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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匡君竹:病号的眼睛

和颜老师出去,最开始本来是甜蜜的感觉,后来被士兵搜查冲淡了一点,最后又被爸爸彻底抹杀了。我一进门,就见爸爸坐在客厅里,气呼呼地盯着我。妈妈连忙迎上来,说:“这么晚,上哪儿去了?”

我小声说:“就是和朋友玩了一下嘛。”

“一下,一下,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爸爸一拍桌子,整个屋子都震颤了一下,“外面有多乱,你不知道吗?”

我不敢和爸爸交锋,连忙往妈妈身后躲。妈妈握着我的手,说:“是呀,我们都担心死了。外面动不动就有枪声,你说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她竟然抽泣起来,仿佛我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

爸爸挥挥手,说:“算了,明天送你上火车,你妈陪你去北平,我就不去了。”

我心里慌了,偷偷望着妈妈,直皱眉头。妈妈领会我的意思,就说:“这可不行,那边是你的同学,我去怎么行?还是等这个病人治好了,再去吧。”

爸爸沉吟了一下,对我说:“那好,从明天开始,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在家给你妈帮忙,药铺家里两头跑,得要一个人。”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只要不让我到北平,干什么都行。”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心里惦记着颜老师,不知他安全到家没有。回想着今天和他在一起的一点一滴,我的心潮起伏不定。

第二天,妈妈没叫我起床,是一股中药味把我呛醒的。我爬起来,一边嘀咕,一边走出来。妈妈正在客厅里扇一个煤炉子,炉子上放着一个瓦罐,药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见我出来,妈妈停住扇子,说:“早点在锅里,吃完把这罐药送过去,我还要做午饭。”

我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手还没放下来,突然发现妈妈的鼻尖上有一点黑,就禁不住笑了起来。我一边让妈妈别动,一边伸手帮她擦掉,然后,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就笑嘻嘻地走开了。她在身后说:“哎,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哟!”

出门的时候,妈妈拉着我的手说:“别走大路,从小巷穿,别被人撞见。万一有人问,你就说是爸爸的药铺做试验。”

我点点头,一走出门,心就怦怦直跳。家离药铺不算远,本来以为送送药是很轻松的事,现在却像做贼。我一边向前走,一边警惕地张望,窄窄的巷道仿佛没有尽头。偶尔对面有人过来,我就连忙侧身垂立,巴不得他快通过,生怕他停下来盘问。还好,没有谁注意我提着什么,我轻轻出了一口气。

快出巷道了,出了巷口,向右一转,就到了。就在这时,巷外的大街上一阵嘈杂,一个男人冲进了小巷,差点把我撞倒,幸好我躲得及时。我刚站稳,几名士兵就提着枪追了进来。我吓得抱着药罐,紧贴着墙,面朝墙把脸埋在墙里,一切听天由命。

一阵撕心裂肺的喊杀声过后,脚步越跑越远,但我还是贴着墙,一动不敢动。谢天谢地,没人注意我。我正在心里祈祷,突然,一只手拍在我的肩膀上,我吓得大叫一声“妈呀”,手里的药罐差点掉到地上。

“小竹,是我。”

我侧头一看,是爸爸。他接过我手中的药罐,说:“我刚才听到骚乱,不放心,就跑过来看一下。吓坏了吧,快跟我来。”说着,他就快步向巷外走去。

爸爸的药铺叫“匡正济”,临街,平时卖药,柜台后面有间房,爸爸就在那里给病人诊病。可今天,那道门是锁着的,爸爸一进来,站柜台的福叔就连忙过来打开锁。爸爸钻进去,又连忙朝我招手,让我也进去。然后,福叔又从外面把门锁上了。

室内光线很暗,我刚准备伸手开灯,爸爸冲我摆了摆手。我吐了吐舌头,把手收了回来,连脚步也放轻了。

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张单人床,床上躺着病号。我好奇地凑过去,却没办法看清他的长相,因为他的头全部被纱布包裹着,只露出了眼睛、鼻子和嘴巴,很可怕,也很滑稽。在我打量他的时候,他的眼珠子突然动了一下,目光投向我。我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

这时,爸爸已经把药汤倒了一碗,坐到床边,把病号扶起来,慢慢用勺子喂他。爸爸在家从来不做家务的,没想到他照顾病人这样细心。

我正看得入神,爸爸突然指着边上的几条血绷带,说:“收拾一下,带回家洗干净。”

我皱了皱眉头,没敢动手。屋里很热,血迹上散发出阵阵恶臭,看了都让人反胃。

爸爸喂完汤药,见我没动手,就拿过一把蒲扇,递给我,说:“刚喝完药,帮他扇一下。”说着,就麻利地将血绷带卷起来,塞进一个布口袋里。

我站在床边没扇两下,自己就汗流浃背了,心里便有点恨这个病人。好在他唯一的用处就是能拖延爸爸送我去北平的时间,否则,我才懒得管他呢!

打扇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我,从下往上瞧,让我极不自在。他若是个正常人,敢这样看我,我非骂他两句不可。可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只好把气咽到肚子里。

爸爸见我打扇风声不对,气呼呼的,就过来说:“好了,你回去吧,路上一定小心!”他接过扇子,继续给病号打扇。

我从门缝向外瞧,没人,就小声喊:“福叔,开门。”

福叔警惕地向外张望了一下,就连忙跑过来,把门打开,等我一出来,又反手锁上了。我这才明白,爸爸一天到晚就被锁在这个又暗又热的小屋里,不觉有些心疼。

回去的路上没有异常。一进门,妈妈就一脸担心地迎出来,问这问那,我本想告诉她遇见抓人的事,怕她更加担心,就不敢说了。

妈妈在洗绷带的时候,我站在一旁,说:“这个病号伤得不轻,我看送医院更好。”

妈妈停止搓洗,侧脸望着我,半天才说:“可不能有这种想法,送出去,他就没命了。当初我劝你爸不要收,你爸不听,他说不管是什么人,都要救活。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让外人知道了,我们这个家可就不保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共产党?”

妈妈点点头,说:“听说还是江城联络站的头面人物呢!”

我若有所思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对于共产党,我素有耳闻,听说他们的共同点就是不怕死。

中午饭妈妈准备去送,我主动接了过来,说:“我腿脚快,你就歇着吧!”其实,我是想再细看一下这个头面人物。

我进去的时候,爸爸还在给病号打扇,自己却一身汗,衬衫都贴到了身上。我说我来喂饭,让爸爸出去透透气。爸爸肯定是憋不住了,从来没有这样听我的话,他站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我:“慢慢喂,他今天刚醒过来,还很虚弱。”

我总认为爸爸是长了两副面孔,对病号一套,对我又是一套。

病号一开始还乖,眼睛望着碗,喂一口就吃一口,等吃差不多了,他的眼睛又一下盯住了我的脸。我有点生气,瞪了他一眼。这一瞪不要紧,他竟然开口说话了,他的嗓音很沙哑,但我听清楚了:“帮帮忙。”

他的手一下伸到我的腿上,我惊得差点叫出声来。但等我定睛看时,才知道他是放了一张字条在我腿上。

他说:“快,去告诉他,中到大雨。”

“中到大雨,什么意思?”

“他知道。”

我拿起字条看了一下,那个地址并不陌生,于是,就把字条撕掉。

他误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不想去,急得咳嗽起来。

我把碗放下,给他扇风,然后小声说:“你放心,我记在心里了。”

这时,外面突然有脚步声,一个声音说:“匡掌柜,这两天有没有人到你这里来抓治枪伤的药?”

爸爸说:“感冒发烧的不少,枪伤没有,有我会报告的。”

“好,留心着点。”那个脚步声走远了。

爸爸推门进来,说:“快,你回家让妈妈晒绷带一定要小心,挂在屋里,要尽量隐蔽。”

我点点头,没告诉病号让我传信的事,怕他担心。但我很清楚,我们一家已经越来越深地陷入了危险之中。 ZAscOlGZZoJPT7z4GgQa0JOlXJylP15SQ0cAujv/+rx4BEd57nhXCIaZdpllH1r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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