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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蜘蛛门里

好容易熬到晚上七点半钟,宁宇在确定没有人会看见他之后,悄悄来到了那扇铁皮门前。他手里捏着那把钥匙,心里怦怦直跳!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努力地镇定自己。他试探着把钥匙往锁眼里插,钥匙在锁眼里每深入一步,他的心就会提起一点儿,生怕这一步已经是终点,那钥匙再也无法前行,就像现在的自己。终于,钥匙完全插入了锁眼。随着钥匙的转动,锁孔里传来清晰的“咔嗒”一声,宁宇的心也随着“咔嗒”一响。

宁宇小心翼翼地把门拉开一道缝,一股尘封已久的味道冲出来,呛得他下意识地往旁边闪了一下。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门去,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一手扶着墙,慢慢地向前伸出脚。脚还没有落地,脸却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上,他吓得赶紧用手一挡,却什么也没有挡住,只感觉手上粘到了什么,丝丝缕缕,连连扯扯,好像是蜘蛛网或者灰网。他继续向前摸索着,这大概是一条夹在操场围墙与饭店之间的走廊。就这样盲人般摸索着走了七八米远,前面似乎有一间屋子,闻着,像是一间厨房。厨房里面,似乎没有出路。宁宇顺着对面的墙面往回摸索,很快摸到了一扇木门。宁宇想,这应该是通往小饭店的后门。

门没有锁,开着一道缝。宁宇推了一下,门扇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好像是一个噩梦中的人被推醒了。小饭店的店堂里有微弱的光线,那是从饭店大门的毛玻璃上透过来的月光和路灯光。借着光线,可以朦朦胧胧地看见那些东倒西歪的桌椅的轮廓。不知为什么,宁宇的心里突然有些发紧。他顾不上细看,急急忙忙地想穿过店堂走到大门那儿,可是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往前一跄,一张倒扣在桌子上的椅子被碰掉在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随之竟然响起了一串空旷的回音,仿佛这里不是一间小小的饭店,而是一个巨大的山谷。这种回响让宁宇感觉到一种窒息般的恐惧。他扑到大门前,握住把手用力一拧——门竟然开了!外面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宁宇闪身出门,心里只想着:千万不要让黑蜂盟的人看见。上帝保佑,让我平安到家!宁宇出门之后,头也不回地撒开两腿向东跑去,因为学校的大门在西侧。

宁宇一口气跑出去几条街,身后并没有人追过来。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放慢脚步。直到这时候,他才有时间看一看周围的环境,看一看自己到底跑到哪里了。可是一看之下,他不禁吃了一惊,因为这条街上的环境、景物跟他家楼前的那条街一模一样。正迷惑间,忽然看见妈妈正站在前面的楼门前。妈妈显然已经看见他了,向他招手:“小宇!”

宁宇走到妈妈近前,仍然禁不住四下打量着,表情有些犹疑不定。妈妈有些奇怪,“小宇,你看什么呢?不认识自己的家啦?”

宁宇发觉自己的失态,赶紧说:“没事,刚才,刚才在车上差点儿睡着了。”

妈妈疼爱地接过他的书包,“今天怎么这么晚呀?真让妈妈担心。”

宁宇说:“没事的,妈妈。我在学校把作业都做完了,老师还给辅导了一下。”

妈妈说:“老师也不容易,这么晚了,还要给你们辅导。你要认真听。回家以后早点儿睡,好好休息,别累坏了。”

宁宇说:“我知道了,妈,你放心,我没事。”

吃过晚饭,宁宇回到自己屋里,心里仍然迷惑不解:我怎么会这么快就跑回家了呢?虽然我以前从来没有从学校步行回过家,但是从学校到家要坐六站车,步行的话,就算抄最近的路,恐怕也要走上三十到四十分钟。可是我从小饭店出来,明明只跑过了三四条街,花了顶多一分钟的时间,怎么可能就到家了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努力地回想今天晚上所经历的一切,可也许是因为他的回想太迫切太执着的缘故,许多细节反而一下子变得模糊不清了,像是一幅被水洇湿了的墨笔画。可能,是自己太紧张了,产生了某种错觉?比如,我可能跑出去之后,到车站坐了车回来的,只是自己忘记了?不可能呀!这一切不过刚刚发生了不到一个小时,怎么会忘记呢?这不可能,自己的记忆力没有任何问题,也不可能产生这样的错觉。可是,这一切又如何解释呢?

宁宇被这个无解的问题纠缠住,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晨起来,妈妈问他:“小宇,你怎么啦?无精打采的样子。”

宁宇强打精神,“昨天晚上没睡好。”

妈妈看着他,“怎么啦?你最近好像有什么心事。是不是,老师给补课,又要收钱了?”

宁宇赶紧说:“不是的,妈妈。”

妈妈有些不相信,“真的不是?如果需要钱,一定告诉妈妈。妈妈会想办法的。你还是个学生,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千万不要为别的事情分心。”

宁宇说:“我知道。”

妈妈忽然发现了什么,“小宇,你的头发上粘着什么呢?”

宁宇到卫生间的镜子前看了看,是一些灰蒙蒙的蜘蛛网的碎片。

课间操时间,宁宇偷偷跑到离学校最近的一家商场,在商场门口有一个修手表配钥匙的摊位。以前宁宇从来没有配过钥匙,还以为要花很长时间,为此,他甚至做好了旷掉第三节课的准备。可没想到,现在配一把钥匙竟然如此简单,师傅只报了一个价钱给他,多一句话都不曾再问。把钥匙和钥匙板放到钥匙机上,只几分钟的工夫,钥匙就配好了。

宁宇踏着第三节课的上课铃声走进了教室。整个一节课,宁宇都在想:怎样才能把钥匙神不知鬼不觉地“还”给赵主任。可是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来,宁宇也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明摆着,把钥匙还回去,硬是比偷出来,要难上好几倍。

中午午休的时候,宁宇拿定了主意。他放弃了原来“物归原处”的想法,那虽然完美,但却太不现实,太危险了。没有正当理由,别说打开赵主任的抽屉了,就算是进到他的办公室里都不太可能。

等到吃完午饭,宁宇独自来到老师们的办公区外面。等了一会儿,果然看见赵主任从里面走了出来。以前,他经常会在午休时间在操场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碰见赵主任,说明赵主任午饭后,有散步的习惯。

看着赵主任走远了,宁宇走进办公区。办公区里很安静。这个时候,待在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除了在上网,就是在午睡。他来到赵主任的门前,确认走廊里没有人之后,迅速趴下身体,把那把在手心里已经捏出了汗水的钥匙,从门下面的缝隙里“滑”了进去。

宁宇站起身,左右看看,确认无人之后,悄悄地离开了办公区。

走出办公区的一瞬间,他轻轻地松了口气,脚下的步伐也顿时变得轻松起来。自从昨天晚上逃回家之后,他的大部分心思一直被那扇匪夷所思的蜘蛛门所占据着,但与此同时,他也一直在心里竭力否认自己偷拿钥匙的行为,像一个小偷。他努力让自己相信,那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的一种自救。现在,钥匙已经“归还”给了“失主”,他更有理由让自己相信这一点了。虽然,这明显是在自欺欺人,但是黑蜂盟的压力和蜘蛛门的诡异,已经让宁宇无暇顾及这些了。

宁宇想:就算赵主任在地上看见那把钥匙的时候,会迷惑一会儿,那也比发现抽屉里的钥匙不翼而飞了,要强。至少,赵主任不会因为一把原本在抽屉里,却出现在地面上的钥匙,而追查到他宁宇的头上。

可后来的事实证明,宁宇想错了。

漆黑的操场上空无一人。

宁宇站在那扇门前。尽管已经有过了昨天晚上的那番经历,但是当他把手中新配的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还是禁不住一阵手抖,一阵心跳。他生怕这扇古怪的蜘蛛门会拒绝他这把偷偷配制的钥匙。如果真的出现那样的情形,宁宇觉得自己也不会太惊讶,更不会去找那位配钥匙的师傅理论,因为他知道,那就意味着,世界上没有哪位师傅可以配制那把钥匙,根本就跟配钥匙的技术无关。

幸好,一切顺利。

应该说,今天一整天他都在等待着这一刻。因为这扇匪夷所思的“蜘蛛门”的出现,使得宁宇的心里充满了疑惑与兴奋。那种好奇和探究的心理一时间甚至压过了黑蜂盟带来的恐惧,也弱化了还钥匙的纠结。此时此刻,这扇门对宁宇来说,首先是一个神秘的谜,其次才是逃避黑蜂盟纠缠的一条密道。

像昨天一样,宁宇很顺利地打开了铁门。他走进门去,先是回身把门小心地带上,然后才转过身来,拧亮了特意带来的微型手电筒。

跟昨天晚上感觉中的一样,进门之后,是一段一米多宽,七八米长的走廊。走廊里满是灰尘,地上和墙边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宁宇用手电筒照着脚下,小心地迈着步子,头上却又撞到了什么东西。是一张蜘蛛网。宁宇站住脚,伸手把粘在脸上的蛛网摘下来。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昨天他撞到的那张蜘蛛网也是在同样的位置上。走廊很窄,如果他昨天撞坏了那张蛛网,那么今天绝不会再撞到,除非有一只蜘蛛在一夜之间,又在原地重新织就了一张蛛网。可是不知为什么,宁宇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今天撞到的还是昨天的那张蛛网,是同一张蛛网。这种奇怪的感觉立刻又让他的心紧绷起来。尽管现在他手里拿着手电筒,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这里面的一切,但是很显然,让他心里发紧的并不仅仅是眼前的一切,还有那些眼睛看不见的东西。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不大的厨房。厨房里除了灶台和一股油腻腻的味道,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宁宇从厨房退了回来。

像昨天晚上一样,宁宇从走廊虚掩着的门里走进小饭店的店堂。宁宇仔细地用手电筒把整个屋子照射了一遍。正像他已经可以预料到的一样,这里的一切都跟昨天没有什么两样,或者说昨天晚上他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一点儿痕迹:落满灰尘的地上没有脚印,所有的椅子要么扣在桌子上,要么端放在地面上。昨天被他碰倒在地上的那把椅子已经恢复了原状,就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宁宇垂手站在屋子中央,只觉得自己现在所看到的一切,所经历的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本身都变得不太真切,不太真实了。

他随手抬起手电筒,却差点儿失声叫起来。在屋子的东南角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人!宁宇勉强握住手电筒,没有让它跌落到地上。他努力地定定神,这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一幅用硬纸板做成的人形广告牌。广告牌上是一个穿着一身彩色运动短装的女孩子,手里捧着一双黑色的鞋。那双黑鞋与整个广告牌的色彩非常不和谐。宁宇走过去仔细看看,才发现那其实是一个黑洞,女孩子手里原来捧着的那双鞋已经被挖掉了。再仔细看看,女孩子的一只手腕上也被挖掉了一块,而原本那个位置上应该有一块运动手表或者别的什么手表。宁宇想不出来,为什么这个小饭店里会放着一个运动鞋的广告牌,想不出来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广告牌上的那双鞋和女孩腕上的手表如此仔细地挖掉。

宁宇呆愣了一会儿,很快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即使是在这里站上一辈子,站成一张桌子或者一把椅子,也不可能把这一切想明白。

紧接着,宁宇又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在饭店东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半截门帘。门帘虽然没有破损,但显然已经很旧了,上面还有一些斑斑点点的污迹。可奇怪的是,门帘后面根本就没有门,而只是一面砖墙。宁宇掀开门帘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看明白,那面砖墙冰冷无语,并没有想给他任何一点儿暗示的意思。

宁宇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一点儿小小的失望。不,也许是一种小小的失落。不过,这时候,他无法深究自己这种奇怪的心情缘自何处,就像他无法深究这饭店里的一切一样。现在,他必须要解决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了,那就是,再一次从黑蜂们的眼皮底下逃走。有一点他可以肯定,此时此刻,那个一绺黄的大个子,一定还带着他手下的黑蜂们,苦苦守在外面。

宁宇小心地打开饭店的正门,来到外面的街上。这一次他没有特意回身去关那扇门,因为他知道,一切都会自动恢复原样的,就像他根本不曾来过一样。他站在街口向四周看了看:没错,这就是学校大门东侧的那条街。街上空无一人。他知道,黑蜂们肯定守在学校大门外,还有围墙的其他位置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会从饭店的门里走出来。

这一次,宁宇没有跑,只是疾步往前走,穿过两条街。前面是那家中午经常被七中的学生塞得满满的拉面馆。从拉面馆往南拐过两条街,就是他回家要坐的14路公交车。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一切都正常得让他不禁又有些怀疑,昨天的自己是否有些不太正常了。

宁宇一心想解开心中的谜团,下意识地把堵在面前的黑蜂盟,放在了那扇蜘蛛门的后面。可是黑蜂盟的黑蜂们却并没有忘记他,甚至在那个一绺黄心里,宁宇已经从七中众多随机被劫的男生中间,脱颖而出,变成了一个醒目而独特的猎物了。

就在宁宇从小饭店里出来,刚刚走过一条街的时候,胖黑蜂和一个同伴就从校门口那边绕了过来。胖黑蜂嘟嘟哝哝地向同伴发牢骚说:“盟主真是异想天开,那小子怎么可能从这边逃出来呢?除非他长了翅膀,或者变成了一阵风。”

一家烧烤店里。

一绺黄孙征领着几只黑蜂团团围坐,烧烤桌上杯盘狼藉。黑蜂们狼吞虎咽地吃得津津有味,只有孙征沉着脸坐着,嘴里叼着一根烟。

胖黑蜂第一个发现孙征的脸色不对,赶紧停下嘴巴,讨好地给孙征倒了一杯啤酒,“盟主,你怎么不吃呀?有什么不顺心的吗?”

其他几只黑蜂闻听,也都停下正在卖力咀嚼的嘴巴,小心地看着孙征的脸。

胖黑蜂说:“盟主,最近咱们的风挺顺的。特别是在七中那块,收获不小。那些学生崽都挺‘乖’的,只这个星期我们就收了好几千块。我看,我们还可以多发展几个人,多收点儿‘入盟费’。等到咱们旗下的‘黑蜂崽’超过一百个,咱们就基本上吃喝不愁了。”

孙征突然火了,狠狠地瞪了胖黑蜂一眼,“你除了吃,还知道个屁!我问你,七中的那个叫汪大海的小子,你们堵着了吗?!”

胖黑蜂赶紧放下手中的肉串,苦起脸,说:“昨天晚上您走之后,我们又守了半个多小时,啊不,有一个小时了,硬是连那小子的影子都没见着!也真邪了门了,咱们连着堵了他好几个晚上都堵不着,这小子是不是让咱们吓坏了,不敢去上学了?那天我奉您的命令,混进七中去找他,也没找见。”

其他几只黑蜂也随声附和:“对,那小子八成是根本没敢去上学……”

孙征打断他们:“你们懂个屁!他敢不去上学?那些学生崽怕我们,可更怕他们的老子和老师!他们敢不去上学吗?!不听咱们的话,他们是找揍;敢不听老子和老师的话,简直就是找死!”

几只黑蜂面面相觑,都不敢再吭声了。后来还是胖黑蜂反应快,说:“还是盟主英明!那小子绝对不敢不去上学。只要他去上学,我们就可以堵到他。晚上放学堵不到,我们就早晨去堵他上学!”

“对,对,胖子说得对!”大家赶紧附和。

孙征阴阳怪气地问胖子:“早晨去堵?你知道他几点上学吗?”

胖黑蜂被问得一愣:“大概,大概六点多钟吧?”

孙征问:“你起得来吗?”

胖黑蜂忽然笑了:“盟主,你放心,我……”

孙征不耐烦地一挥手,“算了吧,早晨六点就爬起来去堵一个学生崽,亏你想得出来!就算你起得来,我还嫌丢人呢!”他深吸一口烟,然后把烟头狠狠地摁死在桌面上,“这小子敢跟我捉迷藏,我就偏要在晚上堵住他,看看他到底在耍什么花样,看看到底是谁的花样更多!”

歪嘴黑蜂有些为难,“可是这小子真的挺难弄的,明明知道他在学校躲着,可就是逮不着他。我跟胖子昨天一直等到那时候了,还不见他出来。真这样耗下去,我们岂不是要等到第二天天亮了,才能堵到他?”

孙征冷笑了一声,“你们呀,光长了一张会吃的嘴,一点儿脑子都不长!我略施小计,保证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那小子逮住!”

中午午休的时候,宁宇和汪大海陪几个女生在操场边上玩排球。班里的一个女生跑过来喊:“汪大海,校门口有人找你!”

汪大海抹了一把胖脸上的汗水:“谁呀?”

女生说:“穿着一身蓝色的运动服,好像说是九中的。”

汪大海问:“九中的?是……哎,是男的还是女的?”

那女生不耐烦地跑开了,“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汪大海疑疑惑惑地来到校门口,却没看见什么穿蓝色运动服的人。门房里的老大爷看看他,“你是汪大海?”

汪大海说:“是呀。”

大爷说:“找你的那个人到前面的小商店去买饮料了。”

汪大海顺着街道往前走,拐过街角,果然看见前面几十米处小商店的门前,站着一个穿蓝色运动服的人,半侧着身子,在喝饮料。

汪大海走过去,一直走到近前,仍然没认出这人是谁。等他走近了,那人忽然转过脸来,却不认识。汪大海愣了一下,那人也愣了一下。汪大海傻乎乎地问:“你找我?”

那人问:“你是汪大海?”

汪大海点点头,“你是谁?”

那人又问:“你真是汪大海?”

汪大海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转过身来,却发现身后已经站上了几个穿黑衣的家伙。汪大海的脑袋里嗡地一响,差点儿一屁股坐到地上。

一绺黄孙征一言不发地看着汪大海。汪大海突然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可是没跑出去几步就被两只黑蜂捉住了。汪大海一边挣扎一边大叫:“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不是!”

两只黑蜂把汪大海架到孙征面前。这时候汪大海已经不再挣扎了,就像一张被水打湿了的纸,如果没有人架着就会瘫软在地上。胖黑蜂冲过去就要动手,被孙征拦住了。孙征伸出一只手,捏住汪大海的下巴:“你说得没错,我们找的不是你。想不想让我们放了你?”

汪大海点头:“想。”

孙征说:“那不难。可你得告诉我们那个人是谁,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

汪大海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还想往回收,“我,我不知道你们要找谁,真的,我不知道。”

孙征的嘴角又难看地扯动了一下,“你不知道我们要找谁?你只知道我们要找的不是你,是不是?”

汪大海赶紧点头,“是,是。”

孙征一脸疑惑,“可那个人却知道你,还报了你的名字。这是怎么回事?”

汪大海说:“我不知道。”

孙征舒一口气,“你不知道?我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他一努嘴,两只黑蜂扑上来。汪大海赶紧抱住脑袋——全身绷紧地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动静。抬脸看看,几只黑蜂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孙征说:“汪大海,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让他们打你脑袋的。把你的脑袋打坏了,谁替我去找那个小子呢?你现在一定在想:我不打你的脑袋,会打你哪儿呢——”

两只黑蜂站在汪大海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汪大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下蹿上来,直蹿上头顶。

孙征抱着胳膊,“汪大海,你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们那小子叫什么名字,我就放了你。不然,从今天开始,我们每天都堵在这儿揍你一顿,保证一天也不落,比你们老师上课还准时!”

汪大海哭丧着脸,“我,我说。他,他叫宁宇。”

孙征说:“这就对了。他是你们班的?”

汪大海点点头。

“他这两天没上学?”

汪大海说:“上,上了。”

一只黑蜂过来踢了他一脚,“你想好了再说!”

汪大海疼得一咧嘴,“他真的上学了,我没骗你们!”

“不可能!我们每天放学都在这里堵他,怎么没堵着?难道他只上学不放学吗?”

汪大海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孙征拍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不知道。我现在就想亲口问问那个,那个宁宇,问问他到底躲哪儿去了。你能帮我个忙吗?”

放学的时候,汪大海对宁宇说:“一起走吧。”

宁宇有些犹豫,“你还是先走吧,我……”

汪大海说:“你怕黑蜂盟在外面等你?”

宁宇点点头。

汪大海说:“也许,今天他们没来呢?!他们也不可能天天都堵在这儿吧?”

宁宇还是有些犹豫。

汪大海说:“再说,你天天都那么晚回去,不怕你妈妈担心,或者起了疑心?”

宁宇想了想,说:“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他看了汪大海一眼,“奇怪,你不怕也被他们堵住吗?”

汪大海有些不自然,“两,两个人在一起,总比你一个人躲着,好过一点儿。”

宁宇有些感动,用力拍了一下汪大海的肩膀。

两个人随着放学的人流走出教学楼,汪大海忽然说:“要不,我先到门口去确认一下。”

也不等宁宇回答,汪大海就急急忙忙地向校门那儿走去。过了一会儿,汪大海回来了,说:“走吧,他们不在外面。”

宁宇看了看他,“你看清楚了?”

汪大海说:“看清楚了。没事的,如果他们躲在远处的话,咱们就一起冲出去,他们也未必追得上。”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汪大海忽然站住了。宁宇问他:“怎么啦?”

汪大海欲言又止,“宁宇……”

宁宇停下来,看着他。汪大海甩甩头,“走吧。”

两个人出了校门,走出去不远,就被孙征他们围住了。

宁宇回头看看汪大海。汪大海低下头,“对不起,宁宇。”

孙征看看宁宇,“没想到吧?汪大海!咱们好久不见啊!”

宁宇躲闪着孙征的眼睛,“你,你要干什么?”

孙征阴沉着脸,“你小子胆子不小呀,还敢耍我!”

宁宇慌忙辩解:“我,我没有。那天,我是因为怕,怕疼,所以就……”

孙征愣了一下,“你说你怕什么?”

宁宇嗫嚅着说:“怕……疼。”

孙征凑近他,“大点儿声,我听不清!”

宁宇无奈,只得放大声音:“怕疼!”

孙征大笑起来,“你们都听清了?他怕疼!”

黑蜂盟也都陪着孙征哈哈大笑起来。

孙征笑够了,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宁宇不由自主地往后一躲。孙征又笑起来,说:“你怕什么。你不是怕疼吗?我这准备了一个不疼的办法。”

宁宇恐惧地看着他,“什么?”

孙征的手上是一张黑蜂的文身贴纸,“一百块一张。”

宁宇说:“我,我身上没钱。”

胖黑蜂走过来,上上下下地搜了一遍,一分钱也没搜出来。胖黑蜂随手给了宁宇一个嘴巴,“你倒真干净!”

孙征说:“没有钱?那就拿书包做抵押,明天拿了钱来赎。”

宁宇捂着脸,“我的钱都放在教室里了。我现在就可以去拿来。”

胖黑蜂赶紧说:“盟主,这小子又在耍心眼,你别信他!”

宁宇白了胖黑蜂一眼,“我知道你怕什么。”

胖黑蜂一愣,“我怕?我怕什么?”

宁宇说:“你怕我一回到学校里,就再也不出来了。”

胖黑蜂火了,上来就踹了宁宇一脚,“你小子还敢跟我们叫号!?”

宁宇说:“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守着,还不敢让我回去拿钱,这不是怕了是什么?”

宁宇看了一眼孙征。他心里清楚,现在,他和黑蜂们,和这个一绺黄孙征之间,就像是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对孙征来说,还能从他宁宇身上“榨”出多少钱很可能已经不是第一位的了,他可能也早就判断出,宁宇是个榨不出太多油水的穷小子了。现在孙征最想要的,是从身体上和精神上打垮这个胆敢把他和他的黑蜂盟不放在眼里的小子。他要看到宁宇在他们面前彻底低头,彻底屈服。可是,这恰恰是宁宇不肯做的。宁宇想过,如果自己有足够的钱,如果用钱就可以打发这些黑蜂,他宁肯都拿出来,交给孙征他们,以求平安自保。但是他绝不会轻易低头,更不会加入他们,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果然,孙征冷笑了一声,然后说:“好呀!我今天就放你回去,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躲多久!到底能躲到什么时候!不过有一条你要记住了,你让我们等的时间越长,被我们抓住以后,你就会被修理得越惨!”

宁宇说:“我明白。”他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来,说,“如果你们还不放心,可以让汪大海和我一起回去拿。”

孙征一摆手,“行!”随后他叫过胖黑蜂,“你领两个人,跟着他们到校门口,别让他们半路跑了。记住,一定要亲眼看着他们进校门!”

胖黑蜂领着两个人,跟在宁宇和汪大海的身后。

一会儿,胖黑蜂回来了。孙征问他:“他们进去了?”

胖黑蜂点点头:“不过,盟主,我还是有点儿担心。如果这小子真的在耍什么花样怎么办?”

孙征笑了一下,“耍花样?他们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胖黑蜂说:“我担心他们会不会从别的什么地方跑出去?”

孙征说:“想都别想!今天我就要跟这小子较较劲!”他把黑蜂们都叫到一起,“你们给我围着学校散开守着。只要看见他们往外跑,就给我喊一声!今天谁要是溜号,给我放跑了他们,打了我黑蜂盟的脸,我饶不了他!”黑蜂们一个个苦着脸,却都敢怒不敢言。

宁宇和汪大海刚一跨进校门,迎面遇上了赵主任。赵主任沉着脸问:“你们俩怎么回事?”

宁宇说:“我的化学卷子忘带了。”

赵主任说:“快去快回!”

宁宇走到教学楼前的时候,忽然一拐弯,往操场上走去。汪大海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了他的身后。

走到僻静处,宁宇转过身来,“汪大海,你真准备替他们看着我吗?”

汪大海苦着脸,“对不起,宁宇,我当时吓,吓坏了,我……”

宁宇说:“其实我已经觉出你有些不对劲儿了。”

汪大海愣了一下,“那,那你干吗还跟着我出去?”

宁宇说:“我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出卖我。”

汪大海低下头,“对不起,宁宇……”

宁宇说:“算了吧,我也知道你不是存心的。”

汪大海抬起头,“真的?你不怨我?”

宁宇说:“其实,这事也怨我。如果不是我当初慌乱之间把你的名字说出来了,他们也不会找到你头上。不过,请你相信我,我也不是存心的,只是当时的情形不容我多想。”

汪大海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宁宇轻轻松了口气。其实他心里真实的想法,是想通过这件事,让自己不再觉得亏欠汪大海,不再觉得自己对不起朋友。

汪大海苦着脸说:“可是,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宁宇没有作声。

汪大海悄悄看看他,“要不,我们出去把钱给他们吧。我知道你没有钱,我有。你放心,这些钱是我自愿给你的,连上次那两百块钱你都不用还了。”

宁宇摇摇头,“不行。你以为给了他们钱,他们就会善罢甘休吗?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到时候你有再多的钱恐怕也给不起。”

汪大海抓抓头皮,“那可怎么办?他们现在肯定把学校围起来了,我们根本跑不出去。难道我们真要在学校里躲一夜吗?就算我们不被赵主任发现,我爸我妈那边我也没法交代呀!”

宁宇想起了什么,就问他:“你会把这件事告诉你爸妈吗?”

汪大海把头摇得跟风车一样,“不会的,不会的。”

宁宇有些奇怪,“为什么?”

汪大海说:“告诉他们有什么用?他们不是一样得找学校找警察?真管用的话,我自己就找了,何必绕这个圈子。”

宁宇说:“可是他们也能保护你呀。”

汪大海眨眨眼,“怎么保护?每天接送我上下学?那我宁可被黑蜂盟他们抢成穷光蛋,也不丢那个人,现那个眼。再说,如果我爸我妈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很可能就会把我转到寄宿学校去。他们早就想那么做了,我可不想给他们机会。”

宁宇说:“寄宿学校有什么不好?”

汪大海瞪大眼,“有什么不好?我的天哪,那学校我去看过,围墙比这儿还高,连中午出去买点儿零食吃都得请假,跟蹲监狱有什么两样?”

宁宇说:“如果换了我,我宁肯去寄宿学校。”

汪大海不相信,“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家里头?”

宁宇岔开话题,说:“不说这些没用的了。现在,你跟我走。”

汪大海问:“走?往哪儿走?”

宁宇说:“你跟着走就是了。不过,你得发个誓,绝对不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

汪大海嘟哝着:“这还用发誓?这又不是什么露脸的事。要是我把黑蜂盟那帮小子揍了一顿嘛……”

宁宇说:“我不是说刚才的事,我是说一会儿的事。”

汪大海有些不明白,“一会儿?一会儿有什么事儿?一会儿咱们不是被黑蜂盟逮住,就是被赵主任逮住。横竖都会死得很惨!”

宁宇领着汪大海来到那扇蜘蛛门前。宁宇掏出钥匙打开门。汪大海大张着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哇,酷呀,你怎么会有这扇门的钥匙?”

宁宇不吭声,闪身进门,然后一把把汪大海也拉了进去。宁宇拧亮手电筒,汪大海还想问什么,被他止住了,“你什么也别问,因为我什么也回答不了。”

两个人穿过走廊,来到小饭店里。汪大海到底忍不住了,压低声音说:“宁宇,万一他们就守在外面……”结果刚说了一半儿,就被自己声音的巨大回响吓得闭上了嘴。

宁宇说:“你放心,没事。现在你跟紧了我。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往外冲!记住,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宁宇握住门把手:“一、二、三!”猛地拉开门!

胖黑蜂和歪嘴黑蜂两个人正围着学校的围墙转悠。歪嘴黑蜂发牢骚说:“咱们这不是有病吗?半夜三更围着一所破学校瞎转悠,是学校的免费保安吗?早知道跟着他受这份罪,我当初还不如去上学去上班了。”

胖黑蜂说:“你以为光咱们有病吗?有人比咱们病得厉害。逮住谁就跟谁叫劲,我看早晚有一天他敢跟警察叫劲,把咱们也都‘叫’进去!”

歪嘴黑蜂连声附和,说:“谁说不是呢!就为了那么个学生崽,把咱兄弟折腾得好几个晚上没好好玩了。值当吗?就算逮住了那小子,又有多少油水?有这工夫还不如干点儿正事儿呢。不过你说也是挺邪门的,那小子怎么就堵不着呢?我不信他能在学校里躲上一夜。可要是没在学校里,他又从哪儿跑的呢?难道他能上天入地不成?”

胖黑蜂说:“我有种预感,今天晚上咱们还得白费力气。那小子明摆着是在耍咱们,根本就不应该放他回去!他当自己是谁?是诸葛亮呀,还玩什么七擒孟获!他扮潇洒,害得咱们在这儿受罪!”

歪嘴黑蜂有些泄气,“那小子要再不出来,他还不得让咱们守一夜?”

胖黑蜂笑了,撇撇嘴巴,说:“一夜?我打赌他连半夜都坚持不住。你以为他真像他自我感觉的那样,毅力超凡,智商过人,浑身是劲儿?他坚持不住,谁还会替他坚持?”

正说着,歪嘴黑蜂突然叫起来:“前面有人!”

胖黑蜂一怔,“哪儿呢?”

两个人撒腿就追过去。追过一个街口,前面连个人影都没有。胖黑蜂气喘吁吁地埋怨歪嘴:“你一惊一乍的,瞎嚷什么?!”

歪嘴黑蜂不服气,“我刚才明明看见有人往这边跑了,好像就是那两个小子!”

胖黑蜂说:“不可能!真是那样,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条街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一眼能看出一百多米去,他们还能插翅膀飞了?”

歪嘴黑蜂嘀嘀咕咕:“邪门了,我刚才是看见了……”

胖黑蜂打断他:“你看见个屁!肯定是幻觉。回头你趁早什么也别提,不然他堵不着人,还不赖你把人放走的?你不是给自己找倒霉吗?你倒霉不要紧,可别连累我!” ssSHHSRuDTCxkXCm9PQXgup0MUhhymN61meQ1QAX2aqfviAzhpdMcjsirmDJR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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