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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楚怀王定盟二将,项羽军破釜沉舟

就在楚国内部钩心斗角,忙于迁都时,章邯大军已离开定陶,赶赴河北。

直面秦军兵锋的,是由赵相国张耳、赵大将军陈余二人实际把持的赵国。

这二人,身居高位,都是一时名士。但论用兵之能,只能说是平庸。章邯刚率领秦军冲击数阵,张耳、陈余二人便被迫弃了都城信都,簇拥赵王逃往巨鹿。

章邯控制住信都局势后,毫不停歇,又向巨鹿赶来。

巨鹿地处河北东南,与南方各国被黄河隔断。陈余与张耳心想:“我们纵是百般努力,也绝胜不得章邯。”于是焦急商议战策。陈余道:“眼下据守巨鹿的兵将,能作战的不过数万。依小弟之见,当务之急,须另行招募兵马,方得长期坚守。”张耳与陈余意气相投,早已结拜为兄弟,当下便道:“愚兄愿奉大王在巨鹿扼守,贤弟身为大将军,只管出城筹措兵马便是!”陈余就此与张耳拜别,离了巨鹿,往赵国北部筹措兵马去了。陈余去后,张耳又做成求援书信多封,火速向各国告急。

赵国危在旦夕,关东各国以当年六国之亡为鉴,无不许诺出兵相救。就在秦军攻入巨鹿当月,燕王韩广(原先是陈胜的部下,此时也已割据燕地自立)以臧荼为大将,率数万燕军南下;韩成、魏豹亦各遣数千援兵,渡过黄河北上;至于楚国方面,楚怀王胸怀大志,实力又居抗秦诸国之首,也迅速召集五万兵马,准备前往救赵。

兵马既备,尚欠缺一员良将。项羽挺身而出道:“章邯狗贼杀我叔父,与末将有血海深仇。末将愿北上救赵。”

楚怀王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掌得大权,岂能再沦为傀儡。因而,并不理他,只反复追问其他臣子:“可有爱卿,敢领兵救赵?”众臣子畏惧章邯之能,又唯恐触怒项氏,无一人胆敢应声。那边项羽再三强请,力求统兵,楚怀王好生为难,又不敢应承。僵持几刻下来,终有一人上前替楚怀王解围道:“大王,下官知有一人,极有智慧,可让他主持救赵一事。观其为人智慧,犹胜当日之项梁。”

楚怀王大喜,看向那人,却是当日奉田荣之命出使项梁处的齐国使者。项梁兵败后,他裹在乱军之中逃到了楚国,暂为楚王客卿,今日恰好在场。楚怀王听闻楚国竟然有胜得过项梁的人物,忙请教他到底是何人。

那使者有意彰显此人智慧,不急着说出姓名,侃侃道:“当日,下官奉齐王之命,前往定陶拜见项梁将军。途中遇一楚人,名叫宋义,他劝我缓缓而行,一月之内,切不可入得定陶。我顺从其言,足足花了一个多月,才到定陶郊外。就在那时,突闻章邯大军渡河南下,已然攻占定陶,城中军士十死八九,项梁将军兵败身亡。大王您试想,若下官早个数日赶到定陶,定亦死于城中,岂能幸免于难?”

“妙极,妙极。尚未交战,便可预知战况、战果,真乃良将也!”楚怀王见不是项氏中人,急传宋义入殿。宋义这时已从齐国归来,得楚怀王传召,很快入得朝堂。楚怀王一见宋义,便要拜之为将,总领五万楚军救赵。宋义面色喜悦,口中却百般推辞,只说“不可,不可”。楚怀王心知必有缘故,草草宣布朝议解散,又暗召宋义,随他转入后堂。宋义这才进言道:“今日项氏众人都在朝堂,微臣违逆王命,只因担心项羽亲信甚多,趁势作乱。此等拜将大事,还是暗下部署妥当为好。”楚怀王恍然大悟,更加称赞不已。

到了来日,楚怀王宣令道:“宋义爱卿智谋无双,可继项梁之后,担任楚国大将军一职。自得令即日,楚军上下所有将领,皆归宋爱卿一人节制!”为示隆重,又特赐宋义封号“卿子冠军”,以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另依昔日项燕掌军全楚之例,赐随身佩剑与他,与之约定道:“违卿子冠军将令者,无论何人,可先斩之,后奏寡人!”宋义上前拜服,双手接剑。又取过“卿子冠军”将印,佩于身上,同时斜眼觑视项羽众人。项羽勃然变色,暗下握紧双拳。刚欲发作,旁边一人突将他悄悄拉住,对楚怀王道:“眼下秦军大集于河北,关中空虚。大王当于救赵之际,另用偏师一路,向西急进,直捣咸阳。章邯分身不暇,二路楚军至多挡得一路。只要楚军一路告捷,秦军之势必瓦解也。”

项羽见是范增出面,长舒一口气,暗暗佩服:若此计得大王允准,我项羽即便不去救赵,也可趁机重振项家军军威,攻占几处城邑对我来说易如反掌,重新发展到拥兵数万,也不过弹指之间的事,待那时,他一宋义,焉能制我!果然,楚怀王涉事尚浅,未能看出范增之计,欣然点头问道:“那依爱卿之言,何人可担当西征要任?”

“此路兵马任重而道远,唯项羽可任!”

楚怀王暗叫不好:中范增老匹夫诡计矣!幸好一旁的宋义反应够快,也对楚怀王道:“项羽虽骁勇善战,匹夫之勇罢了,不足当此大任。更何况此人每每屠城,若让他去了,岂非叫天下子民大失所望?大王可另择长者前去,务必要颂扬我大楚仁义之名,尽收天下子民之心。”

“那依爱卿看,除项将军之外,尚有何人可领军西征?”

宋义稍一琢磨,进言道:“刘邦将军素有长者之风,又不好杀,可让他领兵前去。”他可是当下第一权臣,其余臣子们一见,齐声叫好,都附和宋义之说。

刘邦向来依附项梁、项羽叔侄,兵马不多,实力有限。他本闷在一旁,静观宋、项二人之争,全没想到争来争去,竟把这个西征的皮球踢到自己身上。由不得他上前表态,楚怀王那边只求不用项羽西征,早已喜上眉梢,为他做主道:“经诸位爱卿公议,寡人主意已定。我楚军可兵分二路,由宋义任北路军统帅,率军五万,以项羽、范增为副将,先入河北(黄河以北)救赵,后向西追击秦军;刘邦任南路军统帅,率军一万,直接取道河南(黄河以南),直奔关中。”说到这里,楚怀王略顿一顿,又道,“寡人知二位统帅皆以寡敌众,前途艰险,今日当着众爱卿之面,特与宋、刘二位将军定下盟约,先入关中者,便为‘关中王’!”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好个大方的楚怀王!

楚怀王知群臣吃惊所为何故,面不改色,又与宋义、刘邦二人歃血为盟。定盟过后,楚怀王哈哈大笑道:“此事就眼下论之,亦不过水中月、镜中花,你二人可各自努力!”二人谢过楚怀王,各领了兵符、将印,谨拜受命。

出征之日,楚怀王亲自为二位将军送行。老成持重、手握精兵五万的卿子冠军宋义,和亭长出身、仅得乌合之众万人的沛公刘邦,态度迥然不同。刘邦与一干部下互相勉励,恨不能飞至咸阳;宋义则非但对“关中王”毫无兴趣,甚至,他连率军救赵一事都再三踌躇。他还记得,就在数月前,首倡反秦义举的陈胜也发动了一波类似的攻势。周文等人,也堪称兵多将广,结果秦国稍一还击,三大将领集体身死,数十万楚军灰飞烟灭。唉,秦国数百年基业,携横扫六国之威,要想攻灭这个庞然大物,谈何容易啊。加上宋义善于未雨绸缪,北伐之前,已差人暗渡河北,打探赵地动静。结果探子的回报让他更为吃惊:秦军为求迅速平定赵地,竟将那支精锐中的精锐,王牌中的王牌也调来了。

——曾参与秦统一之战,并大破匈奴骑兵的九原之师!

再看这支军队的统帅,更是了不得。正是被誉为“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王翦之孙:王离!

王翦、王贲父子韬略如何,宋义是听说过的。王离身为二大名将后人,并接替蒙恬统帅九原军,纵然是匈奴骑兵也为之胆寒,何况其又得章邯的囚徒军相助,合计约有四十万人,五万楚军如何胜得?宋义思量再三,仍无取胜之法,一路向北行至安阳(在今山东曹县)时,便安下营来,传令军士道:“各部听令,即日起我等只顾勤修战备,坚壁于此。无本将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向北行进!”

他身为卿子冠军,总揽北伐军务,士兵何敢反驳。于是楚军就在安阳一带驻扎下来,十数日间,纹丝不动。而赵国君臣不知内情,仍不断遣使过来,向宋义告急。宋义心意已决,坚持不战,终将项羽激得恼怒起来。旁人都怕那宋义,项羽却不怕。他见宋义连日来的举措,已知其有惧战之心,遂孤身一人闯入宋义帐中,口口声声说要请战。

宋义正在苦思避战之法,突见项羽闯入,又惊又怒道:“项将军,你这是要犯上作乱吗?”

此言一出,项羽一身锐气大消,只得下拜道:“大将军,眼下赵国危在旦夕,不于此时前去救援,更待何时?”

宋义见项羽拜服,冷笑一声道:“你可知章邯有大军二十余万?”

“此人仗着兵强马壮害我叔父,如何不知?”

“你可知王离已统帅九原大军南下之事?”

“此事项羽亦有耳闻。也正因此,请大将军速速北上。楚军攻秦军于外,赵军策应于内,内外夹击,方能解巨鹿之围。若不然,待赵国亡时,秦军声势更涨,楚军士气更衰,再想胜之,为时晚矣!”

“项将军乃将门之后,岂不闻寡不可击众一说?你既知秦军有四十万精兵,而我军只有五万,便该知本将长久驻扎于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此刻你我若搅入河北战局,非但于赵国无益,且我楚军精锐必将一战败亡。我宋义身为卿子冠军,肩负楚国之重任,岂可如你叔父那般,因自负取败?”

“你!”项羽脸色大变。

“你听清了,莫当我宋义是徒有虚名之辈。之所以久镇此地,只因我早已成竹在胸:秦赵之战,若秦军胜,我军便可趁机去夺赵国之地,那时秦军大战方休,必不能挡——此所谓以逸待劳也;若赵军胜,我军也不失相救之名,更可趁势追击秦军,直捣关中,坐享其成——此所谓顺手牵羊也。此二计,皆合兵法,岂不比项将军仗着匹夫之勇,白白送命要妥善得多?”

项羽闻言,冷笑一声,懒得再和宋义争论,起身作个揖,转身欲去。那宋义不知好歹,犹在阴阳怪气道:“项将军,宋义知你确实有点蛮力,号称力能举鼎。若论上阵厮杀,百人对百人,本将也确实不如你。但若要谈及兵法、谋略,以万人对万人,哼哼,只怕你却非本将敌手!”

项羽那边只装作未听见,直接走出军帐。

眼看又过去月余,天气渐渐转凉。楚军驻扎于安阳,已达四十多日,宋义依然没有率军北上的迹象。到这时,数万楚军虽一仗未打,军中的粮饷却已然告急。那宋义自知无脸面去向楚怀王索取粮饷,只得暗令军需官,克扣军士口粮。将士们又冷又饿,又不知宋义何时进兵,纷纷找项羽商议。项羽趁机挑唆众江东子弟,称颂项梁昔日之恩。此事为宋义亲信探知,急告宋义道:“军中粮饷告急,军士皆有不悦之色。大将军何不依那项羽所议,就令楚军渡河向北,与秦军决战?”宋义闻言大怒:“你等懂得什么!本将之所以要驳斥那项羽,正为将无威不立也。且不说眼下秦强楚弱,绝不能战,即便能战,本将也绝不能附和他人之言。若是附和了,项氏众人必以为我好欺,常来冒犯。你叫本将如何立威?”

“是是是,大将军所言极是。”

“传我将令,若有人敢言出战之事,杀无赦!”

“遵命。”

那人辞过宋义,正要离去,另一人匆匆进入大帐,向宋义报喜道:“大将军,齐国使者来了,有书信在此。”

“速速呈上来!”

宋义接过齐王书信,看后微微一笑。原来,那齐相国田荣自忖昔日将楚国得罪得不浅,一直在寻找机会与楚国重修旧好。他听闻项梁死后,宋义位极人臣,故特作一书,求请宋义之子宋襄担任齐相国。宋义对这事自然求之不得:万一果真战事不利,也可托其子之福,躲去齐国避避风头。田、宋双方既你情我愿,便很快达成协议。齐国田荣得宋义回书后,立即派出豪华仪仗,隆重迎接宋公子。

车仗到时,宋义亲率其子出迎,双方欢聚于大帐中,宴饮至深夜方休。大帐外,数百军士冻得瑟瑟发抖,还要敲锣打鼓以示庆贺。等宴席散后,回到军中一说,但凡久随项氏者,都面有愠色。

项羽知军心已变,急召范增、龙且、季布等旧部暗中商议。众人到后,项羽道:“宋义此人,实非大将之才,我欲取而代之,如何?”

范增道:“凭将军神勇,杀此人易事耳。只是此人威仪甚重,令行禁止……若杀了他,将士们万一责怪我等以下犯上,不肯听令,怎么办?”

“无妨。昔日吴起用兵虽严,但与士卒同食同寝,故而将士一心,乐意效命;如今这宋义只图虚名,不重实利,岂会有人真心效命于他?”

此言切中了众将心脉,范增、龙且等人忙抱拳道:“我等谨听项将军号令!”

“你等可先隐蔽回营,明日卯时,随本将前去问罪。”

“我等必誓死跟随!”

第二日一早,项羽身着内甲,腰悬宝剑,以朝拜卿子冠军的名义前往宋义大帐。在他身后,五员大将各率所部亲兵,紧紧跟随。哪五员大将?——分别是龙且、季布、钟离昧、虞子期(正史中没有此人)、桓楚。这五人皆是八千“吴中子弟兵”中的翘楚,先前曾随项梁、项羽叔侄一同举事,因此不服宋义,只听命于项羽一人。

一看项羽摆出这般阵势,楚军上下,谁敢轻动?不多时,宋义帐前卫士已为五员大将尽数逐去。项羽令众人在帐外守候,独身一人进入帐中,向宋义“朝拜”。

正当远远躲开的楚军士兵们窃窃私语时,帐中已传来争吵声,紧接着一声惨叫!须臾,项羽手持宋义首级出帐,下令三军紧急集合。

将士们听闻宋义已死,心惊胆战聚拢过来。但见项羽高举宋义首级,高声道:“众位兄弟休要惊慌,宋义暗结齐国,图谋不轨,已被项羽就地正法!此人实非社稷之臣——前日,大王心忧赵国,令我等速速北上,结果这厮整日饮酒作乐,驻军不前,却害得我等饱受饥寒之苦。今日,项羽为弟兄们除去此害,更要听从大王之令北上救赵。若不如此,则赵国必亡;赵国若亡,我楚国岂能独存!——大楚之安危,在此一举!”

却说那项羽平日虽杀人无数,又喜好屠城,却有一极大的好处:他对秦军残暴不仁,对楚军同胞却堪称关怀备至。对老者,他行事恭敬;对幼者,他言语仁慈;对病患,更是经常亲往探视。此即吴起练兵之法,因而楚军上下无人不服。也正因如此,大将军宋义虽死,但军心未乱。在那五员大将的带领下,众军士一齐推举项羽接替大将军一职。

安抚完军士后,项羽心道大事已定,从宋义尸身上取下大将军印绶,就要自配于身上。一旁的范增连忙止住道:“将军,大战在即,为求名正言顺,还须得再修书一封送去彭城,请求大王对您重新册立。”

“大王素来不喜我等,万一坚持不肯怎么办?”

“如今兵权尽归将军一人,大王即便不满,已是无可奈何矣。”

项羽从其言,将宋义的死讯报去楚怀王那里。结果不出范增所料,楚怀王虽悲痛万分,但知项羽已兵权在握,只得重新发来诏书,令项羽接任大将军一职。项羽见了诏书,大喜,又差人赶往齐国诛杀宋襄,是为斩草除根。齐王田荣眼见宋义已死,宋襄形同摆设,也不追究。

数日后,项羽已将诸事料理完毕,再无后顾之忧,遂放心率军北上。很快便到了定陶,因定陶等地的秦军大多事先已被抽调往河北助战,楚军轻易抵达黄河南岸。只需再渡过河去,便是巨鹿地界。

这时,韩、魏、燕几国援军抵达巨鹿境内已有月余,齐相国田荣虽不肯出兵,却有齐将田都等人自作主张,也领一支兵马前往救赵。这四国本就是冲着楚军肯打头阵才来的,结果拜宋义所赐,他们赶到之后,楚军那边全无动静,那四国主将畏惧秦军声势,也吓得不敢轻动。经过一番商议,前来救赵的诸位将领们齐聚在巨鹿以北十余里处,拼凑成一条临时防线,各自大修壁垒。又时不时地小心探出头去,观察下秦、赵两军的状况。在联军壁垒对面,巨鹿城中,赵军此时已与秦军连续恶战有两月,城墙坍塌,军民死伤殆尽,粮草枯竭,存亡仅悬一线。

巨鹿城下,是王离统帅的九原大军,约二十万人。王离身为王翦之孙、王贲之子,铆足了劲儿地施逞手段,日夜向巨鹿城发起冲击。城头的张耳倒是颇有骨气,虽知已抵挡不住,仍日夜持剑督战。但这时,他日夜期盼的结义兄弟陈余,仍然没有丝毫消息。

“陈余前往巨鹿以北,集合各地赵军,到这时尚未回返,定然已遇难了!”张耳亲眼看到城下的王离大军人山人海,轮番发动进攻,十分力至多才使出七分,万念俱灰下,终于忍不住与赵王相对而泣。突有一军士来报:“恭喜大王、相国,我等已探得陈将军消息。”

张耳拭去泪痕,急问:“陈将军现在何处?”

“便在城北十里处,驻军于韩、魏、燕各国壁垒之间……属下不久前奉相国之命,潜出城外催促各国援兵,亲眼见他率数万军士,正忙于修筑壁垒。今趁秦军攻势稍缓,侥幸回得城中,急来相告。”

张耳决绝道:“这不可能!”想一想又道,“……你真的看清楚了?”

“相国如若不信,可再派人前去打探。”

“那倒不必,我料陈将军纵便身在城北,定是不知城中惨状,故未急于赶来。如今我再修书一封,你还敢冒死出城否?”

“小人必不负相国所托!”

于是张耳不管城北那位“陈余”是真是假,当下洋洋洒洒作长信一封,将城中守军伤亡殆尽,且粮草枯竭的事儿说了,只求那人果真是结义兄弟陈余,能率城外的赵军及时来救。写完之后,他交给那位军士,嘱咐道:“小心出城,千万莫将书信落入秦人手中。”

那人小心翼翼,当夜缒下城去。数日之后,竟又成功潜回,且带来了那位陈余的亲笔书信。张耳忙抢过来看。看过后,他暴跳如雷,狠狠将竹简砸在地上,骂道:“好你个陈余,贪生怕死之辈,枉我张耳与你结义一场,当真是瞎眼了!”

原来那人果真是陈余,回书中略道:“眼下秦军势头极盛,非是与之交战之时。还望兄长努力坚守,待时机合适,小弟陈余一定率军来救。”

“时机合适?”什么叫时机合适?或是明日,甚至是今日,秦军就要破城而入了!还谈何“率军来救”?张耳在极度的失望下,本着不惜与陈余撕破脸的口气再写一封书信过去,催他无论如何,一日之内就得赶到!那边陈余得书后,咬咬牙,终肯派发了一支援军赶往巨鹿——五千人。

非但只有五千人,且陈余自个儿并未参与此次救援行动。他之所以派出这支小分队,似乎只为告诉张耳:大哥莫怪,秦军攻势太猛,兄弟当真是爱莫能助!

结果,这五千名乌合之众刚到巨鹿城下,被王离的二十万精兵一扫,随即消灭得干干净净。

张耳立于巨鹿城头,目睹此情此景,几乎从城头坠下,口中不住痛骂陈余。而在他的对面,联军壁垒之中,陈余眼看着巨鹿城即将陷落,心中也焦急万分。他之所以“作壁上观”,主要还是因为韩、魏、燕等国援军皆不肯出战,他又仅有三四万兵马,势单力孤,并不是全然不顾结义之情。因此,项羽斩杀宋义,率楚军北上的消息一经传来,陈余激动万分,立即派遣使者前去联络,希望楚军能率先出战,而赵军届时必予以配合。

项羽果然有胆色,一见陈余书信,就要率全军渡河。

范增心思缜密,见项羽如此冲动,连忙劝他道:“眼下秦军甚众,将军不等其他诸侯回应,就擅自渡河出战,实为不可取也。”

项羽笑道:“此次非项羽欲逞匹夫之勇。赵将陈余书信在此,你等细看一番,便知究竟。”

范增忙伸手接过,看了半天,仍是一头雾水,只得又问项羽。项羽微笑,伸手一指道:“击破秦军之策,便在这里!”

“……今秦军虽有四十万之众,其实兵分二路:王离率一军独攻巨鹿;章邯率所部兵马眼下正屯于棘原。如大将军奋起神威,与章邯军大战,末将必率所部兵马突袭王离,巨鹿城内兵卒虽已伤亡过半,亦能战也……赵将陈余奉上。”

——原来如此!

正如之前楚军阵中,宋、项二人不和一样,看似风头正劲的秦军内部也出了些问题。那章邯虽名为“秦国上将军”,有权节制关外的一切兵马,其实能指挥得动的,也就他帐下的那二十余万囚徒军。人家王离乃是将门虎子,功勋之后,光摆摆家谱也足够吓死一堆人,怎会乐意听从章邯的指挥?因此“巨鹿之战”打响后,王离仗着士卒精锐,只顾单兵作战,完全将章邯扔在了一旁。

那章邯做什么呢?他好歹也拥兵二十余万,又连破魏、齐、楚、赵四国之兵,就甘心舍弃战功?章邯不愧是章邯,大战之际,再显名将本色:王离你不是要独占大功吗?好,本将成全你!

于是他安排手下军士向南进发,另行驻军于巨鹿城南数十里处,也就是陈余信中所提到的“棘原”。到了此地后,他诸事不问,只管一件最紧要的大事:看守粮草。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王离的九原大军再如何精锐,毕竟还是凡人,一日三顿自不能少,当然,章邯军也是如此。章邯见大局已定,便把所有心思都花在了粮草上。一边负责看守军粮,一边不断差人向王离军中及时输送,成了一名优秀的“后勤管理员”。

就这样,章邯、王离二人一个专门负责后勤,一个专门负责打仗,终于达成了表面上的团结。细论此事,乃是章邯为了顾全大局,有心成人之美,可谓“名将”之成色足矣!

可项羽偏偏是不世出的“神将”,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破绽。遂放心地率大军渡过黄河,直逼巨鹿城南的漳水。又令大将龙且沿途收拢船只,以作渡漳水之用。

船只备好后,项羽一声令下,由英布担当先锋,率军二万先行过河。却说那英布,乃是楚国六县(在今安徽六安)人,昔日曾为骊山数十万刑徒之首(因他受过黥刑,故史书中常称之为“黥布”)。后被章邯召入军中,随数十万秦军东出函谷关。一出关后,英布立即寻了个空隙溜了开去,投到楚军阵中——其身为楚国豪杰,怎会甘心替秦国卖命?再往后,他先后投奔项梁、楚怀王,在宋义身死后,又归到了项羽帐下。

项羽知他臂力过人,极有勇略,又熟悉秦军底细,因此用人不疑,特将先锋重任授予他。英布慨然领命,率军先行渡过漳水,直奔棘原,猛攻章邯营地。章邯乍闻楚军来攻,也不敢贸然出战,只令军士努力看守粮草,坚守营寨不出。

章邯、英布在棘原对峙时,漳水南岸,楚军营地。

项羽持剑立于三万楚军身前,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如今章邯已为英布挡住,而他项羽,即将率领他们,向巨鹿城下那支神秘又可怕的九原之师发起全面进攻。

作战指令下达后,没有任何意外,楚军将士们表情统一,皆是满满的恐惧。——他项羽是疯了吗,明知楚军兵力只有五万人,竟然还拆作两部,分别进攻章邯和王离。章邯和王离的军队都不下二十万人啊!没等得及他们细细斟酌,却又听见项羽大声道:“军需官何在?”

“大将军有何吩咐?”军需官连忙上前道。

“给每位将士分发三日的口粮,其余的,全部烧掉!”

“这……那……大将军,锅灶等物如何处置?”

“统统砸碎,一件不留!”

军需官不敢不依,只得按项羽命令,为每位士兵分发三日的口粮。口粮分发完后,千余名炊事兵砸尽锅碗瓢盆,又去项羽处复命。

“全军渡河!”在一片狼藉的营地中,项羽跨上战马,率先起程。在他身后,三万将士紧随赶来。因此时章邯军主力为英布钳制,楚军的渡河工作极为顺利。数个时辰后,项羽麾下的所有士兵都已抵达漳水北岸。

项羽回身,望着身后那摆作一片的船只,再下一令:“季布,你率二百人前去,将来时的船只统统凿沉!”

“什么?……一艘不留?”身旁的季布不敢置信。

“一艘不留!”项羽按剑于地,决绝道。

季布遵命,又过半个时辰,来时的数百艘船只,尽数沉于水底。 JCqmneCYd1L1FwgIUatt2/nPVnH2u8OL6fb3dY7W8+aTzWGstIP/gEzXII8G8zq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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