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黑蜂很夸张地把那两张百元纸币迎着太阳光看了看，然后讨好地交给了一绺黄。

一绺黄用手指弹了弹纸币，“好了，我们现在就去文身店，替你文一只黑蜂。”

宁宇说：“我不想文黑蜂。”

一绺黄拧起眉毛，“怎么，你不想加入我们黑蜂盟？”

宁宇咬咬嘴唇，“钱你们拿走，我不想文黑蜂。”

胖黑蜂提起胖拳头，在宁宇眼前晃了晃：“你想找不痛快，是不是？”其他几个人也走上前，把宁宇围在中间。只有一绺黄站在原地没动。宁宇看了看一绺黄，喘了口粗气，说：“好，我去。”

一绺黄撇撇嘴，“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使了个眼色，两只黑蜂就拥上来，一左一右地架着宁宇往前走。

宁宇挣脱开他们，“哎，用不着这样，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跑了不成？”

一绺黄点点头，“你明白就行。”

宁宇被一群黑蜂裹挟着穿过几条街，来到了一条小街上。小街两旁都是些发廊、浴池、足按之类的门头。一绺黄他们轻车熟路地来到一个“无悔文身”的招牌下。上台阶的时候，一直走在最前面的一绺黄突然停住了脚步，胖黑蜂和另外一只黑蜂赶紧抢前几步去替一绺黄拉开文身屋的大门。可是还未等拉足了架子的一绺黄抬脚进门，门里面却走出来一个人，是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孩子。

宁宇停下脚步。一绺黄似乎愣了一下，其他几个人也不由得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个白衣女孩身上。也就在那一刹那，宁宇决定：跑！

最先醒过神来的是胖黑蜂。当他把目光从女孩子的身上移开的时候，宁宇已经跑出去十几步远了。

胖黑蜂大叫：“那小子跑了！”

几只黑蜂扭过头去看了一眼，然后又一起转回脸来看一绺黄。一绺黄有些恼了：“傻看什么？还不把他抓回来！”

那个歪嘴黑蜂吐掉嘴里歪叼着的烟头，第一个冲了出去。另外两只黑蜂也随着他追了过去。

宁宇牵着几只黑蜂绕过两条街之后就摆脱了他们。歪嘴黑蜂他们垂头丧气地回到文身店门前。

一绺黄阴着脸：“让他跑了？”

几只黑蜂气喘如牛：“这小子，简直比兔子跑得都快！”

一绺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想跑？没那么容易！”

胖黑蜂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一绺黄点上一支烟：“除非他小子胆大包天，敢不上学！”他回过头来，这才发现那个让他们分了神给了宁宇机会的女孩子竟然还站在门口，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你无路可逃。”中午陪着宁宇在学校里转了一大圈之后，汪大海十分沮丧地总结道，“围墙太高了，你根本没办法翻墙而逃。再说，学校有规定，如果有学生翻墙被抓到，一次记过，两次开除。”

宁宇皱着眉毛：“我真弄不懂，学校干吗要把围墙修得这么高？这里又不是监狱。”

汪大海忽然笑起来，说：“其实跟监狱也差不多。你看咱们每天被关在这里，不但是人出不去，就连心思都被严禁外出。再看看这身蓝不蓝绿不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校服，分明就跟囚徒穿的囚服差不多嘛。”可看看一脸愁容的宁宇，又觉得自己这百年不遇的幽默感来得有些不合时宜，就收住笑，说，“这围墙当然不是为了关学生的，而是为了保护学生的。”

宁宇说：“保护学生？难道学生可以永远待在学校里，不用走出去？”

汪大海说：“这里有个道理：学生在学校里，学校就得负责；至于学生走出学校会发生什么事，那就不是学校该管的了。至少学校是这么认为的。”说完，汪大海不禁狠狠地拍了自己一巴掌，“哇，我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深刻了？”

宁宇推了他一下：“别犯傻了！”他忽然发现了什么，指着校门西侧围墙上的一扇门，问，“那扇门是怎么回事？”

汪大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噢，那墙外面是家依墙而建的小饭店。就是那个‘四海一家’饭店，原来是学校的校产，后来租给了别人。以前一些老师们喜欢到饭店吃早餐，嫌从校门出去绕到饭店太麻烦，老板就在这儿开了一道门。”

宁宇说：“这么说，从这扇门可以出去了？”

汪大海说：“对。通过那道门，可以进到小饭店里，然后可以再从小饭店到外面去。不过现在不行了，四海一家已经关门了。”

宁宇问：“为什么？”

汪大海说：“我听别人说，小饭店里接二连三地发生过几件怪事，老板嫌这里不吉利，生意又不好，就关门不干了。”

宁宇问：“怪事？什么样的怪事？”

汪大海说：“具体的我不知道，不过听说都挺邪门儿的。说是饭馆里有好几个从外地雇来的厨师和服务员，干得好好的，都莫名其妙地突然不辞而别了。”

宁宇有些不明白，“不辞而别？那很邪门吗？小饭店的厨师或者服务员想离开的时候，难道都要写什么辞职信吗？”

汪大海挠挠头，说：“可能是我用词不当吧。反正，不是那种正常的离开，怎么说好呢，有点儿像，像突然失踪了，对，就是像失踪了。”

宁宇说：“失踪了？如果一个人突然失踪了，难道没有人报案吗？”

汪大海说：“报什么案？又不是未成年人。老板又不是他们的家长。不过，我觉得这些都是瞎扯，是有人闲得难受，编出来唬人的。唯一靠谱的原因，只能是生意不好，挣不到钱才关的。你想啊，要是生意火爆，走几个服务员算什么？你要是老板，你会因为这个关门吗？”

汪大海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想从那扇门出去？那是不可能的。你没看见那门已经锁上了吗？再说，就算你能从这里出去，也很快会被他们发现的。这里离学校大门不远，只要他们派一个人站在街角那儿看着，就可以堵住你。”

宁宇没有作声。往教室里走的时候，汪大海小心地问：“宁宇，你打算怎么办？那些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谁要是惹上他们，他们就会没完没了。而且，他们人多，你只有一个人，又在明处，你没法跟他们斗的。”

宁宇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听他们的，加入那个狗屁‘黑蜂盟’？”

汪大海说：“那可不行，让学校知道了会被开除的。不然，你，你好好求求他们？”

宁宇看了他一眼。

汪大海低下头，说：“我知道这么说你会瞧不起我，我是把你当朋友，是为了你好才说的。”

宁宇拍拍他的肩膀，说：“我没有瞧不起你。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下午上活动课的时候，男生在大操场踢足球，女生在小操场上玩排球。往常宁宇都是球场上的主力，但现在他实在没有心情踢球，一个人躲在大操场边的树荫下发呆。

“嘿！”

宁宇抬起头，曲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旁。宁宇问：“有事吗？”

曲润问他：“你昨天到文身店去了？”

宁宇一惊：“那人，真的是你？”宁宇有些奇怪，“你到那儿去干什么？”

曲润反问他：“那你到那儿去干什么？”

宁宇说：“我……算了，我不想说。”

曲润说：“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怎么，那些人还不肯放过你？”

宁宇看看她，说：“奇怪，怎么每次我倒霉的时候总会遇见你？”

曲润拧拧眉毛，“你这是什么话？”

宁宇赶紧解释说：“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我只是说，怎么这么巧呢？”

曲润说：“也许，我是他们一伙的呢？”

宁宇笑了，说：“你？太酷了吧！”

曲润笑了，“你不相信？”

宁宇说：“你相信吗？”

曲润忽然收敛起笑容：“给你看一样东西。”她四下看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他们，便弯腰脱下了脚上的白色皮凉鞋。宁宇这才注意到，她竟然像男生一样，没有穿袜子，光着脚穿凉鞋。曲润抬起右脚，白皙的脚掌上赫然刺着一只黑蜂。宁宇脸上的笑容在刹那间凝固了。

曲润看看他，“怎么样，这回该相信了吧？”

宁宇没有作声。曲润穿上鞋，说：“信不信由你。不过在我看来，你现在无非就有几种选择：第一种，报告学校，或者直接报告警察。因为你报告给学校，学校也管不了，也得再报告警察。不过呢，就算你报了警，也未必有什么实际意义。警察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呢？找他们学校？恐怕他们早就被学校开除了；找他们家长？没准他们也早被他们家长开除了。就算没开除，那些家长想管恐怕也管不了了，不然他们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所以警察最多也就是把他们呵斥一顿，关上几天，搭上几天免费食宿。对了，那有个名头，叫作‘行政拘留’，然后呢，还得把他们放出来。再然后呢？你的麻烦恐怕比现在还大了。”

宁宇问：“那么第二种选择呢？”

曲润说：“第二种选择，就是报告家长。其实这种选择比第一种更有实际效果。如果你爸你妈有空，就可以每天接送你上下学；如果你爸你妈有钱呢，还可以雇个保镖护送你。如果他们既没有钱又没有闲，也可以替你转校，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宁宇接着问：“那么还有第三种选择吗？”

曲润看看他，“怎么，前两种选择你都不想考虑吗？”

宁宇说：“你先说，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曲润说：“当然有。如果学校、警察和家长都帮不了你，或者你不想让他们帮你，那就得看你自己的了。而你也无非有两种选择：要么听他们的，跟着他们混；要么跟他们对着干。不过我想这两样你都不会选。”

宁宇问：“为什么不会？”

曲润说：“一样太蠢，一样太笨。”

宁宇冷笑了一下，“除了这些又笨又蠢的主意，还有别的吗？”

曲润微微一笑，眉眼很生动地说：“还有哇。”

宁宇：“什么？”

曲润把眼睛抬起来，望向远处：“求求我呀。”

宁宇说：“求你？”

曲润把眼睛从远处收回来，看着宁宇说：“听不明白吧？不过你现在也不需要太明白了，只要你肯说：曲润，你帮帮我吧！我保证你很快就会没事了。”

宁宇眯起眼睛，“要是我不肯呢？”

曲润抿抿嘴角，“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宁宇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这事本来就跟你没什么关系。”

曲润说：“你想清楚了。现在唯一能帮你的只有我。”

宁宇说：“我的事我会自己解决。”

曲润摇摇头，说：“你别逞能了。自己解决？除非你能找到一扇有魔法的门，帮你逃出学校，不然你甭想躲过他们！”

宁宇头也不回地冲着她摇摇手，走了。曲润站在树荫里，看着那个男孩倔强地走进灼人的太阳光里，嘴角边忽然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

宁宇有一种预感，黑蜂盟那伙人今天又会在校门口堵他。放学的时候，他假装上厕所，躲开了汪大海，然后藏在教学楼后面的角落里，直到熙熙攘攘的人潮退尽。

下午与曲润的谈话，让宁宇心里很不舒服。宁宇是那种表面看起来很温和，但心里却倔得要命，轻易不会低头认输的男生。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借读生的特殊身份和这里人生地疏没有朋友的特殊环境，他一定会带领身边的朋友们与黑蜂盟对着干，而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味地选择退让和躲避。但现在，即使是退让和躲避，他也似乎是无处可退，无处可躲了。

宁宇猜不出曲润所谓的“帮他”会是如何帮法，也猜不出曲润这样主动地要帮他的动机是什么。他甚至无法断定曲润究竟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让宁宇奇怪的是，照他的性格脾气，只凭今天下午的那一场谈话，曲润就会变成一个令他厌恶的女生，可事实上，现在他心里对曲润却没有一点儿厌恶之情。还有一件事他始终想不明白：曲润为什么也要文上一只黑蜂，还要文在那么奇怪的部位？难道她真的是黑蜂盟的成员，或是与黑蜂盟那伙人有什么瓜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宁宇从楼后转出来，小心地走到校门口。眼下，他要“提防”的不是黑蜂盟，而是拖着一条残腿却似乎时刻都在不停走动的赵主任。在C市宁宇原来的学校里，每天放学之后，也有老师查校，但那些老师都是轮流值班的，并且最晚一般也不会晚过七点钟。而在这个七中，查校的工作似乎由赵主任一个人承担，而且，据说他经常都会待到很晚很晚。有人打过比方说，如果七中是一个钟表的表盘，那赵主任就像是一根秒针，每天都会在表盘上转上一圈又一圈，周而复始，无怨无悔。

宁宇躲在校门里向外看了看，外面静悄悄的。虽然七中所在的位置是在市区，并不十分偏僻，但校门所对着的这条街平时来往的人却不是很多。现在已过了下班时间，街上的行人和车辆就更少了。宁宇并没有看见什么，但是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强烈了。这种预感使他相信，只要他迈出这扇校门，黑蜂盟的那群黑蜂们就会蜂拥而至，堵住他的去路。

宁宇从校门口退了回来。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躲，只有等。等到黑蜂盟那伙人没有了耐性，先撤走了为止。可是他心里的预感告诉他，黑蜂盟的那个染着一绺黄发的大个子恰恰也是个非常有耐性的人。宁宇想靠耐性拖垮他，而他可能也想着要靠耐性捉住宁宇。

教学楼里有那位巡逻艇一样不停游弋的赵主任，宁宇只好来到了操场上。空旷的操场上黑魆魆的，但此时却是最安全的所在。

宁宇漫无目的，顺着围墙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操场上走着。忽然，前面有什么东西一闪。他走上前去，才看清是那扇白天和汪大海一起看过的通往墙外小饭店的门。门上包着一层雪花铁皮，在微弱的月光和星光照射下，泛着一种青色的有些诡秘的光。不知怎么的，宁宇的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曲润的那句话：“除非你能找到一扇有魔法的门，才能帮你逃出学校。”他不禁苦笑了一下，“有魔法的门”？那只是童话里才会有的东西，而他现在已经是一个中学生了，早已跟童话不辞而别了。他想继续往前走，可前面有什么呢？只有一片没有一丝生机的黑魆魆的暗影。他停住脚，仔细地看着那扇门，在靠近锁眼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图案。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看，好像是一只用粉笔画上去的蜘蛛。宁宇用手指轻轻擦了一下，蜘蛛果然被擦掉了。

宁宇绕着操场，在围墙的黑影里又走了一圈，看看表，七点半钟了。天已经黑透了。但是他敢肯定，黑蜂盟还守在门外。他决定再绕一圈，然后想办法冲出去。

可是当他再走到那扇门前的时候，却惊异地发现，那只刚刚被他擦去了半边的蜘蛛竟然又变得完好无损了。他有点儿疑惑：可能本来他就没有擦干净？还是光线造成的视觉误差？他用手指用力擦掉了它，结果不一会儿，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只蜘蛛又渐渐地显现出来，而且看上去比原来还要清晰，好像天上的月光和星光是它的显影药水一般。尽管这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但是宁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再试了一次，结果依然如此。联想起汪大海说的饭店里发生过的那些“邪门的事情”，他心里突然有些发慌。

就在这时候，有个人影从教学楼那边走过来。宁宇赶紧躲在了不远处一棵大槐树的后面。天很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仅从那个人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就可以判断出，那是赵主任。宁宇有些心虚，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想：难道，赵主任发现了自己？

可是赵主任并没有冲着他走过来，而是直接走到了那扇铁皮门前。他在门前站住，先是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看，那样子不像是来查找谁的，倒像是害怕被别人发现了自己。确定四下无人，赵主任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宁宇虽然看不清楚，但从动作上也可以猜出来，那是一把钥匙。

果然，赵主任用一把钥匙轻轻地打开了那扇门，然后闪身进去，随手又把门带上了。

宁宇惊异地张大了嘴巴。他想不出，在这个时间，赵主任偷偷跑到那间已经停业的小饭店里，要做什么。

等了片刻，宁宇壮起胆子从树后走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那扇门前。他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门里的动静。赵主任的腿脚不好，如果他原路返回，再开门出来，宁宇应该有足够的时间跑回到树后面躲藏起来。可是，宁宇等了一会儿，并不见赵主任出来，也没有听见里面有任何声音。他把耳朵贴到铁皮门上，只听到一种嗡嗡的声音。宁宇怀疑那声音并不是从门里面传出来的，而是他自己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声音。

又等了一会儿，确信赵主任不会再从门里走出来，宁宇轻轻地松了口气。此时此刻，他的好奇心完全被赵主任的突然出现和那扇门上诡异的蜘蛛吸引住了，竟然一时之间忘记了那群守在校门外的黑蜂。他再次伸手，轻轻地擦掉了门上的那只蜘蛛。很快地，那只蜘蛛再一次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模样重新出现在了门上。宁宇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释然，还是因为更加困惑。

宁宇退回到大树后面，又挨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这才决定出去。白天他已经发现了，在离操场不远的教学楼后面，堆着一小堆沙子和红砖，大概是学校要做什么维修用的。他把书包放在围墙下边，然后去教学楼后面搬砖。他搬了七八趟，才凑够了几十块砖。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把砖小心地摞起来，然后试探着站上去。幸亏宁宇的身高已经达到了一米七几，站在砖头上，尽管身体有些摇晃，但伸出手，勉强可以够到墙头。

宁宇束紧书包带子。他事先已经做好了准备，尽量清空了书包，所以现在背在身上，不至于太累赘。他扒住墙头，收紧腰腹，脚下一用力，双脚就离开了砖垛，上半身挂在了墙头上。脚底下传来了一阵声响，是砖垛倒掉了。他小心地探头往墙外看看，没看到有可疑的人影，这才翻身上墙，然后纵身跳到了墙外。

宁宇回到家，妈妈却不在家里。妈妈肯定是不放心他，出去迎他，走岔了。他赶紧放下书包，去找妈妈。好在，他跑到楼下的时候，妈妈正好从外面走进来。

看见他，妈妈松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跑哪儿去了？”

宁宇说：“学校现在开放晚自习了，我就在学校写了会儿作业。”

妈妈问：“可以自习到几点？”

宁宇说：“嗯，最晚八点。”

妈妈说：“你以后都打算在学校里自习？”

宁宇说：“在学校学习效率高一点儿，有不会做的题，还可以问问同学。”

妈妈问：“在学校里自习的人多吗？”

宁宇说：“还行吧。有一些。”

妈妈说：“也别天天都这么晚。妈妈有点儿担心。”

宁宇说：“妈，我知道了。”

妈妈说：“这么晚了，你肯定会饿。我给你点儿钱，饿了就买点儿什么吃吧。”

宁宇“嗯”了一声。

妈妈想了一下，又说：“要不，给你买部手机吧，有事可以随时打电话。妈妈也不用太担心了。”

宁宇赶紧说：“不用了，妈，我保证会小心的，不会出什么事情。再说，学校是不准我们带手机的。”

妈妈说：“哦，那好吧。”

说起手机，宁宇不禁想起刚转到七中时，班主任霍老师要把妈妈加进家长微信群。这是现在班主任老师们管理班级的标配手段，有事要通知家长，在群里发条微信，就齐活儿了。家长有什么事情要核实要反馈，也是一样。过去在C市上学的时候，都是父亲加入家长的微信群。而妈妈直到现在，还不会用微信。当霍老师发现妈妈使用的竟然还是一款小屏幕的非智能手机的时候，脸上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她的一脸惊讶让宁宇和妈妈都有些尴尬。随即，霍老师就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对妈妈说：“这样吧，有什么事，我单独给你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吧。”

而事实上，在宁宇入学之后，妈妈收到的霍老师的电话或者短信，只有那么两三次。老师有什么事情，有什么要求，都是通过宁宇转达给妈妈的。宁宇心里明白，这固然跟自己小心翼翼，从来不在班级里惹是生非有关系。但另一方面，也是自己在班级在霍老师眼里的真实位置的反映。妈妈不在家长的微信群里，而他恐怕也不常在霍老师的视野之中。宁宇曾经劝妈妈换一部智能手机，妈妈怕花钱，没有换。现在看来，幸亏妈妈没有换手机上微信，不然他的这些谎话，恐怕连编造的机会都没有。

妈妈忽然发现了什么，“你这身上是什么？”

宁宇低头看了看，衣服上是搬砖头蹭上去的红色粉末。回家之前，他用力拍打过，但显然并没有拍打干净。宁宇说：“哦，今天学校要维修围墙，我帮忙搬砖头了。”

妈妈说：“累着了吧？回家脱下来，我给你洗一洗，明天就能穿上。”

晚上，宁宇躺在床上，听见妈妈在卫生间里用吹风机为他吹刚刚洗好的衣服。他的心里充满了愧疚。以前他从来不跟妈妈说谎，妈妈也非常信任他，从不轻易怀疑他的话。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用一连串的谎话来敷衍妈妈。虽然他是为了不让妈妈担心，但是欺骗妈妈，仍然让他心里很不好受。他不禁想：那群可恶的黑蜂，那个可怕的一绺黄，他们为什么偏偏要盯着自己呢？！

但接下来，他的思绪却挣脱了那些讨厌的黑蜂，完全被赵主任奇怪的举动占据了。在漆黑的晚上，赵主任独自一个人跑到那间停业的空无一人的小饭店里，到底去做什么呢？看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显然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整天阴沉着脸，没有一丝笑容的赵主任的心里，又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iUM0J6PuaNmw09lofDEuL3o1seFxcTSIDZj8DqcfjVWh8CGZ4WIu78KgQOwqqG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