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变得越来越长,寒气也越来越大。爸爸说道:
白昼变长,
寒气更凉。
终于,南坡和西坡上的积雪有了松动。中午时分,冰凌开始滴起了水珠。树干里的汁液也开始向上流动,正是做糖的好时候。
一个严寒的早晨,太阳还没升起,阿曼佐和爸爸便出发去了槭树林。爸爸肩上扛着一个大扁担,阿曼佐扛着一个小扁担。扁担两端系着条纹槭树皮搓成的绳子,下端各挂一个铁钩,挑着两个大大的木桶。
爸爸在每一棵槭树上都开了一个小口,往里边插上木制小管,甜丝丝的槭树汁便顺着木管滴进了小桶中。
阿曼佐一棵接一棵地查看着,不停地将小桶中的树汁倒进大桶中。随着重量的增加,担子上的木桶晃荡了起来,阿曼佐赶忙伸出两只手稳住了它们。等到木桶一满,他便会将它们担到一口大锅前,全倒进锅里。
那口大锅用一根木杆穿着,架在了两棵树中间。爸爸在锅下加柴添火,熬煮着树汁。
阿曼佐喜欢在冰天雪地的野外行走。这儿的雪地从未被人踩踏过,走过去只会留下一串自己的脚印。他马不停蹄地忙碌着,将小桶中的树汁倒进大桶中。要是渴了,随时可以喝上一口又稀又甜而且还透心凉的树汁。
他喜欢回到熊熊燃烧着的篝火旁边。只要用木棍往火堆中捅一捅,立刻火星四溅。他靠在暖和的火边暖和一下手、脸,闻了闻树汁熬煮的芳香,又走进了树林。
中午时,所有的树汁都倒进了大锅,熬了起来。爸爸打开饭盒,阿曼佐在他身旁的原木上坐了下来。他们背靠着一堆原木,伸直了双腿,面朝火堆而坐,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四下里除了冰雪便是莽莽丛林,但他们感到浑身上下又温暖又舒坦。
吃完饭,爸爸留在火堆旁看着火,阿曼佐就去摘冬草莓。
在南坡的积雪下面,这种红彤彤的果子早已在厚厚的树叶丛中熟透。阿曼佐脱下连指手套,徒手拂开枝叶上的积雪。他把找到的一串串火红的果子,塞进自己的嘴巴。冰凉的果子在他口舌间嘎吱作响,芬芳的汁液流得满口都是。
这世上,可真是没有什么比得上刚刚从雪地里刨出来的冬草莓啦。
阿曼佐的衣服上沾满了积雪,十指冻得僵硬通红,但他依然没有轻易停下,非得把整个南坡的积雪搜寻一遍才罢休。
当太阳沉到槭树后面时,爸爸抓了一些积雪扔到火堆上。只见火堆中冒出一片白气,火苗嗞嗞作响一阵,便熄灭了。随后,爸爸将热乎乎的糖浆倒进木桶中,和阿曼佐挑起各自的扁担,朝家里走去。
到家后,他们将糖浆倒进妈妈架在厨房火炉上的大铜锅中。随后,阿曼佐开始干杂活儿,而爸爸则回去挑剩下的糖浆。
晚饭过后,糖浆已经变成了糖稀。妈妈将它舀到了六品脱大的牛奶锅中,让它慢慢冷却。第二天早上,每口锅里都有一大块凝固的槭糖。妈妈将这些圆润、暗黄的糖块一一倒出,放到了食品储藏室的架子顶上。
槭树的汁液每天都在流淌,阿曼佐每天都要和爸爸一起去采集汁液,煮制糖浆。而每天晚上,妈妈都会把糖浆熬制成糖块。他们做够了明年一年需要的糖块。最后一锅糖浆并没有熬成糖块,而是用罐子装起来,放进了地窖。这便是明年一年要用的糖浆。
当爱丽丝放学回来时,她嗅了嗅阿曼佐身上的味道,立刻叫了起来:“噢,你吃了冬草莓!”
她觉得这非常不公平,因为阿曼佐可以出去采冬草莓吃,而她却每天都要去上学。她说道:
“男孩子玩的都是好玩的。”
她强迫阿曼佐答应,绝不去动鳟鱼河南坡上的冬草莓。
到了周六,他们一起出去采冬草莓吃。阿曼佐找到红彤彤的果子时,欢呼连连,而爱丽丝找到时,则会大声尖叫一番。有时,他们分开各找各的,有时又会聚到一起。他们手脚并用地将南坡搜了一个遍,整整一天都在吃着冬草莓。
阿曼佐带回家满满一桶冬草莓的绿叶,爱丽丝将它们塞进了一个大瓶中。妈妈往瓶中倒了一些威士忌,放了起来。这便是他们做薄饼和曲奇时的作料。
残雪日渐消融。雪松和云杉随便一抖枝叶,它们便会滑落到地上;光秃秃的橡树、槭树以及山毛榉枝丫上,消融的积雪滴下了星星点点的雨水。牲口棚以及屋子四面的屋檐下,冰凌先是滴滴答答地滴了一阵水,然后相继滑落到地上,哗啦啦地摔得粉碎。
雪地上零星出现了一块块潮湿而又颜色深沉的地面,并日渐扩大。唯独蜿蜒曲折的小路依旧白雪皑皑;朝北的山坡、屋舍以及木材堆上,薄薄的残雪依旧。接下来,冬季学期便结束了,春天也来了。
一天早上,爸爸赶马车去了马隆镇。不到中午,他便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还没来得及下车,他便喊出了一个好消息:纽约的土豆收购商到镇里来了!
洛伊尔赶忙跑过去帮忙卸马,并套上了四轮大车;爱丽丝和阿曼佐飞奔到柴房去拿大篮子。他们把篮子从地窖梯子上推下去,然后飞快地往里边装土豆。等到爸爸将大车赶到厨房的门廊下时,他们已经装满了两大篮子。
随后,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便开始了。爸爸和洛伊尔急匆匆地将篮子抬出地窖,倒到马车上,而阿曼佐和爱丽丝则手忙脚乱地往篮子里边装土豆,他们装得很快,爸爸和洛伊尔都来不及搬运。
阿曼佐试图比爱丽丝装得更快一些,但没能成功。她的动作飞快:当她转向储藏土豆的大箱子时,裙摆还在另一边旋转呢。她伸手去捋额前的头发,脸蛋被抹成了大花猫。阿曼佐嘲笑她脏兮兮的脸,而她也没有放过阿曼佐:
“你自己去照照镜子!比我还脏呢!”
他们的进度很快,爸爸和洛伊尔来取时,篮子总是满满的。等到马车装满之后,爸爸就急急忙忙赶着马车离开了。
过了晌午爸爸才回来。趁着他吃凉饭的工夫,洛伊尔、阿曼佐和爱丽丝又装满了一大车土豆,之后他又赶着马车离开了。当晚,是爱丽丝帮着洛伊尔和阿曼佐干杂活儿。爸爸没有回来吃晚饭,一直到睡觉时间他也没回来。洛伊尔没睡觉,一直在等他。半夜时分,阿曼佐听到了大车的动静。洛伊尔帮着爸爸给疲惫不堪的马匹进行了梳洗,因为今天它们拉着大车足足跑了二十英里路呢。
第二天和第三天清晨,他们都是天还没亮便点着蜡烛开始装车。太阳还没出来,爸爸便赶着第一车土豆出发了。第三天时,运土豆的火车离开马隆镇开往纽约。爸爸所有的土豆都装在了火车上。
“500蒲式耳,每蒲式耳是1美元,”晚饭时爸爸对妈妈说道,“我就跟你说过,去年秋天土豆价格低,今年开春肯定得高。”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银行里的存款又多了500美元。大家都为爸爸感到骄傲,他不但能种出上好的土豆,而且还对行情了如指掌,知道何时该待价而沽,何时又该果断出手。
“这可真是太好啦。”妈妈笑容满面地说道。大家开心极了。不过,随后妈妈却说:
“噢,这事现在已经过去啦,明天我们就开始大扫除,天一亮就行动。”
阿曼佐讨厌大扫除。他得将地毯四边所有的大头钉都拔起来。随后,他还得把地毯挂到门外的晾衣绳上,用一根长木棍去敲打它。小时候,每逢大扫除他便会在地毯下面跑来跑去,把它当作帐篷来玩。但现在他已经九岁了,他得不停地敲打地毯,直到打不出灰尘来为止。
屋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挪了一遍,每件东西都被擦过、刷过并且抛了光。所有的窗帘都被拆了下来,所有的羽绒床垫都被抬到了门外通风、晾晒,所有的毯子、被子都被清洗一遍。从早到晚,阿曼佐忙得脚不沾地。打水、取柴火,在刚刚擦过的地板上面铺上干净的稻草,随后又要帮忙将地毯铺好,再将之前拔出来的大头钉全钉回去。
他还在地窖中忙活了好几天,帮着洛伊尔将储藏蔬菜的箱子全腾空,将坏了的苹果、胡萝卜和大头菜都拣出来,再将好的一一分拣,装进妈妈早已擦洗干净的箱子中。他们还要将空箱子搬到柴房中,把地窖中的坛坛罐罐搬出来。地窖几乎空了,妈妈将地窖的墙壁和地板上上下下清理了一遍。洛伊尔往一桶石灰中倒了一些水,阿曼佐不停地搅拌石灰,直到它们不再冒泡,变成雪白的石灰浆。随后,他们用这些石灰浆把地窖全部粉刷一遍。这活儿倒是很有趣。
“我的天!”等到他们走出地窖时,妈妈说道,“你们粉刷地窖时不会把自己也粉刷了一遍吧?”
等到石灰干了以后,整个地窖一片雪白,焕然一新。妈妈把她的牛奶锅放到擦洗一新的食品架上。装黄油的盆子也已经用刷子细细擦洗过,在太阳下晒干后,阿曼佐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放在干干净净的地窖地板上,里面装满了夏天用的黄油。
野外,紫丁香和英迷花已经怒放;嫩绿的草场上,紫罗兰和金凤花也已探出了花蕾;鸟儿们筑起了巢,是时候到田野里劳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