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4年2月8日晚,夜色已深,沙俄在中国东北的海军基地旅顺口港区,几艘巨舰在海潮的托举下轻轻地摇晃着身子,值班的水兵已在半睡半醒之间。突然间,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响起,2艘战列舰和1艘驱逐舰冒起浓烟和大火,开始倾侧下沉。沙俄舰队司令斯塔尔克正在司令部里举办舞会,军官们和贵妇们成双成对地跳着舞,没人相信在远东有谁敢于袭击自己。但铁的事实摆在那里,不仅是旅顺,驻泊在朝鲜仁川(在今韩国)的俄军舰队也遭到了日军的袭击。几天后,两国正式宣战。日本陆军在仁川登陆,并迅速向北移动,进入了中国东北。
◎“六六舰队”是指日本在中日甲午战后启动的海军发展方案,即建成包括六艘主力舰和六艘装甲巡洋舰、总吨位达到13万吨的舰队。
日俄两国结仇是在中日甲午战争后。甲午战争中,日本以倾国之力打败中国,自然是把中国当成了战利品,准备任意宰割。沙俄却大为不悦,认为这严重侵犯了俄国在远东的利益。于是联合法、德两国干预,逼迫日本放弃辽东半岛,归还中国——实际上是落入了沙俄之手。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元气未复的日本自忖不是俄国和其他老牌列强的对手,只得忍气吞声,以3000万两白银“赎辽费”的代价,归还辽东半岛。但从此以后,俄国就成为日本的头号假想敌。日本卧薪尝胆,一心要在未来的冲突中占据上风。
为对抗俄国的威胁,日本大力扩充军备,不到10年时间,陆军从7个常备师团扩充到13个师团,海军也大肆扩充,建设“六六舰队”的计划稳步实现。
1902年,日本终于攀上高枝,和英国签订了《英日同盟条约》,开始策划报复俄国。从两国国力上看,日本远不能和俄国相比,但俄国的海军分为波罗的海舰队、黑海舰队、太平洋舰队三部分,相隔万里,不能互相支援。至于陆军,由于西伯利亚大铁路还没有通车,俄国竭尽全力也只能在远东维持10万人的陆军。因此只要手脚利落,日本并非没有胜算,而俄国取胜的关键在于顶住日本的三板斧,固守待援,后发制人。
日军驱逐舰的鱼雷成功偷袭,削弱了俄军的力量。俄军太平洋舰队司令奥斯卡·斯塔尔克海军中将死守旅顺港,不肯出战。日本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东乡平八郎海军大将率舰队锁死了旅顺港出口,并在港口外航道上布雷,防止俄国舰队突围。
初战受挫,俄国太平洋舰队司令斯塔尔克中将黯然离职,著名海军战术理论家和海洋学家斯捷潘·马卡洛夫海军中将奉命接任。马卡洛夫在当时享有盛誉,被视为沙俄海军最优秀的将领。十多年前,他曾力主建造第一艘大型破冰船,使得俄国北方封冻期漫长的阿尔汉格尔斯克港能够在冬季保持有限通航。
★日本“联合舰队”司令东乡
3月8日,马卡洛夫经过还没有完全贯通的西伯利亚大铁路来到旅顺上任。他极力鼓舞士气,整顿一团混乱的防务,组织海军陆战队和陆军部队进行协同作战,并制订了舰队突围的计划。太平洋舰队上下都很佩服这位新长官,旅顺港和太平洋舰队面貌焕然一新,俄军迅速恢复了士气。俄军舰队很快就不再消沉,行动日益活跃。但4月13日早上,他乘坐旗舰“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号出战时不幸触雷沉没,马卡洛夫出师未捷身先死。听到这一噩耗,太平洋舰队官兵斗志全消,比以前更加颓废了。继任的司令官威廉·菲特戈夫特海军少将对守住旅顺港没有信心,试图率部突围。又一个意外发生了——一发305毫米炮弹正好落到俄军旗舰“皇太子”号舰桥上,菲特戈夫特和几位幕僚军官就此一命呜呼。由于没有统一的指挥,舰队突围很快失败。一部分军舰逃回旅顺港龟缩起来,一部分在日舰的追击下艰难地向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逃去。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俄国海军分舰队在司令官卡尔·耶森少将的指挥下前来接应。4天后的清晨5点,耶森舰队在蔚山外海和上村彦之丞海军中将指挥的日海军第2舰队遭遇。经过将近5个小时的激战,耶森的3艘巡洋舰1艘沉没,2艘重伤,因为上村中将最后时刻放弃追击俄舰队才免于全军覆没。3艘巡洋舰的舰员伤亡约500人,另有625人被日军打捞获救。由于海参崴没有必要的维修设施,耶森带回港口的2艘重伤巡洋舰实际上失去了战斗力,在后来的战争中再也没有出过海。
俄远东陆军总司令库罗帕特金上将在辽阳会战失利后北撤,旅顺守军与远东俄军主力之间就此彻底断绝联系。被封锁在旅顺港的俄国太平洋舰队虽然尚有5艘战列舰,但在两次失去主将后已经斗志全无。虽然坚固的旅顺工事体系和顽强的守军依然维持着有效抵抗,能够保证要塞不会在短期内陷落,但这世上真有永远攻不破的要塞吗?
◎阿列克谢·尼古拉耶维奇·库罗帕特金(1848年—1925年)出生在一个退伍军人家庭,参加过俄土战争,曾任陆军大臣,日俄战争中任远东武装力量总司令。后来参加了“一战”,但并没有像样的战绩。
进入9月,沙俄政府迫切需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如何挽救旅顺的海军。俄国海军部早在6月2日就已经拿出一份作战计划,准备派波罗的海舰队绕道非洲,经好望角,远渡重洋,前往旅顺,这意味着这支救援舰队将进行一次约33000千米的远征。进行这样大规模长途远征,备战工作必然会耗费相当长的时间。和两年前被调去远东的那支舰队一样,这次出征的支援舰队同样要从波罗的海舰队中抽调。新组成的舰队番号为“第二太平洋舰队”,困守旅顺的原太平洋舰队旅顺分舰队就此改称“第一太平洋舰队”。
有了舰队,司令官人选又成了大问题。按资历,波罗的海舰队司令彼里吕耶夫海军中将理应率军出征,但他以年老多病为由坚决不干。海军部的其他高级将领全都默不作声,唯恐自己成了那个要长途跋涉的倒霉蛋。最后还是沙皇尼古拉二世钦点了海军参谋长齐诺维·罗杰斯特文斯基少将出任第二太平洋舰队司令。
罗杰斯特文斯基为人刚毅严酷,治军要求十分严格,对自己的要求更为严格。如果说俄国海军官兵对马卡洛夫是五分爱戴,四分敬重,一分畏惧的话,那对罗杰斯特文斯基则是三分敬重,七分畏惧。此人虽然谈不上才华横溢,但是个敢于担当的人。
10月8日,在沙皇的祝福声中,罗杰斯特文斯基率领第二太平洋舰队,从雷维尔港(今爱沙尼亚首都塔林)拔锚起航。但这次起航只是为了让尼古拉二世陛下能在军容整齐的氛围下致辞而已。舰队很快就在拉脱维亚境内的利巴瓦港(今利耶帕亚港)停留。这次远途航行需要大量煤炭作为燃料,俄国水兵们在利巴瓦搬了整整3天煤,所有舰船都装载了相当于2艘“博罗季诺”级战列舰排水量的煤。其他重要补给也在这座港口装船。
★齐诺维·罗杰斯特文斯基
10月14日,第二太平洋舰队在日德兰半岛最北端的斯卡恩港停泊,进行第二轮加煤和给养补充。舰队原定在21日晚上离港起航,但20日17点,旗舰就向各舰下令,停止加煤,立即准备起航。
第二太平洋舰队的不少水兵是毫无经验的新兵,还有和上司同僚处不好的麻烦人员,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兵油子,可以说是一群乌合之众。而乌合之众是谣言产生和散布的温床。“日军驱逐舰逼近!”的传闻在水兵之间很快传播开来。有趣的是,这次的谣言居然和舰队司令部收到的情报相符。
原来战前被俄国人认为不堪一击的日本人在远东节节胜利,使俄国人转而产生了过度夸大日军实力的倾向。第二太平洋舰队出动之前,俄国海军部甚至认为离日本本土33000千米的欧洲西北海域都不安全,为了保证一路平安,特地派了一位哈特林上校去哥本哈根收集情报。哈特林干劲儿十足,拿着特批给他的大笔活动经费到处撒网。就在第二太平洋舰队出发后不久,驻伦敦的俄国情报人员从报纸上看到日本从英国订购的2艘驱逐舰即将交货回国的消息,而另一名情报人员在当地的酒吧里,从一群喝醉酒的船厂工人那里听说,日本方面派驻的监工人员亲自将鱼雷和炮弹装上军舰,而一般情况下,弹药会和军舰分开运往采购的国家。收到这两份情报的哈特林就这样合理但无法证实地推导出了一种可能发生的状况。于是罗杰斯特文斯基在20日收到了“数量不明的日本驱逐舰企图在英吉利海峡伏击俄国舰队”的消息。
情况紧急,第二太平洋舰队为了尽快抵达相对安全的北海海域,连夜出发。航行途中,精神高度紧张的俄国水兵,一路上杯弓蛇影、风声鹤唳,发挥了病态的想象力,经历了许多毫无根据的敌情警报。结果他们真的在多佛海峡附近的多格尔沙洲浅海,对着“日本舰队”一顿炮轰,但实际上那就是4艘可怜的英国渔船而已。
这下俄国人捅了马蜂窝。本来就在这场战争中倾向日本盟友的英国舆论群起抨击俄国舰队。英国皇家海军地中海舰队差点儿出击,对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采取行动。
第二太平洋舰队在西班牙维哥港停留时才知道自己闯了祸,他们不仅要和保持中立的西班牙人软磨硬泡才能上岸加煤,还在这里被英国人拘留了5天,在答应派出一个军官代表团去英国协助调查“多格尔沙洲事件”后才被放行。
这只是这支倒霉舰队不幸旅程的开始。在西非沿岸各港口,俄国人为了能够从德国煤船(德国汉莎-美洲航运公司和沙俄海军签订了供煤合同)顺利加煤,不得不向各中立国当局求告,只有德国殖民地各港口向他们完全开放。
第5战队司令费尔克萨姆少将奉命率吃水较浅的2艘战列舰和3艘巡洋舰以及7艘驱逐舰和其他辅助舰艇,取道地中海,通过苏伊士运河,再经东非沿海岸线航行,到马达加斯加海域和主力会合。他们的这段航程相对轻松了不少。
12月29日,第二太平洋舰队的两路舰船在马达加斯加会合。法国殖民政府在日本的抗议和英国的压力下,禁止俄国人使用岛北端的迭戈·苏瓦雷斯(今安齐拉纳纳)港,但允许他们使用贝岛的泊地。
按照计划,第二太平洋舰队应当在1905年1月14日从贝岛起航,但因为种种原因,直到3月15日才出发。
得知俄国从欧洲派来了增援舰队,日本陆军加紧了对旅顺要塞的攻击,决心在第二太平洋舰队到达之前夺取旅顺,消灭港内的俄国海军残部。第二太平洋舰队还在万里之外,日军已经攻下俯瞰旅顺港的203高地。1905年1月1日,旅顺要塞的俄军投降。停泊在港内的第一太平洋舰队的5艘战列舰,除了“塞瓦斯托波尔”号及时撤到日军炮火射程之外而幸免于难外,其他全部被击沉。
得知第一太平洋舰队已经覆没,第二太平洋舰队上下已经是军心动摇,不少人提出返回欧洲。但在航行途中晋升为海军中将的司令官罗杰斯特文斯基认为,如果他的舰队无法到达远东,整个俄罗斯帝国将颜面扫地,坚持要完成这次航行。众人只得执行司令官的命令。
★第二太平洋舰队还在半途时,日军已攻陷旅顺
沙俄政府显然也不想让第二太平洋舰队就此止步,又纠集了一支第3舰队来增援。这与其说是一支援兵,不如说是累赘。涅波加托夫海军少将指挥的这个舰队,由“尼古拉一世”号战列舰和3艘海防舰组成。“尼古拉一世”号只有一座安装在舰艏的主炮塔,装甲只能算是经过简单处理的铁板,3艘海防舰也根本无法形成战斗力。
罗杰斯特文斯基中将原本指望波罗的海舰队方面好歹能给他多运些炮弹来,让他能好好训练一下手下这群乌合之众的实弹射击技术。当他得知沙皇没给他送来炮弹,反而派来那样一支援军的时候,也不愿意继续干耗下去了。
3月15日清晨,当第3舰队还在埃及的时候,罗杰斯特文斯基就下达了横渡印度洋的命令。
离开贝岛时,一位水兵这样写道:“在耀眼的阳光下,波光粼粼的美丽大海展现在我们面前——这是一条壮丽之路,而我们正沿着它走向死亡。”
第二太平洋舰队主力用了20天的时间,终于成功横渡印度洋,再通过马六甲海峡,4月8日到达新加坡港。英国人对俄国人仍怀有敌意,但港务人员和驻港海军仍向他们表达了敬意。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承认,俄国人完成了一次伟大的远航。英国人注意到俄国舰队的舰内虽然还算干净,但舰身外壳却附着了大量水生生物,这将严重影响军舰的航速。
罗杰斯特文斯基在新加坡得到的都是些坏消息。奉天会战,俄国远东陆军惨败,整个中国东北南部落入日军之手。俄国海军部命令他率领舰队继续前进,到越南的金兰湾与第3舰队会合,然后北上,击败日本联合舰队,再前往海参崴港。此时的第二太平洋舰队已经成为俄国扭转战局的最后一丝希望了。
罗杰斯特文斯基一度不想遵照海军部的命令行事,打算不等涅波加托夫的第3舰队到来就北上进入战区海域。在他看来,第3舰队根本就是累赘。但以那个时代军舰的续航能力来说,要完成从新加坡到海参崴的航程,必须先补充足够的煤炭。那样的话,还是顺便等第3舰队来会合吧。
日本人从英国盟友那里得到俄国舰队抵达新加坡的消息后,并不觉得意外。根据英国人的情报,俄国人会在法属印度支那的金兰湾和第3舰队会合。联合舰队司令部认为,罗杰斯特文斯基舰队现在有7艘战列舰,合计24门305毫米舰炮和4门254毫米舰炮,而第3舰队共有4艘战列舰和海防舰,共有2门305毫米舰炮和12门254毫米舰炮。日本人并不了解第3舰队的真实情况,只会根据这些数字想到,一旦让第3舰队与主力会合,俄军的舰炮火力将大大超过联合舰队,那样日本海军的形势将非常严峻。
日本政府向法国政府施加压力,指控法国违反国际法,让交战国舰队使用宣称中立的法属港口。法国政府只得在4月22日要求俄国舰队离港。罗杰斯特文斯基像在马达加斯加那样故技重施,率领舰队进入东北方向的芽富湾锚地落锚。
5月初,涅波加托夫舰队几经辗转,总算赶到芽富湾和罗杰斯特文斯基会合。俄国人花了几天时间检修设备。虽然无法完全去除各舰船体的附着生物,但还是对舰身进行了粉刷,希望多少能保留一些体面。5月10日,期待已久的燃煤也从新加坡送到。4天之后,第二太平洋舰队起锚北上。
5月19日,俄国舰队在越过巴士海峡后,遇到一艘装载4000吨工业用燃油前往日本的英国油轮“老哈米亚”号。按照战时海运法规,罗杰斯特文斯基下令扣押了这艘船。下午,舰队又对日本三井物产租用的一艘挪威籍客轮进行了临检。这艘船刚刚在日本佐世保港卸货,正在返回欧洲途中。临检时,船员看似不经意地询问登船的俄国军官:“你们去哪儿?”俄国军官也“漫不经心”地答道:“去津轻。”在确认船上没有违禁品后,俄军将其放行。而这艘船迅速将情报告知了日本方面。
3天后,罗杰斯特文斯基下令抽调水兵驾驶“老哈米亚”号,并且指派2艘辅助巡洋舰和这艘船取道日本列岛东面的太平洋航线前往海参崴。司令官让他们沿途攻击日本商船,显然有意要让这支“别动队”吸引日本联合舰队的注意力,希望多少能分散一些日军的兵力。
第二天,罗杰斯特文斯基率部来到上海东南大约220千米的海面上。这一天,4月16日就突发脑溢血的舰队副司令兼第5战队司令费尔克萨姆少将终于没能熬过去,就此撒手人寰。身材肥胖的费尔克萨姆是性情刚毅严峻的舰队司令官和部下之间的润滑剂,罗杰斯特文斯基也很清楚他所起到的重要作用。所有得知费尔克萨姆死讯的人都感到悲伤,但事到如今,为了避免动摇已经岌岌可危的军心,罗杰斯特文斯基只有对部下封锁消息,秘密提拔第5战队旗舰“奥斯里亚维亚”号舰长贝尔上校为战队副司令官,代理司令官职权。整个第二太平洋舰队副司令的职务就此自动转移给第3舰队司令涅波加托夫少将。问题在于,没有人告诉涅波加托夫实情,他自然也就不可能知道按照责任委派规则,自己已经成为罗杰斯特文斯基的第一继任人选。
5月25日,舰队来到上海外海海面,就在长江入海口,最后一次补充燃料上船。17个小时的加煤作业结束后,罗杰斯特文斯基留下2艘辅助巡洋舰护送6艘运输舰船驶向自由港上海。为了装载足够开到海参崴的煤炭,第二太平洋舰队再次刷新了煤炭装载纪录,连旗舰“苏沃洛夫公爵”号舰长室和炮塔内都尽量填满了煤包。
加足煤之后,第二太平洋舰队摆开了最后的巡航队形:第1驱逐舰队拆分开来,部署在舰队两翼;舰队司令官亲自率领的第2舰队位居内侧右翼,涅波加托夫的第3舰队位居内侧左翼;第5战队和第6战队跟随在两个主力舰队后方;其他辅助舰船位居第5战队和第6战队之间;第2驱逐舰队充当整个舰队的后卫;2艘医疗船在舰队末尾航行;第7战队的防卫巡洋舰在前方分散航行,执行侦察任务。
俄国舰队对日本联合舰队唯一的优势就是战列舰和大口径主炮的数量占优。罗杰斯特文斯基的战术设想很简单,全舰队以战列舰为依托,一旦发现日本舰队,主力右翼的第2舰队和第5战队的战列舰加速左转,机动到左翼的第3舰队前方,辅助舰船会在第6战队掩护下后撤,以便主力在两翼驱逐舰的掩护下与日军交战。
这个时候,俄国舰队上至罗杰斯特文斯基司令官,下至普通水兵,全都身心俱疲,无论是否需要一战,都只想先赶到海参崴,哪怕那里的港口设施和维修设备无法胜任这支大舰队的维护工作也顾不得了。没有一个俄国水兵觉得他们能够打败日本舰队,仅有的念头就是希望能够结束这大半年漫长旅程的煎熬。
日本联合舰队已经等候第二太平洋舰队数月之久,除了训练之外,他们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同时根据获得的情报估算俄国人何时到来。
原联合舰队参谋长岛村速雄少将在1905年1月12日调任第2舰队第2战队司令,第2舰队参谋长加藤友三郎少将接任联合舰队参谋长一职。加藤和岛村一样,非常信任先任(首席)参谋秋山真之中佐,日常参谋作业和作战构想方面非常倚重他。秋山等人根据各种情报推算,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的巡航速度为10节(1节等于1.852千米/小时),会在24日早晨到达对马海峡。但是俄国人的航速显然低于秋山的预期,24日仍没有出现。
第二太平洋舰队迟迟没有出现,日本人异常焦灼。情报显示,罗杰斯特文斯基麾下共有7艘战列舰,而联合舰队的“初濑”号和“八岛”号去年5月已经在旅顺外海触雷沉没,原有的6艘战列舰如今只剩4艘,这种劣势由于对俄军的实际战斗力缺乏了解,被日本人自己放大了。
5月24日夜间,在总旗舰“三笠”号召开的作战会议上,不少人根据“奥托·卡尔Ⅱ”号发回的情报,认为俄国舰队已经取道津轻海峡或者宗谷海峡去海参崴,认为联合舰队也应当调整原定计划北上。这种观点引发了激烈的争论,而东乡司令长官双目微闭,一言不发。众人各抒己见,很久以后才发现东乡大将一直没说话,终于逐渐安静下来。这时,东乡缓缓睁开眼睛,说道:“舰队继续在镇海湾(位于朝鲜半岛南部,釜山港西南方)等候。”说完,他就示意会议结束。
虽然司令长官发话了,秋山参谋心里仍七上八下,唯恐俄国人真的会走津轻海峡一路。第二天,他和第4驱逐舰队指挥官铃木贯太郎中佐一起吃饭。铃木这位海军学校的学长说道:“以俄国舰队的那种构成,还需要进行海上加煤作业,平均航速能到7节就是奇迹了。”秋山恍然大悟。是的,以俄国舰队那种乱七八糟的状况,罗杰斯特文斯基不可能绕道日本外海去海参崴,因为原本就濒于混乱的舰队行动本来就迟缓,万一再发生什么意外,很难不被日本人察觉,即使走津轻海峡一路也会被日本人发现,还是免不了一战。
26日午后,三井物产上海分公司发来情报:“今天中午,6艘俄国运输船进入上海港。”联合舰队官兵心里的一块大石这下总算落了地,连运煤船都放弃了的俄国舰队只有走对马海峡一条路了。此时,俄国舰队正排成整齐的队列,以7节航速驶向朝鲜海峡。
27日2点45分,“信浓丸”号辅助巡洋舰正在长崎县西北海域巡航。舰长成川揆大佐收到舰桥观察哨的紧急报告:“发现灯火!”成川大佐一开始并没把这份报告当回事,还骂骂咧咧:“这次是渔船上的醉鬼没遵守灯火管制,还是又看到发光的‘越前’水母群了?”但是作为舰长,他对观察哨的报告也不能置之不理,于是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上驾驶台,举起望远镜。大片灯光赫然映入眼帘,成川立即清醒过来——俄国舰队来了!
成川根据海军下发的识别手册肯定灯光来自俄国医疗船。那也确实是俄国舰队队尾的“奥里约”号医疗船。成川立即命令“信浓丸”号靠上去侦察。
这艘日舰绕着“奥里约”号转了大半圈,终于被发现了。俄国医疗船用莫尔斯电码打出灯光信号,要求确认日舰身份。成川敏锐地觉察到这艘医疗船周围很可能有一支舰队,因为只有为了确认是否是舰队僚舰,才会要求发出识别信号。当时海上有薄雾,能见度不佳,舰上也没有夜视设备,成川已经预备派出小艇进行进一步侦察。但此时,天空已经出现了亮光,褪去了笼罩在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身上的迷雾。“信浓丸”号舰员借着第一缕晨光,清晰地看到了1000米外俄国战列舰炮塔的身影。成川惊出一身冷汗,立即下令右转舵拉开距离,同时赶紧向上级发报:“于四五六地点(海区巡逻图上划定的方格名称)发现敌舰队!”
俄舰也发现了这艘日舰,但罗杰斯特文斯基只是下令全舰队加速至11节,并没有要求任何战舰对“信浓丸”号采取行动。“信浓丸”号索性保持一定距离跟随俄国舰队,同时用无线电向联合舰队司令部发报。
5点05分,联合舰队总旗舰“三笠”号收到第3舰队司令长官片冈七郎中将转发的敌情报告,立即命令联合舰队点火启动,准备出击。秋山真之中佐以东乡大将的名义向大本营拍发了一份著名电报:“接到发现敌舰警报,立即出动联合舰队击灭。今日天气晴朗,波浪很高。”波浪很高对日常训练水准较高的日本水兵更为有利,但也意味着加藤友三郎和秋山真之之前苦心制订的战术没有用武之地。原来,他们两人为了克服联合舰队战列舰的数量劣势,精心筹划了一种利用有限主力舰配合大量雷击舰艇攻击,对俄国舰队进行波次突袭,层层削弱对手,从而取得最终胜利的战法。为此,日本除了在欧洲采购新型驱逐舰外,还动员本国船厂努力仿制和改装各类鱼雷艇。如今由于大浪,这一切努力都成了泡影。
6点05分,“信浓丸”号发出了这样一份电文:“敌舰队航向不变,正直取对马。”这时,东乡已经率领联合舰队第1战队、第2战队、第4战队依次驶出加德水道,进入朝鲜海峡。其他各部也依令出击,正在赶来会合的路上。
东乡率舰队南航。在得到“信浓丸”号和“和泉”号的最新方位报告后,加藤友三郎建议在冲之岛海礁东面海域截击俄国舰队。东乡认可了他的意见,率直属舰队转向正东航行,直接抄截俄国舰队的前路。
出羽重远中将率领第3战队率先赶来参战,9点过后与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彼此进入对方视野。
罗杰斯特文斯基在“和泉”号巡洋舰出现后,除了调舰队前锋的3艘巡洋舰去医疗船队后方戒备后,不再理会,继续按照既定方针航行。
9点刚过,俄国舰队发现左舷出现日军舰队,那是片冈七郎中将指挥的日军第3舰队第5和第6战队。罗杰斯特文斯基估计大战将至,命令编队左翼立即跟随右翼前端的“珍珠”号巡洋舰右转,跟随在“珍珠”号后方第1驱逐舰队的半数舰艇也进行同样的机动。
第二太平洋舰队上下都明白战斗即将开始,在33000千米远航中丑态百出的俄国舰员遇上真正的敌人时,反而镇定下来。既然敌人已经明明白白地出现在眼前,也就不必害怕他们耍什么诡计了。根据旗舰的命令,各舰开始加速清理舰上的易燃物。书橱和桌椅等木质家具,还有多余的煤包都被扔进朝鲜海峡,在俄国舰队的航行尾迹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杂物带。
片冈中将部下的两个战队均由甲午战争时代的老式战舰组成,自知实力不济,在主力到来之前只是小心翼翼地在俄国舰队的左后方跟随,不敢轻举妄动。俄国舰队一心北上,也无意主动求战。此时海面上竟然出奇地平静。
这种僵持并没有维持多久。11点,出羽重远中将指挥的联合舰队第3战队追了上来。虽然日军战列舰尚未出现,但罗杰斯特文斯基计点周围的日舰数量后,料到战斗行将开始,下令全舰队转为战斗队形,各部依令行事。第6战队的巡洋舰掩护辅助船队,主力第2舰队和第5战队一齐加速向2点钟方位转舵,第3舰队紧随其后。全舰队从三列纵队合并为单列纵队,一旦应敌便立即转为侧面对敌的战列线,尽可能发挥第二太平洋舰队的大口径主炮优势。
★“苏沃洛夫公爵”号,属“博罗季诺”级
由于俄国舰队疏于操练,第3舰队和其他各部会合不过一个月,默契不足。11点30分,俄国舰队刚完成队列机动,突然间,日本海海面的第一声炮声响起,紧接着俄国舰队各主力舰纷纷开炮,一时间炮声此起彼伏,后来连巡洋舰和驱逐舰也加入了这场炮击。“旺盛”号驱逐舰的舰炮打不远,挂起信号询问是否可以出列实施鱼雷攻击……
俄国舰队总旗舰“苏沃洛夫公爵”号战列舰响起了罗杰斯特文斯基中将的吼声,不是战斗开始后的兴奋吼声,而是为部下没有命令擅自开炮而发出的怒吼。原来这位俄军总司令根本没有下达炮击命令,是隶属第3舰队的“乌沙科夫海军上将”号海防舰突然向逼近至约9千米左右的日本联合舰队第3战队开炮,从而引起整个舰队的连锁反应,这么遥远的距离完全超出了舰炮的有效射程。
出羽中将的第3战队仅有4艘防卫巡洋舰,虽然俄舰漫无目的的射击几乎都偏离它们500米以上,但当真吃上一枚主炮炮弹,代价就太大了。出羽中将明智地下令各舰释放烟幕。
罗杰斯特文斯基的怒吼令闻者胆寒。在各部司令和各舰舰长的竭力约束下,纷乱而毫无意义的炮击终于停止。
正午时分,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航行到对马岛以南海面,随后转为东北偏北航向,进入日本海海域。虽然日军舰艇接连出现,甚至大规模分舰队也已现身,但联合舰队主力仍然迟迟不见,俄国人不由得产生了一丝侥幸心理,不过该来的总是会到来。
最先进行敌前机动的日舰是俄国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驱逐舰。日军第4驱逐舰队指挥官是以大胆无畏著称的铃木贯太郎中佐,他的4艘驱逐舰全都是舰龄仅1到2年,航速高达29节的新船。12点左右,铃木的4艘驱逐舰仗着高速,已经处于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左前方,根据指挥官的命令突然右转加速机动,从俄国舰队正前方横越,进而转向其右舷。
铃木此举只是为了就近仔细观察俄国舰队的阵形,然后再采取下一步行动。但罗杰斯特文斯基很清楚自己的舰队外强中干,以为日本驱逐舰队在横越俄国舰队航路的正前方水域布设了水雷。联想到马卡洛夫中将就是在旅顺港外触雷丧生,罗杰斯特文斯基宁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当即下令舰队变阵。
罗杰斯特文斯基原本的意图是将整个舰队向东南横移约3千米左右,避开日舰布下的“水雷”。但跟随在总旗舰后方的3艘战列舰偏偏误解了信号,将“一齐”转向理解成了“跟随”转向。于是当俄国舰队完成这次机动,恢复东北偏北航向时,一列纵队散成了两列,第2舰队的4艘战列舰单独成列,而其他各队成了另一列。
俄国舰队只得重整队列,但一共38艘舰船的大编队要在敌舰环伺下再度机动必然要耗费更多时间。
13点49分,东乡大将亲自率领的联合舰队主力和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进入彼此视野之内。东乡舰队以总旗舰“三笠”号领队,通过俄国舰队正前方向其右前方航行,航向东南。后来当上海军大臣的“三笠”号炮术长安保清种少佐形容当时“威风凛凛的俄国舰队就像一群章鱼一样挤作一团”。俄国舰队的混乱队形让日本人一时不明所以,罗杰斯特文斯基本人却是有苦难言。
大约仅过了1分钟,交战双方几乎同时拉响了战斗警报。日本联合舰队主力第1战队4艘战列舰和2艘装甲巡洋舰在前,上村彦之丞中将率第2战队(在这场海战中,第2舰队司令上村中将直接指挥第2战队)的6艘装甲巡洋舰尾随其后。随行的驱逐舰队和巡洋舰战队在主力左侧航行。
进入战斗状态后,东乡大将最先的命令是以“三笠”号为先导,依次转向180度,目的是让舰队调整为西北航向,确保形成拦截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的态势。大约15分钟后,舰队完成了这次调头,“三笠”号的信号旗桅上,出现了一面“Z”字旗,这面战旗的旗语是“皇国兴废在此一战,诸君须更奋发努力”。旗号升起后,各舰舰长通过内部传声筒,将这句话传达到各岗位。
就在“Z”字战旗升起的时候,日本联合舰队第1和第2战队共12艘主力战舰摆开了长达约5千米,航向西北的战列线,正好在俄国舰队正前方,形成了丁字横头。问题在于,对阵双方此时相距过于遥远,俄国舰队总旗舰“苏沃洛夫公爵”号距离联合舰队领队的总旗舰“三笠”号大约12千米,和最近的“常磐”号装甲巡洋舰相距也达到10千米。以当时的射击和火控技术来说,都远在有效射程之外。
俄国舰队当时处于日本舰队正9点钟方向,38艘舰艇大致以三路纵队航行:最右侧是第1驱逐舰队、第7战队(巡洋舰)和跟随航行的辅助舰艇;中央是舰队核心主力,第2舰队的4艘“博罗季诺”级战列舰,第6战队(巡洋舰)和第2驱逐舰队在后跟随;最左侧是第5战队和第3舰队。
13点55分,罗杰斯特文斯基正在努力整顿舰队阵列时,旗舰瞭望哨报告:“‘三笠’号正在左转!”这位中将总司令此时表现得异常镇静,只是端着望远镜凝视对手。
“三笠”号转动舰艏,航向定为270度,各舰依次转向。联合舰队第1和第2战队拉出了一条指向正西方的笔直战列线。
罗杰斯特文斯基不慌不忙地放下望远镜,以他一贯的威严语调下令道:“保持航向,战列舰队立即恢复作战队列,不得随意射击!”第二太平洋舰队的中坚力量,第2舰队、第5战队和第3舰队(战列舰队),趁东乡舰队向正西航行的短暂间歇,极力恢复成一条战列线。
东乡这才发现不好,由于俄国舰队航速仅为11节,他的连续机动仍未能将彼此的距离拉进主炮的有效射程之内。联合舰队主力过早横越俄国舰队正前方。由于不断机动变换位置,在俄国人进入有效射程时,联合舰队已经被迫转向其他阵位,丧失了丁字横头。
这个时候,东乡面临抉择,他可以向左或向右再进行一次180度定点逆转,尝试再抢一次丁字横头,但只要对手在日舰队列反转途中向正北航行,双方的距离就会拉近到9千米以内,日本舰队不仅会撞上俄国舰队摆出的丁字横头,而且北方航线将门户洞开,使俄国人轻易突破对马海峡。东乡或者可以向南航行,和俄国舰队进行一次面对面的交锋,然后相向而过。历史上的多次类似战例证明,这样的态势不可能给予对手致命一击。而且完成相向机动之后,还会让俄国舰队毫无阻拦地向东北闯过对马海峡。最稳妥的办法是向正北或东北航行,利用联合舰队编队速度更快的优势先拉开距离,再选择有利战机截击,但东乡已经没有这个耐性了。
东乡下令舰队转向203航向,向西南偏南方向全速前进。14点,罗杰斯特文斯基发现日舰转向,而他的舰队队列正逐步完成单纵队战列线的恢复。
几分钟后,俄国舰队上下都发现日本舰队的航向转向西南偏南,这似乎意味着两个舰队最终还是会形成相向交错的航行状态,而那样虽然必然会发生交火,但因为双方在相向运动时相对速度会达到彼此航速之和,那样的炮击很难取得实质性战果,看来东乡是准备放弃在对马海峡进行决战的意图了。
但就在14点05分,俄国舰队上下又发生了一阵骚动,原来日军旗舰“三笠”号开始徐徐转向。由于无法理解这种举动,瞬间俄军官兵都陷入了沉默。但几秒钟后,瞭望人员的惊诧语气就打破了这片短暂的沉默:“日本人在向左侧进行定点转向!”
“三笠”号果然在缓缓左转。根据东乡的命令,联合舰队主力第1和第2战队在10分钟内进行了第二次转向,从203航向左转153度,折向50航向,就在敌军战列线面前进行大幅度定点转向。
“东乡疯了吗?”
“他一定是个疯子!”
在“苏沃洛夫公爵”号的舰桥上,俄国人不由得发出此类感叹。罗杰斯特文斯基的表现却出奇地镇定,只是端着望远镜,凝视着远处的日本舰队。至少在这场海战的开始阶段,他完全能够领会对手的意图。
“苏沃洛夫公爵”号升起了信号旗:“向敌舰队拐点射击!”
这艘总旗舰的舰艉主炮塔亮起了代表开火命令的红色指示灯。14点08分,一直在用炮塔顶部测距仪观察目标的炮长喝令道:“开火!”
精神高度紧张的俄军炮手几乎下意识地拉下了击发绳。在人脑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主炮炮弹出膛。隆隆的轰鸣声,还有炮口气浪在炮塔正前方护盾引起的不绝回响,令封闭式炮塔内部的人员都不禁胆战心惊。
俄国舰队各舰的主炮率先发威,随后各种小口径副炮也“砰砰”开火响应。不过30秒,第二太平洋舰队的主力战列舰队都已开始射击,升腾而起的硝烟笼罩着各舰的上层建筑。
俄国舰队的炮火向日本舰队的转弯点集中射击。十多分钟内,每一艘日舰都会通过这一点。俄舰在开炮时根本不需要计算日舰的运动轨迹,也无须变换位置,唯一需要顾及的参数就是自己的航向和速度。这段时间内,日舰为了维持住战列线,必须按照次序一一通过转向点被动承受炮击,在完成转向之前,由于前方友舰的阻隔,后续各舰根本无法进行还击。
整个日本舰队通过转弯点向东北偏东方向组成新战列线需要15分钟,扣除对手的反应和准备时间,仍有10分钟左右只能像移动靶船那样被动挨打。
日军总旗舰“三笠”号成为俄舰集中射击的焦点。在“苏沃洛夫公爵”号下令开火的瞬间,这艘日本战列舰就被俄舰的炮火覆盖,处于水柱和弹片的包围之中。
14点07分,“三笠”号率先完成转向,整个过程持续了2分多钟。当这艘日军旗舰的舵机回归中轴位置时,就被俄舰射来的密集炮弹所覆盖。
“三笠”号在炮弹的爆炸下震动着,所有暴露在外的人都本能地缩着脖子。东乡大将却不肯进入指挥塔内躲避,固执地站在指挥舰桥上,矮小的身材挺得笔直。
面对冰雹般的俄军炮弹,炮术长安保少佐临危不乱,在“三笠”号完成转向不过10秒后,就下令测距炮向“苏沃洛夫公爵”号开火。初步测算数据很快交到安保手中。“三笠”号挂起了“集中攻击敌先导舰”的旗号。安保少佐用传声筒向前后主炮塔下令:“射击,目标俄国先导舰!”话音刚落,1发炮弹就正中“三笠”号舰桥正前方。四散的弹片向战斗舰桥飞去,一位不幸的水兵被弹片的锋刃将首级斩去,瞬息而过的灾难甚至没让他的躯干马上倒下,另有多人负伤,好在都不致命。烟雾散去,联合舰队司令部的参谋们挣扎着从地板上爬起来,发现东乡司令官已经抱着磁罗经卧倒,原来一枚弹片刺入了他的腿部。加藤友三郎参谋长不由分说,和几位同僚一起将司令官塞进重装甲保护的司令塔内。
对舰队的下一步行动,加藤参谋长给出的命令简洁明了:“打,盯着(敌)旗舰打!”已经多处中弹的“三笠”号开始还击,前后主炮塔昂起炮口,对准“苏沃洛夫公爵”号连连还击,打响了日本联合舰队在日本海大海战(又称对马海峡海战)中的头炮。
旗舰的炮声令联合舰队士气大受鼓舞,水兵们在那一刻几乎忘记了自己仍然身处险境,高呼“万岁!”联合舰队的另外3艘战列舰先后转弯成功,纷纷调转炮塔向俄舰开炮。和俄国舰队不同的是,日军第1战队4艘战列舰和2艘装甲巡洋舰的射击目标非常明确,就是俄国舰队总旗舰“苏沃洛夫公爵”号。而日军第2战队在完成转向后,6艘装甲巡洋舰的炮火都集中向第5战队旗舰“奥斯里亚维亚”号射击。
14点16分,在联合舰队第1战队全部完成转向动作后,“三笠”号正好位于“苏沃洛夫公爵”号10点钟位置。由于日本舰队航速领先4节以上,双方保持现有航向和态势的话,大约8分钟后,“三笠”号就能运动到“苏沃洛夫公爵”号12点位置。也就是说,照此发展下去,日本联合舰队主力会在14点24分左右,以战列线侧面通过俄国舰队正前方。
这一战,日本海军的基本战略意图就是不能让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进入海参崴基地。一年多前,海军大臣山本权兵卫大将之所以选择委任东乡为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正是因为看重他会切实贯彻海军省的战略规划。东乡和联合舰队参谋部一致认为,为了实现这个战略意图,哪怕牺牲部分战列舰也是值得的。东乡之所以会冒险在敌前转弯机动,也正是为了实现这一意图。在东乡看来,只要能够争取到一个有利的战术位置,阻止俄舰北进,哪怕牺牲旗舰“三笠”号也在所不惜。所有参战舰长事先都已经明白究竟日本怎样才能获胜,因此即使中途失去“三笠”号也不会严重干扰战斗进程。
为了贯彻作战意图,“三笠”号再度引领第1战队右转40度,驶向正东方向。交战双方之间的夹角增大,联合舰队进一步逼近俄舰队,双方距离一度接近至5千米左右。这次机动使日舰的152毫米侧舷炮得到更多发挥机会。
14点20分,12艘日舰已全部完成转向,挡在俄国舰队的北面。俄国舰队直接通过对马海峡的意图受挫。由于东乡率队强行截断俄国舰队的前路,俄舰编队要想避免被抢到丁字横头,只得转向右侧。在日本舰队全体转向成功的同时,俄国舰队的航向已经从23度东北偏东转到45度的东北航向。这样罗杰斯特文斯基成功避免了最不利的战术位置,但被迫放弃了舰队的战略目标。
日舰完成敌前转向后的炮击卓有成效。遭到日舰炮火集中攻击的“苏沃洛夫公爵”号和“奥斯里亚维亚”号接连被炮弹击中。
如果只看命中的炮弹数量,14点20分前后,俄舰明显占优。“三笠”号已中弹十余次,第1战队的其他5艘战舰也各中数弹。然而日舰炮弹填充的是日本工程师下濑雅允研制的改良型苦味酸——“下濑炸药”(炸速约7300米/秒),这种炸药的威力比俄国炮弹填充的“柯达型双基炸药”(炸速约4000米/秒)大得多,也敏感得多,即使没有直接在俄舰舰身上爆炸,哪怕碰到缆绳都会引爆,爆炸时会产生有毒黄烟,而且极易引燃舰船上的易燃物。
日舰的炮火一度因为“下濑炸药”在俄舰上造成的浓烟而有所减缓,但海上的偏南风及时驱散了黄烟,将俄舰彻底暴露在日舰炮手面前,日舰的炮火比先前更为猛烈了。
日舰旗舰“三笠”号此时已经被将近20枚俄军炮弹击中,舰舯部右侧的一门副炮炮位被俄舰的一枚305毫米主炮炮弹直接命中,在里面炸开了花,炮手们几乎全部阵亡。但由于“柯达型双基炸药”的爆炸威力不足,没能对炮位以外的部分造成严重损害。
日本舰队的炮手虽然因为受到物资储备量的限制,进行实弹射击训练的机会有限,但战前的强化训练对提高射术帮助很大。反观俄国舰队,4艘“博罗季诺”级战列舰的性能都在日本战列舰之上,数据和命令传送系统方面的优势尤其明显,但从操炮人员到使用测距仪的炮塔管制人员在内,技术普遍生疏,实弹射击训练比日本舰队更少,日常操炮训练只能提高各炮组人员对舰炮操作的熟练程度和默契性,对提高炮击命中率几乎没有用处。
14点40分左右,被上村第2战队6艘装甲巡洋舰持续炮击的俄军第5战队旗舰“奥斯里亚维亚”号的火势显然已经控制不住了。这艘俄国战列舰在设计和建造时更为强调机动性能,动力强劲,但牺牲了一定的防护装甲,主炮口径也只有254毫米,所以虽然面对的是日军第2战队装甲巡洋舰的203毫米主炮,却比总旗舰“苏沃洛夫公爵”号先遭殃。“博罗季诺”级战列舰的防护性能要好得多,但“苏沃洛夫公爵”号起火也只是稍晚而已,毕竟它面对的是日军第1战队4艘战列舰的305毫米主炮。跟随在旗舰身后的“亚历山大三世”号战列舰也出现起火迹象。日军士气大振,俄军更为沮丧。
日军敏感易爆的高爆炮弹接连在俄舰甲板上爆炸,黄烟弥漫,连海水都为之变色。14点50分,“奥斯里亚维亚”号已经报销,舰身烈火熊熊,前后主炮都已经哑火,只有几门副炮仍在绝望地哀鸣。日军第2战队不再理会它,将炮口转向俄国第2舰队的3艘战列舰。14点55分,燃烧的“奥斯里亚维亚”号黯然转向右边,缓缓退出了战列线。35分钟后,这艘俄舰沉入海底。
日舰速度本来就比俄舰快得多,战斗开始,日军舰炮数次命中俄军总旗舰“苏沃洛夫公爵”号的动力部位,使其损失了1.5节的航速。领队旗舰速度一慢,整个俄国编队的速度也只得放慢,双方的航速差距被进一步拉大。
时针即将接近15点整,东乡指挥的12艘战舰已经超越俄国舰队,抢到了俄国舰队东北方向,向东南航行。而俄国舰队此时正从东偏南转向东南方向。日军的意图十分明显,仍想在行进途中抢占丁字横头。罗杰斯特文斯基的反应并不慢,“苏沃洛夫公爵”号升起了“所有舰船依次左转90度”的信号旗。表面看来,这位俄国海军中将的意图是想借日本舰队机动到东南方向、退出占据俄舰北方位置的机会,强行向北突进,但是——以俄国舰队此时的航速能做到吗?
无论罗杰斯特文斯基的真实意图究竟是什么,这一天幸运女神都没有站在他一边。就在“苏沃洛夫公爵”号打出“所有舰船依次左转90度”的旗语半分钟后,3枚炮弹呼啸而至,接连命中引爆,燃起大火,其中一枚正中司令塔。易爆的日本炮弹没能打穿保护司令塔的203毫米装甲,但猛烈的冲击力震倒了里面所有人。罗杰斯特文斯基中将被甩到舱壁上,颅脑受到重创,身上多处骨折。
随后炮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横扫整个舰桥,旗舰驾驶台被炸了个粉碎,指挥系统顿时瘫痪。混乱中,不明就里的舵机操作人员将舵由正确的左侧转向右侧。
在总旗舰后方跟随的“亚历山大三世”号虽然发现旗舰的航向与之前的旗语命令不符,但仍然跟着“苏沃洛夫公爵”号转向右侧。如果整个舰队都这样行动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关键时刻,“博罗季诺”号挂出了“跟我来”的旗语,遵循正确的命令向东北航行,其他各舰在它的引领下行进。
由于炮战引起的浓烟遮蔽,日本人没有察觉到俄方第5战队旗舰“奥斯里亚维亚”号实际上已经被毁,总旗舰“苏沃洛夫公爵”号丧失战斗力的事实。他们只看到一片混乱中,俄国舰队正向东北航行。东乡的应对之策是,全队一齐左转90度。
既然俄国人想从日军舰队尾部通过,那么不如在那里摆好阵势等候。东乡心头又涌起了当天多次兴起的念头——抢占丁字横头。
15点,根据旗舰“三笠”号的命令,第1战队各舰同时左转90度,再向东北航行6分钟,然后左转90度。由于当时第1战队距离已经不足4.5千米,为了保持双方之间的安全距离,东乡没有命令直接向西北方转向,而是利用航速优势向东北机动。
暂时负责领航的俄舰“博罗季诺”号正向东北偏东方向航行,所有俄舰都察觉到了东乡舰队的反转机动。“博罗季诺”号及时按照指示领航,使罗杰斯特文斯基的图谋没有胎死腹中,而俄舰各舰长准确领会了司令官实施这一机动的真实意图。
15点06分,日军第1战队完成逆序编队转换。6艘舰船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以“日进”号装甲巡洋舰为先导,“三笠”号殿后,航向变为西北,列成2.8千米长的纵队。而就在同一时刻,俄国舰队已经转向东南航行,“亚历山大三世”号修正了此前的错误,利用主力舰队转向东南的机会,接过“博罗季诺”号的领航任务,挂出“跟我来”的旗号,率领各舰向东南航行。
这样一来,双方舰队几乎背道而驰,间距急速拉大,到15点10分已经拉开到7.4千米。罗杰斯特文斯基负伤前的机动意图实现了。
然而,航向东南的俄国舰队很快就无奈地发现,虽然他们暂时成功地甩掉了东乡直属的第1战队,但上村中将的第2战队仍然横在他们面前。原来上村没有按照东乡的命令进行机动,仍然坚持原定航向。此时上村的旗舰距离“亚历山大三世”号4.2千米,而殿后的“磐手”号与其距离仅为2.5千米。此时上村与俄国舰队航向之间大约呈40度夹角,上村可以充分利用舰艏和舰艉的主炮向俄舰开火,而俄舰则因为炮塔旋转角度的缘故,舰艉的主炮无法对上村舰队开火。为了扭转不利的交火位置,俄国舰队只得转向他们最不愿意的正南航向。
日军第2战队的装甲巡洋舰最高编队航速可达19节,但火力和装甲防护与战列舰相比,明显处于劣势。虽然日舰炮弹填充爆炸威力更大的下濑炸药,但装甲巡洋舰的203毫米主炮威力始终无法与战列舰的305毫米主炮相提并论。上村很清楚这一点,同时他也明白本队舰炮的唯一优势就是射速更快,几乎领先战列舰一倍,因此他一直都在下令各舰以最快射速发射高爆弹。
日军装甲巡洋舰的203毫米炮弹如同雨点般落在俄舰身上,尽管哪怕命中也只能在船壳上炸开,无法对船体造成致命损伤,但对防御较弱的副炮和甲板火炮仍有不小的威胁。另外,即便战列舰上层建筑敷设了装甲,但如果驾驶台和指挥塔这类关键部位被击中的话,仍会对航行和指挥造成负面影响。
俄军并没有被动挨打,哪怕已经失去第2舰队和第5战队的两艘旗舰,但残存的俄军主力舰火力仍对上村战队形成压倒性优势,双方仅仅4千米左右的距离也弥补了俄国炮手射术不精的缺陷。
上村战队的“出云”号、“常磐”号和“吾妻”号接连中弹,“出云”号的前主炮炮管被俄舰的305毫米主炮炮弹直接炸断。
上村自知仅凭装甲巡洋舰阻击是不可能和俄军主力舰久战的。既然他已经成功迫使俄舰折向正南,为第1战队争取到重新投入阻击战的时间,目的达到便不再恋战,率部左转90度,转向50航向,全速与俄舰脱离。15点16分,双方距离拉大到7千米后,上村战队再度左转90度,去西北方向与东乡本队会合。而俄国舰队也无意久战,开始先转舵向西,试图通过连续机动重新回到向北前往海参崴的航路。15点20分,上村战队和俄国舰队在拉开距离后停止交火。
在主力舰队激战的同时,日本联合舰队第3、4、5、6战队从14点45分起,先后向俄军巡洋舰和辅助舰艇开火,迫使俄军巡洋舰队陷入苦战之中。
在巡洋舰队苦战的同时,残存的俄军主力舰正奋力向北航行,企图抓住一线生机。15点50分,“亚历山大三世”号领队的俄国舰队向北驶过40分钟前甩开东乡第1战队的地点。
交战海域烟雾弥漫,能见度非常低,以至于拉开距离后的上村战队和东乡本队一时都丢失了目标。收到瞭望哨失去俄国舰队踪影的消息后,东乡依然胸有成竹,既然俄国人的战略目标就是到达海参崴,那么只要联合舰队机动到北方海域守候,俄舰迟早都会出现。
15点42分,西行36分钟的日军第1战队向东北一齐转向,很快上村战队也赶来会合。重新会合的第1和第2战队以两列纵队向东北平行航行,上村战队的位置略靠前。
16点前后,联合舰队东南方的烟雾逐渐散去,正在向东北航行的俄国舰队依稀可见,正好位于日军右舷平行位置,相距约10千米,舰炮对射再度开始。
这次炮击距离基本都维持在9千米以上,双方命中率普遍不高,但战前经过强化训练的日军无疑更胜一筹。在前后持续1小时的炮战中,俄军的3艘“博罗季诺”级战列舰均遭重创,“亚历山大三世”号伤势尤其严重,舰队航速已降至9节。16点35分,为躲避日舰炮火,俄国舰队再度转向南方航行。
被迫南下的俄国舰队主力,适时地为本方的巡洋舰解了围。俄国巡洋舰队面对行动敏捷、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日军巡洋舰早已只有招架之功。联合舰队第3、4、5、6战队正杀得兴起,陡然发现对方实力猛增。激战中,第4战队旗舰“浪速”号水线附近被1枚炮弹击中,第3战队旗舰“笠置”号也伤得不轻。
17点30分,上村率第2战队赶来支援,俄舰知道他难缠,无意缠斗,转向北行。俄国巡洋舰再也顾不得辅助舰艇,丢下它们跟随主力北上。先前还得到保护的俄国辅助舰艇只得任由日军巡洋舰蹂躏。
这时,又经过连续两次转向机动的东乡第1战队和上村第2战队对正在向北航行的俄国主力舰队,形成了左右夹攻态势。
夕阳西下,暮色渐浓,俄国舰队的损失在不断扩大。18点43分,在日军炮火的打击下苦撑了2个多小时的“亚历山大三世”号又被日舰的305毫米主炮炮弹命中水线装甲,锅炉舱被炸毁。19点07分,这艘依然悬挂着“跟我来”旗号的战列舰终于沉没。13分钟后,“博罗季诺”号被日舰“富士”号射出的1枚炮弹贯穿主弹药库,引起大爆炸。这艘遍体鳞伤的战列舰3分钟后就全部没入海平面以下。
海战中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交战双方不会攻击失去战斗力的舰船,因此俄军总旗舰“苏沃洛夫公爵”号退出战列线,折向东北航行后,日舰也不再理会。17点前后,这艘巨舰船体已左倾达12度,早晚都会倾覆。“旺盛”号驱逐舰靠了上来,接走了罗杰斯特文斯基等4人。
5月27日白天的战斗中,俄军损失了包括3艘“博罗季诺”级战列舰在内的4艘主力舰。第二太平洋舰队已经被日本联合舰队打残,司令官罗杰斯特文斯基中将身负重伤,指挥权被移交给涅波加托夫少将。其他俄军主力舰也受伤不轻,涅波加托夫别无他法,只能率残余舰队趁夜色北逃。
19点过后,东乡大将见太阳已经西沉,下令主力战队停止进攻,向北航行,同时命令雷击部队发动夜战。日军的4个驱逐舰队和多个鱼雷艇队当时已经从东、北、南三面围住俄舰,西面是朝鲜半岛,第二太平洋舰队已成瓮中之鳖。
19点20分,俄军总旗舰“苏沃洛夫公爵”号的残躯被日军的3枚鱼雷命中,最终在对马岛以东50多千米处沉没。
大约20点,俄国舰队代理司令涅波加托夫少将率队以可能达到的最高编队速度12节,排成并不规则的队列,试图突破日军驱逐舰和鱼雷艇的包围圈。
15分钟后,日军各驱逐舰队发动了第一轮鱼雷攻击,但由于普遍冲得过于靠近俄舰,再加上遇到了一些其他问题,这轮攻击效果并不理想,仅1枚鱼雷命中俄军老式战列舰“纳瓦林”号。
涅波加托夫少将在应对日舰首次鱼雷攻击时,发现打开探照灯搜索敌人的效果不佳,而且容易暴露己方位置,断然下令各舰熄灯,然后将航线改为东北方向,试图从舰队北面和东面的日军鱼雷部队接合部突破。
涅波加托夫的种种做法虽然大多有效,但只能稍微延迟俄国战舰损失的时间。21点刚过,已经身负重伤的“纳瓦林”号在4艘日军鱼雷艇的攻击下爆炸覆没。
28日凌晨2点,旧式战列舰“伟大的西索亚”号的船舵被1枚日军鱼雷击中,爆炸将舵叶摧毁殆尽,上方的舵机也就此报销。舵机被毁后,“伟大的西索亚”号试图用拖拽应急舵操舰,转向陆地方向,希望能够搁浅,但在当天上午被3艘日军辅助巡洋舰发现,失去动力的该舰无心抵抗,于11点02分自沉。
俄军巡洋舰和驱逐舰的命运大多与“伟大的西索亚”号战列舰相仿。重伤之后,尝试在附近的陆地搁浅未果后,向日军投降。最终无力挽救受伤过重的战舰,则任其沉没,或是在航行中途沉没。只有“阿芙乐尔”号巡洋舰等少数战舰和辅助舰艇改向西南方向遁逃,免于遭难。
5月28日,露出海平面的朝阳照亮了整个俄国舰队残部的身影。代旗舰“尼古拉一世”号旧式战列舰领队,“鹰”号战列舰、“阿普拉克辛海军上将”号和“谢尼亚文海军上将”号海防舰随后,“绿宝石”号巡洋舰殿后。这就是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仅存的有组织力量。所有的水兵看到只剩这5艘战舰时,心中已经雪亮,想去海参崴已经没有任何指望了。
前一晚,负伤的东乡大将睡了个好觉。以加藤友三郎参谋长和秋山首席参谋为首的参谋部将次日上午的舰队集结点定在靠北的郁陵岛近海,以便截击可能出现的俄舰。第3、第4、第5战队则在南面海域航行,以免俄舰南逃。
凌晨5点,东乡的第1战队来到郁陵岛西南偏南50多千米处。20分钟后,位于第1战队东南的第5战队报告:“发现敌舰队,航向东北偏北,航速12节。”
得报的东乡下令第5战队与俄国舰队保持接触,第2战队先行出动拦截,第1战队增速至15节前出堵击。东乡直属舰队向东航行时,加藤等人发电从南面调集其他各战队向主力靠拢,以便集中力量压迫俄国舰队残部。
涅波加托夫在发现西北方的联合舰队第5战队之后,自知抵达海参崴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既然知道最终的命运已经注定,涅波加托夫反而平静下来,下令留下少数人员值班放哨,全体人员休息。
9点10分,疲倦的俄国水兵在睡了3个多小时以后,就该起床了。9点30分,俄舰观察哨已经可以清晰地辨认出90度方向出现的日本联合舰队主力。按照双方目前的航速,大约1小时后就会进入对方有效射程。俄国舰队仅剩的5艘战舰伤痕累累,已经无法形成有效战斗力。涅波加托夫整整一个多小时都没有下达任何命令。
日军可不会给涅波加托夫那么多时间思前想后。10点30分,接近到8千米距离的“三笠”号开始射击,跟随在它身后的各舰也纷纷开炮。第1战队开始射击不过30秒,上村的第2战队也加入了炮击的行列,然后是第5战队的4艘战舰。海面上炮声大作,似乎要重演昨天的战斗场面,但俄舰的回击稀稀拉拉,有气无力,怎么看都不像有意再战。而俄国水兵们此时的表情都只能用绝望来形容。
俄国水兵们期待的命令终于下达。10点42分,根据涅波加托夫少将的命令,“尼古拉一世”的信号桅上升起了投降的旗号组。但日本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在继续射击。于是,俄国水兵们升起了一面用白色桌布改制的白旗。
秋山真之参谋从望远镜里观察到这一切,转身对东乡大将说:“阁下,他们投降了。”东乡略思忖了几秒钟,问道:“他们的主机是否关闭了?”秋山重新端起望远镜观察,亲眼见证了“尼古拉一世”号烟囱中喷出的烟尘逐渐稀薄,这才肯定地回答:“是的,已经关闭。”
东乡发出了战斗期间的最后一道命令:“全舰队停止射击!”
正当日俄两军的水兵以为战斗宣告结束时,俄军队尾的“绿宝石”号巡洋舰突然加速转向东面航行,又引发了日军第4和第6战队的一阵炮轰,但“绿宝石”号凭借轻巧的舰身和灵活的机动,很快摆脱日军舰炮的射程,一路东去。日军认为这是不甘投降的舰长的个人行为,联合舰队主力无须为此费心。于是,东乡就指派了第6战队去负责追击“绿宝石”号。
10点53分,日方受降特使秋山真之中佐登上了俄国舰队的临时旗舰“尼古拉一世”号。涅波加托夫少将在沐浴更衣后,当面向秋山中佐递交了投降书。4艘残存的俄舰被一一用缆绳拴在日舰后方,缓缓驶向日本本土。
15点前后,罗杰斯特文斯基中将舍弃了主机受损的“旺盛”号驱逐舰,转乘“大胆”号继续北逃,不久在中途被日军驱逐舰“涟”号截获,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司令就此被俘获。
东乡正路少将指挥的日军第6战队奉命追击逃逸的俄国巡洋舰“绿宝石”号,但第6战队速度最快的“须磨”号巡洋舰开足马力也不过20节,而“绿宝石”号最高时速可达28节。追击4小时后,“绿宝石”号完全从日军视野中消失,东乡正路少将只得悻悻而归。但“绿宝石”号最终还是没能进入海参崴港,29日在海参崴附近的弗拉基米尔湾搁浅坐沉。因为日军当时仍然威胁着海参崴,舰员们在撤离时将舰体彻底炸毁。
28日13点37分,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代理司令涅波加托夫少将来到联合舰队旗舰“三笠”号上,签署正式投降书。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从这一刻起停止有组织抵抗,虽然零星的海上战斗仍在进行,但已经无关大局。
最终,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进入对马海峡的38艘舰艇中,一共损失22艘,6艘被缴获(含2艘医疗船,但“科斯特罗马”号医疗船后来被释放),7艘逃到中立国港口被扣,仅有“钻石”号巡洋舰、“英勇”号和“强大”号驱逐舰躲过日军搜索舰艇的层层堵截,在29日驶入海参崴港,给俄国第二太平洋舰队的33000千米远航画上了一个无比凄凉的句号。
俄国增援远东的庞大舰队在距离海参崴约1000千米的地方覆灭,舰船损失总吨位超过20万吨,海军官兵阵亡4800余人,被俘6100余人。日方仅损失3艘鱼雷艇,伤亡700余人。俄国再没有任何海上力量与日本争夺交战区域的制海权。日本海大海战的惨败,宣告了俄国在日俄战争中败局已定。无心恋战的俄国政府决定议和。在战争中已经筋疲力尽的日本也在谋求通过谈判解决问题。最终,在美国的调停下,1905年9月5日,日俄两国代表在朴茨茅斯签署停战和约,日俄战争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