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来了,天气寒冷刺骨。每天早晨,爸带着猎枪和捕兽夹进入大森林,一去就是一整天。他在小溪边布下抓麝鼠和水獭的小号夹子,在林子里布下抓狐狸和狼的中号夹子。他把大号的捕熊夹也布下了,希望在熊钻进窝里冬眠之前,能抓到一头肥嘟嘟的大熊。
一天上午,爸从外面回来,套上马匹,驾着雪橇又匆匆离去了。原来他打到了一头熊。劳拉和玛丽真是太高兴了,她们拍着巴掌,又蹦又跳。
玛丽喊道:
“我要吃熊腿!我要吃熊腿!”
玛丽根本就不知道一头熊的腿有多大。
爸回来的时候,马车里除了一头熊,还装着一头猪。当时,他手里拿着大号的捕熊夹,肩上扛着猎枪,正走在林子里搜寻猎物。当他绕过一棵积雪覆盖的大松树时,看到了正在松树后面的这头熊。
这头熊刚把那头猪咬死,正准备把它吃掉。爸说,这头熊当时两条后腿都站着,前爪像两只手一样抱着那头猪。
爸开枪把熊打死了,但他没法儿知道那头猪是从哪儿来的,是谁家养的。
“所以我把死猪也带回来了。”爸说。
家里的鲜肉够吃很长时间了。白天和夜晚都非常寒冷,装在箱子里的猪肉和挂在后门外小棚屋里的熊肉都冻得硬邦邦的,根本就不会坏掉。
妈做饭要鲜肉时,爸就拿着斧头,砍下一块冻熊肉或冻猪肉。至于香肠丸子、咸猪肉、熏火腿和熏鹿肉,妈自己可以到棚屋或阁楼里去取。
雪一直下个不停,小木屋旁堆着厚厚的积雪。早晨,窗玻璃上布满了霜花,看上去像一幅幅美丽的图画,有树木花草,还有仙女。
妈说,这是严寒公公趁夜里大家都睡着的时候,偷偷刻了那些图画。劳拉觉得严寒公公是个浑身雪白的小老头儿,戴一顶闪闪发亮的白色尖顶帽,穿着柔软的白色高筒鹿皮靴。他的外套是白的,手套也是白的,背上没有背枪,手里拿着一些亮晶晶的锋利工具,他就是用它们来刻那些图画的。
妈允许劳拉和玛丽拿着顶针,在窗玻璃的霜上印出漂亮的圆圈圈。但劳拉和玛丽从不弄坏严寒公公夜里刻出的图画。
她们把嘴贴近玻璃,哈一口气,雪白的霜花就会融化,水珠儿顺着玻璃淌下来。这时候,她们就能看见外面的积雪,还有那些光秃秃、黑乎乎的大树,在皑皑的白雪上投下浅蓝色的影子。
劳拉和玛丽帮妈干活儿。每天早晨要擦盘子。玛丽擦的盘子比劳拉多,因为她大一些,但劳拉擦自己的那套小杯子、小盘子时总是特别认真。
盘子都擦干、收起来了,小矮床也通过风了。然后,劳拉和玛丽分别站在床的两边,把床单抻平,把床脚和床沿都仔细地掖起来,把枕头拍得鼓鼓的,端端正正地放好。然后,妈就把带轮子的小矮床推到大床底下去。
做完这些后,妈就开始干这一天的活儿了。每天都有特定的活儿要干,妈总是说:
星期一,洗衣服;
星期二,熨衣服;
星期三,缝衣服;
星期四,搅奶油;
星期五,搞卫生;
星期六,烤面包;
星期天,歇口气。
在一个星期里面,劳拉最喜欢搅奶油和烤面包的日子。
冬天的奶油不像夏天那么黄,搅拌出来的奶油白生生的,不怎么好看。妈喜欢餐桌上的每件东西都漂漂亮亮的,所以到了冬天,她就会给奶油上颜色。
她先把奶油放进高高的陶制搅拌桶里,靠在炉子边上加热,然后拿出一根长长的橘黄色的胡萝卜,洗净、削皮。接着,她拿出一口旧的平底锡锅,锅底是一个个小洞洞,这是爸用钉子钉出来的。妈就在这些小洞洞上擦胡萝卜,把它全擦到那些小洞洞里去,然后她把平底锅拎起来,下面就是一堆软软的、多汁的胡萝卜碎末。
妈把胡萝卜末放在炉子上的一小锅牛奶里,等牛奶热了,就把牛奶和胡萝卜都倒进一个布口袋。她再把黄灿灿的牛奶挤进搅拌桶,给所有的奶油都染上颜色。这下做出的奶油就是黄色的了。
牛奶挤出来以后,劳拉和玛丽可以吃胡萝卜渣子。玛丽觉得大的那份应该归她,因为她大,劳拉说自己应该多吃,因为她小。妈说必须平均分配。嗯,胡萝卜渣子真好吃啊!
奶油准备好了,妈用开水烫了烫长长的木头搅拌棒,把它放进搅拌桶,然后盖上搅拌桶的木头盖子。搅拌桶盖子中间有一个圆圆的小洞,妈把搅拌棍穿过小洞,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地杵动着。
妈搅拌了很长时间。有时候妈停下来歇息,玛丽上去搅一会儿,但是搅拌棍太重了,劳拉拎不动。
起初,溅在小洞周围的奶油看上去稠稠的、滑腻腻的。过了很长时间,它们变得像是颗粒状了。妈放慢了搅拌速度,搅拌棍上开始出现黄色黄油的细小颗粒。
当妈把搅拌盖打开时,只见白色的奶脂中浮着一大块金灿灿的黄油。妈用一把木勺子把这块黄油捞出来,放进一个木碗,在冷水里洗了许多遍,同时用勺子不断地翻动,直到水变得很清。之后,妈又往黄油里加了些盐。
接下来是做黄油最好玩的一刻了。妈用模子把黄油做成固定形状。木头做的黄油模子的活动底部刻着一幅画:一颗草莓,带着两片草莓叶子。
妈用勺子把黄油紧紧地压进模子里,直到模子塞得满满的。然后她把模子倒过来扣在盘子里,推一推活动底部的手柄。一块结结实实的金色黄油就掉出来了,顶上还刻着那颗草莓和两片叶子。
劳拉和玛丽分别站在妈的两边,屏住呼吸注视着。金色的黄油块儿一个接一个地落在盘子里,每块顶上都印着一颗草莓,最后妈把所有的黄油都用模子套好了。妈让她们每人喝了一些新鲜、美味的酪乳。
星期六,妈做面包,她们每人都得到一小块面团,可以做一个小面包,还有一块做饼干的小面团,做一些小小的饼干。有一次,劳拉还在自己的面饼锅里做了一个馅饼呢。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妈有时会给她们剪纸娃娃。她用硬邦邦的白纸剪出娃娃,再用铅笔画出五官。然后,她用边边角角的彩色纸剪出帽子、丝带和花边,让劳拉和玛丽把自己的娃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不过,最美妙的时光是晚上爸回家之后。
爸在积雪覆盖的大森林里奔走一天回来,胡须上挂着细细的小冰珠。他把枪挂在门上,脱掉毛皮帽子和手套,喊道:“我喝了一半的小甜酒在哪儿呢?”
他说的是劳拉,因为劳拉是那么的小巧可爱。
爸在炉子旁烤火时,劳拉和玛丽就会跑过去爬上他的膝头坐着。然后,爸会又穿上外衣,戴上帽子和手套,出去干些杂活儿,抱回来许多生火用的木柴。
有时,爸会沿着放置捕兽夹的路线检查一遍,因为它们都是空的,他很快就会走一圈。有时他打到猎物的时间比平常早,就会早一些回家。这样,他就有时间陪劳拉和玛丽一起玩了。
她们最喜欢的一个游戏叫疯狗游戏。爸用手指胡噜胡噜他那浓密的褐色头发,让它们全都竖起来。然后他四肢着地,嘴里发出吼叫,追得劳拉和玛丽满屋子乱跑,想把她们逼到墙角,无处可逃。
劳拉和玛丽跑得很快,躲闪敏捷。可是有一次,爸把她们堵在了炉子后面的柴火箱旁。她们没法从爸身边绕过去,也没有别的地方可逃。
这时候,爸的吼叫声多么吓人啊,乱蓬蓬的头发根根竖立,眼神恶狠狠的,看上去真的像是疯狗。玛丽吓坏了,动弹不得。爸逼过来的时候,劳拉大声尖叫,惊慌中使劲一跳,拖着玛丽爬到了柴火箱上。
顿时,疯狗不见了,只有爸站在那里,亮晶晶的蓝眼睛看着劳拉。
“哎呀!”爸对劳拉说,“你只是我喝了一半的小甜酒,可是我的天哪,你简直跟一匹法国小马一样厉害呢!”
“你不该这样吓唬孩子,查尔斯,”妈说,“看把她们给吓的,眼睛睁得多大!”
爸看了看,然后取下他的小提琴,开始边拉边唱:
美国佬儿进城去,
穿着他的条纹裤。
他说房子太多了,
城在哪里看不出。
劳拉和玛丽顿时把疯狗忘到了脑后。
看到许多大长枪,
大得赶上枫树桩。
每次枪口转方向,
两头牛车得帮忙。
那些长枪一开火,
用掉火药一大箩。
就像老爸打猎枪,
只是声音响得多。
爸用脚打着拍子,劳拉拍着巴掌给爸的歌声伴奏。
我唱那些美国佬啊,
我唱那些美国佬!
我唱那些美国佬啊,
我唱那些美国佬!
在荒凉的大森林里,在寒冷的冰天雪地里,小木屋是多么暖和、舒适、温馨啊!爸、妈、玛丽、劳拉和小宝宝卡瑞在小木屋里很开心、很惬意,特别是晚上。
壁炉里燃着熊熊的旺火,寒冷、黑暗和野兽都被关在外面,浑身长满斑点的牛头犬杰克和小猫黑苏珊躺在壁炉前,冲着壁炉里的火苗眨巴眼睛。
妈坐在她的摇椅里,借着桌上油灯的光亮做针线活儿。灯光亮得刺眼。在装着煤油的玻璃盏底部加了盐,这样煤油就不会爆炸了,为了好看,盐里还撒了一些红色的绒布头。确实很好看。
劳拉喜欢盯着油灯看,玻璃灯罩那么干净、那么明亮,黄色的火苗那么稳定,还有碗里清澈的煤油,被那些绒布头映成了红色。她还喜欢盯着壁炉里的火苗看,火舌跳动,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在金灿灿和红彤彤的木炭上方,蓝色的火焰摇曳着。
然后,爸开始讲故事。
劳拉和玛丽央求爸讲故事时,爸就把她们抱到腿上,用长长的络腮胡子扎她们的脸,逗得她们咯咯大笑。他的眼睛蓝盈盈的,充满了快乐。
一天夜里,爸看着黑苏珊在炉火前伸个懒腰,爪子一会儿伸出来一会儿又缩回去。爸说:
“你们知道吗?豹子实际上也是一只猫,一只特别特别大的野猫。”
“不可能。”劳拉说。
“真的,”爸说,“想象一下,如果黑苏珊比杰克块头还大,比杰克叫起来的时候还凶狠,它就跟豹子差不多一样了。”
他让劳拉和玛丽在他的膝头坐得更舒服些,然后说道:“我给你们讲讲爷爷和豹子的故事吧。”
“是你的爷爷吗?”劳拉问。
“不,劳拉,是你们的爷爷、我的父亲。”
“噢。”劳拉说着,在爸的胳膊上偎依得更紧了。她知道爷爷。爷爷住在大森林里,住在遥远的一座大木屋里。爸开始讲道:
“有一天,你们的爷爷进城,很晚才往家赶。他骑马穿过大森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黑得连路都看不清,他突然听见一只豹子在叫,心里吓坏了,因为他没有带枪。”
“豹子是怎么叫的?”劳拉问。
“像女人那么叫,”爸说,“就像这样。”他尖叫起来,吓得劳拉和玛丽浑身发抖。
妈从椅子里跳了起来,说:“行行好吧,查尔斯!”
其实劳拉和玛丽喜欢受到这样的惊吓。
“爷爷骑的马跑得很快,因为它也吓坏了。但它怎么也甩不掉那头豹子。在漆黑的树林里,豹子一直穷追不舍。那是一头凶狠的豹子,跑起来跟马一样快。它一会儿在道路这边叫,一会儿在道路那边叫,一直紧紧地跟在后面。
“爷爷把身子贴在马鞍上,催马快跑。马已经跑出了它最快的速度,但仍然听见豹子在后面叫。
“爷爷突然看见了豹子,它从一根树梢跳到另一根树梢,几乎就在爷爷的头顶。
“那是一头巨大的黑豹,它凌空跃起,就像黑苏珊跳起来抓老鼠那样。它比黑苏珊要大许多许多倍。它实在太大了,如果跳到爷爷身上,就凭它那巨大而锋利的爪子和长长的尖牙,肯定会要了爷爷的命。
“爷爷骑着马拼命逃跑,就像老鼠躲着猫那样。
“豹子不再叫了。爷爷没有再看见它,但爷爷知道它从后面追上来了,在漆黑的树林里扑了上来。马拼命地跑着。
“最后,马跑到了爷爷家。爷爷看见豹子突然跃起,就赶紧跳下马,靠在门上。他一头冲进门里,把门重重地关上。豹子落到了马背上,正好是爷爷刚才骑的位置。
“马没命地尖叫着,冲进了大森林。豹子骑在马的背上,用利爪撕扯它的后背。千钧一发之际,爷爷一把抓过靠墙的枪,冲到窗口,一枪就打死了豹子。
“爷爷说,他再也不会不带枪进入大森林了。”
爸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劳拉和玛丽瑟瑟发抖,紧紧地偎依着他。她们坐在爸的腿上,被爸结实的胳膊搂着,感到又安全又舒服。
她们多么喜欢坐在温暖的炉火前啊,黑苏珊在壁炉前打着呼噜,看家狗杰克伸展四肢躺在它旁边。听到狼的嗥叫声,杰克立刻竖起脑袋,后背上的毛全都立了起来。不过听着黑暗、寒冷的大森林里那个孤独的声音,劳拉和玛丽心里并不害怕。
在这座木头小屋里,她们感到温馨舒适。小木屋外面,堆着厚厚的积雪,风在哭喊,因为它不能进来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