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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星光最亮，因为，黎明前的黑暗最暗。

今天是海浪航海的第四天，留在船舱里的长竿上已经被他用系在腰间的小刀刻下了三道印痕，今天晚上的时候，他会刻上第四道刻纹……

蓝天、碧海、雪亮的阳光，甚至璀璨的星光都成了他的噩梦，他比任何时候都渴盼着一场大雨的来临。他会和海潮一起张开他们的嘴巴，伸长舌头，合着手掌，迎接那些甜美的雨水。

食物从来都不缺少，鲜美的金枪鱼、鳗鱼，甚至三文鱼和鳕鱼也让他们不再有起初的胃口——有时吃它们，只是为了嘴巴能够感受到鱼肉里所含的水分，然而，天空似乎没有下雨的迹象。

为了淡水，巨鲸只好改变起初的线路，前往一个终年有淡水注入的海峡。几乎每年春天，鲸鱼都会在那里聚集，因为大量冲入大海的淡水带来了极为丰富的有机质，使得水质十分肥沃，促使了浮游生物的大量繁殖，而密集的浮游生物，又引来了身体闪耀着钻蓝色光芒的大群磷虾。

谁都知道，大群的磷虾正是巨鲸的最爱。

当然，大群的磷虾不仅仅吸引了巨鲸，还有各类大型海鱼，这其中就包括鲨鱼。

一般的鲨鱼，即便是最大体形的鲨鱼，巨鲸张一张嘴巴，如果它不快跑的话，也会像收纳其他鱼虾一样收入腹中。

即便是性情凶猛的大白鲨，当体形巨大的巨鲸来临的时候，也会退避三舍。

然而，前往那个海峡的时候，海浪还是感觉到了巨鲸的隐忧，这个世界上最庞大的生物，除了时间和死亡之外，他还会怕谁呢？

最后一颗大星，也在晨曦中逐渐黯淡，不再光彩夺目，第一抹光乍然而起，黑水渐渐在光影之下呈现出美丽的宝石般的湛蓝。

“我有很久没有去那个地方了，尤其是在春夏时节，磷虾大量繁殖的时候，丰富的食物让那里成了血腥的战场……”巨鲸说，“我年轻的时候，喜欢那里，那里可以战斗，有我的爱情，有我的儿女，然而现在，我们相忘于大海……”

海浪突然想起了父亲，有一天，父亲掩卷叹息，说：“相濡与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那之后，父亲就不辞而别。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父亲蓬头垢面地又回来了。

做不了海盗，也做不得书生，回来后的父亲把自己整个都装进了爷爷留下的那个箱子里，和那些书装在了一起。

海浪决定航海返回后跟父亲谈一谈，也许，父亲也多次想要开始一场冒险的旅程——就像此刻的海浪，就像先前的爷爷——然而，父亲一直活在爷爷的阴影里，也许是他缺少了海浪这样的机会，再或者，他在机会面前犹豫了，放弃了。

海浪不敢再伸出舌头舔一舔干裂的嘴唇，虽然心里是那么想，但是，舔到干裂嘴唇那一瞬间的疼痛仍旧记忆犹新，再说，现在舌头也干了。

口渴的时候最好不要想水。

这是海浪得到的第一个教训。

于是，就听巨鲸的叙说。

“也许，你们都以为，我们巨鲸只要四处游曳，张开嘴巴，再闭上嘴巴——事实也确实如此，我们每天都要吃掉四吨到八吨的食物，甚至，如果我们肚子里少于两吨的食物就会觉得饿……”

“你不一样，我亲爱的朋友——你居然还有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船舱和厨房……”

“那是因为我心存感恩……才获得的奇迹，”巨鲸说，“我们也想像飞鸟一样，翱翔在我们头顶的天空，我们也想登上陆地，穿越丛林与沼泽——每个物种，都有自己的宿命，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这样的梦想……”

是啊，小镇的每个居民都想像海鱼一样去往海洋里的每个角落，因为，小镇背靠的海岛是这么小，而一望无际的大海每天都向他们敞开着胸怀。

“所以，我们巨鲸是了不起的！不是因为我们是这个世界上体形最大的动物，而是，我们建造了一个‘鲸骨花园’……”

“鲸骨花园？”

“这就是我要带你，应该说是带你的爷爷开始这场旅途的原因……”巨鲸的内心充盈着骄傲、感激和神圣，“每一个生命走到尽头的巨鲸，都会来到那个特别的深海海峡，在那里开始他生命最后一段最美妙最神奇的旅程——参观游历由我们祖先的骨骼搭建的‘鲸骨花园’，然后，我们自己也成为花园的一部分，而我们的灵魂则像鸥鸟一样破水而出，翱翔在我们曾经栖息过的大海，再次获得自由的同时，满怀感恩地回望……”

眼泪流到了海浪的唇边，这是整整三天都没有喝一口淡水的眼泪，所以特别咸，也特别珍贵。

海浪让自己的身体覆盖在巨鲸的脊背上，他用自己的整个身体来拥抱巨鲸。

“那里美丽、神圣、安详而又肃穆……没有人去过那里，包括我，”巨鲸说，“但是，在我们巨鲸心里，那是圣地，也是我们生命里最后的珍奇，我想把这样的珍奇和朋友分享……”

海浪想说些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有说，把干裂的嘴唇吻在了巨鲸湿凉的背脊上。

就这样，海浪仿佛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醒过来是因为感觉到了异样。

睁开眼，没有下雨，天空湛蓝，巨鲸也没有说话。

可是，海浪就是感觉到了不一样。

海潮也瞪大了眼睛望着风平浪静的大海。

突然，平静的海面传来一声响亮的“阿嚏”声，接着，另外三个方向也传来了这样突然打喷嚏的声音。

“一……二……三……四……”

“没错，我们被四只‘逆戟鲸’包围了……”巨鲸的声音，海浪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的恐慌，但是，却听出了声音里的慎重。

难道，这就是起初巨鲸担忧的原因吗？

海浪曾经听老船长谈起过“逆戟鲸”，也就是虎鲸。他们可以围攻最凶残的大白鲨，可以一口吞下整个海豹，可是，海浪不知道，他们竟然敢围攻世界上体形最大的巨鲸……

突然，“阿嚏”声又换了一种腔调，这次是低沉的“呼呼”声，海浪手心里满是汗，有一种十面埋伏的感觉。

“快回到船舱！”

海浪扯着海潮的狗尾巴，刚滑进巨鲸的口腔，就听到身后一声巨响…… PbsD8Ar+hrvityZe1XCJy/u2i7dvrdkQRbgoz5I4xMGS1qbQ6/FPqbjtP1J3d2g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