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气包的童年

生病后的几个月，我几乎记不得什么事情。印象中我常常坐在母亲的腿上，或者紧紧拉住母亲的裙摆，跟着她到处走动，忙忙碌碌。

慢慢地我开始用手去触摸各种事物，辨识物品的用途，或者推测别人的动作、表情和正在发生的事情，然后表达自己想做的、想说的。我希望别人了解我的想法，我渴望与人交流。于是我开始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比如想说“不”的时候，我就摇摇头，说“是”的时候就点头。拉着别人到我这儿，就是“来”的意思，推别人就是“去”。当我想吃面包，我会做出切面包、给面包涂上奶油的动作。我想说“冷”的时候，就做出缩着脖子、浑身发抖的样子。

母亲也努力做出各种动作，让我知道她的意思。我总能准确地理解母亲所表达的。在那漫长的黑暗中，母亲的爱和智慧让我感到了人生的一丝光明。

生活上的一些事情我渐渐地学会了。五岁的时候，我已经学会把洗好的衣服叠好，收起来。我会对洗衣店里送回来的衣服进行分类，找到自己的衣服。当母亲和姨妈梳洗打扮时，我知道她们要出门，便请求她们带上我。亲戚朋友来的时候，我会出来见客人。当他们离开时，我会挥手告别。

我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可能是在莎莉文小姐来之前。我曾经注意到，母亲和我的朋友们都是用嘴巴在交流，而我却只能用手比画。于是我常常站在两个正在说话的人中间，摸摸他们的嘴唇，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可我仍然无法明白他们的意思。我很着急，疯狂地张着嘴巴、甩动四肢，试着跟他们交流，但他们依然什么反应都没有。我非常生气，大发脾气，又踢又叫，直到没有力气。

我常常为一些小事无理取闹。每次一有什么事情，我就会焦躁不安，失去控制。我经常踢伤保姆埃拉，虽然我知道她很疼。所以当我气消的时候，我也会后悔。我心里很清楚，这样做是不对的，可一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我就会发疯，到处乱踢。

有两个小伙伴陪我度过了童年时漫长的黑夜。一个是厨师的女儿，玛莎·华盛顿，一个是一只老猎狗，它叫贝利。

玛莎·华盛顿对我的手势动作很熟悉，吩咐她做的事情，她总是很快就能完成。她可能觉得跟我争吵没什么意思，不如赶紧做完我交代的事情，所以她干得很利落。

我对自己非常了解。身体健康，非常好动，我行我素，容易冲动还不计后果。那段时间，我经常跟玛莎在厨房里玩。我喜欢帮玛莎揉面团，做冰激凌，或者喂火鸡，它们一点儿不怕人，吃我手心里的食物，让我抚摸它们的羽毛。在厨房里我还经常跟玛莎为一块糕点争吵不休。

有一天，一只火鸡竟然从我的手里抢走了一只番茄，可是它启发了我，我和玛莎偷偷把厨娘做好的饼偷了出来，躲在柴垛后面全部吃掉。但没想到的是，肚子却吃坏了，吐得一塌糊涂。不知道那只火鸡有没有得到同样的惩罚。

我特别喜欢到花丛深处去寻找珍珠鸡的蛋，因为它们喜欢在隐蔽的地方筑巢。我不能用嘴巴告诉玛莎“我要去寻找蛋”，但是我跟她比画，双手合成圆形，然后放在地上，意思是草丛里有圆形的东西。玛莎一看就明白。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了蛋，我决不让玛莎拿着蛋回去，我用手势告诉她，如果她摔跤了，手中的蛋就会打碎的。

那时候，我跟玛莎在谷仓、马厩、奶牛场得到了许多乐趣，我们简直就是天堂里的快乐天使。当我跟玛莎到奶牛场，挤奶的工人常常让我把手放在牛身上。有时候我会触摸到奶牛的乳房，有时候我因为好奇会遭到牛尾巴的甩打。

玛莎也喜欢恶作剧，跟我一样。七月的一个炎热的下午，我跟玛莎坐在阳台的台阶上。黑黑的玛莎用鞋带把她的毛线一样的头发扎了起来，她的脑袋好像长了好多的螺丝锥。而我是一头卷卷的金发，皮肤白皙。那时我六岁，她大约八九岁。

我们两个人在台阶上玩剪纸娃娃的游戏。可不久我们就无聊了，于是剪起鞋带来，还有台阶边上的忍冬叶。随后我很快注意到玛莎一头的“毛线”，要拿剪子剪她的头发。一开始玛莎表示反对，她不让我剪。但是我蛮不讲理，抓着玛莎的头发就剪了下去。为了表示公平，我也让玛莎剪我的头发。若不是母亲突然出现并及时阻止了，玛莎很可能把我的头发全部剪掉。

我童年的另一个伙伴就是那只老猎犬，贝利。它很懒，不喜欢跟着我，总躺在暖炉旁边打瞌睡。它也不太聪明，我给它打手势，可它根本不懂我要干什么。它只是无精打采地爬起来，伸个懒腰，闻一闻暖炉，然后走到另一个地方趴下。我觉得自讨没趣，只好去厨房找玛莎。

童年的回忆是零碎的，但一想到那没有光明和声音的漫长黑夜，那些回忆在我的心头又格外清晰。

有一次，我不小心打湿了我的围裙。我走到卧室的暖炉边，把围裙打开，想把它烘干。我有点儿着急，就把围裙放到了暖炉上面。突然，火一下子蹿上来，点燃了我的围裙，还有我身上的衣服。我大声尖叫，维尼奶奶冲了过来，拿了一床毯子裹住我。火终于扑灭了，我也差点儿被毯子闷死。我被烧得还不算厉害，除了头发和手受了一些烧伤。

可能就在这段时间，我发现了钥匙的作用，对使用它充满了浓厚的兴趣。有一天早晨，我很淘气地把母亲锁在储藏室里，母亲被锁了足足有三个小时，因为仆人们都在外面干活儿。母亲在里面使劲敲门，我却坐在走廊前的台阶上没完没了地笑。

由于这次的胡闹，父母决定请一个人来管教我，这个人就是我的家庭老师莎莉文小姐。但我依然很淘气，时不时找机会把她锁进房间里。有一次母亲让我给楼上的莎莉文小姐送东西，出来时我砰地赶紧把门锁上，然后把钥匙藏在客厅角落的衣柜里。莎莉文小姐不得不用父母搭起的梯子从窗户爬出来。当时我开心极了。几个月后，我才把钥匙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