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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酷寒，脚下的雪粒坚硬如沙。滴水成冰，往空中洒几滴水，落到地上便成了冰粒。房子南侧的雪到中午也不会融化。这倒是锯冰的最佳天气，因为当冰块从河湾中取出时，带上来的水很快结成冰，不会滴水。
朝阳东升，东面山坡的积雪被染成了一片火红。阿曼佐盖着皮袍，依偎在爸爸和洛伊尔中间，乘着大雪橇前往鳟鱼河。
马欢快地奔跑着，洒下一路悦耳的铃铛声。雪橇在坚硬的积雪上滑过，发出吱吱的声音；拉着雪橇的马，鼻子中喷出一股股白雾。冷风迎面灌入鼻腔，把鼻子扎得生疼。好在太阳越来越明亮，照在雪地上，反射着红、绿两色光晕。放眼望去，枝叶间到处闪耀着冰柱上反射出的白光。
穿过树林到河湾，有一英里路程。中途，爸爸跳下雪橇，用双手捂住了马的鼻子。它们呼出的白气在鼻孔周围结成了霜，让它们的呼吸有些艰难。爸爸的手很快焐化了霜，它们又轻快地出发了。
雪橇到达预定地点时，法国佬乔伊和懒汉约翰正等在那儿。他俩都是法国人，住在森林里的小木屋中，没有农场，平时靠狩猎和捕鱼为生。他们唱歌跳舞，开玩笑，喝红酒，不喝苹果酒。每当爸爸需要短工时，他们便会过来帮忙，爸爸会送几块地窖里的腌猪肉给他们当作报酬。
他们站在满是积雪的河湾上，穿着高帮靴、毛呢夹克，戴着皮耳罩。他们呼出的白气凝结在长长的胡须上，已经结了冰。此外，他们每人肩膀上都扛着一把斧头，手中拿着横锯。
横锯的锯片又长又窄，两端镶着木柄。两个人在两边来回推拉，便可以将东西锯开。不过，这样锯冰可不行，因为冰在脚下冻得硬硬的，横锯没法下手。
爸爸一看到他们，便哈哈大笑了起来，问道：
“你们扔硬币了没？”
除了阿曼佐，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阿曼佐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于是法国佬乔伊告诉了他：
“从前有两个爱尔兰人被派出去用横锯锯冰，他们之前从没锯过冰，到冰面上左看右看，无从下手。最后，派特掏出一枚硬币说：‘现在，杰米，为了公平起见，正面还是背面，看谁到冰下面去。’”
听完，阿曼佐笑了起来。一想到有人居然想要下到冰冷、漆黑的水中拉横锯，他也忍不住乐了。真是太可笑了，居然还有人不知道怎么锯冰！
阿曼佐跟着其他人一起小心翼翼地走到河湾中间。那儿的风吹得正起劲，搅得残雪乱飞。河水很深，冰面光滑而深沉，几乎没有残雪。阿曼佐站在一旁看着，见乔伊和约翰在冰面上凿了一个大大的三角形坑。他们将凿下来的冰块拖到一旁，坑下露出了河水。
“大概有二十英寸厚。”懒汉约翰说道。
“那咱们把冰块也锯成二十英寸宽。”爸爸说道。
懒汉约翰和法国佬乔伊跪到坑边，将横锯一头放进水中，开始锯了起来。没人下到水中去拉锯子那头。
他们在冰面上笔直地锯出了两条二十英尺长的口子，两道口子间隔二十英寸。然后，约翰用斧头横着将冰块砍下，这样，一条二十英寸厚，二十英寸宽，二十英尺长的冰块便被切了下来，漂浮在水面上。
约翰拿过一根杆子，将冰块朝三角形的坑推了过去。随后，冰块一端被拉出水面，压得河面上刚结成的薄冰咔嚓作响。乔伊将它锯成一段段二十英寸长的冰砖。爸爸用大大的铁制冰钳夹起方方正正的冰块，装到雪橇上。
阿曼佐跑到坑边，想要看看锯子。恰恰就在这时，他突然滑了一跤。
他觉得自己一头栽进了黑乎乎的河中，什么东西也抓不到。他知道自己会沉下去，湍急的河水会将他冲到冰层下面，这样谁也找不到他。他会被困在冰层下面，活活淹死。
紧要关头，法国佬乔伊一把抓住了他。阿曼佐只听到一声惊呼，便感觉有一只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了自己的一条腿，然后猛地一拉，趴在了坚实的冰面上。他站起身来，见爸爸正拼命奔过来。
爸爸站在他面前，威武而吓人。
“你真该挨一顿揍！”爸爸说道。
“对，爸爸。”阿曼佐轻声说道。他知道，知道自己应该多加小心。一个九岁的孩子，做事还不动脑子，真是太丢人了。他瑟瑟缩缩的，两腿发抖，害怕挨鞭子。爸爸的鞭子非常厉害，但他知道自己这是活该。鞭子就在雪橇上。
“这次我暂且饶了你，”爸爸决定道，“但你给我记住了，离冰坑远点儿。”
“是，爸爸。”阿曼佐小声答道。他离开了冰坑，再也不靠近了。
爸爸装满了雪橇，随后把搭在膝盖上的毛毯盖到冰砖上。阿曼佐坐了上去，和爸爸、洛伊尔一起回到牲口棚附近的冰房。
冰房是用木板搭建而成的，木板与木板间有很大的缝隙。冰房被下面的木墩架起来，高出地面一大截，像一个巨大的笼子。地板和顶棚上没有缝隙。地板上堆着小山一般的锯末，是爸爸从木材厂拉过来的。
爸爸用铲子把锯末铺开，足足有三英寸厚。然后，他将冰块放到锯末上，冰块和冰块之间隔三英寸。接下来，他又赶回河湾去了，阿曼佐和洛伊尔留在冰房干活儿。
他们将冰块间的缝隙都填上了锯末，再用木棍捣实。然后，他们将所有剩下的锯末都铲到了冰块上，把原先堆放锯末的角落腾空后再摆上冰块，塞上锯末。接下来，他们在所有的冰块上又铺上了一层三英寸厚的锯末。
他们紧张地忙活着，但还没忙完，爸爸又拉了一雪橇冰块回来。他按原先的方法，又码放了一层冰块，随即赶着雪橇离开了，留下兄弟俩用锯末填塞冰缝，在冰面上铺洒锯末，并把剩下的锯末堆到上面去。
他们一直在忙碌着，身上倒也暖和。但还没到中午，阿曼佐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他又不能放下手中的活儿，回家去找吃的。他只能强忍着饥饿，听着肚子咕咕叫唤。
他跪在冰块上，用戴着手套的双手将锯末推进冰缝，再用木棍将它捣实。他一边干活儿一边问洛伊尔：
“你最想吃什么？”
于是，他们聊起小排骨、腌火鸡肉、烤大豆、香脆的玉米饼以及他们所能想到的其他好吃的。阿曼佐说，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吃的莫过于煎苹果加洋葱。
终于他们可以回家吃饭了。桌上居然出现了一大盘煎苹果加洋葱！妈妈最了解他们啦，给他们做了最爱吃的东西。
阿曼佐吃了四大份煎苹果加洋葱，还吃了淋着褐色肉汁的烤牛肉、土豆泥、奶油胡萝卜、炖萝卜以及好多涂着野苹果酱的黄油面包。
“长身体的男孩可真不好养哟。”妈妈一边说一边放了一块厚厚的布丁到他的空盘子里，同时递了一壶浮着豆蔻肉末的甜奶油过来。
阿曼佐将浓浓的奶油浇到布丁松脆的外皮上，香甜的焦糖浆和奶油融到了一起。阿曼佐拿起调羹，吃得干干净净。
随后，干活儿时间又到了，他和洛伊尔回到冰房，一直干到该去牲口棚干活儿的时间。第二天，他们又整整干了一天。第三天黄昏时分，爸爸帮他们在最顶层的冰块上铺上最后一层锯末后，整个冰房便被填满了。活儿终于结束了。
埋在锯末中的这些冰块就算是到了三伏天也不会融化。它们会被一块一块地取出来，妈妈可以用它们来做冰激凌、柠檬水以及冰镇蛋奶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