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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应

我和爷爷住在药楼。父亲一家三口住在医院宿舍。

父亲可能被突然出现的我吓到了,在接我回到爷爷这边后就匆忙回那边去了。到现在已经第四天,我没有再见过他,我们总共只讲了三句话。

爷爷说,父亲不是躲我,而是他现在需要时间跟田阿姨和妹妹解释。

父亲没有过多地来关心我,我反而自在。

药楼很宽敞,刚开始不太习惯草药味,住了些天之后就开始喜欢各种草药的幽香。

就像妈妈说的,爷爷的脾气、性格很好,住在一起没有任何拘束感。他的心思都放在草药上,如果没有人来看病、抓药,他几乎都在整理他的草药,晒一晒药,扫扫尘埃,或者就单纯地去摸一下草药,闻一闻那种草本植物的药香。药楼还有几只猫,有些是邻居家的,可它们特别喜欢到药楼来,爷爷闲下来时就抱抱猫,逗它们乐,给它们好吃的。

每天都有几个老人来这里聊天、喝茶、下棋。其中有一个老人,每次来都带一把古老的牛皮琴,兴趣来了就自弹自唱。

他们看到我,不免要问爷爷我是谁。“我的孙子,刚从阳城回来。”爷爷跟他们介绍,笑容中多少带有几分自豪。等我走过之后,他总会再补一句:“我孙子很俊吧。那脸,跟我可像了。”

老头们都夸爷爷有福气,快一百岁了还能有个孙子回到身边。他们说,我爷爷这份福气是老天给的,感谢他几十年来行医,救死扶伤。

爷爷生活上不会约束我什么,也不啰唆地东问西问,我有百分百的自由。

刚开始,我还吃不惯熏肉、熏肠、腊肉和干辣椒,爷爷就让我自己做我爱吃的饭菜,但他建议我学会吃辣,鸟麻人多以辣食为主。爷爷说鸟麻的辣食,其实很美味,生活在这里不吃辣,实在可惜。

我吃到了野山菌炖干笋肉片,好吃,爷爷说这道菜他吃了快三十年。这道菜是一个叫田麻姑的阿婆来做的。

田麻姑六十岁左右,我到药楼来的第三天见到了她,她背着背篓从深山来,里面装有一些山中的干货,还有腊肉、熏肠和辣椒。她每隔几天会来一次,给爷爷带一些菜,然后在这里小住一两天,帮爷爷洗衣物、做饭。

一开始,我怀疑她可能会是要成为我奶奶的人,后来才知道,是我想复杂了。她的爱人和两个儿子在三十年前错吃了一种野菜中毒,是爷爷把他们救活。从那时起,她就把爷爷当父亲一样敬重,三十年来每隔些天就从山里背些爷爷爱吃的菜来看望爷爷。

妈妈回去以后给我来过一次电话,告诉我,我的行装由爸爸寄,爸爸会跟我联系。

接着爸爸的电话也来了,问我习不习惯,如果实在适应不了,就来接我。我说很好,我跟爷爷住在一起,还是很自在的。

爸爸已把我的行李寄出,估计四五天能到,叫我注意查收。

在我的意料之中,苏莲娜的电话也来了,她还是不太放心我,怕我会跑回去找爸爸。我让她放心,我会安心在这里,就连假期我也不会回阳城去。苏莲娜希望我不仅不跟爸爸见面,就连电话也不要打,这个我难以答应,我不能连节假日的问候都不给爸爸吧。她说,她会让我爸爸换新号码。

一早醒来,手机上短信提示有电子邮件,是妈妈发来的信:

“儿子,妈妈今天就走。不用担心我,我会过得很好。妈妈也相信你会过得很好。就不给你电话了,怕会啰啰唆唆说太多。妈妈爱你。”

想不到妈妈那么快就走。有点儿失落,但又为她高兴,她正奔向自己的新生活,为她祝福,但愿她将来的每一天都过得灿烂。

我的行李到了。

三只大皮箱,四只大纸箱。有些原本不想带来,存放在爸爸那里的东西也被寄来了,应该是苏莲娜收拾的。

在爸爸那里,我和妈妈的东西估计已经被她清理得一干二净了。她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否则也不可能把爸爸从我妈妈身边带走,并牢牢掌握住。

我就安心在鸟麻吧,我本来就属于这里,在整理行装的时候,我这样想。其实,住在这里也还真的不错,环山之中,空气清新,风景优美。我一个人住在顶楼,那是一间宽大无比的房子,是卧室又是书房,还有一个晒台。房间的前窗对着街,侧窗对着峭壁,小晒台则对着峡谷,在这里能看到远山和峡谷,还有峡谷中的云海。

不过,我又感到奇怪,父亲好像已经不太记得我的亲生妈妈,也隐约感觉到父亲不太喜欢我的亲生妈妈,猜想他们的感情也许是不好的,否则亲生妈妈也不会到死都不让父亲知道她生了我。

想到亲生妈妈,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疼痛。关于她的信息,我知道得不多,幸运的是,妈妈还帮我保留有一张她的照片。

照片中的她站在一个木窗前,表情忧郁。父亲是在上海进修时和我的亲生妈妈认识的,闪恋,但他们的爱情从开始到结束实际上不足六个月。妈妈说她不太清楚我亲生妈妈和父亲之间的恩怨,虽然她是我亲生妈妈唯一的朋友,但也走不进她的内心。不过,妈妈说,父亲因为长得高大帅气,又比较有爱心,有好几个真真假假的女友。只是亲生妈妈也是要强的人,父亲离开后,亲生妈妈从此不再联系他,直到去世前把我托付给爸爸妈妈,也没有联系过父亲。

她的心得有多硬才能做到这样。不过,这似乎恰恰又说明她对父亲的爱很深,爱之深才恨之切。有人说过,一个柔弱女子,只有经历过爱恨的磨砺,才会变得坚强。

妈妈说我的眼睛像她,其他地方长得像父亲。我觉得我更像爷爷。

妈妈说,我的亲生妈妈性格高傲,不太好相处,朋友极少,父亲的脾性还算好,但倔强起来也像头牛。妈妈说,我的亲生妈妈可能也只是父亲的女友之一,父亲对她却没有几分感情。这点,我相信,父亲对我亲生妈妈的感情淡薄,所以对我好像也没有多少感情。曾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这样的话:一个男人只有爱那个女人才会爱那个女人为自己生的孩子。父亲接纳我回家也仅仅只是因为我跟他有不可切断的血缘。这样,我也不打算跟他打听亲生妈妈的事。

看上去,我有很多亲人,亲生父母,养父母,还有爷爷,但现在,我能贴在心里想念的,想倾诉的,只有这个妈妈。

我亲亲照片中的这个女人:“生了我,就应该好好地活着,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去!”

我尽力闭着眼睛,也关不住那讨厌的泪水。

“鸟麻——”

我听到爷爷在喊这个名字,不由得奇怪,爷爷为什么叫这座城市的名字?后来才想起,鸟麻也是我的名字,亲生妈妈以父亲的家乡给我起名。

“我在。”我答应着,跑下楼。

父亲来了。这是我到这里之后第二次见到他。他来主要是跟我说转学的事,可能还要再等一些日子,鸟麻只有一所中学,学生过于饱满,现在插班不太容易。

我们面对面站着,都感觉不太自在。父亲好像觉得这样就走也不太好,于是又再问我来这里适应了没有。

“还好。”

我也没有什么可跟他谈的。

父亲也想不到再说什么了,搓搓手,跟爷爷打声招呼,就走了。

父亲一走,我浑身都自在了。 qwBwa2YlQRj022qegp4pj5fxq3fw18sW2vjVCMXQDVxiBdneedNag3dWBL1/2K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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