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铺天盖地,如同一头白色的巨兽,囫囵吞没了绝境山脉。
在这头巨兽鼓胀的肚子里,一个温暖的火塘旁边,有个十二三岁的男孩睡得正熟,丝毫没感觉到寒冷的威胁。他的一头短发都乱糟糟地散落到耳后,露出了额头上一团黑色印记,看上去有点古怪。
不过他什么也没察觉,在兽皮毯子下舒适地翻了个身,又继续沉沉睡去。一个微笑在他嘴角边轻快绽开,似乎他正做着一个愉快的梦。然而微笑才刚绽开到一半,他的脸突然怪异地皱成了一团,并且从喉咙里发出了不安的咕哝声。
“不要……沉睡……”他断断续续地说。
而火塘在这时烧得更旺了,热烈的火舌几乎舔到了男孩的脸,把他烤得就像只熟过头的柿子。他逐渐从睡梦中醒来,睁开了星光弥漫的眼睛。
是的,他就是被夜妖诅咒过的男孩——龙坎。
星光一闪熄灭,火塘边又恢复了平静。龙坎从兽皮毯子下钻出来,但回想起刚才的梦,仍然觉得心情沉重。在那个逼真的梦里,他回到了夜夕坳,但他穿过广场、集市和陡峭的崖壁,却发现那里安静得如同睡林,夜夕族人在他推开的每一座悬楼里陷入了沉睡,其中有他从未谋面的族人,也有他熟悉和日夜思念的面孔,和蔼的播谷阿夏、受到惩罚而脱下巫袍的召吉、他的父亲九羿……还有梦里的最后一个景象:蜀离夜巫僵硬地站在守夜台上,巫袍上落满了同样陷入了沉睡的蜂鸟,就仿佛是个不祥的预言!
“不祥的预言”,这个念头一从龙坎的脑袋里冒出来,他顿时觉得胸口发紧,并且想起来已经二十多天没有收到蜀离夜巫的蜂鸟了。而他最后一次收到蜀离夜巫的消息,还是在这场风雪来临之前。
嫫姜因为眼睛受到巫法伤害,不仅失去了预言的能力,还险些失明,龙坎只好向蜀离夜巫求助,同时也在信里提起了发生在黑夜岛上的事。蜀离夜巫很快就让蜂鸟带来了治疗的方法,并要求他把黑夜岛的情形说得更详细些。于是他用好几十只蜂鸟送去了回信,可接下来却再没有收到来自夜夕坳的任何消息。
“那只是个噩梦!”龙坎对自己咕哝,竭力想赶走不安的感觉,结果却适得其反,他越来越心神不宁。因此他决定去找南采,请她查看一下预兆。不过他刚从火塘边爬起来,就想起南采压根还没回来。在第一次寻找牧夜神之心的预兆失败后,她很神秘地离开了半月部落,连嫫姜也不清楚她去了哪儿了。
龙坎在火塘边走来走去,对头天晚上赢来的撞骨——它们被打磨得十分光滑趁手——也提不起兴趣。他犹豫着要不要叫醒麻雀和鹿戈,跟他们说说这件事,而他们现在仍在火塘的另一边打着响亮的鼻鼾。他还没走近麻雀,就被脚下发出的尖叫声吓了一跳,他一抬脚,一只肥硕的灰老鼠顿时从他踩着的枯叶窝里疯狂蹿了出去。
龙坎对他不留神踩到黑尾很过意不去——黑尾是麻雀养的老鼠,在他们逃离地窝时帮了很多忙。看到老鼠窝里的叶片,龙坎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他要去山林里碰碰运气,看会不会有蜂鸟带来夜夕坳的消息。
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跨过麻雀和鹿戈,又在门背后取下羽毛做的短斗篷和一袋子狼食,随后轻轻推开了吊脚楼的门。
一瞬间,风雪像个暴怒的拳头,狠狠砸进屋里。满火塘的火焰都被吹得东倒西歪,龙坎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觉得刚吸进去的空气,猛地在他的胸膛里结了冰。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但他同时也用力裹紧了斗篷,毫不迟疑地冲进了风雪里。
狼群的呜鸣声从村落的尽头传来,龙坎听了听,就径直穿过村落,朝狼圈走去。“龙坎,你去哪儿?”就在他走到老坎父家门口时,若溪姨母忽然从吊脚楼里追了出来,冲着他喊道,“我做好了野荞麦山岩蛋子饼!”
她说到“野荞麦”时,显得非常没有底气,大概是因为饼里面几乎没有野荞麦的踪影。这个无尽的寒冬,让山林里的大多数部落都开始食物短缺,半月部落也不例外,他们为冬季储存的野荞麦和甜薯早就所剩无几,不得不用大家都讨厌的山岩蛋子来做补充。不过山岩蛋子虽然又涩又硬,却有着极为顽强的生命力,无论多厚的积雪、多冷的天气,都无法让它们停止生长。
龙坎的肚子隐约在叫,但他回头对若溪姨母说:“我还不太饿。”
然后他继续走过了一幢悬挂着兕猳头的吊脚楼,而那是艾佬的家。艾佬是个酷爱喝酒的老猎人,曾经教过龙坎和麻雀许多打猎的技巧。但最让猎人们羡慕的是,在他家里有一面挂满了各式各样弓箭的墙壁,其中每一把都出自不同部落最顶尖的弓箭匠之手。只是龙坎经过吊脚楼时,他已经无法再像平常那样推开窗户,然后醉醺醺地探出头打招呼——就在前几天,他住进了睡林里。
龙坎担心撞见艾佬的妻子,于是加快脚步走过了那里。艾佬陷入沉睡后,艾佬的妻子一直哭哭啼啼的,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随后他又走过了猎人阔耳的家,那是幢新修建的吊脚楼,有气派的屋顶和结实的木桩。再往前,则是女猎人布鲜和她丈夫鹰背的家……但每走过一幢吊脚楼,他的心情都会变得更沉重,艾佬、阔耳新婚的妻子、鹰背,以及铁匠父子都一个接一个陷入了沉睡,以致睡林里的人已经远比村落里的人更多了。
他心事重重地走向狼圈,完全没注意到风雪里冒出的另一个人影,因此在狼圈外,差点跟那个人撞了个满怀。
“你是在梦游吗?”那个人一把抓住龙坎的肩膀,用朔风一样冰冷的声音说。
那人穿着几乎曳地的长斗篷,脑袋也裹在厚重的围巾里,一眼看去仿佛是头雪熊——它们只在下雪的季节才从地下醒来,传说被它们亲吻过的人,会被冻成一整块冰,等到春天来临时才会融化。
“幽魂,”龙坎连忙跳开,“原来是你!”
“你以为是谁?这里一半的人都搬到了睡林!”幽魂瞥了眼龙坎说,“不过看起来,你准备去山林里?”
“我想看看,有没有蜀离夜巫的消息。”龙坎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提他的梦,朝夜夕坳的方向远远地望了一眼,但那里只能看到被风雪模糊的山林。
“这么大的风雪——”幽魂的语气有点质疑,不过他并没有阻止龙坎,而是忽然问,“南采回来了吗?”
“还没有。”龙坎摇头。
“希望她……”幽魂停顿了一下,似乎有点自责地说,“能带回预兆。”
“我们知道你已经尽力了,”龙坎安慰他道,“找不到有用的线索是因为——”
“是因为时间改变了一切,所以我的回忆也变得毫无意义了,”幽魂自嘲地说,但声音里充满了苦涩,“还有谁像我一样被死亡抛弃了的呢?所有人都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甚至他们的故事都已经被人遗忘,而我却迷失在了时间里,就像守着那堆灰烬的虢父一样,我固执地守着所有回忆不肯遗忘,它们鲜活得就像是发生在昨天。”
幽魂的表情看起来是那样地孤独,让龙坎不禁想起永远留在寒冷和黑暗里的牧夜神。“拥有永恒的生命,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样美好,对吗?”龙坎沉默了一会儿,喃喃地说。
“我愿意用所有换取一个结束。”幽魂回答。
“真希望偷走牧夜神之心的人能听到你的话。”龙坎说。
但幽魂叹息了起来,他说:“我想就算他们亲耳听到,也不会相信,这就是人类的宿命,固执而盲目——”他垂下了眼睛,似乎不想再说下去,因此提醒龙坎,“你不是还要去山林里吗?”
“对啊,我得走了!”龙坎马上跳了起来,他走过去打开狼圈的门时,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幽魂说,“若溪姨母做好了野荞麦山岩蛋子饼,你……”
“哈,”幽魂发出了一个不感兴趣的声音,冷淡地说,“我就别自讨没趣了。”
“自讨没趣?”龙坎挠了挠头说,“你是说若溪姨母……”
“瞎子也看得出来,你们那位若溪姨母不欢迎我,”幽魂面无表情地说,“不过我应该感谢她,只是管叫我‘那个怪人’,而没有称呼我‘那个怪物’。”
龙坎尴尬起来,很后悔自己的多事。“那个……她的心情……不太好。”他牵强地解释,说完以后赶紧走进了狼圈。
灰隼一看到龙坎就冲了过来,对着他又叫又跳,直到他打开装狼食的口袋,给它喂饱了兔肉。然后龙坎利落地爬上狼背,吹了个呼哨。星狼灰隼大概在狼圈里闷得太久,一听到呼哨声,就像一阵风般冲出了狼圈。它飞奔出半月部落,又跃过冻得结结实实的腰带溪,在雪地上恣意地奔跑起来。
但进入山林的范围之后,星狼的脚步就渐渐慢了下来。风雪在那里变得更加猛烈,狂舞的雪花筑起一道又一道厚墙,把龙坎和灰隼围困在当中,几乎辨不出方向。
龙坎在狼背上环视山林。他看了看在朔风中被折断的树枝,又看了看漫天翻卷的雪花,清楚将不会有蜂鸟出现,它们单薄的身体无法穿过这样的风雪。“走吧,我们回家!”他低头呼出一团白色的雾气,拍了拍灰隼的额头。
灰隼低声呜咽起来,似乎也受够了这鬼天气。而它发完了牢骚,就转过了身体,沿着来时留下的足迹一路往回走。它缓慢地穿过一片积雪深厚的洼地,但跃过一个被掩盖的陷阱时,刮过山林的朔风忽然静止了下来,就像是有人关上了装朔风的盒子,片刻之后才又呼号着吹起。
在山林安静的那一瞬间,灰隼仿佛听到什么动静,猛然竖起了耳朵。“怎么了,灰隼?”龙坎虽然没察觉到什么异常,但他知道星狼的感觉要敏锐得多,于是也警惕起来。
他把弓箭拿在手里,目光则逡巡过四周的雪地。只是在那里,除了几道黑黝黝的枯枝,似乎什么也没有。龙坎于是放松下来,垂下了举着弓箭的手,但忽然间,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龙鳞树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微笑。在那棵落光鳞片的龙鳞树后,有头黑棕色的长牙野猪正在那里扒拉着积雪下的树根和山岩蛋子。
“总算没有白来一趟,”龙坎小心翼翼地溜下狼背,并在灰隼耳边轻轻示意,“灰隼,你从背后靠过去,等我射中了它你再扑上去。”
灰隼用呜咽声回应,几乎把身体完全贴在了雪地上,用匍匐前进的方式悄悄地靠近野猪。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降临的野猪,从雪地里又刨出了一根鲜美多汁的树根,不仅又咬又啃,还发出了满足的哼唧声。
龙坎靠在一棵奶汁树后,把弓拉到最满,箭尖则瞄准了野猪耷拉的肚子。但就在他要放箭的时候,野猪的头顶上的一根树枝,因为承受不住积雪的重压,“咔嚓”一声折断了。野猪受到了惊吓,发出惊惶的号叫,转身疯狂逃窜。“别让它跑了!”龙坎大声喊,并且敏捷地跳上狼背,催促灰隼追了上去。
野猪在雪地里惊慌逃窜,灰隼则在背后奋力追逐。树枝不断从龙坎的脸颊边掠过,而风雪不仅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而且当中还夹杂着“嗡嗡”的响声,仿佛雪花也需要拍打翅膀。拍打翅膀?龙坎心里一动,强迫自己睁大了眼睛。风雪劈头盖脸地朝他扑打过来,但在狂卷的雪花里,隐约挣扎着一个蓝紫色的身影。
是蜂鸟!龙坎顿时激动起来。“停下,灰隼!”他对星狼吼道。
灰隼急忙收住脚步,巨大的惯性让它几乎直立起来,把狼爪高高扬向了半空。龙坎没等星狼站稳,就在狼背吹起了巫哨。悠长的哨音让蜂鸟从风雪里俯冲了下来,而它细小的腿骨上果然缠着一枚树叶,但是跟风雪的较量让它精疲力尽,翅膀似乎也受了伤,落在龙坎的臂弯上时一直在瑟瑟发抖。为了让它暖和一些,龙坎用手掌拢住它,把它放进了自己的斗篷里,等它抖得不那么厉害了,才从它的腿骨上取下树叶。
树叶上有蜀离夜巫的标记,但树叶经过风雪的蹂躏已经变得残破不堪。龙坎勉强辨认出了上面的几个巫符,“去黑夜岛……”他小声念道,但忽然发现,树叶上的巫符似乎并不是蜀离夜巫的手迹。
当星狼踩着吱嘎作响的积雪走到山林边缘时,龙坎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山林的另一边。那里离一个叫“秃勺”的矮坡很近,在矮坡的最高处,可以眺望到哭泣瀑和整个半月部落。那个地方远离腰带溪,所以他们不得不绕更远的路才能回到半月部落。
龙坎从“秃勺”上望过去,哭泣瀑的崖壁上结满了长长的冰柱,早就不再厉声哭泣;但奇怪的是,那个哭声从前让人很厌烦,突然间消失以后,却又让人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走吧,灰隼。”龙坎在矮坡上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就拍了拍灰隼的额头。就在离开那里之际,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紧挨哭泣瀑的悬崖,发现那里忽然冒出了几个黑色的人影。
尽管相隔有点远,龙坎还是很快就认出来,那几个人是嫫姜、麻雀和鹿戈。“他们去悬崖上做什么?”他疑惑了一下,但随即就明白了,“南采回来了!一定是这样!”
“走,我们去找南采!”龙坎兴奋地拍了拍灰隼。
星狼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在雪地里奔跑起来,赶到悬崖上时,几乎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龙坎没等灰隼减慢速度,就急忙翻下了狼背,朝那座摇摇欲坠的小屋冲了过去。
“南采回来了吗?”他一推开竹屋的门,还没来得及喘气,就大声地问。
“是的!”麻雀和鹿戈同时抬起头说。
“但你是怎么知道的?”麻雀又问,“我刚才在和鹿戈讨论,要不要去山林里找你!”
“我猜到的。我在‘秃勺’上看到你们出现在这里。”龙坎走进屋子,发现南采仍像过去那样坐在一个远离火塘的角落,而其他人则全都围在火塘边。
嫫姜挪了挪屁股,在她和幽魂中间给龙坎空出了一个位子。“幽魂说你去了山林里?”她关切地问,只是模样看起来有点怪异,其中一只眼睛被层层叠叠的树叶包裹了起来,“有蜀离夜巫的消息吗?”
“算有吧,”龙坎点点头,但他更急于知道南采那边的情况,于是朝着角落问,“南采,你这段时间去了哪儿?找到什么预兆吗?”
南采没有回答,她微微闭上眼睛,露出了一脸倦容,似乎这一趟出门让她累坏了。不过就跟每次从山林里回来一样,她身上又多了很多古怪的装饰:一对黑色的鸟翅膀,冰块项链,还有一条蛇皮则缠在脖子上。
那道蛇皮让龙坎感觉很不舒服,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虽然大家对南采收集古怪饰物的爱好已经习以为常,但有时候还是会受到惊吓,就像她曾经挂在胸前的腐烂的兔子脑袋。而这条蛇皮闪着暗绿色的光,还有若隐若现的水纹图案,简直算得上是南采身上最炫目的装饰。
“蛇皮也可以让预言者的能力变得更强大吗?”麻雀似乎也有同样的疑惑,压低了声音问嫫姜。
“我也不知道,”嫫姜牙疼似的抽了下嘴角,在喉咙里嘀咕道,“但不管什么都比那个兔子脑袋好多了,你们肯定体会不到那种面对一个烂兔头学习预言的感觉!”
龙坎虽然同情嫫姜,但想到那个场面实在想笑,因此不得不拼命绷住嘴角。南采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议论,她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忽然挺起身体,从喉咙里发出了沙哑的声音:“我在预兆里——看到一个图腾!”
这个消息顿时让每个人都振奋了起来。“你是怎么做到的呢?”嫫姜抢着问,“预兆不是被黑暗巫法掩藏了吗?”
“是这样!我去了一个特别的地方,在那里借助山林的力量,因此看到了一些微弱的预兆。”南采不经意地摸了摸脖子上的蛇皮,似乎还没有适应自己的新装饰,“而我之前没有告诉你们,是因为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找到它,”她喘了口气继续说,“那是山林里最神秘的洞穴,山林的生机在那里流淌,大地的气息在那里汇聚,树木最古老的根须则盘结其中……”
“你找到了‘山林之眼’?”还没等南采说完,嫫姜就惊呼起来,“我怎么没想到呢!老阿黎曾经告诉我,进入那里的人将可以借助山林的力量,把自己的能力变得更强大!但是,”她忽然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说,“‘山林之眼’很难被发现,而且还会不断变动出现的位置,有可能移动到山林的任何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呢?”
“我跟很多进入过‘山林之眼’的人交谈过,他们看似是用不同的方式找到它的,有人误打误撞,有人执着寻找,有人虔诚祈祷,但实际上他们都运用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他们的‘灵’!”
“‘灵’?怎么用?”麻雀问。
“用‘灵’去感应,当你的心里没有任何杂念的时候,‘灵’就会变得清晰起来,”南采强调道,“一旦‘山林之眼’也感应到你的‘灵’,它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但你说的图腾,究竟是什么意思?”鹿戈疑惑地插话。
南采似乎也意识到她有点扯远了,便收回话题说道:“那个图腾,是颗被火焰包围的心,似乎心在熊熊燃烧,”于是她偏过头看鹿戈,同时皱起了眉头,“但我还不清楚它意味着什么,黑暗巫法一直在阻止预兆显现,让我无法看得更清晰。”
消息似乎不像大家以为的那么好,气氛于是瞬间又凝重起来。“它会不会是身份的象征?”鹿戈过了一会儿,忽然说,他思考时的样子,活脱脱就像第二个召炎朔,“就像我们的半月脸图腾,烈风人的火之妖图腾,哦,对,还有射杀了一百头猛兽的猎人,绣在坎肩上的箭之手图腾。”
“肯定是这样,”麻雀一听完立刻拼命点头,“甚至连风民都有属于自己的图腾,我就见过一个阔嘴的风鬼,还有眼睛里钻出蛇的人脸。”
“但也可能还有别的含义,”嫫姜想了想说,“比如表示的是一种巫法仪式。”
“巫法仪式?”鹿戈不是很明白。
“我曾经在风民的家里见过一卷鹿皮,上面绘着巫法仪式的图腾,”嫫姜对他解释,“什么嵌入树皮的眼睛、糊满泥土的头颅,据说可以用来诅咒一个部落或封印敌人的灵魂。”
“听起来就很邪门,”鹿戈皱起了眉头,“而且那些古怪的东西通常都很少见,所以我还是认为身份象征的可能性更大——麻雀,你说呢?”
麻雀犹豫起来,“嫫姜说的也有道理,”他看了看身旁的赶瞌睡人幽魂,嘟囔着问,“幽魂,你怎么看?”他的眼睛忽然一亮,又问道,“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图腾?”
嫫姜和鹿戈也把目光转向了幽魂,似乎对他的回答充满了期待。但幽魂的表情毫无变化,平静地对他们说:“没有,我完全没印象。”
麻雀有点沮丧。鹿戈也是。“我好像——看到过!”龙坎却忽然开口,不太确定地说。
“什么?!”麻雀和鹿戈都惊呼起来。
“你们还记得吗?”龙坎对嫫姜和麻雀说,“我们曾经用一块火冰石,跟一个巨野城的商贩交换了食物。”
“记得,那是狼圈小弟从幻火者那里偷来的盒子,里面装着火种,”麻雀又点了点头,“但是跟图腾有什么关系?”
“在把火冰石交给商贩之前,我发现那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图腾,看起来是卷曲的火焰包围着一颗心,”龙坎说着,挠了挠头,“但是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所以我忘了告诉你们。”
“卷曲的火焰包围的心?就是那个图腾!”南采沙哑地说。
“你们刚才说什么,从幻火者那里偷来的盒子?也就是说,图腾跟幻火者有关?”而幽魂问道。
“如果是这样,只要找到幻火者,就能追查到图腾的背景!”鹿戈说。
“而且很可能,幻火者就是偷牧夜神之心的人当中的一个,”龙坎甩了甩头说,“我总觉得他很鬼祟。”
“那我们还等什么!”嫫姜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我们应该立刻去找幻火者!”
“你们又要把我一个人留下!”鹿戈忍不住抱怨起来,不过他瞧了一眼嫫姜,又提醒她说,“你的眼睛还没有恢复,再说若溪姨母也不会准许你离开。”
嫫姜顿时泄了气。
“我们不用太着急,最好等嫫姜眼睛恢复再说,”幽魂说,“我想我们后面会遇到很多可怕的事,嫫姜的预言可以帮助我们避开这些危险。”
“幽魂说得没错,”龙坎说,“而且我要在出发前回一趟夜夕坳。”
“夜夕坳发生了什么事吗?”嫫姜问。
“我收到一封蜀离夜巫的蜂鸟信,上面提到他打算去黑夜岛。”龙坎打开斗篷,把在他怀里扑棱的蜂鸟放了出来,“但我怀疑这封信并不是蜀离夜巫写的,它很可能是个阴谋,就像之前巴下夜巫那件事,或许巴下夜巫根本就没有放弃成为大夜巫的野心。”
“如果那是个阴谋,你回去岂不是很危险?”嫫姜提醒他。
“不管怎样,我都必须回去。”龙坎强调。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鹿戈问。
“明天,”龙坎从窗口看了眼山林,“希望我能赶在蜀离夜巫去黑夜岛之前,阻止他掉入阴谋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