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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汤姆在河里的生活

汤姆现在完全是水陆两栖的孩子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最好问一下最近的公立小学教师,他可能会给你一个漂亮的回答:“两栖的(amphibious)”,形容词,来源于两个希腊词,“amphi”就是“鱼”的意思,“bious”就是“牲畜”的意思。这种动物被我们无知的祖先认为是“鱼”和“牲畜”的合成体。因此,像河马一样,既不能生活在陆地,在水中也活不了。

不管怎么说,汤姆成了两栖动物,可喜的是他现在很干净了。他生平第一次感到身上什么都不穿是多么舒服。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很脏。实际上,他已经不记得以往那些烦恼、疲劳、饥饿、挨打或去爬黑暗的烟囱。从那次美美地睡了一觉后,他已经忘掉了他的老板、哈特霍维尔庄园和那个穿白衣服的小姑娘。总之,他忘掉了他以前所经历的一切,忘掉了从那些平日一起玩耍的野孩子那里学来的脏话。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你知道,当你来到这个世界,成为一个陆地孩子时,你什么事情都不记得。所以汤姆变成一个水孩子时,为什么要记住过去的什么事情呢?

那么,你有前世吗?

我亲爱的孩子,谁能说得出来呢?只有记住了前世发生的事情才能说出来点什么,可我们什么也没记住,什么也不知道,也没有哪本书、哪个人能明确告诉我们。

曾经有一个聪明的人,一个很聪明的人,也是一个好心眼的人,写了一首关于孩子对自己前世感觉的诗。他是这样说的:

在睡眠和忘却后我们降临世间;

和我们一起的灵魂和生命的星辰,

却停留在别处,

旅程十分遥远;

没有完全遗忘,

也不是赤身裸体,

追随荣誉的云彩,

我们来自上帝那里,

那是我们的家乡。

你知道的也不过就这么多了。但是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相信。不要像有些人那样,幻想着是身体制造了灵魂,就像蒸汽机能自己制造焦煤似的;也不要像有些人那样,认为灵魂与身体毫无关系,灵魂被安在了身上,像一根针扎在针垫上,一摇晃就掉下来。

这个奇异童话故事的教义是:灵魂创造了身体,就像蜗牛创造了自己的外壳。对于其他事情,不管我们是否有前世,我们是会有来世的,对我们来说已足够了,尽管我们不会像可怜的小汤姆那样变成水孩子。

不过汤姆在水里过得非常快乐。他在陆地上的时候工作太辛苦了,现在为补偿这些,今后很长时间他在水世界里天天都过假期。除了尽情地玩耍,看看这个清凉透彻的水世界才能看到的所有美丽的东西,他什么事都不用做,这里的阳光从来不太热,霜雪也不太冷,真是个舒适安逸的世界。

那么他吃什么呢?或许吃些水田芥或水粥和水奶,很多陆地孩子也是这样吃的。但水生生物都吃些什么,我们知道的还不到十分之一,所以无法替这些水孩子作出回答。

有时候,他沿着光滑的碎石水道看蟋蟀从石缝里来回进出,好像陆地上的兔子在田野里一样,或爬上礁石,看成千上万的沙禽在那里盘旋,一个个探出可爱的小脑袋和长腿;或者钻进一个静谧的角落,观看那些蜉蝣吃枯烂的水草,就像你贪婪地吃李子布丁一样,看它们用吐出的丝和黏液建造房子。它们真像一群爱幻想的女士,没有一个能整天坚持用同一种材料的。有的开始用卵石,然后会粘上一段绿色的木头,接着又找到一只贝壳,也要把它粘上去。可怜的贝壳还活着呢,当然不喜欢被粘到上面去造房子,但是那些蜉蝣又粗暴又自私,不允许它发出任何声音,就像自负的人常会做的那样。接着蜉蝣又粘上一段烂木头,再就是一块很漂亮的粉色石头等等,直到把它的房子弄得像爱尔兰人的大衣那样到处都是补丁。后来它又发现一根稻草,有它身长的五倍那么长,便说:“好哇!我姐姐都长尾巴了,我也要来一条。”它就把稻草粘在背上,扬扬得意地拖着稻草到处跑,实际上这很不方便。这样一来,那座水池里的蜉蝣都流行起尾巴来了,去年五月,它们屁股后面全都拖着一根长稻草,夹在彼此腿脚之间,大家相互磕碰着,看起来很滑稽,汤姆笑得泪水都流出来了。

有时候汤姆会跑到深潭的幽静处,在那里看水森林。这些森林在你看来不过是些小野草,但是你得记着,汤姆变得这么小,任何东西在他看来都比你看到的大一百倍,这情形和鲦鱼一样,鲦鱼能看并抓住你只有在显微镜下才能看到的微小的水中生物。

在水森林中,他看到了水猴子和水松鼠(它们都有六条腿,除水蜥赐和水孩子外,水里的动物几乎全是六条腿),他们敏捷地在树枝间走动。那里还开着成千上万朵水花,汤姆试图采摘一些,可他的手刚碰上去,那些花就缩成一团,变成了果冻。汤姆这才看出来它们都是有生命的东西——有的像铃铛,有的像星星,有的像车轮,有的像花,形态各异,五颜六色,都很忙碌,就像汤姆一样。所以现在他发现,这个世界里的东西远比他看第一眼时多得多。

水里还有一个奇怪的小家伙,它在一座用圆砖头建成的房顶上向外窥视着。它有两个大轮子,一个小轮子,上面长满了牙齿,像脱谷机的轮子一样不停地转动。汤姆站住看着它,想看它用那些轮子做什么。你认为它正在做什么呢?在做砖。它用两个大轮子把漂在水中的泥土都收集在一起,把泥土中所有的好东西都吃到肚子里,再把泥土放到胸前的小轮子里,那个小轮子其实是一个带齿的圆洞,然后把泥土在这里转成一块整齐结实的砖,再把它运到墙顶上砌好,接着再造另一块。它难道不是个聪明的小家伙吗?

汤姆心里这么想着,但当他想和那个造砖的说话时,才发现它太忙了,对自己的工作很自豪,根本没有注意到汤姆。

现在你肯定知道水底的所有东西都会说话,只是所用的语言和我们的不一样,但会和马、狗、奶牛、鸟儿那样可以彼此谈话。汤姆很快学会了它们的话并和它们攀谈,如果他是个好孩子,或许会有很多可意的伴侣。但我遗憾地说,他和别的小男孩一样,以捕捉和虐待动物为乐。有人说,小孩子调皮捣蛋是天性,唯一的证据是,我们本来都是猛兽的后代。但不管那是不是天性,小孩子要管束住自己,而且必须管住自己。即使他们本性里有顽皮、下流、恶作剧的潜质,我们也没有理由认为他们应该像猴子那样放任自己去搞恶作剧,因此,他们绝不可以虐待那些不会说话的动物。如果他虐待了动物,待一会儿就有一个老太太出场给予他应有的惩罚。

但汤姆并不知道这些。他又打又骂地虐待着可怜的水动物,直到它们都害怕他,见到他就躲起来,或爬进自己的壳里。所以,他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玩耍的伙伴。

当然,水里的仙女们看到他这么不开心都很难过,很想带上他,并告诉他他是多么淘气顽皮,希望教他做个好孩子,也想和他一起玩耍嬉戏,但一想起女王的命令,只好就此罢休。汤姆只有从亲身经历的挫折中吸取教训了,就像很多愚蠢的人那样,尽管有许多善良的人非常想教给他们怎样去做好一切,但有很多东西需要他们亲身经历后才能真正学会。

终于有一天,他发现了一只蜉蝣,想让它从房子里探出脑袋来,但它的房门关着。他以前从没见过蜉蝣的房子有门,所以这个爱管闲事的小家伙,非要拉开它的房门,看看那个可怜的姑娘正在里面做什么。真是可耻!你会喜欢有人闯入你的卧室,看你在床上的模样吗?汤姆把门撞了个粉碎。那是一扇极其漂亮的小丝线格栅门,上面镶满了亮闪闪的水晶片。当他朝里面看时,蜉蝣也探出了脑袋,随即又把脑袋变成了鸟头的形状。汤姆和它说话,它却不能回答,因为它的嘴和脸被一层新睡帽般干净的粉色皮肤裹得紧紧的。然而,尽管它不能答话,其他的蜉蝣都开了口。它们举起手来,像懒散的彼得故事中的野猫一样尖叫着说:“哦,你这个肮脏、可怕的孩子,你又做出这样的事情!它只需要睡两个星期,就会长出美丽的翅膀,会四处飞舞,会产出很多蛋,可你现在把它的门撞碎了,它无法再修补,因为它的嘴巴要封上两个星期,它会死掉的。谁让你到这里骚扰我们,搅得我们不得安生的?”

于是汤姆游走了。他自己感到很羞耻,觉得自己越来越调皮了,就像一个做了错事又不愿承认的小男孩。

接着,他来到一个满是小鳟鱼的池塘,开始虐待它们,试图捉住它们。但它们从他手缝里溜了出去,吓得高高跳出了水面。在汤姆追赶鳟鱼的时候,他来到桤树根下一个又大又黑的东西附近,一条巨大的、褐色的老鳟鱼冲了出来。它可比汤姆大了十倍,朝着汤姆冲了过来,把他撞得气喘吁吁的。我不知道他们俩谁更害怕谁一些。

接着,汤姆又郁闷又孤独地继续向前走,他可是罪有应得。在河堤下,他看到一个既丑又脏的东西坐在那里,大约有他一半那么大,六条腿、大肚子,滑稽可笑的脑袋上长着两只大眼睛,脸像头驴子。

“哦。”汤姆说,“你真是个丑陋的家伙!”他开始朝它做鬼脸,还把鼻子靠近它,跟它打着招呼,像一个粗鲁无礼的男孩子。

情况说变就变,那个东西的驴脸一下子就不见了,突然伸出一双带有钳子的长臂,一下夹住了汤姆的鼻子。虽然没怎么伤着汤姆,但却紧紧夹住了他。

“哎哟!哦,放开我!”汤姆叫着。

“那你也别来烦我,”那家伙说,“我想安静,我需要蜕皮。”

汤姆答应不再打扰它,它才撒手。

“你为什么要蜕皮?”汤姆问。

“因为我的兄弟姐妹都蜕了皮,长成了带着翅膀的漂亮动物。我也想蜕皮,不要和我说话。我相信我就要蜕皮了。我会蜕皮的。”

汤姆仍然站在那里看着它。它的身体鼓胀起来,喘着气,身体挺得硬硬的,最后一噼啪——啪啦——砰——它的背部裂开了,然后裂到了头顶。

从它身体里面出来一个非常细长、优美、柔软的东西,和汤姆一样柔软光滑,可是却极为苍白、虚弱,像一个在黑屋里病了很久的小孩。它一边柔弱无力地挪动着腿脚,一边害羞地环顾着周围,就像第一次参加舞会的小姑娘那样,随后它沿着一根草茎慢慢爬向水面。

汤姆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也跟着来到水面,探出脑袋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当时它坐在温暖的阳光下,身体忽然发生了奇特的变化。它变得强壮又结实,身上开始出现了美丽的颜色,蓝色、黄色、黑色,斑斑点点、一条一条的;脊背上翘起来四只薄纱似的亮闪闪的大翅膀。它的眼睛变得特大以至于占据了整个脑袋,好像一万颗钻石似的闪闪发光。

“哦,你真漂亮!”汤姆说。他伸出手去捉,但是它旋着身子飞到了空中,翅膀在空中悬了一会儿,又毫不畏惧地飞到汤姆身边。

“别这样,”它说,“你抓不到我的。我现在是一只蜻蜓了,是飞虫之王。我会在阳光下跳舞,在河面上翱翔着去捕捉蚊子,还要娶一个像我一样漂亮的妻子。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哈哈!”它向空中飞去,开始捉蚊子。

“喂!回来,回来,”汤姆叫着,“你这个漂亮的家伙。没有一个人和我玩,我在这里很孤独。你回来吧,我再也不抓你了。”

“我才不在乎你抓不抓我呢,”蜻蜓说,“因为你抓不住了。等我用完晚餐,再稍微看看这个可爱的地方,就会回来和你聊一聊我在途中看到的一切。这是一棵多么大的树呀!上面的叶子可真大!”

那是一棵大酸模草,不过你知道,那只蜻蜓除了小水树之外什么都没见过。所以这植物对它来说的确是大树了。此外,它还是个近视眼,所有蜻蜓都是这样的,从来看不到鼻子前一码远的地方,其他没有它漂亮的小昆虫都比它看得远多了。

那只蜻蜓飞回来后,就和汤姆聊了起来。它对自己美丽的颜色和大翅膀感到有些骄傲,但是你是知道的,它原来是一个贫穷、肮脏、丑陋的家伙,所以它的自负情有可原。它乐此不疲地谈论着在树林里和草地上经历的各种奇异的事情。汤姆津津有味地听着,因为他已经把原来曾经见过的那些东西忘得一干二净。没过多久,他们就成了好朋友。

我很高兴地说,那天汤姆得到了教训,此后很长时间他不再虐待动物。于是,蜉蝣变得温顺起来,经常讲一些关于它们怎样建房子、蜕皮、最后变成带翅膀的飞虫等稀奇古怪的故事。汤姆开始渴望有一天能像它们那样也长出翅膀。

鳟鱼和他也和好了(因为鳟鱼即使受到过惊吓和伤害,也很快就会忘掉)。所以汤姆经常和它们玩猎犬逐兔的游戏,在一起玩得很开心。他时常尝试着头朝上、脚朝下跳出水面,就像鳟鱼在阵雨来临前跃出水面那样,可是他怎么都做不到。他最喜欢看鳟鱼游到水面去捉飞虫,它们在橡树影子下面游来游去,常有甲虫落在水里,还有绿毛毛虫莫名其妙地用吐出的丝线从树枝上滑下来,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改变自己愚蠢的想法,把丝线卷成球形,再把自己挂到树上。这种高难度的高空冒险的动作,就连当今世界上最有名的杂技演员布隆丹和莱奥塔尔都做不到。但没人知道它们为什么大费周折非要那么做,因为即使它们在绳子上折断脖子,也无法像布隆丹和莱奥塔尔那样靠走钢丝谋生。

就在它们快要碰到水面的时候,汤姆常会捉住它们,他还会捉些桤木蝇、跳虫、短尾的蜉蝣和蜘蛛,黄的、褐的、紫的、灰的,然后再把它们分给他的鳟鱼朋友。或许他对那些飞虫是有些残忍,但是一个人只要有能力,总得为朋友做些好事吧。

最后,他甚至连飞虫都不去捉了,因为他偶尔与其中一只飞虫玩熟了,发现它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小家伙。真实的故事就是这样发生的。

那是七月里一个炎热夏天,汤姆一边在水面上晒太阳,一边捉些蜉蝣给鳟鱼吃。这时他看到一个新东西,一个长着褐色脑袋、灰色身子的小家伙,实际上它是个非常小的家伙,但是也像人一样,会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它仰起头,竖起翅膀,翘起尾巴,连尾巴梢上的两把掸子也竖起来了。总之,它看起来是所有小家伙里最神气活现的。它看见汤姆却并没有逃走,还跳到汤姆的手指上,坐在那里一副英勇无畏的样子。它用一种最尖细、最刺耳的声音叫喊着:“非常感谢你的盛情,可是我现在并不需要。”

“你需要什么?”汤姆说,它的傲慢倒让汤姆吃了一惊。

“你的腿呀,感谢你好意把腿伸出来让我坐在上面。过一会儿我必须离开,去照看我的妻子。老天!有了家真是麻烦!”其实这个游手好闲的调皮鬼什么都不做,丢下它可怜的妻子独自在家产卵。“等我再飞回来的时候,如果你像现在这样好意把腿伸到外面,我会很高兴地在你腿上休息。”接着它就飞走了。

汤姆认为它是个很不近人情的家伙。五分钟后,它回来了,说道:“哈,你等累了吧?好了,把你另一条腿伸出来吧。”

他突然跳到汤姆的膝盖上,开始用尖细的声音和他聊天。

“你是住在水下面吗?那是个下流的地方,我曾经在那儿住过。那儿又邋遢又肮脏,我可不愿在那里再待下去。所以我爬到了水面上,穿上了这身灰衣服变得体面了。你是不是认为我这套衣服挺像回事儿?”

“确实既整洁又端庄。”汤姆说。

“是啊,一个人一旦成了家,就必须整洁体面一些。不过现在我可是已经厌烦了。为了生活,上星期我做了很多事情。现在穿上礼服,终于有机会可以出去走走,潇洒一下了,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去跳一两场舞。一个人为什么不及时行乐逍遥自在一点呢?”

“你妻子怎么样?”

“哦!它是一个平庸愚昧的家伙,我说的是实话。它除了想着生蛋什么也不想。如果它愿意和我一起出来就好了。既然它不愿意,我就不管它了——我就自己来了。”

说着,它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然后变得更苍白了。

“怎么了?你病了 !”汤姆说。但它没答话。

“你死了?”汤姆说,他看着它站在自己膝头上,脸白得像鬼似的。

“没有,我没死!”一个尖细的声音在汤姆头顶上回答,“我在你头上面,穿着礼服,你膝头上的是我的躯壳。哈哈!你可变不出这样的把戏!”

汤姆变不出来,霍丁、罗宾、弗里凯尔以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魔术师都变不出来。原来,那个小淘气鬼已完全脱掉了自己的躯壳,丢下它站在汤姆的膝盖上面;眼睛、翅膀、尾巴丝毫不差,就像活的一样。

“哈哈 !”它说。它一会儿摇摆不停,一会儿上下跳动停不下来,像是得了圣维特斯舞蹈病。“我现在不是个漂亮的人物吗?”

它的确很漂亮。身体是白色的,尾巴是橘黄色,眼睛闪烁着孔雀尾巴上呈现出的所有色彩。最奇怪的是,它尾巴梢上的掸子比以前的长五倍。

“哈 !”它说,“现在我要去看看这个花花世界了。我的生活开销没有多大,你看,我没有嘴巴,也没有五脏六腑,所以,我永远不会饥饿,也不会肚子疼。”

它真的什么也没有。它长得又干又硬,空空的像根羽毛,这种愚蠢、浅薄的家伙活该长成这样。

可是,它不但不为自己腹内空空感到惭愧,反而非常骄傲,就跟许多仪表堂堂的绅士一样,一面开始上下跳跃,一面唱着:

我妻子跳舞我唱歌,

快乐地度过每一天;

聪明人自有好办法,

驱散沉闷和烦恼。

它就这样上下飞舞着折腾了三天三夜,最后疲倦到了极点,一下跌在水里,漂走了。结果怎么样汤姆永远也不知道,他也没必要放在心上,因为在它漂走时,汤姆还听到它最后唱着:“驱散沉闷和烦恼 !”

如果它自己都不在乎,别的人就更不会在乎了。

但是有一天,汤姆经历了一次新的冒险。当时他坐在睡莲叶子上面,和他的那只蜻蜓朋友在看蚊子跳舞。蜻蜓已经吃得很饱了,因为天气很热,阳光太强,它正安静地坐在那儿昏昏欲睡。蚊子(他们丝毫不把可怜的弟兄们的死放在心上)在它头顶一英尺的地方欢快地跳着舞,一只黑色的大苍蝇在离它鼻子一英寸的地方停下来,开始用爪子洗脸梳头,但是蜻蜓还是一动不动,一直和汤姆闲聊着它在水下时的事情。

突然,汤姆听到上游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咕咕、呼呼、呜呜、吱吱……”好像在一个袋子里放进两只野鸽、九只老鼠、三只豚鼠和一只瞎了眼的小狗,让它们在那里乱打一气,吵个不停。

汤姆抬头向上游看去,看到的情况和他听到的声音一样奇怪:一只大圆球随着河水漂滚而下,看去一会儿像蓬松的褐色毛团,一会儿又像闪亮的玻璃球,但它却不是圆球,因为有时它散裂开来随水漂去,接着又连接在一起,始终从里面传出越来越大的声音。

汤姆问蜻蜓那是什么东西,可是,蜻蜓本来就是个近视眼,尽管离那东西还不到十码远,它却看不到。汤姆干净利落地一头扎进水去,亲自去看个究竟。当他走近时,圆球一下子变成了四五只漂亮的动物,身体比汤姆大很多倍。它们在那里游着、翻滚着、潜着水、旋转着、摔着跤、拥抱着、亲吻着、撕咬着、挠着痒,都是人们没有见过的最迷人的姿势。如果你不信的话,不妨到动物园里看看(恐怕你也看得不十分清楚,除非你早上五点就起床,到考德里沼泽去,在逆水流旁边有一株大秃树,那里常有水獭出没),可以说,水獭在水中嬉戏的时候,你会看到从没看过的最欢快、最灵活、最有趣的动物。

可是,当其中最大的一只看到汤姆时,它就冲出来,用水语尖声喊道:“快来,孩子们,这儿有吃的了,真的!”说着便向可怜的汤姆扑过来,眼中闪着凶光,张开大嘴,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汤姆本来认为它是那么漂亮,可看到它那副凶恶的模样,就自言自语地说:“看你们长得挺漂亮的,谁知道你们是一群坏家伙。”然后他尽快溜到莲根之间,转身朝水獭做了个鬼脸。

“出来。”那只凶恶的老水獭说,“否则对你更不利。”

但是汤姆却在两节粗实的莲根中看着它,使劲地摇晃着莲根,同时做着可怕的鬼脸,就像陆地上时,躲在栏杆后面讥笑那些老太太们一样。毫无疑问,这并不是礼貌的行为,但你知道,汤姆还没有受过教育呢。

“走吧,孩子们,”水獭厌恶地说,“他不值得吃。他只不过是一只下流的水蜥蜴,甚至连水池里粗俗的梭鱼都不愿吃他。”

“我不是水蜥蜴!”汤姆说,“水蜥蜴有尾巴的。”

“你就是水蝴蜴,”那只水獭语气肯定地说,“你的两只手我看得很清楚,我知道你有尾巴。”

“我告诉你我没有,”汤姆说,“看看这儿!”他小巧的身体转了个圈。

那只水獭本可以说汤姆是只青蛙,但它和很多人一样,一旦自己说出口,不管对错都要坚持到底,决不改口。于是它回答道:“我说你就是只水蜥蜴,而且你不配像我和我的孩子这样的上流人物吃。你可以在这里等鲑鱼把你吃掉。”它知道鲑鱼是不会吃他的,就想吓唬一下可怜的汤姆,“哈哈!它们会把你吃掉,我们再把它们吃掉。”老水獭邪恶残忍地笑着。你有时会听到那样的笑声,你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可能会认为那是魔鬼在笑。

“鲑鱼是什么?”汤姆问。

“一种鱼。你这个水蜥蜴,那是种很大的鱼,很好吃。它们是鱼中之王,我们是鲑鱼之王。”它又笑了,“我们在水池里来回追赶它们,把它们赶到角落里。那些愚蠢的东西,它们很骄傲,常欺负小鳟鱼、鲦鱼,等看到我们来了,就变得温顺起来。我们抓住它们,但却不屑把它们整个吃掉,只是咬断它们柔软的喉咙,吸吮它们甘甜的汁液——哦,真美!”它舔了舔那邪恶的嘴唇,“然后把它们扔掉,再去抓另外一条。它们快要来了。孩子们,快过来!我闻到了雨水从海面过来的味道。好哇,鲑鱼就要来了,我们每天会有很多鲑鱼可吃了。”

老水獭得意忘形起来,连翻了两个筋斗,然后半个身子站在水里,像一只野猫似的笑起来。

“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呢?”汤姆问,紧紧地蜷缩着身子,因为他很害怕。

“从海里来,浩淼广阔的大海,水蜥蜴们本来可以安全地待在那里,但是那些蠢物却从海里跑出来,游到下游的大河里,我们就过来等着它们。它们往回游的时候,我们就追过去。到那里去捉鲈鱼、鳕鱼,在海岸上过着快活的日子,在海浪里尽情翻滚,在温暖干燥的岩缝里舒坦地睡觉。哈,如果不是那些可怕的人,孩子,我们的生活该是多么轻松快乐啊 !”

“人是什么?”汤姆问。但不知怎么回事,在他发问之前似乎已经知道了。

“长着两条腿。现在我来看看你,如果你没有一条尾巴的话,倒和你很相像(它认定汤姆长了一条尾巴),不过比你大多了,是我们的大克星。他们用钩子和丝线钓鱼,有时会扎住我们的腿,他们还沿着岩石放些罐子来捉龙虾。他们用叉扎死了我可怜的丈夫。当时,它出去想给我找点吃的东西。那时我躺在岩缝里,我们住在地势较低的地方,海上风浪很大,鱼儿都游不到岸上。他们一叉扎死了我的丈夫,可怜的人儿,我看见他们把它绑在杆子上抬走了。啊,我的孩子们,它是为你们才送命的,它真是个可怜又听话的人儿啊。”

老水濑变得很伤感(因为如果水濑愿意会变得很伤感的,就像很多既残忍又贪婪的人,这种伤感对他人没有任何好处),神情凝重地游走了。那些日子里,汤姆再没看到它。走了算它走运,因为刚走没多久,沿河边就来了五只粗暴的小猎狗,又嗔又狂吠,又是挖地又是泼溅水花,在水獭后面大声叫唤着。汤姆躲在睡莲中,直到它们都走了才出来。他怎么也猜不到这些狗是来帮助他的水仙。

但他禁不住想起老水獭谈起的大河和大海。心里这么想着,更希望去看看,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不过,他越是那么想,就越对自己住的这条狭窄的小河和他的这些伙伴不满。他很想到那个更为广阔的世界去,去欣赏那里比比皆是的奇观景象,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有一次,他起身顺流而下,但溪水很浅。他来到水滩,在水中都无法藏身,因为水太少了。太阳烤着他的脊背,晒得他直想吐。他只好又回来了,在池塘里静静躺了一个多星期。

后来,一个热天的夜晚,他遇到一件奇事。

那天他发了一天的呆,鳟鱼也是如此,尽管水面上有成千上万的苍蝇,它们却不愿挪动一步去捉,都在水底石头的阴影处打吨。汤姆也打着吨,美滋滋地依偎在鳟鱼那光滑、清凉的肚子上,因为水太热,让人很不舒服。

可是快到傍晚的时候,天突然暗了下来,汤姆抬头看到他头上一大片乌云正盖在山谷上,左右山峰都被笼罩着。他一点也没感到害怕,静静地不出声,四周万物也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风,也听不到鸟叫,接着几滴大雨点啪嗒啪嗒落在水中,一个雨点正打在汤姆的鼻子上,吓得他赶快把头缩进了水里。

随后雷声轰鸣,闪电疾驰,雷电跳过旺代尔又掠了回来,从这块云跳到另一块云,越过一座又一座峭壁,河中的岩石似乎也摇晃起来。汤姆隔水仰头看,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壮观的景象。

但他仍不敢把头伸出水面,因为大雨倾盆,冰雹像子弹似的打进水里,搅起了泡沫。不久小溪涨水了,向下奔涌,越来越高,也越来越脏,漂满了甲虫、树枝、稻草、臭蛋、木虱、水蛭,还有零碎的东西,形形色色,应有尽有,足够装满九个博物馆。

汤姆在逆流中几乎站立不稳,就躲到一块岩石后面。但鳟鱼却没有躲起来,反从石头中间冲了出来,狼吞虎咽地吃着甲虫和水蛭,你争我夺,一副贪婪的样子。它们游来游去,嘴边挂着没吞下去的硕大的虫子,互相碰撞着,都想丛别人嘴里夺走食物。现在,借着电光,汤姆看到了新的景象——水底到处都是大鳗鱼,扭摆着向前游,顺着溪流游去。这些鳗鱼前几个星期一直躲在岩石缝和泥沟里,除了夜间偶然看见一两条外,汤姆平时几乎看不到它们。但现在它们全都冒出来了,匆忙从他身边游过,一副凶悍的样子,把汤姆吓呆了。在它们匆匆游过的时候,他还能听到它们相互在说:“我们要游快点,我们要游快点。多么激动人心的暴风雨啊!到大海里去,到大海里去!”

随后,那只老水濑带着它的孩子也来了,一面扭动身体一面向前急冲,和鳗鱼一样快。它发现了汤姆,说:“水蜥蜴,如果你想见见世面,现在机会来了。过来,孩子们,不要管那些脏兮兮的鳗鱼。我们明天就能吃到鲑鱼了。到大海里去,到大海里去 !”

接着,又来了一个更明亮的闪电,借着电光——在千分之一秒的瞬间,她们又消失了,但他深信看到了她们——三个美丽的白衣小姑娘,互相搂着脖子,顺着洪流往下游,一面唱着:“到大海里去,到大海里去!”

“喂,站住!等等我!”汤姆喊,但是她们已经游走了。然而穿过雷声、水声和风声,汤姆仍可以听到她们清脆甜美的歌喉唱着:“到大海里去!”直到听不见为止。

“到大海里去?”汤姆说,“大家都到大海里去,我也要去。再见吧,鳟鱼。”可是那些鳟鱼只顾忙着吞吃虫子,根本就没时间回头答理他,于是汤姆也就省掉了和它们告别时产生的痛苦。

汤姆顺着滚滚的溪流,凭借风雨中闪电的指引,向下游去。他经过桦树环绕的大岩石,岩石一会儿被电光照得如同白昼一样,一会儿又漆黑得如同夜晚。他又经过曲折的堤岸,在那里埋伏着的肥大的鳟鱼向汤姆冲去,以为他是什么美食,但后来又闷闷不乐地回来了,因为那些仙女把它们狠狠骂了一顿后,把它们打发回去了,它们竟敢招惹一个水孩子!穿过狭窄的山谷和怒吼的飞泉,汤姆有一会儿被奔涌的激流震聋:r耳朵,眩花了眼睛。他沿着深深的河段游着,白莲在风雨和冰雹中来回摇摆着。他绕过了沉睡的村庄,来到漆黑的桥拱下,不停地游向大海。汤姆没法停下来,他也不想停;他想去看下游广阔的世界,鲑鱼、海浪,还有宽广的大海。

到了天亮,汤姆发现自己已在那条鲑鱼河里了。

这是条什么河?它像一条爱尔兰河,风吹过褐色的沼泽,野鸭在白莲中间飞过,杓鹬不停地飞翔着,鸣叫着,丹尼斯讲过《留意你的羊》,是关于佩斯塔莫的一个神奇的故事:一条巨大的怪蛇躺在一个黑色的泥池里,身子盘在老松树树干中间,晚上伸出头咬前来喝水的牲畜。但你肯定不会相信丹尼斯的故事,因为如果你问他:“这里是否有鲑鱼,丹尼斯,你是怎么想的?”

“这里不会有鲑鱼的,即使有人赶上最后的潮汐,他现在也已经去了水位较深的池塘。”

丹尼斯会用他俊美的、诡秘的、柔软的、惺忪的、天生的、灰色的爱尔兰眼睛看着你,用最美丽的微笑回答你:“莎瑞,我认为向你深表敬意并不是令人满意的答案。”

因此你一定不要相信丹尼斯的话,因为他习惯于给人以满意的答案,但不要去惹恼他。你必须记住他是一个贫穷的爱尔兰人,知道的东西并不多。但你肯定会笑出声来,他也会笑出声来,跟在你身后,为你提供他力所能及的一切服务——因为他是一个随和的人,像你一样喜欢活动。如果他不会,就会向你撒谎,一小时能说一百个谎言。

啊,我的孩子,当你长成大人,在那条河边钓鱼时,我想,你几乎不会在意,它是否是从洪水里喷涌而来,像冲咖啡时加上热奶油。这时,鱼随着船桨的划动游动着,像要和船竞赛,像银箭似的掠过激流,吐出大大的水泡;瀑布缩成一股单线,下面的砂砾像一条白色的满是灰尘的公路,鲑鱼像一片乌云似的汇集在清澈的琥珀色的池塘里,用睡眠消磨时间,直到雨水流向大海。如果你留心观察和思考,你不会留意这些,因为你心满意足地放下了船桨,陶醉在这如画的美景中。听着水黑鸫在石头上叽叽的叫声,看着黄獐下来喝水,它们抬起头用柔和的、充满信任的大眼睛看着你,好像在说:“你不会有意射猎我们吧?”如果想打猎,你会转身和狩猎的向导交谈一番,他就在你身边的石头上晒着太阳。他会告诉你此时不合时宜,我的孩子,因为他是个苏格兰人,敬畏上帝,不愿狩猎;如果你和他谈话,他丰富的知识,他的见识、幽默、礼貌会让你吃惊;你会发现——除非你以前就已发现,他从《圣经》里学到的东西比你在伦敦画室里学到的更可能令你成为一个完美的绅士。

现在,这些都没有了。你看到这条河就像看到亲爱的、古老的彼威克。彼威克生养了它们。满一百码大小的船,从宽阔的池塘划向宽广的浅水滩,再从浅水滩划到水池。在橡树和白蜡树下有一大片砂砾,经过砂石的低崖、绿草地、美丽的公园、灰石盖的大房子、褐色的沼泽,在蓝天的映衬下,处处都有煤矿冒烟的烟囱。

但是汤姆根本就没想这条河是什么样子,他只想着到那宽阔、浩淼的大海去。

过了一会儿,他来到一个地方,河面变宽了,平静的河水流过浅滩,小汤姆把头伸出水面,几乎看不到河岸。

他在那里停下来,心里有点害怕。“这肯定是大海,”他想,“真是个宽阔的地方!如果我再往前游,肯定会迷路的,或者会有什么怪物出来咬我。我还是在这里停下来寻找水濑、鳗鱼,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问它们我该去哪里再说。”

于是,他义往回游了一段路,躲进了一条石缝,在这里他想等什么人过来时打听一下他该怎么走,但是水獭和鳗鱼早已经顺着溪流走远了。

奔波了一夜,他疲劳极了,就在石缝里睡着了。他醒来时,溪流变得十分清澈,泛着美丽的琥珀色,不过水位还是很高。又过了一会儿,他看到一种景象,惊得跳了起来。他马上就知道了这正是他要来看的东西。

好大的鱼!它比最大的鳟鱼还大十倍,比汤姆大了一百倍,摇着尾巴逆水而上,游过汤姆的身边,就和汤姆顺流而下那么轻便。

好大的鱼!从头到尾都闪着银光,到处都是深红色的斑点;漂亮的大钩鼻子,曲线分明的嘴唇,还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就像一个国王一样骄傲地环顾着四周,打量着左右的水域,好像这里全是它的领土。他一定就是鲑鱼,鱼中之王。

汤姆直吓得想要钻到洞穴里去,但他没必要这样,因为鲑鱼都是真正的绅士。它们看起来高贵、骄傲,从不伤害谁或和谁吵嘴,只顾着自己的事情,对粗鲁无礼的家伙不予理睬。

鲑鱼迎面看了看汤姆,随后没理会他就游走了,尾巴刷刷地摆了两下,把水流搅得翻腾起来。几分钟后,又来了一条,接着又来了四五条,就这样接连不断。它们都从汤姆身边游过,银色的尾巴用力拍击着急流逆流而上,不时跃出水面,从岩石上跳了过去,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彩。汤姆开心极了,整天都在这里看着它们。

后来又来了一条鲑鱼,比其他的都要大,但它游得很慢,有时停下来,向后看看,似乎非常焦虑、忙碌。汤姆看到它在帮助另一条鲑鱼,那条鲑鱼很漂亮,身上没有斑点,从鼻子到尾巴都是纯银色。“亲爱的,”那条大鲑鱼对它的同伴说,“你看起来真的很疲倦,一开始你不要过度用力。在这块岩石后面休息一下吧。”它用鼻子轻轻推着它,向汤姆坐的这块岩石游过来。

你肯定知道这就是鲑鱼的妻子。因为鲑鱼也像其他真正的绅士那样,总是自己选择妻子,爱它、忠于它、照顾它、为它做事、为它战斗,每个真正的绅士都应该这么做。它不像那些粗俗的鲦鱼、欧鱼和梭鱼,既没有高尚的感情,也不照顾自己的妻子。

随后,它看到了汤姆,恶狠狠地看了他一会儿,好像要咬他似的。

“你在这儿想干什么?”它说,一副凶狠的样子。

“哦,不要伤害我!”汤姆叫着,“我只是想看看你。你是如此的美丽。”

“P阿?”鲑鱼说,很严肃也很礼貌,“我请求你原谅我,我明白你是谁了,亲爱的小家伙。我以前见过一两个像你一样的人,发现他们非常可亲可敬,而且很规矩。实际上,其中一个最近还给过我很大的帮助,我希望能报答他。我希望我们在这儿不妨碍你的事,等这位夫人休息好了,我们就继续前进。”

它可真是个有教养的老鲑鱼啊!

“这么说你以前看见过我的同类了?”汤姆问。

“看见过好几次,亲爱的。其实,昨晚在河口,有一个还来警告我和我的妻子,说去年冬天,不知怎么有人在河水中放了新的拉网。他领着我们躲过了那些危险的网,他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海里也有水孩子了?”汤姆叫着,拍着小手,“那么,我在海里不是有玩伴了吗?真让人高兴!”

“这条小溪里没有水孩子吗?”鲑鱼太太问。

“没有,我过得很孤独。我想昨晚我看到了三个,但眨眼间她们就不见了,游到海里去了。所以我也要到海里去,除了蜉蝣、蜻蜓和鳟鱼外,没有人和我一起玩。”

“哼!”鲑鱼太太叫着,“它们都是些没教养的玩伴!”

“亲爱的,虽然他曾经与没有教养的人为伴,可真的没有沾染它们的下流习气。”鲑鱼说。

“真的没有。实际上,可怜的孩子,和蜉蝣之流生活在一起,对他来说是多么不幸啊,那些讨厌的东西,长着六条腿。还有蜻蜓!它们吃起来一点味道都没有,因为我尝试过一次,它们又硬义空。说到鳟鱼,大家全领教过了。”说到这,它撅起了嘴,露出鄙视的神情,它的丈夫也撅起了嘴,脸上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你们为什么这么不喜欢鳟鱼?”汤姆问。

“亲爱的,如果可以,我们甚至都不愿提起它们。遗憾的是,它们是我们的亲戚,但这样的亲戚让我们丢尽了颜面。很多年以前,它们长得和我们一样,但是它们太懒惰、太懦弱、太贪婪,每年都不愿到大海里去见识世界、充实自己,宁可待在小溪里钻来钻去,吃些虫子,它们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所以变得丑陋了,浑身褐色,长满斑点,身体瘦小,什么东西都吃,甚至要吃掉我们的孩子。”

“后来它们还厚颜无耻地想和我们恢复关系,”鲑鱼太太说,“是的,我知道有一个家伙竟然向我们的鲑鱼小姐求婚,卑鄙无耻的小东西 !”

“我真希望,”鲑鱼绅士说,“我们家族里的女子不要自跌身价嫁给这个家伙。如果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想我的职责就是把它们两个当场处死。”老鲑鱼说话的语气神态就像一个食古不化、心胸狭窄的老西班牙贵族。你肯定知道同一家族内部反目成仇后,彼此间的仇恨会更深。鲑鱼看待鳟鱼,就像大人物看待小人物一样,身份低贱的鳟鱼与鲑鱼太相似了,这让它们实在难以容忍。 nzcTMAkRgSHO7vaIcgiP+fwc66DUQjc+LjI93owOilehKiN+3yqNSltbZfh9+n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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