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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韩信背水布奇阵,随何巧言说英布

且说那黄河,发源于关中以西,流入渤海而止。俯瞰其形状,大体上呈“几”字形。刘邦的汉国,与魏豹的魏国,交界线便在右半部分的那一“乚”处。西为关中、陇西、北地,属汉;东为河东、太原、上党,属魏。魏豹既得西楚霸王“三月出兵”的承诺,当然要不惜一切代价熬过这三个月。而能不能熬过这三个月,关键便在于能否扼守住河东渡口,阻止韩信兵临魏境。在经过周密筹划后,魏豹下令:由大将柏直率一军,西渡黄河,抵达临晋(在今陕西大荔东),显出一副反守为攻,进攻关中的架势;自己则率魏军主力屯扎于河东蒲坂(在今山西永济),以策应柏直。

这一战术表面上看,与三十多年前赵国老将军庞煖的伐秦路线极为相似,当年虽因楚国的擅自撤军而惜败,却也吓得吕不韦等人不轻。韩信深知关中空虚,只有年幼的太子守国,见魏军如此举动,果然领军北上,争夺临晋。却不防魏军此计只是虚招,魏豹见韩信兵到,随即传令柏直收拢沿岸船只,又撤回河东。十万汉军抵达临晋时,黄河以西的所有渡船早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而河岸对面,大量魏军却趁着汉军来回奔波之际,在蒲坂渡口布置下坚固壁垒,多设弓弩。汉军急于渡河,但一无渡船,二来对方有重兵把守渡口,只得驻扎下来,与魏军隔河对峙。

日子一天天过去,汉军因短时间内无法打造出攻坚战所需的足够渡船,只得先临时扎成简易木筏,几次试图运载士兵过河。不防“临晋—蒲坂”一带,黄河水势湍急,加上汉军身着盔甲,操持兵器,手牵战马,木筏的浮力远远不够承受,只得一面焦急地等待渡船打造完成,一面望河兴叹。魏豹见状大喜,自此不以韩信为虑。他却不知:韩信在夺下临晋时,早已将十万大军拆作二部,一半留守临晋,与魏军主力对峙,并装模作样试图用木筏渡河,次次失败;另一半,由他亲率,这时已悄悄抵达夏阳(在今陕西韩城)境内。

夏阳位于临晋上游,附近黄河的水势相对缓慢,可保证木筏不被激流冲走。但浮力不够的难题,依然有待解决。韩信不愧为韩信,渊博的知识(物理学中的浮力定律)让他又得一妙计:他令军士在夏阳一带购买大量木罂(盛水容器,相当于木罐),并将之严密封口,捆绑于木筏底部。这么一来,乘坐军士之后本摇摇晃晃的木筏浮力大增,将大批的汉军轻易运载至黄河以东。

渡过黄河,韩信率五万汉军奔袭上百里,趁魏军主力尚守在蒲坂之际,攻下了重镇安邑。由安邑再往北去,便是魏国都城平阳。魏豹这时还傻傻地守在蒲坂,突闻安邑已被汉军占领,大惊失色,忙率柏直等大小将官集体放弃蒲坂,北上争夺安邑。韩信眉开眼笑,固守安邑不出。才过半月,因蒲坂一带魏军守备薄弱,另一支汉军凭借已造得的些许渡船,乘机强渡黄河,也尾随赶来。韩信与之南北夹击魏军,魏军大败,魏王魏豹为汉军生擒。

此役结束,魏国大势已去。韩信分兵数路,四面出击,仅用了十余日,便扫平魏国全境,为汉国置下河东、上党、太原三郡。而魏豹则被韩信用囚车一套,送到了荥阳。汉王是厚道之人,再次见了魏豹后不仅饶其不死,还给他发了枚将印,收录帐下听用,堪称王恩浩荡。此时,距离韩信出兵伐魏之初,才过去一个多月。

平定魏国之战,是韩信脱离汉王束缚,亲自主持的第一场战役。细观其用兵之道,和孙膑如出一辙。孙膑最擅长什么?——不是战术,而是战略!同样,韩信在得魏国降将相告,知荥阳会战即将爆发时,也向汉王提出了一套规模宏大的战略计划。

在他看来,单凭汉国现有的实力,与楚国在荥阳城下摆开阵势决战,实为不智之举。他韩信若率军返回荥阳,便是一个普通的兵卒(参考彭城之战),唯有避实就虚,单独留在河北,方能翻云覆雨。他请求汉王授令他继续东征,挟灭魏之势,逐个平定代、赵、燕、齐等国,从而实现战略迂回,趁楚军无意于北方之际,将广阔的河北牢牢握在手中。届时,他便可总领河北数十万之兵,经齐地南下,配合荥阳的汉王,从西、北两个方向夹击项羽。

这一战略,是“下邑论策”的延续。若果真能实现,汉国之郡,将三倍于楚国,从而在领土、人口、资源等几个方面,取得全面优势。汉王深思熟虑后,赞同了这一计划,并令张耳率刚刚抵达荥阳的三万关中援军,北上充作向导。

韩信平定赵国之战,就此打响。

鉴于数十万楚军即将向荥阳进发,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战役。但韩信在得了张耳的援兵后,初期却不敢轻举妄动。他由昔日秦、赵两国的交战史,深知这一战的关键不在于厮杀,而在于如何通过那条著名的狭道——井陉。

当日,王翦手握大军三十万,兵强马壮,又得秦王嬴政全力支持,结果竟被缺兵少粮的李牧堵在井陉狭道内达一年之久。这一战虽已过去三十年,但在赵地依然无人不知。韩信在伐赵之初,深知这一狭道最是关键,故不惜耽误行程,令细作反复潜往井陉一带,详查赵军守备状况。

探查的结果让他很满意:赵军并没有堵塞井陉出口,而是在井陉以东数十里处另修筑了壁垒,准备与远道而来的韩信堂堂正正于旷地交战。

那就好办了,出发!

且不说韩信如何用兵,只说赵军那边,代王陈余闻知汉军大举东征,亦率代地之师南下,与赵王歇合兵于赵地东郊,共计得大军二十余万。到井陉以东数十里处时,他环顾四周,见多是平原,便下令赵、代联军就在当地驻扎,抢修壁垒,静待韩信出现。但等了许多日,壁垒已然修完,韩信那边却消息全无。陈余心下狐疑之际,北方却有急讯来报:“韩信趁大王不在国中,已由太行山道北上,攻占了代地,请大王速速率军回国。”

难怪韩信不肯出头,原来已秘密绕到了赵国以北。陈余不是魏豹,他不会冒冒失失地北上收复代地,那么一来,便又中韩信最擅长的声东击西之计了。他传令赵、代将士道:“你等只顾坚守在此壁垒之中,本王料定,韩信初得代地,根基未稳,绝无胆量冒身后被断之险,经代地南下攻赵。他一定会返回太行山道,经井陉出兵的。”

再等等吧。

又等了半月,韩信依然未到,但有一惊天消息却传入了赵国。难怪韩信这般畏首畏尾,原来他手中已无军队了!

原来,在赵国的南面,因三月之期已到,荥阳之战打响了。

韩信的战略迂回有一基本条件,那就是汉王必须守住荥阳。如果荥阳失守,汉军退守函谷关,韩信就将独自身陷关东,与含楚军在内的各路诸侯鏖战,再无取胜的希望。因此,韩信将手中所有的汉军,十余万人,尽数派遣往荥阳助战;唯独留下了三万魏人,全为不久前临时募集的乌合之众,继续筹划攻赵。

陈余确认了这一消息,如何不喜,一如吃下了定心丸。他自负才学不输于他人,也算一时名将,故自从韩信宣布东征之日起,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想击败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晚辈。这下好了,韩信之兵,只得乌合之众三万;而本王之兵,是训练有素的二十余万,这仗还要打吗?

来吧,韩将军,井陉以东,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就在陈余欢喜的心痒痒,只怕韩信不敢来时,有一人献上一计。这人名叫李左车,正是赵国大将李牧之孙,极有韬略。他鉴于祖父当年大战王翦的经验,向陈余献上了一计,可谓是既准又狠。

“代王明鉴,今井陉之道,车不得并行,马不得成列。距离魏地,又达数百里之遥,粮草转运艰难。大王既知汉军必从井陉进入赵地,为何不干脆率师堵住此道出口,扼韩信于太行山中;另由末将率三万偏师,经北方迂回,绕至汉军身后,截断其粮道。韩信欲战不能,又不得回师魏地,无须十日,其粮草可尽。末将届时配合代王,从两面进击,轻易可斩得韩信、张耳二人首级,献于麾下。”

陈余大怒道:“我陈余乃堂堂君子,岂可听你诡计;再者,你这主意若让韩信得知,他必逃遁。无须多言,给我退下!”李左车苦苦劝谏,无奈陈余不听,只好又暗下进谏赵王。赵王歇凡事皆由陈余做主,便将李左车之言向陈余说了,陈余笑而安抚道:“大王放心,自古以来,哪有人拥精兵二十余万,面对三万乌合之众,却避而不战的。那李左车若再来啰唆,只管下令乱棒打出便是。”

隔日,赵国士兵报告赵王歇、陈余,称李左车已逃去。

李左车前脚刚走,韩信那边,竟从井陉狭道中现出身来。前几日,他之所以躲在狭道中不出,正为担心陈余依李左车之计,那样他的宏大战略将化作泡影!在得细作来报,称陈余弃李左车之计不用,仍决意与汉军在旷野外列阵厮杀时,他立刻下令:兵分三路,出战!

第一路,为两千骑兵,于夜半时分出发,先抄山间小道秘密绕至赵军壁垒之后。临行前,韩信为每位骑兵发放一面旌旗,并授之以秘计,令其见时机成熟时,方可出战。

第二路,为一万弓弩手,于黎明时分,走出井陉。之所以说是“走”,只因他们出关之后,并未奔着赵军壁垒杀去,而是不顾敌方哨兵的侦察,背悬弓弩,手持火把,大大咧咧走到一条河边,沿着河岸,背水列阵。

这事太过于蹊跷,陈余等人蒙眬初醒,得哨兵回报,都当是在做梦。在确认无误后,二十万赵、代联军哄然大笑。因为就在数月前,项羽刚率领三万楚军,利用谷水、泗水、睢水三条河流,杀了刘邦一个全军覆没。由此陈余心中也对韩信的才能怀疑起来:遭受这等大败,竟未能从中吸取教训,这种庸才,也堪作本王敌手?于是,当有部下迫不及待就要率军出战时,他挥手止住道:“不妨,且等韩信亲自出战后,再战不迟。此等乌合之众,莫说仅有三万,便是三十万,轻易一击,皆可尽数逐入水中。”

看看到了清晨时分,井陉出口处一片喧闹,韩信在约两万军士的簇拥下,高竖“韩”字大将军牙旗,又令数百乐手大吹大擂,终于姗姗现身,是为第三路人马。出战前,韩信令人置下饮食,示与全体将士看了,与众人订约道:“先破赵军,后可就食!”将士们碍于韩信用兵极严,只得空腹出战。这一次,韩信不再玩弄虚招,直接将两万军士堆在赵军壁垒下搦战。陈余等候了一月,只为今日,当下不甘示弱,令半数赵军先行冲下壁垒。韩信的士兵只得两万人,哪敌得过十万兵马,只稍战片刻,竟全面崩溃,拖拖沓沓撤往河边,寻之前抵达的那队弓弩手接应。陈余登于壁垒高处眺望,见汉军步伐散乱,旌旗、战鼓撒落一地,知汉军是真败,赶忙召集全部士兵,倾巢出营,亲率他们前往助战。

汉军逃,赵军追,打打停停,二十多万人渐渐向河边靠拢。韩信见赵军逼迫得太急,在马上令旗大摇,先前赶来的一万汉军纷纷手持弓箭,仰射东方,急雨般的箭矢划出道道弧线,绕过汉军头顶,砸向赵军。赵军为此被迫举盾遮挡,暂停追击,汉军则得喘息,在岸边重列阵型。韩信策马奔驰于三万汉军身前,持剑疾呼道:“我等背后便是大河,不胜即死,众将士何不死战!”三万汉军因有彭城之战为鉴,幡然醒悟,一齐转身回战,无人不抱鱼死网破之心。赵军此后反复冲击多次,并未能将三万汉军驱赶入水。陈余见一时取胜不得,又已是晌午,便传令赵军先行回营,用完午餐,再来复战。汉军哪里肯放,死搅蛮缠,尾随赵军一路追至壁垒下(出战前韩信下令:不破赵军,不得进食)。陈余自恃兵多,也不以为意,令军士先行撤入壁垒再说。抬头一看,壁垒上似乎有些异样,原来,上面的旌旗竟被人掉了包,由“赵”字旗号,统统变成了“汉”字旗号。正吃惊时,两千汉军骑兵一起从壁垒上现出身来,高声喝道:“赵军听着,赵王歇已被我等擒获,可速速归降!”

赵军见壁垒被攻占,只道赵王真已落入敌手,或弃械求降,或盲目逃窜。陈余连斩数人,根本喝止不住败军,只得随波逐流,也向南方逃去。韩信见汉军已胜,再传一令:三万步兵,退入壁垒休整,可立即用餐;二千骑兵则兵分两路,一路随韩信追赵王歇,一路随张耳追陈余。不多时,韩信便将刚逃出不远的赵王歇擒获;再探问张耳军动向时,军士来报,说陈余身边只得数骑,匆匆南逃,张耳紧追不放,也率军往南方去了。

韩信知张耳熟悉赵国地利,毫不担心。天色将晚时,张耳得胜而回,拜过大将军后,献上陈余首级。韩信大笑,将首级送往荥阳,另置宴庆功,款待得胜将士。席间,张耳等人问韩信道:“背水列阵,乃兵家之大忌,汉王彭城之败,正是因此。将军何以用同样的阵法,清晨出战,日中便大获全胜?”

韩信笑道:“此事不足为奇,兵书中亦有记载。你等只见‘背水列阵’不可,却未见兵书中另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一说。今日一战,我军士兵远少于对方,又是临时招募,未经操练,不陷之于死地,安肯各自为性命而战?”

张耳等人又道:“虽然如此,但将军何以知赵军必会倾巢而出,只凭二千骑兵,便能夺下赵军壁垒?”

“韩信与阁下皆在军中,高树旗鼓,大吹大擂,陈余怎肯放过?其出战之时,必用赵王看守壁垒。赵王乃养尊处优之人,少经战阵。前日用事,全凭阁下;今日用事,只恃陈余。突见大队骑兵从背后杀出,围住三门攻打,岂会不肝胆俱裂,弃寨而走?”

“此一骑兵战法,莫非将军也是从兵书中习得?”

“非也,本将乃效仿项羽,用三万骑兵驱逐得八路诸侯之法。”

众将见韩信对诸般战法、计策信手拈来,又深知其妙用,无不叹服。庆功宴后,张耳又向韩信讨教北征燕国之策,韩信再不肯回答一语,只令人在赵地大肆张贴榜文:生擒得李左车者,赏千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几日,那李左车竟被几个鲁莽大汉捆得粽子一般,抬至韩信营中。韩信见李左车到,恭敬相迎,亲解其缚,屈下单膝拜道:“委屈尊驾前来,实为冒昧。还请先生教我平定燕、齐之策。”

李左车仰天叹道:“韩将军背水一战,已名扬天下;而我为阶下囚,亡国之人,何敢班门弄斧?”

韩信诚恳道:“先生此言差矣。若陈余前日肯用先生之计,此时为阶下囚的,实为在下;韩信是真心求教,还望先生勿要推辞。”

于是李左车请起韩信,二人相对而坐。李左车娓娓谈道:“今将军只凭一旅之师,百战百胜,不日扫平魏、代、赵三国,可谓名动天下。然而,正为将军威名过甚,燕国心存畏惧,必深沟高垒严阵以待。汉军连番大战,亦是疲乏已极,再陈弱兵于坚城之下,乃兵家之大忌,将军切不可再战。不如暂守赵地,安抚民众,悉数收纳赵、代二军,以壮汉军之势。汉军之势愈强,则燕军之胆愈怯,只需一说客,便可令燕王俯首听命。燕国既下,凭将军之神威,率赵、代兵卒之精锐,何愁不能克齐?……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韩信大喜,以师礼尊之,就按李左车之言,安抚民众,收拢赵、代败兵,得大军二十万。燕王臧荼胆怯,果然上表献降,汉军不费一兵一卒,轻易又得燕地。

就此,汉军在北方战场上已取得极大的进展,楚国以北各国,只剩齐地尚未被韩信征服;但在南方的荥阳主战场,汉王刘邦对楚军的迅猛攻势却根本无力招架,只得与张良、陈平加紧筹划保住荥阳之策。

张良道:“今项羽挟三十万大军而来,战、守皆非其对手,只得尽量拖延。当务之急,大王当再遣使者前往九江,说英布来降。”

汉王叹道:“非寡人不欲得英布,怎奈使者已派遣过数十次,全无效果……”

“昔日韩信未得河北,楚强而汉弱,英布自然不降;但眼下凭借韩信战功,形势已然逆转,大王可用激将法,再派遣使者一次。”

汉王一想,张良之言有理,便悉数召集儒生、说客,以招揽不得英布之事深加痛责。果有一人被激得当场跳了出来,说:我去!

此人名叫随何,在汉王手下多年,一直默默无闻。汉王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塞给他二十位随从,请他快快动身。

随何就这样出发了,一路风餐露宿,躲避楚军而行,抵达九江后,却只得到英布一句果断的回复:不见。作为一名善于观察时势者,随何知道时间紧迫,于是私下求见太宰(负责管理九江王起居),放出大话:“请九江王听在下一言,‘汉国必胜、楚国必败’。若说的不是,可立即斩杀微臣,献首级于项羽。”

英布一听,汉王这么自信?果然同意接见汉国使者。随何见过英布之后,伏地拜道:“九江王在上,微臣有一事不明,大王与项羽,是何关系耶?”

英布愣了一下,方才道:“本王乃西楚霸王臣子,先生既知,何必多问?”

“既然如此,微臣就更不明白了。项羽深陷齐地,不可自拔时,大王在何处?汉王纠合联军数十万,大张旗鼓入彭城时,大王又在何处?——这便是您身为项羽臣子的所作所为?”

英布额头上微微冒汗,静等随何早说正题。

随何又道:“实不相瞒,眼下荥阳战场,楚强而汉弱。但项羽兵势虽强,早晚必败。一者,其身负弑杀义帝之罪,失道寡助;二者,汉王扼守荥阳,进可攻退可守,又粮草充沛,楚军一时难下;三者,眼下楚军虽猛攻荥阳不止,声势浩大,但荥阳距彭城近千里,其间多是平原,一旦楚军粮道被我汉军截断,项羽纵有通天之能,亦不能用饥饿之兵与汉王再战也。”

英布暗下皱眉,知荥阳以东,确实多为平原,粮道容易遭截;荥阳以西,多为山地,楚军却难以截断汉军粮道,渐渐冷汗浃背。但他仍寻思道:项羽用兵如神,对此地利上的劣势,或有破解之法也不一定。莫如继续观望数月,待荥阳一带局势明朗时,再做决策也不迟。

随何见英布降汉之心已动,但犹豫不决,猛然起身道:“大王还不醒悟!莫说我汉国大将军韩信已得河北,早晚要从齐地南下;也莫说关中之地利,远远胜于彭城;只说您空有楚国臣子之名,却无半点相助楚军之功,一旦被项羽拿下了荥阳,擒得了汉王,其本非宽宏大量之人,下一个要杀的人是谁,还要微臣细说吗?”

英布汗如雨下,慌忙起身施礼道:“谨受先生教诲。然而,我九江国兵微将寡,又偏安于东南,先生可否再教我一策,以助汉王必胜。”

“此事不难。大王只需于九江起兵,袭扰楚国东南,项羽必还师回救。只需绊住其数月,汉王便可会集河南、河北诸路汉军,以数倍于楚军之兵力,再下彭城矣。”

“若英布成此大功,汉王有何奖赏?”

“在下来时,汉王有言在先,若大王愿起兵相助,大定天下时,除九江封地外,另封您淮南之地!”

英布抑郁了许久的面孔,终于欢喜起来:“诚如先生所言,英布敢不奉命!”立即令手下大摆筵席,厚待随何,承诺来日便起兵背楚。

一夜过去,到了来日,随何率使者二十人,再往见英布时,却被王宫前侍卫持戟拦住,告道:“九江王正接待贵客,你等众人不得入内。”随何心知有变,急于入宫,见侍卫拦住不放,不禁大怒道:“今九江王已是汉王之臣,我便是上国使者,竟敢阻我!”令左右推开侍卫,当先大踏步闯了进去。

入殿内一看,果不其然,楚国使者也已抵达九江,正手持西楚霸王诏书,令英布发兵北上,增援楚军。英布毕竟尚属楚国臣子,对此不敢回绝,只得笑脸相陪在一旁,借故推诿。随何略一思索,大摇大摆走入王宫大殿,亮出汉国使者身份,竟端坐于楚国使者上首。身份显摆完后,他见楚国使者忍不住斜眼看他,微笑着问对方道:“前日九江王已诚心归汉,共击项羽!阁下此来,所为何事?”

楚国使者大惊,忙看向英布。英布好生为难,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好啊,看来确有此事!”楚国使者反应过后,当即发足向外飞奔。而英布还愣在原地,并不阻拦。在他一旁,随何急忙提醒他道:“大王,事已至此,可速速追杀此人。以防被他走脱,逃回项羽处报信儿。”

一招借刀杀人之计使出后,楚国使者命丧当场。而九江王英布也再无其他选择,只得召集下辖各县官兵,正式打出叛楚降汉旗号。

与之同时,在楚国西北,梁地方面,昌邑人彭越也与汉王取得了联系。在得知韩信已占得河北,且英布降汉等消息后,他毅然决定,也加入汉国阵营。至此,张良的“下邑论策”终于成为现实。西楚霸王将以一部之兵,遭受到来自汉王、韩信、英布、彭越的四面夹击。

好一个西楚霸王,面对如此危机,全无慌乱。这年十一月,他授三万精骑于大将龙且,嘱咐道:“寡人用此三万骑兵回救彭城,将刘邦五十六万大军杀得全军覆没,其因,乃是兵贵神速,擒贼先擒王。今英布初叛寡人不久,九江之兵尚未集结,将军可昼夜行军,直取六县(九江国都城,在今安徽六安北),杀败英布之后,余者皆不足虑。”龙且领命去了,半月之内,果然攻下六县,英布弃国而逃。之后,西楚霸王亲自上阵,率荥阳城下的三十万楚军对汉王发起了排山倒海的进攻。

又是一招擒贼先擒王!汉王虽号称已招揽得天下最强的三位名将,可惜都不在身边,只战罢数阵,他手下的那些老弱残兵便顶不住了,荥阳告急。更让汉王心惊的是,连接“荥阳—敖仓”的那条秘密通道也被楚军成功发现,将其迅速斩断,敖仓之粮竟源源不断地输入楚军营中。凭借项羽无与伦比的魄力,楚军瞬息之间便扳过了劣势,又将汉军压得喘不过气来。

张良智谋无双,这次也无计可施了,幸好汉王还有另一位谋士陈平,专长是“旁门左道”。陈平对汉王道:“微臣久随项羽,知其虽擅战法,却不擅诡计。大王不如用诡计胜之。”汉王急问陈平:“只要能胜得项羽,管什么妙计、诡计,只是不知是何计策?”陈平笑道:“单说计策之名,本不足为奇,不过是张仪、商鞅等人所用过的计策罢了。但微臣见项羽帐下众将,范增、季布、钟离昧等人,尚称得上是有些智谋。大王当使用离间计,先瓦解其君臣,使项羽无可用之将;之后再辅以其他诡计,项羽一介莽夫,便容易对付了。”

汉王因荥阳难守,本已有心放弃荥阳,见陈平献出离间计,又是欢喜,又是怀疑。他再问陈平道:“非是寡人信不过爱卿,怎奈范增、季布、钟离昧等人素来忠心耿耿,备受器重。范增更是被项羽尊作亚父,尊宠无二。区区离间计,怎能瓦解?”陈平大笑一声道:“那么,英布之尊宠,难道输过范增吗?项羽五虎大将,唯他一人,列位于诸侯,但汉王以加封淮南之事相诱,其即叛楚来降,现已至荥阳城内。由此可知,只要利诱得当,无所不可下耳。”

“爱卿言之有理。那不知用何物,可瓦解此三人?”

“黄金。”

“需要多少?”

“多多益善。”

汉王闻言,全无半点犹豫,随即传召有司入殿,问其荥阳城内尚有多少黄金。那管理府库的官员对过账簿,回道:“荥阳府库中现存黄金约有八万斤。”

汉王转过头来,对陈平道:“寡人这便赐爱卿黄金四万斤,由你任意支配。——只要能胜得项羽,寡人何虑区区钱财!”陈平得令,拜谢而出,召集了许多马车,径往府库方向去了。

众将素来不服陈平,今日见他才献了一计,且还不知道管用不管用,汉王就将城中半数的黄金赠予了他,纷纷替汉王焦急:“陈平乃一贪财好色的小人,大王赠他金子也就罢了,怎能不用人监管,还说任由他支配?”汉王笑而不语,宣布会议解散。出大殿后,众将又问张良,张良轻声道:“此是大王远胜项羽之处了,你等试想,这等机密之事,岂可让他人得知。今唯有陈平一人知道黄金的去处;故项羽即便发觉异状,欲查实是何人收受贿赂,亦是无从查证。”众将这才领略到汉王城府之深,无不感叹。

且说陈平得了四万黄金,全部拉回自己府中。不过几日,便借亲信之口,与荥阳东、南、西、北各处城门外的许多楚国老相识取得了联系,悄悄告诉他们:“我陈平自投奔汉王后,常受其厚赏,仅仅是黄金一项,就已累积了有四万斤,十辈子也花不完,你等想不想要?”因陈平就职于楚国时地位并不高,这些“老相识”多是些偏将、兵卒,哪有不爱黄金的,纷纷开口,向他暗中索求。陈平一声令下,将四万斤黄金一文不剩,铺天盖地地散发到这些楚军手中,且一不要他们投降,二不要他们叛变,只要他们煽风点火,大放厥词,说些“钟离昧为汉王招降,想要反叛;季布怨项羽当日只封英布,不封他人;范亚父常与汉王暗中书信往来……”之类的谣言。

常言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些士兵得了黄金后,挖坑掩埋过了,大多按陈平的授意照办。一时间,楚军阵中无风起浪,刮起一阵“黄金浪潮”,矛头直指范增、季布、钟离昧等军中大将。西楚霸王因有英布之鉴,对这些谣言不敢全然不信,果然不听范增劝谏,将攻打荥阳各门的主将撤换,一人独揽战事。如此一来,楚军的攻势自然缓了。楚、汉双方围绕荥阳又相持四月。

这四个月,是用四万斤黄金换来的,但换得值得。因为就在这期间,汉王听从陈平的第二个建议,用失了九江,战败来投的英布率领部分军士,在荥阳西北数十里处另行加固了一座关卡,广积军粮,做好了放弃荥阳的准备。

那座关卡,名叫成皋。 1ZSiOUjwhPe6XaxDFvoSfIXeSV2NRm6KJ17XMnGvnofdLOGVsuehaiUMN7iiTVm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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