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坎在临睡前向山林母亲祈祷了很多次,第二天早晨推开窗,却发现天气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似乎这场风雪打定了主意,将没完没了地持续下去。而卓雷大清早从山林里带回了消息,风雪阻断了半月部落附近的好几条山路,其中也包括去往夜夕坳的近道。
这样一来,龙坎不得不顶着风雪出发,并绕道风民的聚居地,从磨盘谷进入夜夕族的山林,因为据说风雪在那里要小得多。但他穿过开阔的谷地后,不小心在风民地的边缘误入了阴森森的“十三岁女孩之林”,直到第二天傍晚才找到正确的方向。
龙坎倒是没有遇到女孩的鬼魂来问路,第二天晚上当他在一个山洞里生起火,打算烤热野荞麦山岩蛋子饼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时,才发现他慌乱中把干粮袋丢在了“十三岁女孩之林”里。
龙坎紧张了起来,袋子里装着能让他撑到夜夕坳的食物,和以备不时之需的狼食,但他知道如果再返回去寻找,那将会耽误更多时间,而且说实话,他不太能鼓起勇气再回到那里个阴森森的鬼地方。因此,他跟灰隼分吃了一只由灰隼抓到的松鼠,并和它相互依偎着入睡,第二天清早冒险继续朝夜夕坳赶路。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顺利进入了夜夕族的山林领地,但他们离夜夕坳越近,受到的饥饿威胁就越严重。他们能找到的食物越来越少,最后灰隼不得不咀嚼树癞来充饥,龙坎则强迫自己咽下山岩蛋子的苗,剥开荆棘似的表皮后,它们勉强能吃,但味道比山岩蛋子更涩。他还试过把一小片树癞肉扔进嘴里,但他嚼了嚼赶紧吐了出来,那味道就像在吃腐烂的肉。
他又冷又饿,意识渐渐变得昏沉,有时会突然看到嫫姜的身影一闪而过,或是麻雀笑嘻嘻地朝他跑来,当他呼喊他们的名字时,却又发现四周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斗篷下的身体似乎被风雪穿透了,骨髓和血液都快结成了冰,紧紧抱着灰隼也无济于事。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忽然感觉四周变得暖和起来,仿佛有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生起了火,火塘上还煮着热气腾腾的肉汤。
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想靠火塘近一点,再近一点……“龙坎!”风雪里冲出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朝着他大声呼喊起来。
龙坎虚弱地撑开眼睛,看见人影慢慢靠近了星狼,并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龙坎,看着我,不要睡觉!”他用力摇晃龙坎,手臂十分有力,仿佛能轻而易举地拔起一座山。
于是龙坎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睛,看着对他说话的那张脸。他看到了棱角分明的猎人面孔。但不可能,一定是他出现了幻觉。“父亲!”他在喉咙里咕哝起来,然后摔下了狼背。
当意识再次回到龙坎的脑袋里时,山林和风雪都从他身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厚实的屋顶和四面不透风的墙,以及一堆明亮温暖的火。火上飘来了野荞麦粥和烤鹿肉浓郁的香气,他摔下狼背之前看见的那个猎人,正用一柄黑乎乎的长木勺在汤罐里搅着。
“你醒了?”九羿一看到龙坎睁开眼睛,就朝他露出了温煦的笑容。他比上次跟龙坎分别时消瘦多了,耳朵两侧也冒出了几缕白头发。
龙坎恍恍惚惚地坐起来,好半天之后才确信这不是个梦,他在风雪里遇见的猎人的确是他的父亲九羿。但在他乱糟糟的头脑里,各种念头被搅在了一起,一时间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父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迟疑地问,“这里是?……”
“这里就是你出生的地方,”九羿摸了摸龙坎的脑袋,眼眶微微有点湿润,“你回到了我们的家。”
龙坎感觉眼前一阵模糊,低头擦了擦双眼才再扭头环顾周围。悬楼正是他想象中的家的样子,朴实却温馨,窗台上摆着黑色的陶瓶和绣花的垫子,墙角摆着粗糙的矮柜,上面铺着用幻色草染过的麻布。
“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悬楼!”龙坎大声对九羿说,但当他看到角落里的木纺车时,内心顿时一阵刺痛。母亲乔些就是在纺线的时候陷入沉睡的。
“蜀离夜巫说,你去睡林里看过乔些和葛叶,而且他还说,你要为所有沉睡的人,去拯救绝境山脉,”九羿看着他说,“龙坎,你长大了,还做到了别的猎人做不到的事!”
龙坎竭力忍住眼泪,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感觉我应该这样去做,”他解释,“而且麻雀和嫫姜也跟我在一起。”
“麻雀和嫫姜都是半月族人?”九羿把一大块快烤焦的鹿肉递给龙坎,“看来你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
“嫫姜是半月部落的预言者,但麻雀出生在尖耳人的地窝里,”龙坎咬了口鹿肉,又喝了一大口九羿盛给他的野荞麦粥,含含糊糊地说,“不过他跟尖耳人完全不一样,因为他的母亲若溪姨母是个烈风人。”
“我记得预言者,但尖耳人、烈风人,”九羿被搞糊涂了,“你怎么会认识他们?”
“我掉进了尖耳人的陷阱,”龙坎吞下满口的食物,简单地说道,“多亏了麻雀和若溪姨母,我才从里面逃了出来。”
“你果然遇到了很多危险,”九羿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擦了擦手上的油脂,把手掌按在龙坎的肩膀上,期待地看着他说,“从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巴下夜巫煽动族人的事也被抖了出来,所以我想去恳求大夜巫,准许你回到夜夕坳!”
“你是说,”龙坎把粥碗放到了一边,迟疑了一下问,“让我跟你住在一起?但……族人们会答应吗?”
“是的,就住在这里,跟我一起去打猎,”九羿兴奋地点头,“族人们压根顾不上,现在的夜夕坳就像一盘散沙,大家都担心自己会是下一个沉睡的人,成天躲在家里惶恐不安。”
龙坎屏住了呼吸,回到自己的家,和父母在一起,这是他无数次做过的梦啊。“不!”他在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毅然摇头,但又怕九羿误会似的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说,我做梦都想过这样的日子,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必须去把黑夜找回来,让绝境山脉变回从前的样子,让母亲、葛叶、召炎朔、东月……所有沉睡的人都醒过来。”
九羿很久没有说话,而他放在龙坎肩膀上的手一直忘了拿开。“我为你骄傲,龙坎,”他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鼻音和父亲的自豪,“你母亲,我知道她也会跟我一样为你骄傲!”
龙坎的心里暖烘烘的,浑身充满了力量,他知道那不是火塘和野荞麦粥的作用。“刚才的约定可以等……”只是他刚想说下去,就被吵闹的拍门声打断了。
九羿似乎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你怎么来了?”他边问边起身,并很快打开了悬楼的门。
一个身材壮实的猎人,在门外跺了跺脚,带着满身雪花和寒气走进了悬楼里。“龙坎已经醒了?!”他一看见龙坎,就掩饰不住地高兴。
“你……认识我?”龙坎觉得猎人很亲切,但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
“你猜猜!”猎人冲龙坎眨了眨眼,“上一次见到你,你才只有小山猫那么大点,最喜欢在我怀里拉屎撒尿。”
“你是?”龙坎疑惑地挠起头来,除了夜巫和几位阿夏之外,他压根不认识其他夜夕族人,但是突然间,他的脑袋里闪过了一个名字,于是瞬时脱口而出,“泰安,你是泰安叔叔!”
“好孩子,”泰安似乎感动又诧异,“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蜀离夜巫告诉我,”龙坎咧开嘴说,“你是父亲最好的朋友,把我从遥远森林里带回来的人当中,有一个就是你。”
“遥远森林……”泰安摇了摇头,感慨起来,“时间过得真快,那时候你才刚出生,一眨眼工夫,都已经成了个猎人!哦,对了,”他忽然打住话头,从斗篷下掏出了一个厚厚的布包,递给九羿说,“红桑要我把它转交给龙坎。”
“给龙坎,为什么?”九羿诧异地问。
“你忘啦?”泰安提醒他,“今天是呼努节!按夜夕族的传统,龙坎满十三岁了,每个十三岁男孩都应该有一件暖和的过冬斗篷。”
“呼努节?今天?”龙坎完全没听清泰安后面的话,就跳起来冲向了悬楼的窗口。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忘了这个日子。要知道,那一直都是他最期盼的节日啊!
当他兴奋地冲到窗前——那里糊了层厚厚的泥土和草叶——扒开一道缝隙,朝山坳里眺望时,却发现夜夕坳里空荡荡的,没有丝毫的节日气氛。是的!没有从清晨开始燃烧的篝火塔,没有为祈祷和庆祝做的准备,没有激动人心的摔角比赛和撑破肚皮的吃食,也没有叫人热血沸腾的授刀仪式。
“呼努节的庆典取消了。”九羿轻声说。
“这是夜夕坳第一个没有庆典的呼努节,”泰安也叹气,“就在几天前,古雷阿夏和月满阿夏先后陷入了沉睡,因此族人们都没心思再去张罗庆典了。”
龙坎记得他们,古雷阿夏是所有阿夏中最年长的一位,说话的声音响亮得就像雷鸣,而月满阿夏总是把背挺得笔直,说话时不苟言笑。“还有谁被送进了睡林?”龙坎小声问。
“将近一半的夜夕族人,”九羿回答,“灾难把一切都改变了,你泰安叔叔的儿子不瓦,再过段时间也满十二岁了,按夜夕族的传统,他可以参加今年的呼努节庆典,但……”
“不瓦有点失落,他期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泰安继续说,“我觉得一顿丰盛的晚饭,可能会让不瓦高兴,所以九羿和我昨天才会出现在山林里,”他咧嘴笑起来,“感谢山林母亲的眷顾,竟然让九羿在风雪里发现了你!”
“不过,不说那些了,”泰安走到窗口,拍了拍龙坎的肩膀说,“不想试试你的过冬斗篷吗?十三岁的过冬斗篷对猎人来说很重要。夜夕族有句谚语说,‘十一岁的坎肩十二岁的弓,穿上十三岁的斗篷,猎人才好过冬’。”
龙坎于是从窗边退开,转身走回到悬楼当中。他看见九羿打开了布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件崭新的斗篷。它用厚实的山豹皮缝成,暗金色的毛皮上散布着黑色的斑纹,领口则镶着银色滚边和兽牙的装饰,而斗篷的兜帽不仅保留了山豹脑袋的模样,甚至那头猛兽嘴边的胡须还仍在上面。
“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过冬斗篷,”九羿用手摸了摸斗篷厚实的毛,感激地对泰安说,“替我谢谢红桑,乔些沉睡后,她为我们一家做了那么多!”
“别说傻话了,我那次受伤的时候,你和乔些也没少照顾我们,”泰安不客气地打断他,又学着古雷阿夏沉重的语气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让龙坎试试斗篷合不合身!”
龙坎放声大笑起来,发现他实在没办法不喜欢泰安。九羿却一脸无奈,对着泰安直摇头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变得正经点?”
“等我沉睡的时候吧——他跟你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泰安笑嘻嘻地说,但忽然夸张地眨起了眼睛,“不对,比你还要威风,简直就像是从英雄故事里走出来的人物!”
龙坎已经换上了他的新斗篷,在九羿为他整理兜帽和领口时,局促地在斗篷下动来动去。不过他很快发现,他的呼努节礼物简直太棒了,既暖和又合身,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猎人,“真正”的意思是威风凛凛的那一种。虽然猎人并不是靠穿着打扮赢得尊重,但他之前穿的羽毛短斗篷,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的装束,而且对他来说也确实短小了点。
但泰安过分的夸赞,让他的耳朵有点发烧。“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他嘀咕着。
九羿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听到他说话。“你真的长大了,龙坎,”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然后擦了擦眼睛,问,“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龙坎假装没看见九羿刚才抹眼泪的动作。
“对了,”九羿于是扭过头问泰安,“你今天还要带不瓦去见蜀离夜巫吧?”
“还没有,”泰安不太自然地咳了一下,“不瓦他……嗯……有点紧张,他怕到时忘了那句话怎么说。”
“我看紧张的人恐怕是你吧,”九羿笑了起来,“播谷阿夏不是说过嘛,如果呼努节上有谁比十二岁的男孩还激动,一准是那些男孩的父亲。”
泰安嘟囔了什么,但完全让人听不清。“你和不瓦要去见蜀离夜巫?”龙坎忙问。
“虽然没有了庆典,不过蜀离夜巫说他仍然会举行祈祷仪式,”泰安回答,“所有满十二岁的男孩,都可以和他的父亲一起去夜巫崖,不瓦会和夜巫们在那里等候。”
“那就是说……太好了,”龙坎顿时松了口气,“我还担心他已经去了遥远森林。”
“去遥远森林,为什么?”九羿十分诧异,“蜀离夜巫不久前还去过播谷阿夏的家,但他完全没有提这件事。”
“其实他是要去黑夜岛,”龙坎脱口而出,但他说完之后看到九羿和泰安的茫然表情,忽然意识到他们可能对目前的情形还一无所知,于是惊讶地问道,“你们不知道遥远森林里的秘密?蜀离夜巫没有告诉你们黑夜消失的真相?我以为他肯定会……”
“他肯定还没来得及,”泰安很好奇,“但是那里面,遥远森林里,到底有什么秘密?黑夜消失的真相又是什么?”
“遥远森林之所以密不透光,”龙坎于是舔了舔嘴唇说,“是因为黑夜在那里升起和落下,而守护这一切的是牧夜神,它就住在遥远森林深处的黑夜岛上,但就在一年前,有人闯入黑夜岛,偷走了牧夜神的心,让牧夜神陷入了沉睡!”
“所以黑夜消失了,而山林、鸟兽和人们都陆续陷入了沉睡?”九羿震惊地说。
“绝境山脉和黑夜岛息息相关。”龙坎点头说。
“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泰安疑惑地问,“是蜀离夜巫告诉你的吗?”
“我去过黑夜岛。”龙坎如实回答。
随后,他从发现遥远森林里的夏域人开始,原原本本地讲起了他的冒险经历:被驱逐出夜夕坳后,他在山林里一不小心掉入了尖耳人的捕猎陷阱,因而误入了尖耳人的地窝。在那里,他却碰巧结识了半月部落的预言者嫫姜,和一半尖耳血统一半烈风血统的男孩麻雀,跟他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他们打探到尖耳人的战争阴谋,又在麻雀母亲的帮助下逃离地窝,联合山林里的其他部落打败了阴险的尖耳人。但山林的灾难接踵而来,为了拯救山林,他们在预言者南采和蜀离夜巫的帮助下,找到了打开绝境之门的钥匙,勇敢去往未知的夏域,向传说中的羽人寻找阻止灾难的办法。
当他们踏上陌生的夏域土地,却遭遇了凶残的驯狼人巨塔。为了救出被巨塔抓走的星狼白风和灰隼,龙坎不得不替他参加危险重重的驯狼大赛。不过之后,他们在河谷主的女儿洛黄和守城人朝歌的帮助下逃离了蓝河谷。而在荒原上的巨野城里,他们为了一位受到迫害的老祭司,故意被抓入地牢,把那里搅了个天翻地覆。
同时他们也得知巨野主将对蓝河谷发动战争,为了警告河谷人,他们不顾危险再次回到了那里。但残暴的巨野人带来了邪恶的火种,把美丽的河谷变成了一片冒烟的焦土。面对变成废墟的家园,顽强的河谷人很快振作了起来,并决定向夏域之王寻求正义。而在这时,龙坎偶然在一首古老的歌谣中获得了羽人的线索,于是和伙伴们又继续出发寻找羽人居住的迷雾山谷。
在经历了重重波折后,他们却陷入了失望。就在他们险些被尖叫沙漠吞没时,耀眼的丹晨却忽然出现,并把他们带到沃之野。他们于是在那里见到了羽曳族的智慧者,获得了拯救山林的答案。
当他们带着答案回到绝境山脉,发现神秘的赶瞌睡人竟然跟踪而来,闯进了山林。龙坎则追踪着幽魂进入了遥远森林,并穿过诅咒沼泽,踏入了黑夜岛,并在那里知道了黑夜的秘密。
听完他的叙述后,九羿和泰安很久都回不过神来。“你就是用那把砍刀打开了绝境之门?”好半天之后,九羿才不敢相信似的问。
“是的,”龙坎说,“我也不敢相信,它就是绝境之门的钥匙!”
“但那些人为什么要偷走牧夜神的心?”泰安问。
“幽魂说,他们是为了得到永生的力量,”龙坎回答,“只要我们把牧夜神的心找回来,黑夜就会重回天空,无尽的寒冬也会结束,沉睡的一切都会苏醒过来。”
“没有人知道那些夏域人的身份,要怎样才能找到牧夜神之心呢?”九羿皱起了眉头。
“预言者给了我们指引,我们将会去追查那个线索,”龙坎说,“但我这次是为另一件事而来,我收到一封蜀离夜巫的蜂鸟信,那上面有像蜀离夜巫写的标记,还提到了‘去黑夜岛’。”
“你想阻止蜀离夜巫?”九羿问。
“是的,而且我还担心这件事另有阴谋,”龙坎吸了口气说,“也许是有人希望他遇到危险。”
“那我们现在就去夜巫崖,弄清楚这件事。”泰安从火塘边站了起来。
因此他们一刻也没有耽搁,立刻起身离开了悬楼。他们穿过积雪的石阶和绳梯,攀爬到高耸的悬崖顶上,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又穿过结冰的铁索吊桥,踏上了阴冷的夜巫崖。
他们一走到守夜台边,就听到了蜀离夜巫浑厚的祈祷声,穿透了风雪的迷墙。“你将继承无所不能的勇气和力量,你将得到星月之光的守护,无论穿越山林、溪流、深涧,星月之光将在你头顶,星月之光将在你心中……”
所有的夜巫也都聚集在他四周,他们穿着墨黑的巫袍,像蜀离夜巫一样高举着手臂,对着天空发出附和的声音。
虽然没有篝火塔和热闹的庆典,但站在夜巫面前的两个十二岁男孩仍激动得热血沸腾,他们的脸颊通红,眼睛里发着闪亮的光,而他们的父亲把代表猎人身份的砍刀交到男孩们手里时,肩膀则一直在微微发抖。
“接过砍刀,从此你就是猎人。”父亲们颤抖着声音说。
“我会不辱没您的英勇。”男孩用稚气但高亢的声音回答。
龙坎等到仪式结束后,才朝守夜台上走去。夜巫们看到他时,简直大吃了一惊。“是龙坎!”木狐夜巫欢快地大喊起来,并和几个年轻夜巫团团围住了他。他们听说了他的冒险故事,七嘴八舌地打听他在夏域的经历。
龙坎一时间不知道要回答谁的问题,但他在跟木狐夜巫说话时,忽然感觉有道阴郁的目光在盯着他看。他悄悄留了个神,发现巴下夜巫站在熄灭的星烛背后,正面色阴沉地望着他,仿佛在谋划什么。不过当他察觉出龙坎发现他时,立刻把眼睛转向了别处。
同样鬼鬼祟祟的还有葛兰夜巫和狡日夜巫。狡日夜巫似乎很害怕,葛兰夜巫则显得羞愧不安,他既想跟龙坎说话,但又鼓不起那样做的勇气。
“宽恕才是最锐利的箭,可以射入人心。”龙坎想起大夜巫曾经说过的话,于是他决定由他来打破尴尬。他才刚挣脱阿哑夜巫热情的怀抱,打算朝葛兰夜巫走过去,蜀离夜巫就欣喜地叫住了他。
“龙坎!”他接受完两个男孩父亲的道谢后,立刻走了过来,恰南夜巫也跟他一起,“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收到了你的蜂鸟信,马上就赶回来了。”龙坎解释说。
“蜂鸟信?”蜀离夜巫愣了一下,“我最近一直在查找夜巫古书,还没有给你送蜂鸟。”
“信上有你的标记,上面还提到‘去黑夜岛’,”龙坎朝巴下夜巫那边看了一眼低声说,“那会不会是个阴谋?”
“那封信是我送的。”恰南夜巫却忽然插话。
“什么?是你送的?”龙坎吃惊极了。
“对不起,大夜巫,”恰南夜巫扭过头,歉疚地对蜀离夜巫说,“遥远森林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去冒险,已经有一位大夜巫葬身在那里,我们不希望再有一位大夜巫……所以我以你的名义给龙坎送了信,我想龙坎也许能够说服你。”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必须解开疑团,它也许关系到夜夕族存在的意义,”蜀离夜巫的脸色沉了下去,“我还以为你会明白,但没想到……”
“我赞成恰南夜巫的想法,”龙坎却抬起头对蜀离夜巫说,“危险的不只是遥远森林,还有诅咒沼泽,它会困住所有闯入黑夜岛的人,把他们变成沼泽的一部分。”
“但你并没有被诅咒沼泽困住,你进入了黑夜岛。”蜀离夜巫指出来。
“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乌带着我穿过了那里。”龙坎嘟囔道。
“乌是那头在遥远森林里的怪兽?”蜀离夜巫想了想,“看来它跟牧夜神有着莫大的关联,因此它可以穿过诅咒沼泽,我会尝试用巫哨驯服它,至于遥远森林里的树歌,你们不用担心,牧夜神已经沉睡了,树歌催眠的力量一定也减弱了。”
“但是我们已经了解了黑夜的秘密,为什么还要再去一次黑夜岛呢?”龙坎不明白。
“没错,我们知道了黑夜为什么消失,山林又为何沉睡,”蜀离夜巫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说,“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们夜夕族人在这里生活了成千上万年,却对黑夜岛的存在一无所知?”
龙坎完全回答不出蜀离夜巫的问题,但他感觉自己隐约地意识到了这件事,只是从没有认真地思考过。他又想起一样东西,于是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来,他摊开手掌,吸了口气说:“我想我们的祖先,也许并不是一无所知。”
“未经打磨的星石!”九羿一眼就了认出来,诧异地问,“你怎么会有的?”
“我在黑夜岛上找到的,”龙坎回答,“它的形状让你们想到什么?”
“眼睛,是鸟类的眼睛!”木狐夜巫看了看说。
“你说得没错,星石就是死去的黑夜鸟的眼睛,只有黑夜岛上才能找到,”龙坎对他点点头说,“而夜夕族人却一直在使用这种星石。”
“那也就是说,在很久以前,我们的族人很可能知道黑夜岛的秘密,只是后来时间过去太久,那些秘密慢慢被人遗忘了。”九羿说。
“但为什么夜巫们的古书中也没有记载?”泰安狐疑地问。
“夜夕坳曾经遭遇战乱,甚至被彻底地焚毁过,可能那些资料就在那时被毁掉了。”恰南夜巫说。
“战乱的解释虽然勉强说得通,但我却有种感觉,真相不只是如此,”蜀离夜巫的眉头没有任何舒展的迹象,他说,“所以我必须去一趟黑夜岛,也许在黑夜岛上,我能彻底揭开这个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