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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刘邦兵败走睢水,张良下邑论战策

第二日辰时。彭城,汉王行宫。

“报!……汉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项羽已率大军从齐地返回,得城内楚人接应,杀进城来了!”

汉王宿醉未醒,头脑尚自昏沉。突闻急讯,连忙起身拿件长衣披上,问军士道:“可知楚军有多少人?”

“只见黑压压一片,匆忙之间,无法点算清楚。”

汉王略一思虑,猜不透楚军既然已突破那两道防线,为何樊哙等人无只言片语前来报信儿,只得跌跌撞撞往外跑,连声道:“张爱卿,张爱卿……韩将军……”却见行宫内外人人相挤,混乱不堪,一时哪里寻找得到,只得拔腿再往军营处赶,一路上先后与魏豹、司马欣等诸侯相遇,都是行色匆匆、衣冠不整。汉王来不及与他们寒暄,只顾卖力奔跑。——嗯,先入军中,寻到韩信、张良二人要紧。

就在这时,只见一辆马车飞驰而来,驾车的正是太仆夏侯婴。他一见汉王,又惊又喜道:“大王,速速上车!”

汉王还在迟疑,夏侯婴大急,高声道:“情况紧急!项羽大军已占领东、南、北三处城门,须臾便将至此地!请大王速速随我出西门避难。”

汉王闻得此言,心胆俱裂,慌忙爬上车驾。夏侯婴抖开缰绳,数匹良驹卖力奔驰,直直地向西门冲去。一路过去,只听车外人声鼎沸,盔甲撞击之声不绝于耳。汉王扒开车帘朝外看时,只见前几日还声势滔天的八路诸侯之兵只顾四处乱窜,全无队列。汉王目睹此景,不禁两行泪下,良久无言。

随着一阵剧烈的颠簸,车驾已出西门。车驾身后,依次为自相践踏的数十万败兵和西楚霸王率领的三万楚军。项羽因实力有限,有意将联军驱赶往西门。不多时,有楚军骑哨来报,说隐约望见汉王车驾已出西门了,问是否要立即带人追赶。

西楚霸王微笑道:“无妨。且让这帮无胆鼠辈奔走一会儿,稍后再战。”又从马上俯下身来,问一旁车中的范增道:“亚父,项羽此番用兵,您看如何?”

“大王真乃神人也。前日兵贵神速,绕过胡陵、沛县,又借助夜色,秘密抵达彭城之下,汉军竟丝毫无备。一入城,老夫本以为免不得一番恶战,谁想大王却虚张声势,塞断三处城门,故意在西门留下出口,驱赶汉军逃往谷水,莫非……”

“亚父足智多谋,看得明白。前日,汉军试图借助东、西、北三处河道拦截我军,却不防被我偷袭其腹心,一举拿下彭城。如今,谷水、泗水几处河道,反可为我军所用,汉军既离开城池,已是瓮中之鳖。寡人唯一忧虑的,乃刘邦等人在沛县起事之前,为躲避官府缉捕,曾隐匿于沛县以西的芒砀山中,熟悉山林作战。今彭城以南,也有一山,山中林荫茂密。一旦刘邦等人力穷势孤,躲入山中不出,楚军多是骑兵,却是难以搜寻……亚父对此可有妙计?”

范增以手抚须,稍加筹谋,回道:“大王放心,只需拨给老夫三百军士,三百旌旗,必保刘邦入不得此山!”西楚霸王放声大笑,当即择三百军士交给范增统领,又交他旌旗三百幅。范增拱手告辞,催车驾动身,率军往南去了。西楚霸王则尽集帐下骑兵,往谷水方向追赶刘邦。

楚军到谷水时,谷水东岸已聚集各国之兵达三十余万,其中大多数军士为魏、韩、赵等诸侯之兵,刚从彭城逃命到此。由于楚军行踪隐秘,又尚未与各国之兵正面交锋,各路诸侯并不知西楚霸王麾下士兵到底有多少人。而先前在此设防的数万汉军更是连楚军的踪影都未曾见到,一旦听闻身后的彭城已失,更是人人惊恐,只疑楚军神兵天降。汉王夹杂于其中,嗓门儿都喊哑了,碍于现场乱糟糟一团,哭泣者有,痛骂者有,丢盔弃甲逃窜者也有,根本无法组织起阵势。当项羽领数万精骑,从谷水以北山呼海啸杀来,所过之处,联军自相拥挤践踏,临岸的军士成片地跌入水中。不多时,淹死者竟达十万之众!汉王魂飞魄散,寻思彭城以北、以东尚各有一军屯驻,今楚军由北方来,不如且向东逃。于是他顾不得败兵安危,急令夏侯婴掉转车头,又逃往泗水。

且说东周以来,凡事讲究等级。天子、诸侯、上卿、大夫尊卑有别,不得轻越雷池。就车驾来说,天子之车可用六马,诸侯之车可用五马,上卿之车为四马,大夫之车为三马。汉王虽贵为八路诸侯之首,但毕竟称不得天子,故乘五马之车。这五匹马,皆选用宝马良驹,颜色一致,一旦在战场上抢先逃跑,那是何其惹眼。各路诸侯瞧见汉王跑了,马上在思想上达成一致,也紧跟着“盟主”逃命。却不想,这正中了项羽下怀,西楚霸王率军又追至泗水,由西向东展开冲击,众败兵各自为战,根本无法抵抗骑兵的强大冲击力,纷纷跌入泗水,转眼间,又淹死十余万。汉王见向东逃逃不掉,只得又令夏侯婴掉转车头,改向南逃。

彭城南郊,多是坦途,无大河阻拦。汉王这次奔逃,总算闯出了彭城地界。又向南行数十里,汉王听见追兵的马蹄声渐渐远去,终于敢掀开车帘,朝两旁眺望。只见附近有一山,方圆数十里,汉王心中不由一动,想道:由此再往南去,属楚国地界,我等这般逃法,岂非南辕北辙,越陷越深?想到此处,他便叫夏侯婴驻下车马,传令紧随而来的千余骑兵,随他上山避难。

结果又是棋差一招,范增已奉西楚霸王之令,在此恭候多时。他于半山腰处见千余汉军过来,暗暗冷笑,下令身侧传令官道:“击鼓,竖旗!”

鼓声一响,三百旌旗四处高举,远远看去,漫山一片全是“楚军”。汉王大惊失色,哪还敢动上山的念头,忙令军士绕过此山,继续南逃。但这次没逃得多久,猛然听见夏侯婴惊喝一声,竟将车驾停住了。

前方,又有一条大河拦住去路。

这条大河就是睢水。睢水,当时为鸿沟支流,源头出自开封,经彭城以南百余里处流过,最终与泗水汇拢,项羽自封的西楚国与英布所辖的九江国,就以此河为界。

汉王乘车先到,下车一看,方圆数里之内,沿途船只早已被楚人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片竹筏也没有,只得叫苦。再回头看身后,大量的败兵因不清楚状况,只顾追随他的那辆五马车驾逃命,陆续赶来……

紧跟在败兵之后的,仍是项羽的三万骑兵。

汉王流泪了。这时的他,终于体会出了当日王离、章邯手握绝对优势兵力,却败给项羽的滋味。

西楚霸王,就是为战争而生!

一时间,睢水北岸人仰马嘶,项羽率领三万骑兵,再次发起无情的冲击,将已经体力消耗殆尽的联军将士驱赶入水。联军之中,仅存的大多为汉军,汉军之中,大多为秦人,常年居住关中、陇西,自然不熟水性,加上一路逃窜至此,战心全无,与待宰的羔羊无异。这次的战况,已无法用战死、淹死多少士兵来形容了。——“血水流,睢水不流。”当日惨状,大抵如此。

汉王黯然地看着士兵一个个倒下,听着那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已经麻木了。但他身旁的夏侯婴,却仍未忘记自己的使命,大声对汉王道:“大王速速上车,末将保你突围。”汉王得他提醒,连忙再上车驾时,身旁已仅剩下数百亲兵,这些人因感激汉王平日大义,用血肉之躯,将汉王马车围作一团。但在兵败如山倒的大趋势下,他们的努力显然是徒劳的,过不多久,这批亲兵便在刀剑和弓弩中倒下了大半,仅存了数十骑,被大队楚军围定在睢水岸边。

就在这时,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股飓风从睢水南岸直迎楚军之面猛烈袭来!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西楚霸王,也被这一阵莫名其妙的怪风,吹得差点跌落马下。楚军人人自保,根本无暇顾及汉王。少时,狂风退去,众楚军艰难睁开双眼,却发现那辆决定楚、汉两国命运的马车已趁机冲出重围,不见了。

“逆贼刘邦,休走!”西楚霸王大怒,带着军士四下寻找,毫无线索。只得令季布率骑兵数百人,往北一路追去。

汉王确实是向北逃了,多亏夏侯婴的当机立断,他才捡回了一条命。当然,鉴于五十六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睢水以北各地重新为楚军控制,他仍然深陷在楚国腹地之中。这时的他,也无力去理会这许多了,一切让夏侯婴做主吧。他紧闭双目倒在马车中,任其颠簸。一路疾行缓行,不知不觉间,马车又行了两日一夜。终于,马车停了。

汉王昏昏沉沉之间,察觉到马车停下,忙问夏侯婴何故。夏侯婴回过头来,两眼含泪,答他道:“大王,前方是沛县啊。”

汉王下车观望,果然是沛县地界。遥遥算起,自当日举义以来,已有四年未回。不知家人可都安好?

二人见沛县守备松懈,便趁机赶往汉王故居探视(刘邦故乡在丰县,与沛县相邻。沛县为刘邦起兵之地)。到丰县时,放眼看处,刘氏全族听闻汉王兵败,早已逃亡一空。二人怅然若失,只得驾车出了丰、沛之地,继续逃难。

结果刚出县城,夏侯婴又将车子停住了,欢喜说道:“那不是大王之子刘盈吗?”

汉王探头一看,可不正是亲生骨肉?而且不光有儿子,还有一个女儿(鲁元公主)。大喜之下,他连忙将一子一女抱上马车,同行而去。一路上,汉王看着两个孩子,忧愁之心稍解。

(这两个孩子为刘邦夫人吕雉所生,长女年纪七八岁,姓名不详,后被尊为鲁元公主;儿子名叫刘盈,便是日后的汉惠帝,此时方才五岁。)

却说那夏侯婴一路驾车过来,几日不眠不休,还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帮汉王在人群中找孩子,当真是难能可贵。隐约间,他又听得身后有异状,忙侧过身子回头去看。这一看,让他大吃一惊:不好,是楚军追来了!

来者正是季布,他奉西楚霸王之命追击汉王,一听闻汉王行踪,便率骑兵数百人紧追而来。夏侯婴急挥马鞭,催促五马奋力向前。但这几匹马,虽是宝马,但经过连日奔走,早已气喘嘶嘶,哪里还能加速前进?渐渐地,楚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旗号也越来越清晰,夏侯婴正苦思逃命之策时,忽听“噗、噗”两声,像是有人掉下车去了,慌忙勒住缰绳,停车。

掉下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刘盈与小公主。原来,汉王眼看马车跑不过追兵,便嫌这二人占了重量,竟一人一脚,踹下车去。夏侯婴没空与汉王理清缘由,见两位孩子无恙,一手一个抱上车去,然后跳上御者座位,重新驾车飞奔。

刚奔了没多久,“噗、噗”两声,两个孩子又被汉王踹下车去了。夏侯婴不敢怠慢,急拉缰绳,再次救起二人……如此三番五次,汉王但见孩子上车,便将他俩踹下;夏侯婴但见汉王踹人,必定下车救人。马车当然是跑不快,季布等人也渐渐逼近。汉王大怒,当夏侯婴又一次救起俩孩子时,拔剑威胁道:“再敢停车,我杀了你!”

夏侯婴毫不畏惧,磕头哀求道:“大王,追兵虽急,但幼童何罪?更何况还是大王您的亲生骨肉哪!”

汉王长剑高举,叱喝道:“寡人正与项羽争霸天下,何惜二孺子性命。再不让开,莫怪寡人无情!”

夏侯婴任由汉王恐吓,誓死不从。汉王无奈,只得权且答应,催他赶紧驾车起程。夏侯婴仍怕汉王再脚下无情,便让二位幼子一前一后,抱住自己腰间,三人坐于车前驾车。由此,汉王无从下脚,只得独自坐在车后生闷气了。

好个夏侯婴,为救汉王父子,抖擞精神,净挑七拐八绕、丛林隐秘的小道行走。季布等人坐骑虽不慢,但毕竟不比夏侯婴的为求生而抗争,始终落下一大截。就这么你追我赶,算算脚下路程,汉王一行又跑了数十里,可怜那几匹马儿,早已脱力,随时可能趴下不起。夏侯婴担心追兵,不敢留力,只得咬牙一鞭又一鞭地挥上去。到砀郡下邑(今安徽砀山附近)东郊时,前方出现一条狭道,夏侯婴正要驾驶马车冲过,狭道两旁突然闪出千余军士,遮住道路,齐喊:“万岁!”

夏侯婴不知虚实,本不愿上前,无奈此路唯有这一个出口,身后不远处,便是季布。只得叹气停车,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本将吕泽,奉张侯爷之命,特来救驾。”

“大王,是吕娘娘亲兄哪!”夏侯婴喜极而泣道。

汉王下车,走到该队军士身前,细看那将领,果然是吕雉之兄吕泽。他本率千余军士,镇守在下邑一带,今得张良亲身前往告急,故出兵赶来迎接,幸好救得及时。不久,季布等人也赶到,见汉王已得援兵,只得恨恨退去。

汉王问吕泽道:“张侯爷现在何处?”

“前方不远处,便是下邑。张侯爷急着报信儿,奔走劳顿,正在那里暂歇。”

汉王既知张良安然无恙,忧虑一扫而空,喜而笑道:“寡人此番能得性命,全赖滕公(夏侯婴)之力也!”遂领着众人,径往下邑与张良会合。

下邑,属砀郡地界,位于楚地西北角。该地以西,便是韩地,属汉王部下韩王信管辖。汉王逃到这里,总算脱险。

汉王、夏侯婴、吕泽一行到下邑后,张良出城迎接过了,就与汉王细述前日战况。那一战,楚军奔袭数百里,绕过汉军前哨阵地;又趁初晓时分偷袭彭城,神不知鬼不觉,张良虽然多智,等到发觉楚军行踪,西楚霸王已得城中楚人接应,得了城池。张良当机立断,抢先逃往砀郡,向吕泽等人搬取救兵,庆幸于半途中救下汉王。说罢,张良便因布置阵法不当,以及私自逃出彭城两件事向汉王赔罪。汉王叹道:“爱卿何罪之有,此次大败,实败于寡人也。自今日起,寡人再不敢骄奢自满,更不敢忘却‘仁义’二字!”又吩咐军士乔装打扮,暗中潜回砀郡以东,打探韩信等人消息。

数日后,细作回报,说韩信、樊哙、曹参、灌婴等股肱之臣大多无恙,正引所剩不多的败兵,向西赶来会合。汉王大喜,又问其他各路诸侯动向。回报称,司马欣、董翳、申阳等人,因被项羽逼迫,皆已背汉而去。唯有陈余、魏豹二人不愿降楚,尚肯赶来会合。

唉,只因彭城一场大败,不久前还歃血为盟的大批诸侯,竟或叛或逃,只剩下二人。再看看手下兵马,来时的五十六万大军,现如今也只剩下区区万余。汉王在下邑召集群臣,说到此事时,摇头叹息不止。

就在这时,张良上前,恭喜汉王。汉王狐疑道:诸侯皆背汉国而去,兵马死伤殆尽,何喜之有?

张良道:“微臣之所以恭贺大王,原因有三。司马欣、董翳、申阳等人,今虽背汉而去,但其封地皆临近关中,刚好名正言顺,尽收其地,此其一也;大王前日虽然大败,但终知‘胜多不足喜,兵多不足恃’,唯有‘将用其人,兵行仁义’,方可与项羽再战,此其二也;大王途中偶遇公子,携之同归,汉国大业后继有人,此其三也。大王回国后可速立太子,镇守关中,用萧相国辅之;大王自率大军,心无旁骛与项羽鏖战,必可一雪今日之耻。”

汉王果然转悲为喜,下令重赏夏侯婴。又问在座众臣子道:“诚如张爱卿所言,兵多不足恃,唯赖良将。今寡人欲弃函谷关以东,作为封地以赐天下英才,共战项羽。试问,何人能担此重任?”

一听这话,在座众臣子群情踊跃,瞬间炸开了锅。什么,汉王要将关外之地尽赐他人?——“我等便是良将,愿助汉王共击项羽!”

汉王看着他们,竟一时无言以对。

张良又站出来,答汉王道:“大王虽壮志可嘉,但项羽乃不世出之名将,非可倚多取胜。今天下堪做其敌手者,不过三人而已。”

汉王忙传令众臣子住口,问张良道:“是哪三人?”

“第一人,项羽帐下五虎将之一、‘九江王’英布。其虽属项羽臣子,但前番上书向汉王告罪,后又不肯发兵救援彭城,已然激怒项羽。大王可招纳此人,用其九江之兵,专心袭扰楚地东南。”

汉王眼睛亮了,盯着张良,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第二人,当今魏相国,昌邑人彭越。其乃大王旧交,曾领兵来投,下臣听他述说用兵韬略,知此人精通游击战法,可用之专心断绝楚军粮道,使项羽首尾不能兼顾。”

汉王点头赞许,又问张良:“依爱卿所言,用此二人,专为袭扰。那不知何人可与项羽正面抗衡?”

“第三人,汉国大将军韩信。其用兵之能不下项羽,再辅以英布、彭越,合三人之力,齐战项羽,胜之必矣!”

以上这番对话,便是鼎鼎有名的“下邑论策”。

献策者:张良。

拍案叫绝者:汉王刘邦。

汉王是个善于听取意见的人,尤其善于听取正确的意见。自得了张良的计策,他已透过重重迷雾,看到了反败为胜的希望。于是,汉国的文臣、使者们也忙碌起来,一封封劝降书信,飞也似的被送至九江。而九江王英布得了这些书信后,只下一令:烧掉。

英布是个精明人,之前汉强楚弱,他也确实对汉王有点顾忌。可眼下汉王已然大败,五十六万大军一朝覆没,他怎会放着好好的九江王不做,弃明而投暗?

烧,烧,烧……只要是汉国的书信,全部烧掉!

但英布没想到的是,汉王为招揽他,是不惜一切代价,下定了决心。他在九江日日夜夜的烧,汉王就吩咐文官在下邑日日夜夜的写,非得写到他同意归汉为止。时间久了,汉王的数十封劝降书信终于显出了效果。西楚霸王得知刘邦、英布二人书信往来频繁,狐疑之下,终于被激怒:英布,寡人不嫌弃你囚徒出身,既封你为九江王,又将你列位于五虎大将,可说是待你不薄了!但刘邦假惺惺为楚怀王发丧时,你在做什么?——你上书向他求饶。刘邦攻入彭城时,你在做什么?——你假装告病,见死不救。如今,竟又和刘邦暗通书信,也意图背叛我吗!

韩信、陈平、魏豹、张耳……这些人才,曾经都是我项羽的殿下之臣,但如今,他们都站到了刘邦一边,为什么?!西楚霸王愤怒过后,恢复了理智,他决定宽恕英布。那个假仁假义的逆贼刘邦,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在得知刘邦尚驻扎于下邑,且随行汉军仅存万余人的消息后,他一面作书一封,严厉警告英布,一面调兵遣将,又率数万骑兵杀奔下邑。

见是西楚霸王领军杀到,汉王如何还有心思打英布的主意,连忙带着他的万余人,放弃下邑向西逃窜,急撤五百里。西楚霸王追他不上,暗笑刘邦果是鼠辈,也不亲自追了,另授部将统半数骑兵,尾随汉军而去。

结果,西楚霸王不追了,汉王也不跑了。因为在行至荥阳时,张良拉住他道:“大王,此地便是荥阳,若驻军于此,便可扼天下咽喉,阻项羽西进之路。”

汉王环顾此地,见其东面乃是平原,一马平川;西面多是山地,可背山而立。知张良所言不差,即率已得会合的韩信、魏豹等人入荥阳据守。而那位本已逃出楚地的陈余,这时却私下返回赵国。汉王遣使前往斥责,陈余冷笑回使者道:“回去告诉刘邦,是他欺骗本王在先。张耳未死,陈余此生绝不降汉。”

陈余去后不久,魏豹也以告假为由,背叛汉国归魏。至此,伐楚的诸侯联盟彻底瓦解。身处关中的萧何闻知此事,为解汉王缺兵少将之急,连忙从关中募得老弱之兵十万,以及许多战马,增赴荥阳助战。汉王凭此方能在荥阳立足,又效仿楚军骑兵战法,拜精通骑射的灌婴为骑将,着手训练汉军骑兵;又探得荥阳以北三十里处的敖山之中,有秦朝时期存下的大量军粮(秦始皇统一天下后,为防六国后裔作乱,在荥阳以北暗建敖仓,以备平叛之需),特令军士在“荥阳—敖仓”之间秘密修筑甬道,以方便搬运粮草。楚、汉两军此后几番交战,难分胜负,逐渐由对攻转为相持。自彭城之战爆发以来,熙攘了已有一年的天下,终于暂归平静。

趁着前线无战事,汉王班师回到栎阳。而在栎阳以西,那位雍王章邯,仍在努力加筑城墙,死守废丘。汉王这时才想起这位昔日的一代名将来,为了他日再与楚国交战时无后顾之忧,便率韩信、张良、陈平等文武重臣,亲往城下劝降。

章邯已无心与汉王争夺关中了,但为了投降项羽一事后悔过无数次的他,这次已打定主意,要为军人的尊严而战,与废丘共存亡。汉王见劝说无效,勃然大怒,询问众将攻破废丘之法。

要说章邯这一年的城墙也不是白修的,众将看了,纷纷挠头。唯有韩信问长期驻守在废丘外围,防止章邯出击的大将周勃道:“周将军与章邯对峙已有一年,其间可曾有交战?”

周勃道:“因废丘城池坚固,在下兵力又不如章邯,故未曾主动进击。章邯也从未率军出城。”

韩信已然有计,进言汉王,让周勃继续陈兵废丘城下;其余兵马,则撤往废丘以西的废丘山上,大张旗鼓,驻营观战。

汉王好奇道:“天下人皆知章邯善守。我等领兵在外一年有余,他都未曾出城一次;这时既知寡人已回关中,他岂会放弃城池之利,反肯出战?”

韩信邀请汉王共登废丘山。二人到山顶后,韩信以手遥指山下道:“击破章邯之策,就在此河之中。”汉王一看,只见山脚下确实有一条小河流过,名为白水河。但此河既不宽,也不深,便更加疑惑地问韩信:“就凭这条白水河,能有何用?”

“此时无用,数日之后,便可以白水河之水,水淹废丘!”

汉王不禁哑然失笑。他笑的不是韩信计策巧妙,而是笑韩信不识水攻之法。欲用水攻,一需河道宽度合适,足以蓄水;二需城池处于洼地,可居高临下。眼下第一个条件就不符合,如何水淹废丘?韩将军啊韩将军,你也太小觑章邯了,此人好歹是一时英雄,岂会在固守之时,不察看周遭地利?

但他的苦笑很快退去,因为韩信接着又道:“下臣略知天文,数日之后,废丘一带将有罕见大雨。大王可立即令人准备大量沙袋,到时借助大雨之势,便可一击成功!”

汉王惊讶了,他从未想过“天文”“星象”之事,竟然可与战争联系起来。他由此也渐渐明白昔日萧何推荐韩信时的言语:用兵之道,除了项羽那般无人匹敌的猛冲猛打之外,还有另外一层境界,即“谋算定胜局”。换言之,即一人的天赋不足,可用勤奋来弥补。韩信苦读兵书多年,又精通天文、地理、算术、卦象,且能将这一切灵活运用,是萧何断定他能成为一代名将的根本原因。

汉王仰起头,望着阴霾的天空,下令准奏。

公元前205年六月,废丘一带大雨滂沱,连月不止。汉军借助雨势,在白水河上游广积沙袋,蓄水高达十丈。随着汉王一声令下,含周勃在内,废丘城外的所有汉军集体上山,并放倒堤坝……滚滚洪水,瞬间冲垮废丘城墙,守军死伤殆尽!章邯悲苦之余,拔剑自刎。

平定章邯后,汉王已重新认识到韩信的能力,决定令其独率荥阳城十万之兵,北上讨伐不久前刚刚叛变的魏豹。自己则坐镇荥阳,另立刘盈为太子,与萧何同守关中,筹措后续援兵、粮草等诸事。魏豹闻悉汉王举措,知单凭魏国一国之力,极难与汉国抗衡,情急之下,他遣使向西楚霸王投降,并请求其派兵增援。西楚霸王与范增商议此事,范增道:“魏豹乃反复无常之人,不可轻信其言。大王不如用围魏救赵之计,率大军猛攻荥阳。荥阳若下,擒得刘邦,魏国之患不战自解;即便攻不下荥阳,韩信得讯,也必班师回救。”西楚霸王深以为然,便回书魏豹,令他无论如何,坚持三个月。

三个月后,楚国将完成全面动员,掀开继“彭城之战”之后的第二场大型会战:荥阳之战。 v7/VZYywzU9sCU1T0KSXlUhFmnPCxNmZuFfvJAcVZ1gK4V+nr9XLEkuiyRFaqiG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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