离“厌战”号大约9千米。“厌战”号努力转向时,成了德舰的活靶子,身中近20弹,多处严重进水,舵机仍无法修复,舰长被迫让这艘军舰再度绕圈。从18点20分到35分,“厌战”号在德军的弹雨中划了个半圈,舰长总算能凭借单侧舷前进,对舵机故障的军舰进行有限操纵,结束了短暂的“死亡航行”,脱离险境。德舰当时正急速向东行驶,短暂的炮火集中射击虽然让“厌战”号吃尽苦头,但在昏暗的天色中,各舰射击时间相对很短,“厌战”号画着S形轨迹脱离战场。

由于已和第5战列分舰队的另外3艘战舰脱离,距离过远,“厌战”号只得努力向东北行驶,脱离战场后进行了紧急抢修,总算恢复了16节航速。这艘战列舰从向北掉头开始,到完成“死亡航行”为止,先后被德舰29发各种不同口径炮弹击中,伤亡46人。闯过鬼门关后,“厌战”号无力再战,只得孤零零地向罗塞斯港返航。

德舰为对付英军2艘装甲巡洋舰和1艘战列舰,虽然取得了不错的战果,但是让英军舰队乘虚取得了全局优势。贝蒂舰队已经以26节航速赶到胡德分舰队后方,杰里科的大舰队主力已完成长达10千米的战列展开,有条不紊地向东调整战列线,准备给德军舰队以致命一击。

18点20分过后,英德两军的战巡再度交锋。斗志昂扬的胡德分舰队率先向逼近的希佩尔舰队开火,一心追击贝蒂舰队的希佩尔根本没料到其他方向还会出现敌袭,正在痛殴贝蒂。德军战巡刚将“大公主”号的Q炮塔打瘫,就遭到胡德分舰队出其不意的攻击。

胡德少将指挥的老式战巡射击精度本来就高,突袭时更为精准。“吕措夫”号3分钟内连中4弹,其中2弹直接击穿舰艏,在鱼雷舱内爆炸,将这一区的防水壁全部打坏,造成巨量海水涌入。进水使A炮塔前部舱室全部被淹,“吕措夫”号航速顿时减慢,后来逐渐掉队。

胡德在旗舰“无敌”号舰桥上看到敌舰正在遭受痛击,兴奋地通过传声筒向前桅指挥所的炮术长休伯特·丹卢瑟少校高喊道:“你们干得非常漂亮!尽可能快地继续这样射击,每发都要见血!”

希佩尔的德军战巡反击奇快。18点31分,遮蔽德舰的烟雾突然散去,好似老天拉开了这片帷幕,一度被烟幕掩藏的“无敌”号的侧影在天际清晰可见。德舰“德福林格尔”号炮术长哈泽少校看得真切,远处海平面上,一艘英舰正沿着与德军战巡分舰队平行的轨迹航行,炮口一直在转向德舰,齐射炮火刚好与德舰形成跨射。

希佩尔的旗舰“吕措夫”号虽然受了重伤,但主炮基本无损,再加上开战以来表现一直相当不错的“德福林格尔”号,眼看机不可失,立即一齐对“无敌”号进行炮火齐射。两艘德舰的第三次齐射对“无敌”号这艘世界上最早的战巡造成致命打击,一弹贯穿P炮塔顶盖。火灾瞬间点燃了弹药库,大爆炸又引发连番大火,桅杆倒塌,火光中闪亮的碎片四处飞溅。整艘战舰从中部断裂,黑色的煤烟和白色的蒸汽向四方飞散,巨大的烟柱在火焰中向天空升腾。哈泽少校朝话筒大喊:“敌舰爆炸!”“德福林格尔”号欢声雷动。包括胡德少将在内的1026名英军官兵与“无敌”号共沉海底,全船仅6人幸免。

在不过两分钟的炮战中,两艘德舰共发射36枚炮弹,其中5发命中“无敌”号,命中率高得惊人。杰里科上将对胡德惋惜不已,后来在回忆录中写道:“胡德海军少将之死,给英国海军造成了最惨重的损失,他是我们最优秀的年轻将官之一……”

在“无敌”号沉没的时候,英军大舰队的24艘战列舰基本完成战列线的展开。舍尔海军中将向北远望,倒吸一口冷气。雾气迷蒙的水天线渐渐形成舰炮开火闪光的连线,英国大舰队基本上抢占了两军“丁”字阵的横头。舍尔不但无法捕捉贝蒂和托马斯两个分舰队,而且自身已经踏在陷阱边缘。

贝蒂终于可以卸下重担,反客为主,率英军舰队前锋6艘战巡逐渐转向南方,压迫德军舰队。就此发展下去,德军舰队会被压到西方,整个舰队会处在夕阳余晖下,任由英军大舰队主力攻击,连归途都被截断,最终难逃厄运。舍尔这个时候要做的,是尽快在英军舰队的毁灭性炮火完全发威前脱逃。

18点36分,德军旗舰“腓特烈大帝”号桅顶升起信号旗,命令全舰队“向右一齐掉头180度”。这本是简单的海军战术机动,但高速行驶的27艘主力战舰要在敌前完成这种掉头,没有平时的严格训练根本不可能。各舰判读信号的时间有先有后,受伤轻重不同,战列线难免会出现混乱。然而,9分钟后,德舰基本上顺利完成了这次机动。

这时希佩尔舰队已转为东南航向,收到总旗舰信号后也同时准备转向,跟随主力撤退。希佩尔旗舰“吕措夫”号舰艏进水严重,跟不上大队,只得脱离舰列,单独向西,司令部人员在驱逐舰烟幕的掩护下转移去别舰。

薄雾弥漫的暮色中,一齐转向的德军舰队仿佛突然消失。英国人没料到德军舰队会十分冒险地进行敌前180度大回转。贝蒂为寻找敌舰,冒险转向东南偏东方向索敌,而后再度向南搜索。杰里科上将唯恐冒险追赶会遭到德军驱逐舰伏击,决定暂时保持航向不变,18点50分左右暂停射击。

杰里科的慎重是正确的。早在18点32分,德军公海舰队鱼雷攻击舰队司令米歇尔森就命令第3鱼雷攻击大队的驱逐舰出击,但在舍尔下令掉头后便撤销了命令。不过有2艘驱逐舰没有收到,依然发动了攻击,好在杰里科已有防范,它们射出的鱼雷都落了空。

★巨舰重炮的代表——“阿金科特”号

舍尔中将下令转舵后,居然暂时脱险。他惊讶地发现英军舰队没有追击,但他不认为已逃过一劫,毕竟德军舰队的不利形势并没有改变,航速也比英舰慢。“英舰不来追击,应该是因为已经受到沉重打击。如果日落前再给他们一击,脱险的机会应该会更大。”想到这点,舍尔在18点55分再度下令全舰队转舵180度。

英军舰队主力已经南下,最西翼是第2轻巡洋分舰队。古迪纳夫准将的这个分舰队和德军舰队先锋“国王”号战列舰在8千米距离发现了对方。一度沉寂的战场再度喧闹起来。19点04分,古迪纳夫旗舰“南安普敦”号报告:“敌作战舰队转向东南偏东方向。”杰里科得报,下令右舷转33.75度,航向西南偏南,再度用丁字阵迎战舍尔舰队。

2分钟后,世界上唯一装备7座主炮塔的战列舰“阿金科特”号透过薄雾,发现10千米开外的4艘德军战列舰,率先用全部14门主炮对准舰影最清晰的一艘敌舰齐射。这艘巨舰主炮齐射时的火焰之大,仿佛一艘战列舰爆炸般壮观。到19点12分,全部5个英军战列分舰队开始向德军希佩尔战巡舰队和贝恩克战列舰支队猛轰。

处境不利的德军舰队发生混乱,只能用微弱的炮火进行反击。希佩尔中将这时还在驱逐舰上,他发现麾下的战巡全都伤痕累累,只得冒着英军的炮火,选择情况相对较好的“毛奇”号为新旗舰。

本想杀个回马枪的舍尔撞见的是战列整齐、严阵以待、火炮齐鸣的英军大舰队。舍尔立即明白自己失算了。公海舰队总司令官第三次在总旗舰上挂上“转舵180度”的信号旗。不过,这次他还加了一道命令:“战巡全力突击敌舰队!”这么做对希佩尔来说未免太过严酷,但生死关头容不得拖泥带水。从19点18分起,德军战列舰开始第三次掉头。为掩护主力顺利脱险,19点21分,舍尔下令驱逐舰队突击。

德军战列舰队掉头时,英军大舰队的“丁”字作战已经到达高潮。除第1战列分舰队和“马来亚”号外,一共22艘“无畏”舰和6艘战巡开始齐射,炮火主要都集中在希佩尔战巡舰队和贝恩克战列舰支队身上。这时夕阳的余晖将德舰清清楚楚地映在海平面上,而德军舰队却无法看清薄雾中的英军舰队。

德舰“大选帝侯”号被7枚大口径炮弹击中,“藩侯”号、“皇帝”号和“赫尔戈兰”号也都中弹。位置最靠前的“国王”号遭到集中炮火射击,19点37分被英军总旗舰“铁公爵”号的一枚343毫米炮弹正中司令塔,虽没能射穿,但飞散的弹片打伤了贝恩克少将的头部。英军只有第5战列舰支队旗舰“巨人”号被击中3弹。德军舰队第三度敌前转向险象环生,但还是在英军的酷烈炮火面前成功完成机动,以17节航速消失在西方的薄雾之中。

舍尔下令战巡舰队突击时,希佩尔还没登上“毛奇”号。第1侦察分舰队的4艘战巡暂由“德福林格尔”号舰长哈尔托克上校指挥,维持原航向,向东南偏东方向突击。英军舰队的炮火自然集中到这几艘德舰身上。19点15分,哈尔托克下令以23节航速右转45度,航向变为南略偏东,与英军舰队保持平行。这时,他们与最近的英军战列舰相距不过7千米。

一直表现出色的“德福林格尔”号曾先后被7发大口径炮弹击中,但8门主炮依然完好,仍在奋战。19点14分,英舰“复仇”号的一枚381毫米巨弹射穿4号炮塔,造成74人当场阵亡,好在通往弹药库的防火门紧闭,避免了被引爆的厄运。19点16分至19点23分,舰桥下方又连续被“复仇”号射中三弹。19点23分,3号炮塔被直接命中,又有数十人阵亡。随后,司令塔被第六弹命中,幸亏没有穿透。从19点到19点45分,该舰先后被14枚英军大口径炮弹命中,除两座炮塔已无法使用外,通信设施和部分炮火指挥装置被破坏,各个炮塔已经无法得到集中号令,只得各自为战。

这期间,除了正在收容希佩尔司令部的“毛奇”号幸运地一弹未中外,所有德军战巡都被英军大口径炮弹击中过。到20点,哈尔托克认为吸引英军炮火的任务已经完成,于是命令全队转向西南偏西方向,脱离战场。

掩护主力的德军驱逐舰队分为先后4波,在19点16分到20点之间先后突入英舰的炽烈火网,发射了32枚鱼雷。为躲避德军驱逐舰的鱼雷,杰里科总司令19点21分下令,第1和第2战列舰支队转向45度,其他各队先转22.5度,4分钟后再转22.5度。英军舰队的整条战列线都向敌后转向45度。德军前两波共31枚鱼雷在19点30分左右到达战列线,都被成功避过,但这次鱼雷突击迫使英军大舰队掉头,出色地完成了掩护德军舰队主力转移的任务。

19点35分,一度为躲避德军鱼雷变向的英军大舰队再次转向南方偏西航向,5分钟后再次右转22.5度,继续向西南索敌。7分钟后,贝蒂中将发出日后非常著名的电文:“急电!建议战列舰队前锋跟随战巡舰队,以便完全截断整个敌舰队退路!”

随后,贝蒂率本部6艘战巡,以18节航速率先向西南奋力追赶,只为抓住全歼德军公海舰队的机会。

舍尔率舰队主力一直在向西南方向竭力退避。他对驱逐舰队的袭击结果非常乐观,认为英军队形应该被打乱,不会继续追击,便在19点45分调整航向,向南略偏东航行,决定走最短航线回港。

20点,杰里科转向西略偏南,贝蒂命令第3轻巡洋分舰队司令纳皮尔少将向西搜索。20点17分,纳皮尔的旗舰“法茅斯”号发现正在南下的5艘德军轻巡,便率部攻击这些敌舰。他遇到的是德国第4侦察分舰队。两支轻巡分舰队虽然相互射击,但德军分队背对夕阳余晖,位置不利,不多时,阵中的“慕尼黑”号便身中2弹。

随后,老对手希佩尔和贝蒂狭路相逢。双方在7.5千米到11.9千米的距离进行了交火。“赛德里茨”号先后被“大公主”号和“新西兰”号击中,最后一座炮塔被摧毁。“德福林格尔”号1号炮塔也被“雄狮”号主炮击毁。关键时刻,毛弗少将的第2战列分舰队赶来救援希佩尔,几乎已经被打成一堆残骸的希佩尔舰队在战友的掩护下,终于可以避开贝蒂的锋芒。毛弗的6艘前“无畏”级战列舰面对数量相同的英军战巡毫无优势可言。20点30分,毛弗被贝蒂的集中火力逼得只得向右急转90度。德舰的280毫米炮弹各有一枚击中英舰“雄狮”号和“大公主”号,但“波默恩”号和“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号也各自被一枚英舰炮弹命中。毛弗只得急退。10分钟后,贝蒂眼看德舰退远,也下令停火。这次炮战实际上是整场海战中两军主力舰的最后一次交火。

20点19分,太阳已完全没入海平面,余晖也逐渐黯淡。为应付两军突然遭遇时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尤其要防备小而灵活、快速的驱逐舰袭击,杰里科先后两次下令右转22.5度。舍尔确实派出了驱逐舰队,但在英舰的高度戒备下无所作为。

在贝蒂舰队和英军巡洋舰的压力下,舍尔再次转向西南航行。20点45分,英军第2战列分舰队的2艘先导轻巡洋舰在逐渐昏暗的暮色中发现了德军第1战列分舰队的3艘战列舰。然而接到报告的分舰队司令杰拉姆中将想当然地以为那是贝蒂舰队,按兵不动。2艘轻巡在发射三枚鱼雷后,抵挡不住德舰重炮的火力,只得撤退。稍后,第2战列舰支队司令莱弗森少将不理睬幕僚的建议,拒绝攻击,执意和上司一起行动。到21点15分,日落后的余晖已完全消失。

杰里科已经放弃了主力舰决战的打算,毕竟用宝贵的战列舰进行随时会遭遇鱼雷攻击,甚至可能会自相残杀的夜战实在太冒险了。他决定即便要战,也要等到明天天亮,于是下令全舰队转向南略偏东方向。这样一来,两军舰队主力就在相距13千米的平行航线上并行,而贝蒂舰队这时就像成了德军舰队的前锋一样,21点30分,后卫“切斯特”号轻巡距离德军前锋“斯德汀”号轻巡仅约3.2千米,但夜色中什么都看不见。贝蒂越追越快,结果和德国人的距离反而在拉大。

此时,两军舰队向西南并列平行,离德国基地威廉港越来越远。21点10分,舍尔认为就此发展下去,等到天亮,德军舰队只有被优势敌军宰割的份,于是决定采取行动,摆脱潜在危机。

“航向东南略偏南,坚持到底,航速16节。战巡舰队与主力会合,跟随在第2战列分舰队队尾。”按照舍尔的命令转向后,德军将进入直接驶向威廉港北侧入口合恩礁的最短航线。这也就意味着德军舰队将趁夜色强行突破英军舰队队列,在凌晨到达合恩礁灯船位置。

战争初期,德国就在赫尔戈兰湾布设了两个水雷区,阻止英军舰队可能的攻势。英国海军也在这一海域布雷封锁德国航线,但德军不仅对这些雷区一清二楚,反而将其改造成了自己的防区,还在英德双方布下的雷区里清扫出三条宽阔的水道:南水道位于埃姆斯河附近,中间一条直通赫尔戈兰湾正中,北水道入口就是合恩礁灯船。英德双方对这些雷区都非常熟悉,海图上也有标记。

舍尔的命令在下达时因故延误,其间又与英军舰队发生过接触,预定担任德军前锋的“威斯特法伦”号战列舰直到22点前夕才到达先导位置。在主力战列舰队东侧,希佩尔在21点05分好歹登上“毛奇”号,重新部署战巡舰队指挥系统,开始与“赛德里茨”号和战列舰队并列航行。由于没能及时收到总司令官的命令,这2艘战巡未能按照指示跟在战列舰队队尾。但“德福林格尔”号和“冯·德·坦恩”号与“雷根斯堡”号轻巡倒是按照命令跟在战列舰队后方随行。原旗舰“吕措夫”号早已掉队,落在后方蹒跚而行。第2和第4侦察分舰队的轻巡和“罗斯托克”号轻巡一同在战列舰队东方约5.5千米处并列航行。驱逐舰先于主力,去南方和东南方搜索。

与此同时,杰里科大舰队以第4轻巡分舰队为先导,在德军舰队大约9千米的后方,大致以四列纵队缓缓航行,后卫各有一个驱逐舰队保护,与德军距离最近的是第2轻巡分舰队和第11驱逐舰队。

天黑后,双方驱逐舰在21点50分首次遭遇,炮击几分钟便脱离接触。22点前后,德国第2侦察分舰队在近距离利用英军灯光识别信号欺敌,突袭英军第11驱逐舰队旗舰“卡斯托尔”号轻巡洋舰,造成英军36人伤亡,上层建筑被严重破坏。“卡斯托尔”号直到德舰撤退后,懵了半小时才将战况报告杰里科总司令官,但连自己的方位和德舰航向都说不清楚。博迪克少将则将详细战况上报舍尔总司令官,再继续从容地随大部队向合恩礁前进。

5月31日深夜的战斗中,英军“黑太子”号装甲巡洋舰被击沉,另有多艘轻型舰艇被击沉或受损,德军也损失了一些驱逐舰,但公海舰队主力成功在英军队列当中撕开了口子。德军战列舰的副炮火力凶猛,往往会逼得英军驱逐舰在发射鱼雷之前就先行躲避。但在近战过程中,英军驱逐舰的101毫米舰炮对德军战列舰的上层建筑也造成了相当程度的损害。

6月1日凌晨,英军各驱逐舰队又先后发动了多次鱼雷攻击,德军主力舰以副炮炮火应战。双方各有损伤,而英军驱逐舰既没能用鱼雷阻止德军主力继续机动,也没能及时把敌情通报给杰里科总司令官。

北海夏季的黑夜十分短暂。2点30分,东方已微现曙光,舍尔总司令的临机决断使公海舰队主力已成功突破英军大舰队的封锁线,但少数落伍德舰却无法同行。

长期与英军接战的“威斯巴登”号轻巡在1日2点以后终于沉没,离开沉船的水兵们也在寒冷的北海之夜里相继死去,仅有一名锅炉兵熬到获救。

夜战中失去航行能力的德军“埃尔宾”号轻巡在1点左右,让大部分船员转移到一艘驱逐舰上,舰长马德伦克中校扬起风帆航行,决意利用风力返回日德兰半岛。但在2点左右,他发现南方有英军驱逐舰驶来,只得下令自沉,其余船员乘划艇离舰,最后被荷兰渔船所救。

重伤的“罗斯托克”号轻巡还剩下一些航行能力,在2艘驱逐舰的护卫下继续南行。3点55分,L-11号飞艇发来的报告称,英军舰队正在北上,可能会遭遇,最后米歇尔森准将下令自沉。4点25分,该舰在人员全部转移后,被友舰用鱼雷击沉。在英军舰队到达之前,2艘德军驱逐舰全速撤离。

希佩尔旗舰“吕措夫”号在4艘驱逐舰护航下,以7节的航速继续缓缓南下。舰艏进水越发难以控制,而且在逐渐向其他舱室渗透。1点20分,舰长哈尔德尔上校认为进水已达8000吨,军舰随时可能倾覆,不得已,只好弃舰。这艘战巡的人员全部被疏散到4艘驱逐舰上。1点45分,海水已淹没第二炮塔,甲板几乎全部没入水下。人员转移完毕后,驱逐舰发射两枚鱼雷,让它最终在合恩礁西北海面长眠。

3点25分,搭载“吕措夫”号官兵的4艘德军驱逐舰与英军“冠军”号轻巡和4艘驱逐舰遭遇。短暂的交战中,G-40被一发炮弹击中,只能靠G-37拖运。最后,“冠军”号匆匆向G-36号的背影开了几炮,便率众返航。这也是日德兰大海战最后的炮声。

舍尔总司令官早在决定突破英军舰队封锁时就向总部报告,要求次日凌晨派飞艇对合恩礁海域周围进行侦察。1日1点30分左右,6艘德军飞艇已经在德意志湾上空组成空中搜索网。

3点过后,舍尔中将先后接到飞艇发来的英军舰队位置情报。舍尔自忖公海舰队已经无力再战,便在3点45分下令让第2战列分舰队的老式战列舰先返回母港,第3战列分舰队和第2侦察分舰队充当全队后卫,沿日德兰半岛复杂的水路缓缓南下。

当时位于舍尔主力舰队队尾后方的“德福林格尔”号和“冯·德·坦恩”号战巡的全部舰炮都已无法射击,默默跟在战列舰后方航行。“德福林格尔”号阵亡157人,伤26人,伤亡甚至比沉没的“吕措夫”号还重。无论如何,这2艘战巡已经能看见合恩礁的灯船了,水兵们都欢呼雀跃,马上就到家了。

总旗舰“腓特烈大帝”号前方的“东弗里斯兰”号在航行中触到英军布下的水雷,右舷煤舱等多处浸水。

希佩尔中将换乘“毛奇”号后,先和被打得千疮百孔的“赛德里茨”号战巡一起撤退,但由于后者伤势过重,最后只得分头行动。“赛德里茨”号伤势实在太重,直到下午14点30分,才在“皮劳”号轻巡等6艘友舰的护卫下,到达赫尔戈兰岛东北。这艘德军战巡在大海战中一共身中8发381毫米炮弹、6发343毫米炮弹、8发305毫米炮弹和1枚鱼雷,舰员98人阵亡,55人负伤,毫不夸张地说,在鬼门关前转了几圈才脱险。最终,这艘巨舰6月3日进入威廉港的船坞修理。标准排水量24988吨的战舰浸水高达5308吨,证实了德国重视战舰抗击打生存能力的造船理念,足够他们引以为傲。

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英军的两位主将杰里科和贝蒂对夜间战况完全不知情。杰里科一心以为能够在次日天亮后一举歼灭德军舰队,夜间搜索有所懈怠。虽然他部署了大量轻型舰艇在后方巡逻,但一直没有收到明确的敌情报告。

★“德福林格尔”号受创后的惨状

凌晨3点55分,总旗舰“铁公爵”号接到英国海军部发来的急电,原来3点半德军舰队已经到达北纬55度33分,东经6度50分海域,航向东南偏南,速度16节。杰里科顿时愕然。1小时前,德军舰队就已经位于英军大舰队东南55千米海域。杰里科立即率部沿距离最近的航向前进的话,先得越过合恩礁以西布满水雷的危险海域。况且即使能平安通过这片雷区,也追不上舍尔的主力了。杰里科只得下令转向北上,打扫战场。

6月1日15点30分,英军的最后一艘战列舰,之前获准单独返航的“厌战”号带着一身创伤,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回到了港口。

日德兰大海战落幕,德国海军损失1艘战巡、1艘前“无畏”舰、4艘轻巡洋舰,以及5艘驱逐舰,合计损失战舰62233吨,损失官兵2545人。英国海军损失3艘战巡、3艘装甲巡洋舰以及8艘驱逐舰,一共损失战舰113300吨,阵亡6197名官兵,另有177人被俘。仅从战舰和人员的损失来看,德军取得了战术性胜利,但试图突破英国海军封锁的战略意图没能实现,北海战事并没有发生根本性变化。

在两国参战将领的作战指挥方面,希佩尔的沉着坚韧、舍尔的当机立断、贝蒂的果敢无畏,一直都受到海军史学家和爱好者们的称赞,而对英军大舰队总司令杰里科海军上将的表现则毁誉参半。如果杰里科在战机把握方面表现得更出色的话,确实可能给德军公海舰队造成更大损害,不但可以大大减轻协约国方面的压力,还有可能对德国的民心士气造成巨大打击,进而影响整个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进程,乃至世界历史的走向。问题在于,身为英军大舰队总司令,杰里科必须承担保障英国本土安危的重责大任。长期出任英国海军技术部门主管的杰里科,很清楚德国海军的技术优势,故而对英国皇家海军在装备和技术方面的相对劣势有着清醒的认识。对于他来说,尽可能保全整个大舰队的战斗力,就意味着维系住“海洋帝国”的命脉,乃至维持整个协约国集团胜利的希望。这样看来,将德军公海舰队逐回母港,继续牢牢封锁,保证英国的整体海上战略优势,并不是不能接受的策略。

对德国海军来说,日德兰海战在精神和士气层面最重要的意义,就是彻底消除了德军潜意识里在“海上霸主”英国面前低人一等的感觉。舍尔和希佩尔两位海战主将都得到了他们应得的荣誉,双双晋升为海军上将。

日德兰大海战是巨舰大炮时代的最强音,同时也是休止符。随着战局的推移,德国海军为突破英军水面舰队的封锁,逐渐将重心转移到了潜艇部队。

据不完全统计,在整个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军潜艇部队一共击沉了5282艘商船,总吨位大约1228.4万吨,造成超过1.5万名平民死亡。而德国海军付出的代价是178艘潜艇,511名军官和4576名水兵阵亡。每损失一艘潜艇,德国海军可以击沉约30艘商船,折合约6.9万吨。靠着这些潜艇,德国海军几乎将大英帝国逼入绝境。战后,根据《凡尔赛和约》,德国不能再保留潜艇。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英国海军坚决反对继续将潜艇用于军事用途。战后出任英国第一海务大臣的贝蒂海军上将就坚持认为,在战争中使用潜艇,意味着对文明和人道原则的迫害。英国海军部更是多次呼吁,用于军事用途的潜艇应被废止。

然而,世人对军事武器的评判标准并非文明和人道,而是其军事效率。废除潜艇的提议在1921年至1922年的华盛顿会议期间被否决。意大利、日本和苏联等新兴海上军事强国在两次大战之间的岁月里都在积极发展潜艇。“一战”中深受其害的美国更是在日后成为使用军事潜艇的最大受益国。哪怕在德国,理应被禁止使用的军事潜艇开发也在暗中进行。1918年10月4日,在地中海被击沉的U-68潜艇艇长卡尔·邓尼茨上尉在战俘营中就开始苦心孤诣地钻研新式潜艇战术。二十多年后,成为纳粹德国潜艇部队掌门人的他,再次成为用潜艇为大英帝国准备“绞索”的人。但实际上,德国潜艇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虽然采取了“狼群”战术,但单艘潜艇的作战效率甚至还比不上“一战”时期,对英国造成的威胁实际上也不如“一战”时期大。换句话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海战”不仅是巨舰大炮时代的绝唱,也是潜艇战的最高峰。而在今后的大海战当中,就该轮到新兴的海战武器唱主角了。 gpDI2Qn8U4g5Le90QKObq8/DA4oP53dpX65i6H2Nvz825Cr4VY7iB4B2NgCxPfx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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