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耳边传来轻轻的马嘶声，还有粮食哗啦啦倒进食槽的声音。爸在喂帕特和帕蒂吃早饭。

“回去，帕特！别这么贪嘴。”爸说，“你知道该轮到帕蒂了。”

帕特跺跺脚，嘶叫一声。

“喂，帕蒂，守着你那头儿别过来，”爸说，“这是给帕特的。”

帕蒂轻轻发出一声尖叫。

“哈哈！被咬了，是不是？”爸说，“活该！我让你别吃别人的。”

玛丽和劳拉互相看看，笑出了声。她们闻到了咸肉和咖啡的气味，还听见煎饼在锅里嗞嗞作响，于是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玛丽可以自己穿衣服，就是扣不上中间那个纽扣，劳拉替她扣上了，接着玛丽帮劳拉把背后的纽扣全部扣好。她们在马车踏板上的铁皮脸盆里洗了手和脸。妈把她们头发里的结全梳通了，爸从小溪那儿提来了清水。

然后，一家人坐在干净的草地上，把铁皮盘子放在腿上，吃煎饼、咸肉和糖浆。

太阳升起来了，周围，迎风摇曳的草地上暗影移动。百灵鸟从茅草丛中一跃而起，唱着歌儿飞向清澈的朗朗天空。一团团珍珠色的云在一望无际的碧空中飘浮。高高的茅草尖上，一些小小的鸟儿轻轻摇摆，用细小的歌喉欢唱。爸说它们是美洲雀。

“啾啾，啾啾！”劳拉对小鸟儿喊道，“啾啾——鸟儿！”

“吃你的早饭吧，劳拉。”爸说，“注意你的吃相，虽然这里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离哪儿都有一百英里。”

爸温和地说：“离独立镇 只有四十英里，卡罗琳，而且附近肯定会有邻居。”

“那好吧，四十英里。”妈承认，“可是不管怎么说，在饭桌上唱歌都是不礼貌的——吃饭的时候唱歌不礼貌。”妈又补充一句，因为他们并没有饭桌。

周围只是一片广袤、空旷的大草原，茅草在光和影的波浪中起伏，上面是蔚蓝的天空，鸟儿从草丛里飞起来，欢快地唱着歌儿，因为太阳正在升起。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看不到有人曾经来过的痕迹。

茫茫的天地之间，孤零零地站着这辆小小的篷车。车子旁边，爸、妈、劳拉、玛丽和小宝宝卡瑞在吃早饭。两匹马嚼着谷粒，杰克一动不动地坐着，使劲忍着不讨吃的。劳拉在吃饭的时候不能喂它，但是给它留了一些残渣碎片。妈用最后一点儿面糊糊给杰克摊了一张大煎饼。

草丛里到处都是野兔，还有成百上千的草原野鸡，但是杰克那天不能捕捉猎物给自己当早饭。爸要出去打猎，杰克必须看守营地。

爸先把帕特和帕蒂拴在桩子上，拿起马车旁的木桶，往里面倒满从小溪里打来的清水，妈要洗衣服。

爸把锋利的小斧子别在腰带上，把装弹药的牛角挂在小斧子旁边。他把线钉盒和子弹袋放进口袋，端起了枪。

爸对妈说：“别着急，卡罗琳。我们想什么时候动身就什么时候动身。有的是时间。”

爸走了。她们开始还看见他的上身在高高的茅草丛中越走越远，越走越小，然后就看不见了。大草原上空空荡荡。

妈在马车里铺床，玛丽和劳拉洗盘子。她们把洗干净的盘子整整齐齐地放在箱子里，还捡起地上散落的每一根树枝，扔进火堆，把柴火靠着一个车轮码好。这下，营地就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了。

妈从马车里端出盛着肥皂水的木盆。她卷起裙摆，挽起袖子，跪在木盆旁的草地上。她洗了床单、枕套和白色的内衣裤，还洗了裙子和衬衫，把它们用清水漂洗了，摊在干净的草地上，让太阳晒干。

玛丽和劳拉在探险。她们不能离马车太远，但是在阳光下，顶着风在高高的茅草丛中追跑也是很好玩的。大野兔在她们面前一蹦一跳地逃走，鸟儿扑扇着翅膀飞起来又落下。到处可以看见小小的啾啾鸟，高高的茅草丛里有它们的小窝。褐色条纹的小地鼠遍地都是。

这些小动物看上去像天鹅绒一样柔软，亮晶晶的圆眼睛，皱巴巴的鼻子，小小的爪子。它们从地洞里跳出来，直起身子朝玛丽和劳拉张望。它们的后腿弯在屁股底下，小小的爪子紧紧抱在胸前，看上去活像地里冒出来的一根根枯木头，只有亮晶晶的眼睛在一闪一闪。

玛丽和劳拉想抓一只回去给妈看。每次都差点儿就抓住了。地鼠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劳拉以为这次肯定跑不掉了，可就在快要碰到它的一刹那，它不见了。只有地下那个圆溜溜的小洞。

劳拉跑啊跑，怎么也抓不到。玛丽静静地守在一个洞旁，等着一只地鼠钻出来。在她够不到的地方，地鼠们欢快地跑来跑去，有的还坐在那里看着她，可是没有一只地鼠从她守着的那个洞里钻出来。

有一次，草地上掠过一道阴影，地鼠们呼啦一下全部消失了。一只老鹰在空中盘旋。它飞得很低，劳拉可以看见那只犀利的圆眼睛朝下瞪着她。她还看见老鹰锋利的嘴巴，和那双弯曲的、随时准备出击的野蛮爪子。老鹰除了劳拉、玛丽，和地上那些空空的圆洞，什么也没看见。它盘旋着飞走了，到别处去寻找美味。

这时，所有的小地鼠又都出来了。

时间差不多是中午了，太阳几乎就悬在头顶。于是劳拉和玛丽从草地上摘了一些鲜花，代替地鼠，拿回去献给妈。

妈正在把晒干的衣物叠起来。小衬裤和小衬裙比雪还要白，被太阳晒得暖乎乎的，闻上去有一股青草味儿。妈把衣物放进马车里，接过鲜花。妈夸奖了劳拉给她的花，也夸奖了玛丽给她的花，把它们合在一起，插在一个盛满水的铁皮杯子里。她把花放在马车的踏板上，让住地显得更漂亮。

然后，妈撕开两张冷的玉米饼，抹上糖浆，一张给玛丽，一张给劳拉。这是她们的午饭，味道真不错。

“妈，帕普斯在哪里？”劳拉问。

“嘴里有东西不要说话，劳拉。”妈说。

于是劳拉把饼子嚼巴嚼巴咽下去，说，“我想看到帕普斯。”

“饶了我吧！”妈说，“你为什么想看到印第安人？我们会看到很多很多，没准儿比我们愿意看到的还要多。”

“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是不是？”玛丽问。玛丽总是那么乖，从来不嘴里含着东西说话。

“不会！”妈说，“不许这样胡思乱想。”

“妈，你为什么不喜欢印第安人？”劳拉问，一边用舌头舔去一滴糖浆。

“我就是不喜欢。劳拉，别舔手指。”妈说。

“这是印第安人居住地，是吗？”劳拉说，“如果你不喜欢他们，那我们为什么要到他们的土地上来呢？”

妈说她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印第安人的土地。她不知道堪萨斯的边界在哪里。不管怎么说，印第安人不会在这里再待很久。爸听华盛顿的一个人说，印第安居住地很快就开放了，大家可以随便去定居。说不定已经开放了，他们也搞不清楚，因为华盛顿离这里太远了。

妈把熨斗从马车里拿出来，放在火边烤热。她给玛丽的一条裙子、劳拉的一条裙子、小宝宝卡瑞的一条小裙子，还有她自己的那条枝叶图案的印花布裙都喷上了水，在马车的座椅上铺了一条毯子和一条床单，开始熨衣服。

小宝宝卡瑞在马车里睡觉。劳拉、玛丽和杰克躺在马车阴影里的草地上，因为阳光已经很烫人了。杰克张着嘴巴，露出红红的舌头，眨巴着蒙眬的睡眼。妈一边轻声哼着歌儿，一边把那些小衣服上的皱褶都熨平。在她们周围，放眼望去直到天边，除了随风摇曳的茅草，没有任何东西。高高的空中，几朵白云飘浮在蔚蓝色的天宇。

劳拉非常高兴。风吹草地，发出沙沙的轻柔歌声。蚂蚱刺耳的叫声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颤抖。溪谷的树丛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嗡嗡声。然而，所有这些声音却构成一种浩瀚、温馨、愉快的沉寂。劳拉从来没有见过让她这么喜欢的一个地方。

她突然醒来，才知道早已不知不觉睡着了。杰克站在那里，摇摆着它的秃尾巴。太阳已经落得很低，爸在大草原上走过来了。劳拉一跃而起，朝爸跑去，爸长长的影子在被风吹着的草上伸过来，与她相会。

爸把猎物举得高高的让劳拉看，是一只野兔，劳拉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野兔，还有两只胖乎乎的草原母鸡。劳拉兴奋地上蹿下跳，拍着巴掌大声尖叫。然后，她抓住爸的另一只袖子，跟在爸的身旁，在高高的草丛中一上一下地跳跃。

“这片土地上猎物多极了。”爸告诉她，“一次就看见五十只鹿，还有羚羊、松鼠、野兔，各种各样的鸟儿。小溪里全是鱼。”爸对妈说，“告诉你吧，卡罗琳，这里应有尽有，我们可以生活得像国王一样！”

晚饭美味无比。全家人坐在火边，饱饱地吃了一顿鲜嫩、可口的野味。最后，劳拉终于放下盘子，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她再也没有别的要求了。

最后一道天光从广袤的天际隐去，平坦的大草原被黑暗笼罩。晚风凉飕飕的，温暖的炉火让人感到欣慰和温暖。菲比鸟从小溪边的树丛里发出悲哀的鸣叫。一只嘲鸫（dōng）唱了会儿歌，然后星星出来了，鸟儿们都沉默了。

爸的小提琴在星光下轻轻响起。有时候爸也跟着唱，有时候就是小提琴独奏。琴声优美、轻柔而悠扬：

我的心上人，

认识你的人都会爱上你……

明亮的大星星低低地悬挂在夜空。它们越来越低，随着音乐颤抖。

劳拉抽了口冷气，妈赶紧过来了。“怎么啦，劳拉？”她问。劳拉压低声音说，“星星在唱歌。”

“你刚才睡着了，”妈说，“是小提琴的声音。小姑娘们该睡觉了。”

妈就着火光给劳拉脱掉衣服，换上睡衣，系上睡帽，把劳拉抱到床上，掖好被子。小提琴仍然在星光下歌唱。这个夜晚充满了音乐，劳拉相信其中一部分来自低低悬挂在大草原上的那些璀璨的大星星。 dmeXnp9k/VRpZw7NTLpQ0jEM0EgiT2fK9kSrPPzBHtzTe2d6CJ2KLcK21VpXX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