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从前，在爱尔兰的西海岸，住着一个男孩。男孩的父亲失业在家。每天清晨，男孩都会趁着退潮沿着海滩捡拾头天晚上被潮水冲到岸上的东西：木板、桶子、木箱、铁罐头和玻璃瓶。男孩会把捡到的东西都拖回家里。
有一天早晨，他却什么也没能发现，只是感觉有哪里不同于往常。男孩沿着海湾四处寻找，毫无收获。后来他的眼光落在一块深色的地方。那是远处的浅滩，是岩礁吧？应该是夜晚从沙洲冲刷下来的，那东西让他愣了一下。待看清了是什么东西，男孩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想：“这岩礁以前就该暴露在汹涌的波涛中吧？这么巨大的岩礁不可能突然冒出来的，我倒是要去看看！”他慢慢涉水朝浅滩走过去。
男孩惊异地绕着那块露出沙滩的岩礁走着。风正从陆地吹向海面，还用不着担心涨潮。但男孩仍不太自在：他总觉得身后有陌生的眼光正注视着他的背脊，他正被打量着。
可是，环顾四周，只有他一个人。头顶上，海鸥正乘风高高地飞翔，远处的海岸异常平静。男孩继续绕着礁石走。
一阵低低的叹息声让他停住了脚步，是从岩礁那儿传来的。男孩更加仔细地打量那块石头，这时，他发现了那只眼睛。他就在岩礁露出水面的位置，眼睛正注视着他——一只睁开着的历经沧桑岁月的眼睛，正默默无语地紧盯着男孩。
男孩万分惊讶地望着，很久才从那眼光里挣脱了出来。他伸手舀起海水小心地洒在那睁着的眼睛上面。他给了眼睛咸咸的眼泪，让他不要在陆地吹来的风中干涩。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只是在想着：“你从哪里来？是谁把你骗来的？”
那块岩礁一震，男孩感应到了一种无声的信息：我一直在寻找你，我现在找到你了。你，与众不同，我的朋友。
男孩震惊得不能说话。
你还记得吗——一百年以前，当我和你现在一样小的时候？
男孩摇摇头，又舀了水浇在那只眼睛上。
我来到这个海湾，想要玩耍，却被网住了。我被拖来拽去，我拼命抵抗，蜷缩身体，乱冲乱撞，却毫无作用。
海草缠住了我，将我越缠越紧，我就要被拖到浅水里去了，我的身子向上，就快远离安全的黑暗深海了。这时，我见到了他们——
他们直立着行走，头上挂着海草，海草沾满了全身裸露的皮肤。
他们将我拽过岩礁。岩礁在海滩拦出了一个水塘，就算退潮里面也不会干涸，涨潮时又会填满海水。我还在挣扎，但他们比我更强大。
他们中的一个举起长矛，扎进我的肉里，我无力摆脱。其他人拿着棍子打我。我沉到水塘底下去，但他们的长矛仍然够得着我的身体。
“为什么？”我想，“为什么要这样做？”
到了晚上，你来了，你和别的人来了。
我很害怕。当你看到我的伤口时，你的眼里流出了泪水。我浮起身子，你抚摸着我。你和别的人，都还那么小，就像你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小一样。你唱歌给我听，轻轻地柔声吟唱。你满怀同情，你把海草剪开了，又指给我逃离水塘的路。大人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打开了牢笼。“快逃！”你轻轻说着，“快逃！他们就要来杀死你了！”
我一直在找你。你一点儿也没有变化，我已经衰老了。我只想再见你一面，谢谢你！永别了！
这时一只海鸥尖叫着从男孩头顶掠过，他吓得跳了起来。涨潮了！他得在海水涌来之前跑回岸上去。岩礁上的眼睛已经被水淹没了，再没有危险了。
“我肯定是在做梦。”男孩想着。他尽力快跑，沿着沙洲回到岸边。
“你见到他了吗？”他进门时，父亲问他。
“谁啊？”男孩问道。
“有一头鲸鱼搁浅了，就在多纳歌海湾。”
“一头鲸鱼？”男孩又问。
“上一回，”父亲说，“有一头鲸鱼搁浅，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我的曾祖父说起过，是一头幼鲸。他钻进了渔夫的渔网，渔夫把它拖到浅滩的水塘里，要宰杀它，取它的脂肪熬鱼油，拿来点灯。不过孩子们很同情被抓到的动物，可能因为鲸鱼也年幼吧。他们晚上把幼鲸给放走了。我的曾祖父为此挨了一顿狠揍，他后来常常提起。”
男孩紧盯着自己的父亲，最后说：“是真的吗？”
“当然，”父亲吼道，“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去看看教堂的编年史或是问问克洛依，他的曾祖父那时也在。你怎么了？你有没有找到什么我们可以卖的东西？”
“没有。”男孩回答，保持了沉默。
——摘自莱因哈特·容《下落不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