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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长大

明天一早爸就要出发,有很多事情需要做。他把篷车支架安装到马车上,从屋子里拖出一块帆布搭在上面。帆布十分破旧,但勉强能应付短途旅行。多西亚姑姑和卡瑞帮他往车上装行李,劳拉则负责洗熨衣服,以及烤制路上吃的硬面饼。

在这个过程中,杰克静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人招呼这只老狗。劳拉也只是在不经意间才发现杰克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劲儿。它站在房屋和马车之间,四条腿因为患风湿病的缘故而显得僵硬,哀怨地耷拉着脸,短短的尾巴无力地下垂着。

“老杰克,乖。”劳拉对它说。但它没有摇尾巴,只是哀伤地看着劳拉。

“爸,你看杰克。”劳拉说着,弯腰轻抚杰克的头。不知何时,老杰克的毛变成了灰白色。先是鼻子上的毛,然后沿着面部蔓延至两只耳朵,现在整个头上的毛都变灰白了。老杰克把头靠在劳拉身上,微微喘着气。

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杰克已经年迈体弱,不可能跟在马车后面去达科他地区了。它现在之所以情绪低落,就是因为看见马车即将远行,而自己却老得走不动了。

“爸!”劳拉喊道,“杰克走不了那么远!爸,我们不能丢下杰克!”

“它的确撑不下来。”爸说,“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把草料袋挪开,给杰克在马车上腾出一个地方来。哈哈,老朋友,你喜欢坐马车吗?”

杰克勉强摇了一下尾巴回应,却把头扭向一旁。它不愿意走,就算是坐马车也不愿意走。

劳拉跪在地上抱着它,就像她小时候抱着它一样。“杰克!杰克!我们要往西去!难道你不想再往西走了吗,杰克?”

若是在过去,杰克看见爸往马车上搭帆布,便会立刻欢喜得活蹦乱跳。马车一出发,它就会紧紧跟在马儿的后面,乘着马车下的阴凉一路小跑。从威斯康星州到印第安保留区,又从印第安保留区再回到明尼苏达,都是如此。它蹚过平缓的溪流,也游过湍急的大河。每当夜幕降临,劳拉睡在马车里,它就忠心耿耿地守在车外。一到清晨,无论它的四肢如何酸痛,它都会把马儿唤醒,欢喜地和劳拉一起迎接日出。在旅途中,它总能以饱满的精神开始新的一天。

如今,它只是依偎着劳拉,用鼻子拱她的手,让她轻抚自己。劳拉梳理着杰克头上的毛,抚平它的耳朵,清楚地感觉到杰克是多么的疲惫。

自从玛丽、卡瑞和妈先后得了猩红热后,劳拉就忙得顾不上杰克了。以前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杰克总能帮上忙,但这一次面对弥漫在屋子里的病菌,它却爱莫能助。这段日子,也许它一直都是在孤独和受冷落中度过的。

“我不是有意的,杰克。”劳拉对它说。杰克善解人意,它和劳拉总能相互理解。在劳拉还小的时候,就是杰克照顾她的。卡瑞出生后,它又帮助劳拉照顾卡瑞。每次爸出门,杰克都和劳拉一起照顾这个家。它属于这个家,更属于劳拉。

劳拉不知道该如何向它解释,要它和爸一起乘马车先走。或许它也不会明白为什么劳拉非要坐火车不可。

劳拉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因此不能多陪它,不过整个下午她都在不断地安慰它:“乖狗,杰克。”她为杰克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洗了碗盘擦完桌子后,她还给杰克铺好了狗窝。

自从搬到这座木屋里,劳拉就睡在阁楼上。杰克爬不上阁楼的楼梯,于是家人便在后门处用一块旧毡子给它铺了狗窝,杰克一直住在那儿,一住就是五年。劳拉时常清理狗窝,以保持干净清爽。不过近来她事情多就疏忽了,于是杰克就撕拽毡子,想自己清理,但怎么也弄不好。

劳拉把旧毡子拎起来使劲儿抖了抖,让它变得松软。杰克摇头摆尾,喜不自胜。劳拉把窝的中间弄成一个圆圆的凹坑,轻轻拍了拍,示意杰克狗窝已经整理好了。

杰克走进去,转了一圈,停下来让自己的病腿休息一会儿,然后又慢慢地转圈。它每晚躺下睡觉前,都习惯性地要转上三圈。在大森林里如此,即使在旅途中仍然如此,所有的狗都喜欢这么做。

终于,杰克疲惫地转了三圈后,蜷缩在窝里。它抬起头看着劳拉。

劳拉抚摩着杰克头上灰白的毛,回想起它往日的好处。有杰克在,她就不会受到狼和印第安人的威胁。曾有多少个夜晚啊,杰克都帮她把牛赶入牛舍。她们曾快乐地在普拉姆溪边玩耍,在池塘里嬉闹,那里甚至还有凶猛的老蟹呢。每当她上学的时候,杰克就会等候在浅滩,直到她放学回来。

“乖狗,乖杰克。”劳拉温柔地说着。杰克转头轻舔她的手,然后把鼻子埋在爪子下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合上双眼。它实在是困了。

早晨,劳拉从楼梯上下来,看见爸正在收拾东西。爸对杰克说话,但杰克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毡子上,杰克保持着蜷缩的姿势,身体冰冷而僵硬。

大家把它埋在麦田的坡上。往日里,杰克总是欢快地从这个坡上跑下来,和劳拉一道把牛群赶回家。爸用铁铲给装着杰克尸体的木匣子堆上土,然后把土坟拍得平平整整。当他们离开这里前往西部后,土坟上将会长满青草。而杰克再也嗅不到清晨的新鲜空气,再也不能竖起双耳、张着嘴巴在草地里欢跳了。劳拉想起自己主动爱抚杰克的次数实在太少,多数是出于杰克的要求,心里非常难过。

“别哭了,劳拉。”爸说,“它离开我们,去欢乐的捕猎天堂了。”

“真的吗,爸?”劳拉问。

“乖狗们总会得到好报的,劳拉。”爸对她说。

也许这会儿,杰克正在狩猎天堂的大草原上奔跑呢,就像以前在印第安人保留区时那样。也许它终于捉到一只兔子呢。过去杰克总想抓一只长耳朵长腿的兔子,可从来也没抓到过。

那天上午,爸赶着那辆吱嘎作响的旧篷车,跟在多西亚姑姑的马车后面走了。劳拉送爸,身边第一次没有了杰克的陪伴。她再也看不到杰克仰望她的双眼,以往,那双眼睛仿佛总在告诉她,它会陪伴在她身边照顾她。

劳拉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小女孩了。现在她没有人可以依靠,她必须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当有那么一天,你必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的时候,你就长大了。劳拉的个头不高,但毕竟是十三岁了啊。爸和杰克都离开了她,她不但不能再依赖别人,反而需要帮助妈照料玛丽和妹妹们,保证她们在西去的火车上一路平安。 LvcJOxDAkxCMZRX22nJVIc39YC1L1GVNj6tai8/HW4Hc35FLc10OKYHRIFl56Wbg



第三章
在火车上

当离开的时刻终于到来时,劳拉恍恍惚惚,难以相信。几个月来,辛勤劳动的日子仿佛无边无尽,但忽然间,这一切都结束了。她所熟悉的普拉姆溪、木屋、土坡和田野,都将成为回忆。离开前的日子里,她不停地忙活着:收拾行李、打扫房间、擦洗地板、洗衣熨衣。这天早上,她们洗了个澡,清清爽爽地穿衣打扮后,来到候车室,等待妈去买车票。

一个小时后,她们就将踏上起程的火车。

太阳照在候车室外的站台上。劳拉听从妈的嘱咐,一边看紧了放在站台上的两个行李包,一边看着格蕾丝。格蕾丝安安静静地坐着,她穿着浆白色的小裙子,竖起的小脚丫上是一双新鞋子。售票窗口前,妈小心翼翼地从钱夹里往外数钱。

坐火车真花钱啊!如果是坐马车走就好了,既不花钱,还能在新修好的马路上欣赏美丽的风景。秋季的天空中,薄絮般的云朵随着风儿迅速移动。所有的女孩们这时候都应该在学校里读书吧,当她们看到呼啸而过的火车时,应该会想念起车内的劳拉。火车的速度是马车所不能比的,但也正因为速度太快,所以很容易出事故。乘火车出行只能是听天由命。

妈把车票放进钱夹里,仔细地合上扣子。妈穿的是她那件黑色的棉毛裙子,领口和袖口都带着镂空花边,看上去十分漂亮。她戴着黑色草帽,窄窄的帽檐微卷,一朵洁白的山百合插在帽子的一侧。妈坐下来,将格蕾丝抱在膝上。

为了确保能赶上火车,她们早到了一个小时。现在,她们只好等着了。

劳拉抚平身上穿的那件棕色底面印有小红花的裙子。两条棕色的发辫垂在背后,辫梢用红色的丝带束在一起。她的帽子边也用一条红色丝带围成一圈。

玛丽的裙子则是以灰色为底,印着蓝色的小花朵。宽边草帽上扎了一条蓝色丝带。草帽下,短发用一条蓝色丝带束在脑后,那双美丽的蓝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这时却听她说:“卡瑞,老老实实地坐着,你把裙子都压皱了。”

劳拉伸长脖子朝坐在玛丽另一侧的卡瑞看去。卡瑞穿着一件粉色小裙子,两条粉色丝带一条扎住她那栗色的头发,另一条系在帽子上。听到玛丽的批评,卡瑞顿时羞红了脸。劳拉正想说:“你过来坐我旁边,卡瑞,随你怎么闹腾!”

忽然,玛丽高兴地叫起来:“妈,劳拉也坐不住了!我不用看都能知道!”

“你说得没错,玛丽。”妈说。玛丽满意地笑了。

劳拉有点儿恼羞,她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直接从妈身前走过。妈只好提醒她说:“劳拉,从别人身前过要记得说‘请原谅’。”

“请原谅,妈。请原谅,玛丽。”劳拉有礼貌地说,然后坐到卡瑞旁边。坐在劳拉和玛丽中间的卡瑞顿时感觉安全了许多。她一直为将要搭乘火车而忐忑不安,当然,她嘴上是不会承认的,但劳拉心里清楚。

“妈,”卡瑞胆怯地问,“爸肯定会在那里等我们,是吗?”

“他会去接我们的,”妈说,“他要从工地赶过去,那需要花一天的时间。我们在翠西镇等他。”

“他……他会在天黑前赶到吗,妈?”卡瑞问。

妈说希望如此吧。

乘火车出行,你根本预料不到会发生什么事。它可不像坐马车一样安全。因此劳拉安慰卡瑞说:“或许爸已经找到合适的放领地了。卡瑞,你先猜猜那里会是什么样子,你猜完了我再猜。”

几个人聊得并不十分投入,因为她们还要操心火车什么时候到达。过了好久好久,玛丽说她听到火车的声音了。接着劳拉听到远方隐隐传来一阵轰鸣。她的心咚咚地跳着,压根儿没注意妈又说了什么。

妈双手抱起格蕾丝,说:“劳拉,你带着玛丽跟在我身后。注意安全!”

火车随着越来越大的轰鸣声驶来。她们站在站台上的行李包旁,看着火车越来越近。劳拉不知道如何才能把行李包抬上车。妈抱着格蕾丝,而劳拉要牵着玛丽。火车头的迎风玻璃在阳光的照耀下活像一只巨大的眼睛,顶部的烟囱呈喇叭口向上张开,黑烟滚滚而出。黑烟中突然冒起一股白汽,接着就是一声汽笛长鸣。那个疾驰的大家伙发出震耳欲聋的噪声,正朝着她们冲过来,在大家的视线中变得越来越大。

令大家虚惊一场的是,大家伙并没有撞过来,而是滚动着巨大的铁轮从她们身边驶过。车头后拖着的车厢发出一阵阵摩擦和碰撞声后,火车终于停了下来。上车的时间到了。

“劳拉!”妈尖声叫道,“你和玛丽注意安全!”

“放心吧,妈。”劳拉说。她紧张地牵着玛丽,一步步地在站台上走着,低头紧盯着妈的裙子。当裙子停下的时候,劳拉拉住了玛丽。

原来她们已经来到了最后一节车厢,一个梯子架在站台和车厢之间。一个穿着黑色制服戴着帽子的陌生男人,正在帮抱着格蕾丝的妈上车。

“哎哟喂!”他一边说着,一边拽着卡瑞荡秋千似的荡到车上,恰好落在妈的身边。然后他说:“要帮忙抬行李吗,女士?”

“麻烦您了。”妈说,“劳拉,玛丽,快上来。”

劳拉扶着玛丽走上来,几个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那个男人一手拎着一个行李包,乐呵呵地经过她们,用肩头顶开车厢的门。

她们跟着他往车厢里走。过道两旁是红色丝绒座椅,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乘客。车厢的两侧是坚固的车窗,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照进车厢,使车厢内差不多和外面一样亮堂。

妈坐在一个座椅上,把格蕾丝放在膝上。然后她招呼卡瑞坐在旁边。她说:“劳拉,你和玛丽坐我前面的位子。”

劳拉牵着玛丽坐下来。丝绒座椅非常有弹性,劳拉差点儿忍不住要用力弹几下,但随即克制住了自己。她悄声说:“玛丽,这些座椅上蒙着红丝绒呢。”

“没错。”玛丽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抚摩座椅,“我们前面是什么东西?”

“那是前排座椅的高靠背,也是红丝绒的。”劳拉告诉她说。

一声汽笛长鸣,她们都惊得跳了起来。火车要开动了。劳拉跪在椅子上瞅妈。妈很平静,一身得体的打扮,让她显得非常美丽。

“劳拉,你看我干什么?”妈问。

劳拉问:“那个男人是谁?”

“火车制动手。”妈说,“现在给我坐下……”

火车猛然向前一耸,妈的身体往后靠去。劳拉的脸颊也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椅背上,帽子滑到脑袋一边。火车又耸了一下,但这次没有刚才那么剧烈,接着就开始抖动,只见站台向后移动。

“开车啦!”卡瑞大叫。

火车抖动得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站台不停地向后移动,车厢下的铁轮开始发出有节奏的击打声。嗒嗒,嗒嗒,车轮转动得越来越快。木材场、教堂后院,还有学校,依次从车窗外一闪而过。过了学校,火车便驶出了小镇。

随着车轮咯嗒嗒的声音,整个车厢都在晃动,一团团的黑烟从烟囱中喷出。窗外,一根电报线上下起伏。当然啦,电报线其实并没有真的起伏,只是因为电报线在电线杆子中间悬垂着,所以看起来像在上下起伏。电报线被缠在绿色的玻璃圆柄上,玻璃在阳光下璀璨生辉,但浓烟过后,顿时变得漆黑。

一切都在快速向后移动,害得劳拉根本看不清楚。这列火车一个小时就能跑二十英里——足够马儿跑上一整天。

车门打开,一个高个子男人走进车厢。他穿了一件缀着铜纽扣的蓝色上衣,帽子上标着“列车长”三个字。每到一个座位前,他便停下来,用手里的打孔机在旅客的车票上打一个小小的圆孔。妈递给他三张车票,因为卡瑞和格蕾丝还小,可以免票乘车。

等列车长走过后,劳拉低声说:“嘿嘿,玛丽!他衣服上有好多亮闪闪的铜扣子呢,在他的帽子上还有‘列车长’三个字!”

“而且他的个子很高,”玛丽说,“我听得出来,他的声音是从高处传下来的。”

劳拉试图向玛丽解释电报线杆子移动得有多么迅速。她说:“杆子之间的电报线凹下去,在杆子处又抬起来。”然后她开始数,“一下!两下!三下!听到了吗,它们移动得就是这么快。”

“我知道有多快了,我能感觉得到。”玛丽欢快地说着。

在那个可怕的上午,当玛丽连阳光都看不到的时候,爸说劳拉必须帮玛丽看这个世界。爸当时说:“你眼明嘴快,今后你就是玛丽的双眼了。”劳拉郑重答应了下来。从那以后,她总是不等玛丽询问,便主动把看到的事物描述给她听。

“车厢两侧都是窗户,窗户之间距离很窄。”劳拉描述着,“每个窗户都是一大块玻璃,窗户之间的木条也被漆得像玻璃一般闪亮。”

“是的,我明白了。”玛丽的手指尖滑过玻璃窗之间的木条。

“太阳从南边照进来,经过玻璃窗时变成一块块的光条,照在红丝绒座椅和乘客身上,其余的部分则落在地面上,随着列车的前进一伸一缩的。窗户上方,光滑闪亮的厢壁向内弯曲,厢顶朝上弓起。天花板上有成排的小窗,能看到外面蓝蓝的天空。透过两侧的大窗户,你能看到田野在向后移动。收割后的田野一片金黄,干草垛堆放在谷仓旁,房屋的周围种着一簇簇黄色和红色的小树。

“我们再来看看乘客。”劳拉继续低声说,“我们前面的这位有些秃顶,长着络腮胡,他正在看报纸,对窗外的风景一眼都不瞅。再前面是两个戴帽子的年轻人,正捧着一张地图,边看边谈论着什么。我猜他们也想找放领地吧。他们的手很粗糙,结满了厚茧,估计平时干活儿也很卖力。再远处是一位长着金黄头发的女士,嗨,玛丽!她戴着一顶鲜红的丝绒帽子,上面还有粉色玫瑰——”

这时有人从她们身边经过,劳拉抬头看看,继续说:“一个浓眉长须的男人走过去了,他很瘦,喉结很凸出。火车开得太快,所以他走路左右摇晃。我不知道……啊,玛丽!他在拧列车尽头处的一个手柄,有水从那里流出来了!

“水流进一个杯子里。现在他在喝水,他的喉结一动一动的。他又往杯子里盛满了水。只是拧一下手柄,水就出来啦。你说它……玛丽!他把杯子放在了一个小架子上。现在他往回走。”

等那个男人离开后,劳拉打定了主意。她问妈能不能喝杯水,妈说可以,于是她开始朝那边走去。

她无法直行。行进的火车令她左右摇摆,她只得一路上都抓着过道两边的靠背。走到车厢尽头,她看着那个光亮的手柄和水龙头,水龙头下的小架子上放着杯子。劳拉稍稍旋转手柄,水龙头立刻流出了水。她把手柄拧回去,水立刻停止流出。杯子架的下方有一个小洞,溅出的水就是从小洞流走的。劳拉从没见过如此有趣的东西。这么精巧,这么神奇,她真想一杯又一杯的不停地接水。不过真要那么做就太浪费水了。所以在她喝完杯中的水后,并没有把杯子盛满,以免水泼出来,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端着杯子给妈送去。

卡瑞和格蕾丝分别喝了一口,妈和玛丽却不渴。于是劳拉把杯子放回到杯架上。火车依然疾驰,田野飞快地后移,车身尽管摇摇晃晃,但劳拉这一次却没有去扶座椅的靠背。她现在走得几乎像列车长一样平稳了,谁都看不出来她是头一回坐火车。

一个胳膊上挎着篮子的男孩从过道上走过。他每到一个座位前便停下来,向乘客们展示篮子里面的东西。有些乘客从篮子里拿了些出来,把钱付给他。当他来到劳拉面前时,劳拉看见篮子里装满了成盒的糖果和一条条的白色口香糖。男孩把篮子里的东西向妈亮了亮,说:“需要新鲜的糖果吗,女士?需要口香糖吗?”

妈摇了摇头,但那个男孩打开一个盒子,露出里面五颜六色的糖。尽管卡瑞连里面是什么东西都不认得,口水照样都快流出来了。

男孩晃了晃盒子,他晃得很小心,所以里面的糖果并没有跳出来。好漂亮的圣诞糖果啊,有红色的、黄色的,有的上面还有红色和白色的条纹。男孩说:“只要十美分,女士,一角硬币而已。”

这一下劳拉和卡瑞都觉得吃不上糖果了。她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妈忽然打开钱夹,数出一枚五分硬币和五枚一分硬币放在男孩的手里,然后拿起糖果盒递给卡瑞。

男孩离开后,妈为自己花钱的行为辩解说:“这是我们第一次坐火车,总得庆贺一下吧。”

格蕾丝在睡觉,妈说她还小,不应该吃糖。然后她自己仅仅拿了一小颗糖。卡瑞坐到劳拉和玛丽的座位上,三个女孩一起分糖,每人两颗。她们本来想留一颗等到第二天再吃,但吃完第一颗后,劳拉实在忍不住,于是把第二颗也吃掉了。接着,卡瑞也吃掉了第二颗。最后玛丽也向第二颗糖果屈服了。她们一点点地舔着自己的糖果。

当火车发出长鸣时,她们仍旧在吮手指上残留的甜味。火车越来越慢,视野中开始出现简陋的小木屋。所有的旅客都开始收拾行李,戴上帽子。突然,车厢猛地一抖,火车停下来了。此时是中午,列车终于到达翠西镇。

妈说:“希望你们吃完糖后仍能吃得下饭。”

“我们没有带饭啊,妈。”卡瑞提醒说。

妈说:“我们去旅馆吃饭。走吧,劳拉,你和玛丽注意安全。” vFU6kf4YeMee2l3uH4jH/KsyFRkLq77BDjzfJae5jnnbloCEpj03BdVitudeznrR



第四章
铁路尽头

爸并没有出现在车站上。那位火车制动手把行李包放在站台上,说:“女士,如果你们能等一会儿,我可以带你们去旅馆。我正好也要去那里。”

妈感激地说:“多谢了。”

火车制动手协助把火车头从列车上卸开。一身煤灰的司炉工从火车头探出半个身子观察,然后用力拉下汽笛绳。长鸣声过后,火车头喘着粗气缓缓开动。它仅仅开出一小段距离就停了下来。随后劳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火车头下面的铁轨向右拐了弯,在地上转了一圈,跟原来的铁轨又接上了。这样一来,火车头便前后调换了方向。

劳拉看得目瞪口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向玛丽形容。火车头喷着浓烟,咣当当地从列车旁边的轨道驶过。汽笛响了一声,工作人员挥舞臂膀打着手势,火车头向后退去,咣!火车头卡进了列车的尾端。所有的车厢都被震得彼此挤撞。现在列车和火车头都朝向东方了。

卡瑞的小嘴惊讶得合不拢。制动手友善地对她笑着说:“那个叫‘掉头’。在铁路的尽头,我们必须要把火车头调个方向,这样一来它就能带着列车原路返回。”

当然啦,他们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但劳拉过去却从没想过这一点。过去爸谈起这个时代时总说如何如何神奇,现在劳拉算是明白了。爸说,人类历史上从没出现过这么多奇迹。仅仅一个上午,她们就跑完了一个星期的旅程。如今,劳拉还看见那头“大铁马”竟然掉了个头,再用一个下午的时间跑回去。

那一刻,她差一点儿就希望爸也是一名铁路上的工作人员。再没有比铁路更神奇的事物了,铁路工作人员都很伟大,竟然能把偌大的钢铁车头开得那么快。当然啦,并不是所有铁路工作人员都比爸更高大更强壮。爸就是爸,什么人都比不了。

站台另一边的铁轨上是一列长长的货车。工人们正往下卸货。忽然,他们全都停下手中的活儿,从火车上跳下。有些人大声吆喝起来,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开始唱妈最喜欢的一首赞美诗。只不过他把歌词改动了,只听他唱:

不远的地方,餐馆寄宿,

煎火腿,煎鸡蛋,

一日三餐不误。

哈!寄宿者欢唱,

餐铃儿声响,

噢!煎蛋在飘香!

一日三餐……

年轻人高声唱出这首骇人的改编版赞美诗,其他的人都跟着唱。当他们看到妈时,歌唱声戛然而止。妈一手抱着格蕾丝,一手牵着卡瑞,一言不发地走着。制动手有些尴尬,赶忙说:“女士,我们得抓紧时间,开饭铃声响了。”

经过一条短短的街道就是旅馆。街道两边开着几家商店,还有一块空场地。街边一个标牌上写着“旅馆”,标牌下站着一个男人,正挥动手中的铃铛。铃铛不停地响着,人们的靴子踩在尘土飞扬的街道和铺木板的人行道上,发出噔噔的嘈杂的响声。

“啊,劳拉,那是什么声音啊?”玛丽胆怯地问。

劳拉说:“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到了一座小镇,来了一群人罢了。”

“这声音真难听。”玛丽说。

“我们到旅馆门口了。”劳拉告诉她。

制动手在前头带路,把行李放下。地板脏兮兮的,真该清洗了。墙壁上贴着棕色壁纸,还有一张年历,上面画着一个美女站在金色的麦田里。人们前呼后拥地走进一个大房间,房间里有一张长长的餐桌,上面铺着白色的桌布。

摇铃的那个男人对妈说:“女士,我们给您留了地方。”他把行李放在柜台后面,“吃饭前,您需要先洗漱一下吗?”

一个小屋子里摆放着脸盆架,架子上是一个陶瓷脸盆,盆内放着一个大陶瓷罐。墙上挂着滚筒毛巾。妈洗干净手帕后,先把格蕾丝的脸和手擦净,然后才擦自己的脸和手。她把盆里的脏水倒进脸盆架旁边的水桶内,为玛丽倒了一盆清水,等玛丽洗完脸后,又给劳拉倒了一盆。风尘仆仆的脸接触到冰凉的清水,感觉十分舒爽,手脸干净了,盆里的水却变黑了。每个人可用的水都不多,等大家都洗完后,陶瓷罐里的水也用完了。妈把陶瓷罐放回到脸盆里,她们都在滚筒毛巾上擦了擦脸。滚筒毛巾用起来十分方便,由于毛巾的两端被缝在一起后挂在一个滚筒上,所以每个人都能找到干燥的部分来擦。

洗完脸后就该去餐厅里。劳拉忽然有些胆怯,她知道妈也一样。毕竟,那里有许多陌生人啊。

“你们看上去都很干净了。”妈说,“别忘了礼貌。”妈抱着格蕾丝走在前面,卡瑞跟在后面,劳拉领着玛丽走在最后。餐厅里原本充满了盘碟刀叉撞击发出的叮当声,但当她们走进来的时候,叮当声顿时消失,却几乎没有人抬头看她们一眼。妈找到了几把空椅子,于是她们沿着长餐桌坐下。

餐桌上摆着许多蜂窝般的纱笼,每个纱笼内是一盘肉或一盘蔬菜。桌上还放着一盘盘的面包和黄油,一碟碟的泡菜,一瓶瓶的糖浆和奶油,还有一碗碗的糖。每个座位前面都有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块大大的馅饼。苍蝇在纱笼上方飞来飞去,但却无法落在纱笼内的食物上。

所有的人都非常友善地把食物递过来,当妈道谢的时候,每个人除了低声说一句“不客气,女士”之外,也不多说什么。一位姑娘还给妈端来了一杯咖啡。

劳拉替玛丽把肉切成小块,然后在她的面包上抹上黄油。玛丽的手指十分灵活,握着的刀叉没有把任何食物拨到盘子外面。

这顿饭要花二十五美分。她们本可以放开了吃而不用担心食物不够,但可惜的是,几个女孩过于兴奋,竟没有什么胃口,每个人都只吃了一点儿就饱了。几分钟后,所有的男人吃完了馅饼后离开,那位端来咖啡的姑娘开始清理餐桌,把餐碟叠放起来端进厨房。这位姑娘高个子,黄黄的头发,宽宽的脸庞,脾气很温和。

“我猜你们一家子是要去申请放领地吧?”她问妈。

“是的。”妈说。

“你的丈夫在铁路上工作吗?”

“没错,”妈说,“今天下午他会来接我们。”

“我猜就是这样,”姑娘说,“很少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在每年的春天来。你家的大女儿眼睛瞎了,是吗?真让人伤感啊。嗯,休息室就在办公室的另一侧,你们一家可以去那里等你丈夫。”

休息室的地板上铺有地毯,墙面贴着花壁纸。椅子上放着红色绒棉软垫。妈坐在摇椅上,长舒了口气。

“格蕾丝的确变重了。坐下吧,孩子们,不要乱讲话。”

卡瑞爬上妈旁边的椅子,玛丽和劳拉坐在沙发上。她们都默不作声,因此格蕾丝一会儿就睡着了。

休息室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铜座台灯。镂空的窗帘已经卷起,朝窗外望去,劳拉能够看见大草原,一条路从草原中间穿过。或许爸就会从这条路上过来。如果是那样,他们也会走这条路离开这儿。在道路尽头的某个地方,劳拉仿佛看见,他们全家住在新的放领地上。

其实劳拉根本不想安顿下来,她只想沿着这条路走啊走啊,无论它通向哪里,反正就这么一直地走下去。

在那个漫长的下午,她们都安静地坐在休息室里,格蕾丝一直在熟睡,卡瑞只睡了一小会儿,就连妈都打了个盹儿。就在太阳将要落山时,有一小队人和一辆篷车出现在马路上。队伍在视野中越来越大。格蕾丝醒了过来,大家都从窗户往外瞅。篷车越来越近,那是爸的篷车,爸就在车上。

由于在旅馆里,大家无法冲过去迎接。不过时间不长,爸就走了进来:“嗨!我的姑娘们!” vFU6kf4YeMee2l3uH4jH/KsyFRkLq77BDjzfJae5jnnbloCEpj03BdVitudezn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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