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亲爱的读者面前的这部书,可有些年份了,它是十九世纪七十年代英国女作家安娜·塞维尔(1820—1878)的作品。这位才华横溢的女作家只活了五十八岁。即便晚年长期卧病在床,但她生命不息,笔耕不止,花了大约八年时间完成了这部题为《黑骏马》的小说。小说的主人公是一匹名为黑骊的骏马,黑骊的传奇经历构成了小说的题材。作品问世后产生了极为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它在西方可以说是世代相传,享有盛名,是颇具代表性和权威性的英语儿童文学名著,也深受英语学习者的欢迎。它曾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在世界各地出版。我相信,这本书不仅会为我国少年儿童读者所喜爱,而且也会成为小读者的父母和长辈——我们亲爱的中青年乃至老年读者朋友的所爱,因为它确确实实是一部雅俗共赏、老少咸宜的好书。
这部书好,好就好在它突出了人类和自然界的和谐相处。它的主人公是黑骊,但笔墨所及,又远不止一匹黑骊,这里有黑骊的朋友生姜、欢蹄、战马队长等,它们的经历和心理活动丰富了小说的内涵。与此同时,小说又刻画了众多驾驭马匹的人,这里有约翰·曼利、詹姆斯·霍华德、乔·格林、杰瑞·巴克等,他们同所养的马和谐相处,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并不需要使用暴力,甚至不用短缰绳、马嚼子、眼罩之类就能使马充分发挥其积极性,愉快胜任,甚至在危急关头拯救主人。一个突出的例子是在暴风雨中黑骊拒绝过桥,因为直觉告诉它,木桥中间已经折断,如果执意前行,将会招致车毁和人马俱亡的严重后果。同这种和谐关系形成鲜明对照的则是那些虐待马匹、不顾牲口死活的人们。他们无知、残暴,乃至把活的马当成死的机械来使。黑骊就碰到过这样的人。它的蹄掌脱落,喝醉了酒的车夫却全然不知,以致锋利的石头把马蹄硌得血肉模糊,摔倒后膝盖和脚受了重伤,落下终生残疾。还有一次是石子儿扎进了它的前蹄,驭马人毫无察觉,还责怪它是一匹瘸马,责怪它偷奸耍滑。驭马人约翰·曼利说得好:“人应该珍视他们的动物,并与动物交朋友,可是他们连一半都没有做到。”当小马夫乔·格林挺身而出干预虐待牲口的现象时,约翰赞扬说:“对于残忍和压迫的行为,每个人看见了都有责任去干涉。你做得对,孩子。”当然,这种态度不仅适用于对待人与动物的关系,更适用于对待人与人的关系。当詹姆斯问约翰:“你不同意那句老话‘每个人都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啰”时,约翰回答:“不,那是一句自私、野蛮的老话,不管是谁说的。如果有人认为他只需要考虑自己的利益,那他大概要像小猫小狗那样淹死了才会把眼睛睁开。”这话说得何等好啊!我们要建立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建立人与人的和谐关系,难道不可以从这里得到某种启发吗?
这部书好,好就好在它体现了童话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水乳交融。小说里描绘的是一个童话世界,这里的马都像人一样有自己的心理活动,相互之间能够对话,它们也能听懂人们的谈话,只是不能同人对话而已,因而自称为“哑巴牲口”。于是我们从动物的视角看到了马的经历和内心,看到了人的言行和品格。这里不仅有人的日常活动,甚至有当时西方国家的选举活动——那可真是花样繁多,热闹非凡。且看作品主人公黑骊眼中的选举:“街上很拥挤,马车漆着候选人的颜色,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似乎完全不把人的生命和安全当回事儿。那天我们看见有两个人被撞倒,其中一个还是女人。那阵子马算是倒了大霉,可怜的牲口!可是乘车的投票者根本不考虑这个。他们许多人都喝得半醉,看到自己人就从马车的窗户里大呼小叫。这是我第一次见过的选举,我再也不想见到第二次。”这里说的“漆着候选人的颜色”,是指代表所属党派的颜色。于是我们从黑骊的耳中听到了杰瑞·巴克父子对选举的议论。杰瑞说:“儿子,自由不是从颜色中来的,颜色只代表党派。你从颜色里能得到的自由,只是花别人的钱买醉的自由,坐一辆肮脏破烂的出租马车去投票的自由,咒骂跟你不同颜色的人、为你一知半解的事情声嘶力竭叫嚷的自由——那就是你的自由。”这样的描写对于被某些人吹得天花乱坠的西方选举可以说是刻画得入木三分。在作者的笔下,社会的贫富悬殊同马匹的悲惨遭遇相互交织。于是我们在马匹拍卖会上听到了作品主人公黑骊的内心独白:“贫穷和苦日子似乎使有些人的心肠也变硬了,但也有些人我愿意用我最后一点儿力气为他们效力。他们没有钱,衣衫褴褛,但是心地善良,有人性,他们的声音一听就值得信赖。”这些富于社会内涵的描写读来一点儿也不生硬,因为它们并非某种外加的说教,而是融化在小说中那个地地道道的童话世界里面的。
这部书好,好就好在它达到了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与生动活泼的语言表现力的完美统一。小说描写的是马,是马的喜怒哀乐和马所饱尝的人间的酸甜苦辣。在某些人看来,这些都是毫无对证的,尽可以专靠想象,任意挥写,凭空编撰,信口胡诌,但是这部小说的作者却不是这样。她对马的生活和习性可以说是知之甚深,了如指掌,这没有敏锐的观察和长期的积累是很难办到的。加之书中马的生活和习性又是以人的活动和品格为背景表现出来的,因而没有对社会生活的亲身体验和实际观察也是很难办到的。我们从书中一方面看到了作者纵横驰骋的丰富的想象力,一方面又看到了她一丝不苟的、严谨的生活信念和创作态度,这是值得称道的。作品的语言生动活泼,并无生僻晦涩之弊,完全是经过提炼的、富于生命力的口语。很多人借助本书来学习英语,这恐怕不是偶然的。从认真细致的体察中得来的生活材料,通过活在人们口中的语言表达出来,这就达到了出神入化的艺术境界——我想这也许就是这部作品在世界文坛上、特别是儿童文学领域里青春永驻的奥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