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清早,劳拉正在洗碗,忽然听到在台阶上晒太阳的老杰克发出呜呜的低吼。她朝屋外望去,看见普拉姆溪的碎石滩上,一辆马车正朝这里驶来。
“妈,”她说,“有个陌生女人往我们家来了。”
妈叹了口气: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怎么待客啊!就连劳拉也常常为此感到难为情。可是妈的身体不好,劳拉又整日忙碌,大家的情绪都不高,压根儿没心情收拾屋子。
玛丽和卡瑞,还有小格蕾丝和妈全都得了猩红热。住在溪对面的尼尔森一家也得了这种病。现在家里能干活儿的只有爸和劳拉了。医生每天都来诊治,爸也每天都为诊疗费发愁。最糟糕的是,猩红热的病毒感染了玛丽的眼睛,玛丽什么都看不见了。
玛丽现在能坐起来了,她裹着被子坐在妈的桃木摇椅上。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过去了,在那段度日如年的日子里,她的眼睛不但不见好转,看东西反而越来越模糊。如今,就算有最耀眼的光照在她的眼睛上,她也看不到了。但玛丽从没有哭过,她是一个坚忍勇敢的姑娘。
因为猩红热,玛丽那头美丽的金色长发被爸剪掉了,如今头上的短发令她看上去活像个假小子。湛蓝的双眼仍旧很美丽,但却看不到眼前的任何东西,往日的机灵也一去不返。
“大清早的会是谁啊?”玛丽问,侧着耳朵朝马车的方向听。
“车上只有一个戴着棕色太阳帽的女人,咱们从没见过。拉车的是一匹枣红马。”劳拉回答道。自从玛丽的眼睛生病后,劳拉就是玛丽的眼睛了。
“家里还有什么吃的?”玛丽问。她在想,如果这个女人留下来吃饭的话,该拿什么来招待客人呀。
家里只有面包、糖浆和土豆了。现在是早春,菜园里的菜还没有长出来,那头母牛好些日子没下奶了,母鸡们也没到下蛋的季节。普拉姆溪里只有寥寥几条小鱼,就连野地里的棉尾兔都被捕光了。
两年前爸就厌倦了这个地方,一心想往西边迁移,重新申请一块放领地。但妈恋旧,舍不得离开故居。家里如今一贫如洗,蝗虫过境后,爸只抢收了一点儿粮食,根本不够还债的,如今又欠下了一笔诊疗费。
劳拉肯定地对玛丽说:“我们能吃的,别人也应该能吃!”
马车行到屋前,劳拉和妈早已在门前迎候。车上坐着一个身穿棕色衣裙、头戴太阳帽的漂亮女人。看见对方这样衣着整洁,再看看头发零乱、套着一件松垮的裙子、打着赤脚的自己,劳拉有些自惭形秽。这时妈缓缓地说:“多西亚,你怎么来了?”
那个女人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你们离开威斯康星已经很久了。”
原来她就是美丽的多西亚姑姑。劳拉还记得当初在大森林里爷爷的木屋内举办了一场熬糖舞会,在舞会上她曾见过这位多西亚姑姑。她那时穿着一条长裙,裙子上的黑纽扣如同一颗颗黑莓。
如今多西亚姑姑已经嫁给了一个有两个孩子的鳏夫。她的丈夫是一个建筑承包商,正在西部忙着修建新铁路。多西亚姑姑孤身驾着马车,一路从威斯康星赶往位于达科他地区的铁路工地。
她顺道来这里,是想看看劳拉的爸愿不愿意和她一同前往。她的丈夫,也就是海姑父,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当店员、书记员和统计员,爸正是合适的人选。
“查尔斯,给你每月五十美元的报酬。”多西亚说。
爸的脸一紧,蓝色的双眼变得明亮起来。他缓缓地说:“卡罗琳,我能够一边申请放领地安家,一边干这份报酬不错的工作。”
妈仍然不想往西部迁移。她环视了一下厨房,看了看卡瑞和抱着格蕾丝的劳拉。
“查尔斯,我不知道。”她说,“每月五十美元的报酬算是天上掉馅饼了。但我们有自己的农场,已经在这里安家了呀。”
“听我说好吗,卡罗琳。”爸恳求说,“只要去了西部,我们就能得到一百六十英亩的土地,那里的地和这里一样肥沃,甚至更好。如果政府把我们从印第安保留区赶出来后再补偿我们一块农场,我们为什么不要呢?西部到处是猎物,我们绝对不会缺肉吃的。”
劳拉的心早就飞到西部去了,根本没有听清大人们在说什么。
“可我们现在怎么去?”妈问,“玛丽的身体很虚弱,根本经不起长途跋涉。”
“这倒是事实。”爸说,他问多西亚姑姑:“这份工作能不能拖一拖?”
“不行。”多西亚姑姑说,“不行的,查尔斯。海现在正着急用人呢。你要么现在去,要么就算了。”
“卡罗琳,这可是每月五十美元的工作啊。”爸说,“而且还会有一个农场。”
妈用久违的温柔语气说:“好吧,查尔斯,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做吧。”
“我接受这份工作,多西亚!”爸站起来,拍了拍帽子,“有志者事竟成。我去看看尼尔森。”
劳拉兴奋极了,手忙脚乱地连家务活儿都干不好了。多西亚姑姑一边帮忙,一边把威斯康星的消息娓娓道来。
她的姐姐——露比姑姑,已经结婚并且生育了两个男孩和一个尚在襁褓之中名字叫多莉·瓦尔登的女孩。乔治叔叔在密西西比州当伐木工人。亨利舅舅一家安好,表哥查理虽然从小就被亨利舅舅宠坏了,但这孩子如今也变了很多。爷爷和奶奶仍旧住在他们老旧的原木搭建的屋里。虽然他们并不拮据,完全可以买一座新的板材屋,但爷爷认为直接用橡木搭建的屋墙要比薄薄的板材结实。
劳拉和玛丽离开大森林时留下的黑猫苏珊仍旧住在那间小木屋里。小木屋转了几手后,最终被人用来当作玉米秸仓库。苏珊似乎铁定了心要在那里安家。谷仓内老鼠很多,所以它吃得身材圆圆滚滚、毛色油光滑亮。它生了许多猫崽,当地的居民几乎每家都有一只。那些猫崽也都长着大耳朵、长尾巴,和黑苏珊一个样。
爸兴高采烈地从尼尔森家回来的时候,小屋已经打扫一新,午饭也准备好了。原来,他已经以二百美元的价格把农场卖给了尼尔森。“这样一来我们基本就能把欠账还清了,”他说,“不坏吧,卡罗琳!”
“希望你的决定没有错,查尔斯。”妈回应说,“不过我们怎么……”
“别着急,让我慢慢告诉你!我已经计划好了。”爸说,“我明天一早先和多西亚出发。你和女儿们留下来,再待个把月,等玛丽的病好些了再走。尼尔森已经同意帮忙将我们的行李运到车站,然后你们就坐火车过来。”
劳拉吃惊地看着爸,卡瑞和妈显然也出乎意料。玛丽说:“坐火车?”
她们从没想过要坐火车啊。当然,劳拉知道有些人出远门的确是坐火车的。可是火车经常出事故,还会死人。不过,劳拉可一点儿也不怕,反倒是很兴奋。卡瑞的大眼睛里却满是惊恐。
她们曾见过奔驰在大草原上的火车。当冒着滚滚黑烟、发出尖啸的列车疾驰而过时,赶车人稍稍约束不住,马儿们便会受惊四散逃跑。
妈用她一贯平静的口吻说:“有劳拉和卡瑞帮忙,我们会安排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