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来了捕虎人

这个冬天并不像往年的冬天那么干燥，因为雪大。尤其是外兴安岭区域，被一场一场的雪早早封山了。山林原野中的食草类动物进入了缺少食物的冬季，獐子、狍子、马鹿等开始从深山走向迁徙之途。

食肉类猛兽或者集成群落，或者跟随食草类动物迁往他乡。无论什么动物，在冬季里生活都是艰难的。

每当冬季来临的时候，有的哥萨克猎人就要向深山进发了，他们来猎取动物的毛皮，来换取实用的财富。

然而，今年进入外兴安岭的五个哥萨克人的行为挺奇怪，实际上这五个哥萨克人不是猎人，而是捕虎人。他们在这个季节进山猎取的是“山中之王”——东北虎。

五个哥萨克捕虎人带领的猎虎队伍挺独特，是二十四条黑毛猎犬组成的捕虎队。他们行进的用具是一驾二十四条狗拉的爬犁，用他们哥萨克的话说，就是雪橇。这雪橇也挺独特，和平常的只有几条狗拉的雪橇不一样。它是分成两节的，相连的两节像火车的两节底盘，因为是分开的两节，在转弯行动时比那种只有一节又长又大的雪橇要方便。雪橇的前一节坐着驾驶人，放着狩猎的用具还有人和狗的食物，还有一口煮牛奶的铝锅；后一节是载人和准备放猎物的。从有两群狗的数量看，他们无法携带多日的食物，所以他们的捕虎行动应该是速战速决，捉了老虎就走的。这样，五个哥萨克捕虎人在一个雪后的晴天坐着狗拉雪橇进入了外兴安岭。

三天之后，哥萨克捕虎人的猎犬发现了东北虎的行踪。那是一片海拔1000米的丛林地带，树叶早被西北风吹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哥萨克捕虎队中的头领是一个叫作伊万的人，他从雪橇上直立起身子，眯着眼睛向雪野上望，厚厚的雪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远处的树林似乎在告诉他，这片领地的主人是东北虎。

伊万很兴奋，从狐狸皮制成的手套中抽出一只红通通的手，抬起这只手，擦擦眼睛周围的雪霜，他说：“乌拉，你看到那堆崖石了吗？对，就是那里，我们今夜就住在那里。喂，塔里夫兄弟，快把眼睛睁开，再睡下去你要变成一具僵硬的尸体。这里的天气可真冷，大概零下四十度吧……好了，高索夫，快叫你的狗兄弟到那边去。对了，就是那个方向，我们要在石崖后的避风处过夜。喂，老鬼，你看看天，现在几点了？”

叫老鬼的哥萨克捕虎人抬手把熊皮帽子往上推了推，露出满是黄毛的脸。他往天空看了看，说：“伊万兄弟，现在是下午三点过一刻。”

乌拉对了下手腕上的手表，说：“老鬼的‘生物钟’还真够准的，只差一分钟呢。喂，塔里夫兄弟，你快点儿滚起来，雪橇里又没金子！哈哈，他一定是还在做美梦呢……喂，是不是呢，老鬼？”

老鬼嘿嘿笑着说：“可不是，美死人呢，高索夫，你说是不是？”

“得了，你们这三头笨猪，不要开塔里夫兄弟的玩笑，我们是来捕虎的，可不是来寻开心的。”

高索夫说完跳下雪橇，吹了一声口哨，一只黑毛猎犬掉头奔跑过来。高索夫蹲下身摸摸黑毛猎犬的头顶说：“看啊，我的乌云猎犬是个好姑娘呢，你们瞧它身材多好。怎么？你们不理我？难道乌云猎犬不漂亮？”

高索夫说着，看到叫乌云的猎犬掉头向那片树林中跑去。高索夫又去看其他四个同伴，四个哥萨克捕虎人一个个都望着另一片很广阔的雪松林。他们知道，雪松林里有野猪的食物。有雪松的地方就有野猪，有野猪生活的地方一定有东北虎。所以，这五个哥萨克捕虎人就直接摸到这里来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安下营寨，就看到雪原上正有三只东北虎在盯着一群野猪。也许这里的野猪还没开始挨饿，可是，野猪的天敌东北虎却已经处于半饥饿的状态中了。

发现东北虎在猎食野猪的是一条叫彼得大帝的公狗，它是这群猎犬中的头犬。不论做什么，它都走在其他二十三条猎犬的前面。彼得大帝首先在雪原上发现东北虎的踪迹，才传达给了五个哥萨克捕虎人的头儿，那个叫伊万的人。

伊万不再用语言刺激四个同伴了，站在狗拉雪橇上向前望。又走了一程，在高索夫跳下狗拉雪橇的时候，伊万和其他三个同伴都看到了东北虎和野猪群。

他们停下了狗拉雪橇，不让猎犬前去围猎东北虎，也不让拉雪橇的狗发出吠叫。二十四条猎犬和拉雪橇的二十四条狗都很听话，也许，狗的行为连那五个哥萨克捕虎人都很奇怪，四条腿的狗为什么这么听他们的话。

高索夫从后面赶上来，惊得叫了一声，说：“有三只老虎呢……啊，是了，是母虎带着两只幼虎！”

“这么说是不对的，高索夫兄弟。”老鬼又说，“应该说一个虎夫人带着一个虎公子和一个虎小姐，而我们要的是虎公子和虎小姐，虎夫人就让它等着去约会吧。”

“可是，这个虎公子好像已经两岁多了，它是成年虎了吧？它会把我们撕碎的。”

“我看我们还是抓那个虎小姐吧，看它多漂亮，身材多美！我能感觉到它的毛皮一定滑得像猪油，只可惜它也两岁多了。把它卖给动物园，它就能跟我们上次抓到的那个虎公子恋爱了。”

“闭嘴，老鬼，烂了你的舌根子。”伊万狠狠地骂了老鬼，又说，“别忘了，兄弟们，我们是来抓幼虎的，必须是两岁以下的幼虎，是卖给马戏团的，那价钱是动物园出的两倍。想想吧，弟兄们，两倍的价钱呢！难道你们的心都被猪油蒙上了么？这只小母虎已经快三岁了是不是？我们还抓它干什么，搞不好我们还会伤在这三只老虎手里。何苦呢，弟兄们，我们还是去搭营地吧，不要再理睬这三只虎了，就让它们去猎食那群野猪吧。”

伊万命令乌拉往石崖后赶雪橇。乌拉却说：“我看这个虎小姐还不到三岁呢。”

“是吗？我看你该戴你奶奶的老花镜了。”

“闭嘴吧，伊万！我们冻了十七八天才碰上这三只虎，难道这只不到三岁的小母虎不正是老天爷送给我们挨冻受罪的报酬吗？我们抓住它是完全可以卖给马戏团的，它还不到三岁，也就两岁左右，我说的有什么错？明明是你的眼睛出了问题！”

乌拉一扯狗拉雪橇的绳索，狗拉雪橇往前跑去，“弟兄们，我们去赶散那三只老虎和那群像伊万的蠢猪。那只小母虎我是爱上它了，今天非得到它不可！”

老鬼和高索夫、塔里夫哈哈大笑，说：“就算马戏团不要这个虎小姐，也可以把它卖给动物园嘛，伊万，你说呢？”

“闭嘴，你们四个疯子！难道你们没想到，我是在故意刺激你们的胆量，我们为什么不抓这三只老虎呢？那只母老虎如果活着卖不出去，我们可以宰了它卖虎骨嘛。在来的时候，我和一个富商讲好了，价钱没得说。喂！乌拉，你听我的，先到那座石崖后面去，我们抓三只虎可得做点儿准备。”

“瞧你说的，头儿，不听你的听谁的？”

狗拉雪橇顶着北风驰到石崖后边，五个哥萨克人笨拙地下了雪橇，先把二十四条雪橇狗解开，让它们在石崖的雪原上休息。

二十四条雪橇狗知道，到了这里就没它们的事了，只等着吃东西了，因而一只只分散开来。它们在雪原上一旦找到自己满意的雪地，就会用前爪刨雪，在雪地上刨出一个雪窝，然后趴在自己刨出的雪窝里休息。

五个哥萨克捕虎人把营帐、睡袋等必备物品卸下雪橇，然后各自拿起了猎枪，把身上多余的衣物甩掉，活动了一番身体。

伊万轻轻吹了声口哨，引着二十四条猎犬出发了……

二十四条猎犬一条跟着一条轻轻在雪原上走着，绝对不出发一点儿声音。

很快，五个哥萨克捕虎人和二十四条猎犬转过那座在雪原上耸起的石崖。前面厚厚的雪原上，是一片只露出枝枝杈杈的灌木丛。灌木丛的另一边是雪松林和其他树林的杂生地带，三只东北虎卧在雪窝里，有一只东北虎不时探头向下坡的雪松林张望。

五个哥萨克捕虎人引着二十四条猎犬从上坡的杂树林边缘悄悄摸下来。

二十四条猎犬看来对这种捕捉老虎的活计已经非常在行了，它们不紧张也不急切，好像出外散步那样迈着轻松悠闲的步子。

相反，它们的领导者，五个哥萨克捕虎人却个个显露出一副紧张的神情。他们非常害怕老虎发现了他们而逃掉，这是令他们五个人紧张的唯一原因。然而，他们还是迟了。一只大野猪带着它的猪婆、猪崽儿们饱餐完了，正从雪松丛中哼哼着走出来，像有约会一样，竟走进三只东北虎埋伏的那片雪域之中。

这是八只野猪，有一只公野猪、五只小野猪和两只母野猪。

野猪群的出现没有使五个哥萨克捕虎人恐惧，却使二十四条猎犬紧张了。它们停下来，一只一只往后张望，似乎在问五个哥萨克捕虎人，它们的行动是不是可以改变。对于它们来说，野猪肉可能更好吃些。

伊万果断地做了一个手势，彼得大帝坐下来，然后卧在雪地上。其他二十三条猎犬都照着彼得大帝的样子卧在了雪地上。五个哥萨克捕虎人也学着猎犬的样子卧下了。

伊万小声说：“等一下，等东北虎猎杀了野猪我们再动手。到时候老虎也猎着了，烤野猪肉也吃上了。唉！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今天在这儿，一定会是老虎会有的，野猪肉也会有的……”

老鬼捣了伊万一拳，向雪原上撇了撇嘴。伊万看去，看见八只野猪毫无防备地进入树林前的雪域。看野猪的样子，似乎有固定的规矩，总是公野猪走在前面，两只母野猪殿后，中间才是小野猪。

就在伊万抻长脖子看时，三只东北虎中的小公虎一反常态突然吼啸一声，从雪窝中扑了出来。本来虎捕捉食物一般多为偷袭，绝不会发出声音。但是这只小公虎不这样，它的这声吼啸使树林中的鸟纷纷飞离树林，也使得各种动物纷纷逃避。也许在各种猛兽的叫声里，最使动物害怕的就是虎啸了。

母野猪和小野猪突闻虎啸，一下子乱了阵脚，慌叫着团团转，都往大野猪身上靠。大野猪嗷嗷叫着，转动着发红的眼珠盯着雪窝里扑出来的三只猛虎。

大野猪的目光碰上了发出吼啸声的小公虎，这是它和小公虎的第一次见面。它号叫一声，掉头就逃。大野猪身边的七只母野猪、小野猪纷纷跟着逃跑。

小公虎腰一弓扑了上来，有力的四肢蹚起飞尘般的雪，像刮起一股旋风般扑入野猪群。前掌在雪地上一按，一个虎扑扑出，近四百斤重的身躯一下子扑在一只母野猪背上。

小公虎的前掌一下子压断了母猪的腰脊。接着，小公虎把头探下去，这个动作非常快而且非常漂亮。它头一低，嘴里的四颗犬齿就切开了母野猪的脖子。在母野猪死前的号叫声中，小公虎的动作一下子放缓了，变成一副懒洋洋的姿态，扭头望着母虎低啸着。

在母虎身边的小母虎从小公虎身旁蹿过去，扑向一只小野猪。雪原上的雪虽然很深，但小野猪在雪原上奔逃起来速度非常快，小母虎的追扑速度同样迅捷，尾巴在屁股后面伸得像把弯刀，头微垂着，四肢用力蹚开一条雪路，很快追至小野猪身后。右前掌猛然一挥，拍在小野猪屁股上。小野猪号叫着，被拍得在雪地上飞起，再摔进雪中。还没等小野猪再爬起来，小母虎的前掌已经按住了小野猪。

小野猪拼命挣扎，求救似的号叫，却没有野猪前来帮助它。就这样，小野猪的脖子被小母虎的四颗犬齿切开了血口，一股鲜血射出来，染红了雪地。小母虎不再追击其他野猪了，其他六只野猪蹚着积雪逃进了雪松林。

小母虎把头一抬，叼起这只膘肥体壮的小野猪回到母虎身边。母虎慈爱地嗅了嗅小母虎的嘴巴。小母虎张口把小野猪丢在雪地上，然后蹲下来，再一口撕开了小野猪的屁股，开始大嚼小野猪的肉。

小公虎的身体足足比小母虎重了一百多斤，它叼着一只母野猪回来了。小公虎把母野猪往雪地上一丢，走过去赶开小母虎，把嘴巴探进小野猪的肚子里，扯出内脏就吃。

小母虎虽然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只好退到母虎身边，和母虎一同去吃母野猪的内脏。

野猪肉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儿直接刺激了在远处埋伏着的二十四条猎犬。一条叫彼得大帝的猎犬，不时顶风吸一下鼻子，再扭头看一眼伊万。

伊万感觉差不多了，用手势命令二十四条猎犬围上去。彼得大帝抻着脖子仰头叫了三声，二十四条猎犬扬起一片犬吠，一起冲向三只猛虎。

这样，就惊动了聚精会神用餐的东北虎。母虎首先站起来，看到这群扑出来的猎犬。母虎突然显出了紧张的神态，似乎知道在发出难听叫声的二十四条猎犬后面，一定跟着猎人。

母虎稍稍愣了愣，吼啸着引着一双儿女向树林中奔跑。小公虎不大在意母虎的命令，跑在最后边，边跑还边回头看长得像狼却发出狗叫声的猎犬。似乎它想弄清楚，为什么这种像狼的动物能发出汪汪的叫声，而且，这叫声一声声地还很紧密。就这样，小公虎被两只大、小母虎丢下了很远的一段路，在树林中的一片空地上被二十四条猎犬围上了，同时二十四条猎犬也和五个哥萨克捕虎人拉开了更长一段路。

二十四条猎犬每条体重都在一百三四十斤左右，它们是伊万从德国买来的牧羊犬。这种猎犬经过训练，条条都非常厉害，在捕虎人的指挥下什么样的动物都不怕。而且这二十四条猎犬在年初的时候，在这片森林里曾经活抓过一只幼虎。所以它们围上了小公虎，看清楚了小公虎额头上的“王”字都不害怕。

猎犬呈扇形围上了小公虎，一起向小公虎发出急切的叫声。这种急切的叫声也在通知五个哥萨克捕虎人快点儿赶过来。

小公虎不跑了，停下来了。它转过身，冲着二十四条猎犬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懒懒地坐下来，眼睁睁瞧着二十四条像狼样的家伙。它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些家伙追它干什么？不明白母虎和小母虎逃什么？难道这些家伙比野猪还厉害？这还不是令它迷糊的主要原因，真正令它迷糊的是，它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动物能让它掉头逃跑，它和小母虎不一样。

有一次，小母虎偷偷出去猎食梅花鹿，却碰上一头黑熊，就和黑熊打了一架。那一架打得小母虎到处逃窜，好不容易才逃走了。后来，小公虎在一片黑松林里与那头黑熊狭路相逢，小公虎当下猛扑过去，吼啸一声，吓得那头黑熊一溜烟儿爬上了树，躲在树上怎么也不肯下来。从那次以后，小公虎就知道自己和小母虎不一样了。

可是今天碰上了这群像狼的动物，它应该不应该逃跑呢？小公虎不明白了，它又站起来，缓缓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一步步向离它最近也是最健壮的黑毛猎犬走去。

这条黑毛猎犬正是彼得大帝，它见小公虎走近了，背毛陡然耸起，并且弓起了脊背，尾巴平举在屁股后面，嘴巴对着小公虎发出威胁的声音。

这条叫彼得大帝的头犬也不明白，小公虎为什么不随在母虎屁股后面逃命。小公虎不但不逃，竟然还敢坐下，回头打量自己和同伙一阵子，而且不向自己扑过来却是走过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彼得大帝终于明白了，小公虎在向它微笑。只见小公虎把眼睛眯缝起来，圆圆的两个腮帮向两边咧开，那一脸的迷糊像，不是笑是什么？同时，彼得大帝也看清楚了小公虎咧开的嘴巴里四颗犬齿又长又利。这种犬齿能撕开所有动物的脖子，精于狩猎的彼得大帝这样想。

小公虎离彼得大帝越来越近了，身经百战的彼得大帝往后退了一步，周围的同伴都跟着它往后退，边退还边发出嘶叫。

在彼得大帝眼里，小公虎又向它微笑了。小公虎的“笑”使它感到迷惑。彼得大帝认为，小公虎一定是只虎中的傻蛋，连害怕都不知道的傻蛋。小公虎在离彼得大帝三米远的地方停下了，彼得大帝和同伴们都平伸着尾巴，耸起了背毛。它们不明白小公虎怎么会停下来。它们以为小公虎一定还会往前走的，而且也做好了后退的准备。

那是一阵风阻止了小公虎往前逼近，小公虎在风中嗅到了群犬的气味，这种气味不同于狼，气味里还混有股烟火的气息，小公虎不由得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打完了，也吓得二十四条猎犬各自打了个哆嗦，它们不约而同地转身就逃。这和上次捉虎不一样，上次这二十四条猎犬差点儿把一只母虎咬死。

小公虎望着一群逃跑的猎犬发了呆，它实在不明白，这些长得像狼的家伙为何连一点儿狼的气味都没有？小公虎见过狼，那是在小公虎两岁的时候…… lcEivaUlVnLPb7d56wsMRaQiGZoJ91IhRNYzfi+YaJxJpxjK7THBgTx6RedL5oj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