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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排练

1

“今天是我最开心也最难忘的一天,谢谢大家的到来——还有这么多礼物……还有礼金,这么大的游泳池都装满了……谢谢大家!”新娘和孟老师一起向着宾客深深地鞠躬,“我们会带着大家的祝福上路!请放心,我会照顾好孟朝云先生的!……”

又是久久的掌声和笑声。

虽然在六年级的那个暑假,大家确实给孟老师安排了好几场啼笑皆有的相亲,但是,孟老师到底还是辜负了大家,没有和他学生的七大姑八大姨走在一起,最终和他偶然参加的一个户外组织里的教练老师柯文蓝一见倾心,也好。

这样也好。

就像六(2)班里那些想永远在一起的朋友们,希望所有的人仍然可以在一起,希望这个温暖的班集体永远存在,但是,到头来,还是得各奔东西……

才过一年,这个婚礼,同学们来的也不够三分之一。所以,在婚礼结束的时候,大家高兴满意又带着淡淡的伤感。散了,回家的回家,上补习班的上补习班去了。

“田七,要不,再去我家里玩一会儿‘魔兽’?”沈宏非要去上补习班,马路遥就没有伴儿了,眼巴巴地望着金子曰,见金子曰有点犹豫,就接着游说,“要不,去看看江雁鸣捡的那只流浪猫?”

“喵星人好不好?”五年级的时候江雁鸣捡了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猫咪,妈妈不让养,只好送到马路遥那儿。后来,大家都叫它喵星人,本来喵星人挺漂亮的,是那种玉树临风型的帅猫咪。后来,竟然随着它的新主人,长成了一个大胖子,比马路遥家的狗还要重了,“还欺负你们汪星人吗?”

本来,马路遥家的那只狗叫“旺财”的,后来,为了配“喵星人”,大家硬是把它的名字给改过来了。现在,你叫它“汪星人”它立马当你是自己人,又是摇尾巴,又是亲的,你叫它“旺财”,它反而一脸茫然了。这家伙,大概原本就有一颗想当明星的心。

以前,金子曰经常借口去看喵星人到马路遥家里去玩网游,从《摩尔庄园》到《赛尔号》,后来觉得这游戏都弱爆了,又玩儿《魔兽世界》。据说,现在“魔兽”也过时了,马路遥已经开始玩儿DOTA(一种游戏)。在运动场上,马路遥连块边角废料都不是,但是,玩儿起游戏来,灵活得不行。只见大胖子身上伏着只肥胖的喵星人,左拼右杀,在网络世界里,一派王者风范,而金子曰呢,连块边角废料都不是……

“要说,先前吧,喵星人还经常欺负一下汪星人,可是,现在,喵星人根本就不理汪星人了——都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了……走吧,走吧,收起你的‘直通车’吧,兄弟面前不需要演戏,这道具,赶紧装书包里。放松一下,明天又要开始紧张的中学生活了,给自己放半天假吧……”

金子曰笑了,都已经跟着马路遥走了几步了,结果,硬生生地把自己又拽了回来。

“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作业,该死的作业还没有完成!”其实,在那一刻,金子曰忽然听到了江雁鸣的小提琴声,他的心随着琴声抽了一下,“要控制喵星人的饮食啊,不能再胖了……还有你,有时间也运动一下,死胖子!”

“怎么跟江雁鸣一个调调?”

是啊,怎么把以前每次分手的时候,江雁鸣对马路遥叮嘱的话说了出来?

“真没劲!”

马路遥摇摇头沮丧地走了。

金子曰知道自己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了。树洞,对,树洞!

2

没有人追他,但是,金子曰还是忽然如风一般地奔跑了起来。就在他奔跑的时候,他听见了小提琴声。他知道,除了川流不息的车辆和熙来攘往的人群,没有一个人为他的奔跑演奏,但是,他就是听见了。这样的错觉让他的奔跑有了一种仪式感,渐渐地,自己就奔跑成了电影中怀了心事的少年……

当他拐进了那个几乎就要被废弃了的小区时,一只在午后的日光里悠闲散步的黑猫被他吓了一跳,跃过路旁的四季桂花树,不见了。

他停下来喘气的时候,小提琴声还没有停歇,是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三乐章》。

没有人,连那只自以为做了这个小区主人的猫,也不见了。

金子曰让手钻进书包,在角落里摸到了那只小钥匙,然后再“咔嗒”一声打开了602的铁皮信箱。

可笑的带锁日记本还在,另外,多了一封信,收信人仍然是江冰消……

金子曰把日记本和信都装进了书包,再“咔嗒”一声锁好信箱。

转过身继续奔跑,心里的小提琴声又响了起来,为什么在金子曰的心里,响起的总是协奏曲的快板部分?这样的节奏,总让他奔跑得越来越快,直到他敞开衣服,弓着腰在那棵敞开了心的老柳树前大口大口地喘气,小提琴声才渐渐地弱了,变化成铿锵有力的京胡声——菱角湖公园靠湖心的亭子里几位票友正拉着胡琴,敞开了嗓子唱《借东风》。

“板胡怀抱山河,梆子推送流水,情切切那一声,润在嗓,哽在喉,二百年间的手眼身法步,唱念做打舞……”弓腰喘气的金子曰忽然想起了这首诗,心里有种别样的苍凉。

再也没其他人了,挺好,这样的午后适合一个人用来回忆。

扔在老柳树树洞里的那几个塑料瓶易拉罐不见了,也好,这样挺干净。

金子曰把《高分直通车》垫在屁股下面,靠着老柳树坐下,打开了日记本。远远地看,这个有了树洞的老柳树好像敞开了怀抱,拥住了这个有了少年维特之烦恼的小男生。

那时多好啊!……打开的日记本,其实不用看那上面的文字,金子曰也知道,那一页写了什么事儿。而且,那一幕幕,如电影一般,闭上眼睛,就能看见。而且,就在这里,就在这个公园里,那是他第一次来这个公园,只是现在,物是人非。

那是深秋的有着暖阳的一个周日的下午,江雁鸣好不容易被任觅云说服了,参演金子曰的剧本——这是个音乐剧,没有江雁鸣那把小提琴,就根本演不下去。大家约好了,主要演员就近在菱角湖公园碰头,马路遥把江雁鸣捡的那只猫咪也带着,还顺便带上了自己家里的那只“旺财”。旺财很显然是被关久了,到处撒欢乱跑,一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样子,但是猫咪却气宇轩昂,就这样喵星人的名字就给了这只猫咪,好像是买一送一,顺便赐了个汪星人的名儿给了那只狗。

“别再叫‘旺财’了,太俗……”

汪星人高兴坏了,跑得更欢了。

这是六(2)班最后一次参加全校的元旦新年晚会了,所以,金子曰憋足了劲儿弄了个音乐剧出来,名字叫《我们长大了》。

金子曰的日记基本上都没有题目,顶多写下日期后写个“晴”或者“阴”什么的,这是第一篇写了题目的日记。

我们长大了。

3

金子曰把妈妈帮忙打印的剧本分发给大家,要说这么多剧本,一个剧本将近10页纸,妈妈可是立了汗马功劳的。因为怕使用办公室的打印机打印儿子的“大作”被领导批评,妈妈主动和同事调了夜班,悄悄溜到办公室打印剧本,“像做贼一样,紧张死了,生怕碰见同事……”妈妈笑说。

分发剧本的时候金子曰想到妈妈蹑手蹑脚地溜到办公室里灯都不敢开,心脏“怦怦”跳地打印剧本,就觉得好笑,觉得好笑,就笑了。

“其实,很简单,就是写的我们真实的生活,每个人基本上都是演自己——都是根据你们的故事写的……”金子曰一边分发一边笑,刚好分发到郝秋灵这里。

“写我们自己?”郝秋灵很警觉地缩了手,问,“那……有没有写我咬马路遥啊?”

郝秋灵怪异的神情好像是金子曰正递给她一条蛇,金子曰大笑起来。

“没事儿,不疼了——你的‘铜齿铁牙’又没有毒……”马路遥撸起又粗了一圈的胳膊宽厚地说。

“废话!还真以为我是眼镜蛇啊——现在还疼,你这胳膊早废了,还有——”郝秋灵瞪圆了眼睛,咧开嘴巴说,“我早不是‘铜齿铁牙’了——闪死你!”

“啊!”马路遥夸张地举起了肥胖的胳膊遮住了眼睛,像是遮住了刺眼的太阳,郝秋灵用来矫正牙齿的牙套早摘掉了,牙齿可真白,在太阳下闪着荧光。马路遥见自己的表演郝秋灵还不满意,于是,就地倒下,说,“女神,快合上您的嘴巴,我的眼睛都要瞎啦!”

然后再爬起来问:“这样行了吗?”

大家都笑得不行了,本来六年级了学习就很紧张,这次大家一起来排舞台剧,而且,还在公园里,自然高兴得不行了,闹腾是难免的。

好在现在大家都在低头看剧本了。

“追光:小提琴演奏者在舞台一角演奏《春节序曲》,爸爸、妈妈、孩子在音乐声中上……”马路遥还没有念完第一段,江雁鸣就讲话了。

“《春节序曲》,我没有练过呢!”

“啊,这个?这个应该很简单吧?以你的水平,练个几次就好了,再说,可以放曲谱的……”

“可以对着谱子拉?”

“那当然,小泽征尔(当代著名指挥家)的音乐会,怎么样,那可是全世界最好的音乐会,大家一样看谱子,连指挥都看……”

江雁鸣笑得不行了,也没有反驳金子曰。

“导演,我有个问题,”任觅云太给金子曰面子了,是所有演员中第一个叫他“导演”的,把大家都叫得一愣。金子曰也是愣了好久才知道在叫自己,于是,陡然间觉得自己高大了起来,“导演,好像,我们学校大礼堂没有追光啊?”

“这个……这个……”导演搓着手不知道怎样回答。

“这个好办,”马路遥胸有成竹地说,“我们家有个大电筒,光可强啦——比郝秋灵的牙齿还要‘闪’……”

马路遥一边说,一边腾挪身体,轻巧地躲过了郝秋灵的飞腿,不容易。

“用手电筒打追光——行吗?”

“行!”马路遥假装手里端着个大手电筒,说,“谁?不许动,干什么?偷东西?……”

大家笑得不行,没想到这胖子这么有表演天赋。

“好了,好了,大家别闹了,今天最起码要把角色定好,对一遍台词,”就沈宏非不笑,像个局外人,“这可是事关我们六(2)班的集体荣誉——爸爸妈妈谁来演?”

“妈妈……郝秋灵来演!”金子曰说。

郝秋灵想了想,接受了,她确实有点担心如果真的本色演出自己,万一金子曰这家伙让她咬马路遥的胳膊,那太……

“好吧,不过,谁来演爸爸啊?”

“我!”金子曰说。

“不行!”郝秋灵立马否定了,“你看你尖嘴猴腮的,我对你没感觉……”

“不是真夫妻好不好?”听郝秋灵直接打击自己的形象,一向以为自己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金子曰一时也没有了自信。

“那也不行——我看到你,我会笑场……”

“那——”沈宏非把“那”字拖了很长,才又说,“我来演爸爸,怎么样,导演?”

郝秋灵心里也不高兴,她更不喜欢沈宏非,但是人家唇红齿白一表人才,又不好也说他“尖嘴猴腮”。

“你导演就只管导戏,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周星驰,又导又演?——再说了,你看看,《西游降魔》里,人家周星驰都已经只导不演了……”马路遥这家伙也站出来帮沈宏非争取角色,金子曰还希望关键时候好兄弟能帮自己说话呢,看来,关键时刻是背后被兄弟插两刀……

“那,好,就这样吧,孩子就由马路遥来演吧!”

虽然,大家都觉得,这个儿子和爸爸妈妈比起来,实在是太高大了一点儿,但是,就刚才他的表演来看,真让人服气。

“兄弟,你可是演的男一号啊!”金子曰想自己辛苦地熬了好几个夜晚写剧本,结果男一号分给了别人,自己连个配角也没有,心里多少就有些酸溜溜的。于是,这一巴掌拍在马路遥的肩膀上就没有怎么客气,这从马路遥龇牙咧嘴的表情能看出来,“兄弟,你可一定要演好啊!”

“是啊!”沈宏非没想到自己抢角色也抢早了点儿,自己只是个配角,并不是男一号,班长怎么可以不演男一号呢?但是,又不好改口,只好也趁机跑过来把这酸溜溜的一巴掌毫不客气地拍在马路遥另外一个肩膀上,“对,这可是事关六(2)班的集体荣誉啊!”

马路遥又龇牙咧嘴了一次,好像,这次更重一些,到底还是兄弟手下留情。但是,想到平时成绩平平,默默无闻,难得老师表扬,这次竟然可以在全校师生面前演男一号,“这点疼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4

“哦……繁华的大武汉,有一个笨小孩,出生在零零年代,五六岁进学校,不怕那太阳晒,努力在一零年代,发现呀学校里,朋友们都不用去灌溉,花自然会开……”

“行啊,我以为导演只会做一些考古工作,没想到歌儿唱得还不错,”在金子曰的帮助下,马路遥终于唱好了,这次没有跑调,所以也敢调侃金子曰了,“这么老的歌,竟然被你这个考古工作者给挖出来了……”

“纯属巧合——我爸是刘德华的粉丝,总喜欢唱这首歌,这不,我就顺手把它写到剧本里了——这样,你唱完歌儿,叹完气之后,要像‘思考者’那样,抱着篮球摆个造型……”

“哎呀,这个造型太老土了,不如,跟飞行员一样,摆一个‘STYLE’(造型)……”沈宏非一边提建议,一边就蹲下来摆造型。

“千万别……”马路遥的话还没有说完,悲剧就发生了……

本来总被马路遥“宅”在家里的汪星人来到菱角湖公园之后很是撒了一阵子欢,但后来,喵星人摊开肚子晒太阳睡着了,小主人们又开始一本正经地对词排戏,正无聊间,忽然看见沈宏非摆了个自己特别熟悉的造型,它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就这样,沈宏非的STYLE造型还没有稳住,汪星人一下子就兴奋地冲了过去,一下,把沈宏非掀翻在地……

大家笑疯了,连总是很忧伤的江雁鸣都笑了。

汪星人起初还是一脸无辜地摇着尾巴,踩着沈宏非的小胸膛要去舔他的脸,见大家疯笑,它仿佛也很受鼓舞,尾巴摇得更欢了,又用嘴巴去拱沈宏非的手,把他的手舔得湿漉漉的……

“到底,”郝秋灵一边弯着腰笑着,一边问马路遥,“到底是什么状况?”

“那段时间不是流行飞行员的STYLE吗?我就想训练一下我们家里的旺财,哦,不,我们家里的汪星人,手指着网球,让它冲过去衔回来。可是,这家伙一见我蹲下来,就跳到我身上来……”马路遥一边说,一边就开始了造型。

果然,汪星人一个鱼跃,就跳了上去,只是和沈宏非不一样,汪星人蹬着马路遥的膝盖跳进了怀里,马路遥一个环抱,身子摇了一下,并没有像沈宏非一样倒下。

表演成功!

汪星人在马路遥怀里抻长了脖子要舔小主人的脸,还把嘴巴拱进马路遥的手里讨赏。

“没有!”马路遥对汪星人说完没有后,又对大家说,“每次表演,我就在手里捏几颗狗粮‘三明治’,它最爱吃……”

这个小插曲把大家都笑疯了,只有沈宏非对汪星人耿耿于怀。因为,为了排戏,沈宏非今天穿了条白色的西裤,现在,屁股上的泥污怎么拍也拍不下来。

“导演,我有个建议,”任觅云说,“咱们干脆给汪星人加点戏。这样,本来考试没有考好,很沮丧的马路遥被自己的小狗一冲,摔倒在舞台上,肯定会增添喜剧色彩!”

大家都觉得是好主意。

但是,有个问题,那就是,如果真的有汪星人加入的话,估计大家都会笑场。

“我可以忍住不笑!”郝秋灵的小脸憋得通红,最后还是笑出了声。

只好打消这个好主意。

本来,要说,这个小插曲完了就完了的话,肯定完美无缺,但是,还有一个更大的插曲发生了。

现在坐在老柳树下,依偎在老柳树温暖的树洞里,金子曰想,大概,那个插曲的发生,就是最开始的那一粒种子。

5

那天,汪星人的插曲完了之后,大家接着开开心心地排戏,异常地顺利,几乎是一遍词对下来,都记住了各自的台词,而且,临时还增添了不少出彩的小细节。江雁鸣也能随着剧情的推进,即兴伴奏——虽然金子曰想当然地写了每个环节的曲目,但他那只是顾名思义,有的不一定恰当,经过江雁鸣的演奏之后,大家一致觉得江雁鸣的意见更好,于是,导演就把曲目改了,还别说,改了还就是贴。总之,一个字,顺。这也不怪,六(2)班最聪明的几个孩子聚在一起,要真心想做一件事儿,还真是容易。见大家围着自己“导演导演”地喊着,也不叫“田七”,也不叫“金子曰”,金子曰就特别有成就感,做导演比演戏还过瘾,不能演角色的那点小遗憾早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不知不觉太阳就滑到菱角湖对面的那栋高楼那儿了,像红红的一个大柿子。戏也排完了,大家都疯闹,才安静了一会儿的汪星人又活跃了起来。郝秋灵也不怕衣服搞脏了,大胆地摆了个飞行员STYLE,汪星人立马兴奋地冲过去把她撞倒在地,郝秋灵“咯咯咯”笑着从地上爬起来,泥灰都顾不得拍打,大喊“好玩儿”!

江雁鸣也稍微放开了自己,不再抱着自己捡到的那只猫了,开始笑着跳着和大家一起玩儿了。要说,那喵星人还真讲情义,谁都不理,甚至连它的新主人马路遥都不怎么搭理。但是,只要江雁鸣向它伸过来手,它马上温柔地轻“喵”一声,然后把头蹭过去,伏在她的臂弯里,鼻腔里满足地发出“呜呜”的声音,无比信赖和满足。

这会儿,江雁鸣轻轻地把它放到草地上,它弓起腰,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开始去追一只黄色的蝴蝶。

自从江雁鸣的爸爸入狱之后,大家一直想让她开心起来,但是,又都知道她自尊心很强,平时除了约她去马路遥那儿看她的猫之外,再找不到其他借口逗她开心了。没想到,这个舞台剧,让她这样快乐,大家也都觉得欣慰。

最快活的还是郝秋灵了,被汪星人冲得兴奋了,这会儿已经泥娃娃一样,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听见沈宏非喊了一声:“我们剧组照个合影,留个纪念吧!”

于是大家站到湖边,摆了各种搞怪的姿势照相。照完相之后,大家都很开心,马路遥把自己的剧本抛了起来,然后再接住。任觅云也这么做了,金子曰也这么做了,沈宏非也这么做了,连江雁鸣都这么做了……

为什么呢?因为,每次有东西抛起来的时候,汪星人都要直立着双腿像个小孩子一样跳啊跳的,想用嘴巴去衔……

汪星人双腿直立踮着脚跑跳太搞笑了,郝秋灵想都没有想,就把书包抛了起来……

只是,郝秋灵的书包画了道弧线直接落在了菱角湖里,幸亏这是菱角湖,大片丛生的菱角茎叶托住了书包,但是,书包显然也不轻……

“快!”郝秋灵急得直跳脚,“书包里有iPad……”

“啊,”江雁鸣忽然也想起来了,“爸爸送给我的iPhone(苹果牌)手机,也在里面……”

因为菱角湖公园就在江雁鸣家门口,所以,她就没有背书包,提着琴盒就下楼了,钥匙和手机就放到了郝秋灵的书包里……

可是,书包离湖岸还真有点远,够不着,也找不到树枝竹竿什么的……

“我下湖!我下湖给你捞,”金子曰一边脱鞋子,一边冲着郝秋灵贫嘴,“不过,你得奖给我一个拥抱!”

大家都起哄,说:“没有问题!”

“好,”郝秋灵豪爽地说,“我就当是和汪星人再演一次‘飞行员STYLE’……”

都这个时候了,急成这样了,郝秋灵还能从容反戈一击,把金子曰和汪星人相比。好在金子曰也不和她计较,很快地脱了鞋子,再把外套扔掉,就伸了一只脚探进湖水里。

“好冷!”他打了个寒噤。

“你会不会游泳啊?”任觅云问道。

“你小心一点儿啊!”郝秋灵喊道。

“冷不冷啊?”江雁鸣问道。

“我六岁就会……会一点儿狗刨,”现在,金子曰的一双脚都踩在湖水中了,他发现,湖水很浅,只是淤泥很深,冷得有点刺骨,就放心了。见大家紧张得不行了,而且,大家都在为他担心,他就想开开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不冷,不是,还有奖品吗?”

大家都笑了,这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开玩笑。

水面渐渐地升高了,已经到了金子曰的腰间,他正在一点一点地接近书包。

忽然,一个踉跄,水一下子到了金子曰的腋下……

“啊!”大家一起惊呼……

“没事儿!”金子曰的脚被湖底淤泥下面的什么东西划伤了,一阵尖锐的刺疼。但是,很快,这疼痛就被寒冷取代了。好在,很快,金子曰已经站在了郝秋灵书包的面前。

五六月间开放的菱角花,早已经败了,幸好,这个湖里的菱角没有人采摘,不然,也不会有这么茂盛的菱角茎叶,也就不可能托得住郝秋灵的书包。书包不是太重,幸亏郝秋灵把书包清空了,大概就只装了iPad和江雁鸣的手机、钥匙什么的。

见金子曰举起了书包,回转了身子慢慢地往回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我改变主意了,”金子曰说话的时候,有点哆嗦,“郝秋灵,看在你的头皮被我打破的分儿上,我在想……如果万一没有人要你的话,我可以收荒货……娶你!可是……”

大家都知道他在“可是”什么,都催他快点儿上岸,别感冒了。其实,金子曰也想快点儿,他的脚受了伤,而且,他好冷,水中行走不比陆地,走急了的话,就要摔倒了……

“你个小气鬼,不就是没有让你演爸爸吗?”郝秋灵说,“咦,爸爸跑哪儿去了?”

大家这才发现沈宏非和马路遥不见了。

“还‘没感觉’……”金子曰举着书包,一边向着岸边缓缓靠近,一边说,“我不想要你的拥抱,我要矢车菊的拥抱……”

大家都知道,金子曰就是贫嘴而已,可是,江雁鸣却满脸通红,一个劲儿地摇头。

“那,好吧,”金子曰自己都很奇怪,怎么忽然和江雁鸣闹了起来。也许,他潜意识里只是想让江雁鸣和他们一样,没心没肺地闹腾,别总那么忧伤……金子曰站住了,假装回转身子,“我还是把书包放回去吧?”

“臭小子,你是不是找抽?”谁都知道,那个爸爸送给江雁鸣的手机对于她来说,有多么重要,意味着什么,郝秋灵气不过,站在岸边跳着脚对他吼道,“真无聊!臭狗屎!”

金子曰愣了一下,背对着大家,什么也没有说。

“好,我同意!”江雁鸣着急地说,“快上来吧,别生病了!”

金子曰心里“咯噔”了一下,暖暖的。靠近岸边的时候,他先把书包扔了上去,然后终于哆嗦着爬上了岸。

这个时候,沈宏非和马路遥已经引领着一个大人,抱了一根长长的晒被子用的大竹竿跑来了,看见金子曰湿漉漉地从湖里爬了起来,他俩张大了嘴巴,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6

看到问题解决之后,沈宏非和马路遥才滑稽地抱着根长竹竿满头大汗地跑来了,恨得郝秋灵又要一个飞腿过去。沈宏非一边给刚才他引来的那个大人鞠躬致谢,一边为自己辩解说:“《小学生安全手册》里讲过的,金子曰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万一发生了什么危险怎么办?……”

“去去去!”郝秋灵捡起地上的书包,赶紧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地上。还好,书包没有进水,里面还是干的,手机、iPad什么的,都好好的。

只是金子曰嘴唇乌青地哆嗦着,使着吃奶的劲儿,就是脚蹬不进鞋子里面去。

“鞋带都不解开,你是怎样穿鞋子的?”金子曰刚才鞋带都没有解,直接蹬掉鞋子下了湖,这会儿,脚湿漉漉的,满是泥污,当然蹬不进鞋子里啦。江雁鸣蹲在金子曰身边,麻利地解开了鞋带,把鞋子撑开,然后用湿纸巾帮金子曰细细地擦了脚,再帮金子曰把脚塞进鞋子里去,“啊,你受伤了?……”

“嘘!”金子曰赶紧竖起手指,叫江雁鸣不要声张,然后很快地把受了伤的脚塞进鞋子里了,故意问江雁鸣,“鞋子臭不臭?”

“……”江雁鸣笑了,这次闻到一股脚臭味儿,跟爸爸的鞋子一样臭,“臭,跟你人一样臭!”

金子曰哆嗦着乌青的嘴唇笑了,因为,他发现江雁鸣的脸红了。

任觅云轰走汪星人,捡起金子曰扔在地上的外套赶紧帮金子曰披上——刚才大家都盯着湖水中的金子曰,这汪星人大概是玩儿累了,这家伙,居然躺在金子曰的外套上睡大觉,这才是真正的没心没肺!

穿上外套后,金子曰响亮地打了个喷嚏,他觉得好冷。

大家簇拥着金子曰走到菱角湖公园门口,刚好一辆的士来了,郝秋灵赶紧跑过去,塞给司机五十块钱,说:“谢谢您送他回家,这家伙刚才不小心掉到湖里了……”

司机皱了皱眉头,担心这小孩把自己的车子搞脏了,犹豫了下,见金子曰身上并没有污泥,只是衣服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深秋了,够冷吧?大概在那一瞬间,这个司机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同意了金子曰上车,说:“赶快点,这孩子!”

“等等,”车就要启动的时候,金子曰摇下车窗,冲着外面说,“矢车菊,记着,你欠我一个拥抱!”

说完“哈哈哈”大笑起来。

“钱我不要你还啦,剩下的钱叫你妈妈给你买可乐煮姜喝……”郝秋灵一边笑着一边喊道。

“导演,保重!”马路遥喊道。

车启动了,导演金子曰从一闪而过的车窗里望见了江雁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金子曰现在还记得江雁鸣当时的样子,亭亭玉立的,提着个黑色琴盒,站在路边的暮色里,街灯一刹那间都亮了,她抿着嘴巴,低垂着头。

那个女孩到现在还站在他的记忆里。

金子曰觉得靠在老柳树的怀抱里,还是累了,老柳树硌着他的后背,有点生疼。合上日记本,关上过往记忆的闸门,就像白天合上了眼睑,换成深重的暮色。于是,就有了叹息,有了惆怅,有了忧伤……

那天,也有着这样迷人的暮色,只是,那天好冷,今天挺暖,那是深秋,这是暮春。

金子曰在深黛色的暮光中,举起手中的信,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收信人是“江冰消”。金子曰忽然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名字,因为他已经像江中的冰块一样,消融了,看不见了,找不到了。

金子曰忽然从柳树底下蹿起,弯腰捡起《高分直通车》,把它和日记本一起塞进书包里,他要把日记本放回属于他金子曰的树洞。 giwqqFlqtnpxuBHR0huD9r4B8cRe1Ahgbg1+IBRTGlpLGjSVJnJt2r7PrXDVdeM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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