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炊烟的手

◎蒲灵娟

在风中翻开记忆的章页，在那广阔的金色田野背后，小桥、流水、绿柳、翠竹、青瓦房一一呈现在眼前。奶奶颠着小脚，从篱笆墙边抱着一捆柴草走进屋，她开始张罗晚饭了。

不一会儿，一道弯弯扭扭的炊烟从青瓦房的屋顶升起来，袅袅婷婷的青烟在晚霞里扶摇直上，像一根银灰色的绸带子系在天地间，接着，又是几道炊烟从各自屋顶飘出来，好闻的烟草味儿热乎乎地透着香、透着甜，水泻般四处漫溢。一个小女孩傻傻地站在村口的古树下，望见烟霞交织，青鸟翩然往返，仿佛置身仙境。既然是仙境，就没有理由不快乐！于是，女孩和小伙伴们追着炊烟跳着闹着，沿着开满野花的田径欢跑，惊飞了树上的麻雀，顿时，村落显得快乐而又温馨。

风轻轻一吹，炊烟像被顽皮的风儿挠痒了似的，扭着腰身，更轻盈灵动地飞上天去。在地里忙活的大人们扛着锄头回家，听着院坝树上传来的悠闲惬意的蝉歌，守着一锅正在煮的香喷喷的南瓜米饭。黄昏在炊烟的抚摸下，显得那样朴素清秀，这一刻，时空似乎凝固在了夕阳那双含烟似水的眸子里。烟霞交织的田野，一个男孩骑在水牛背上缓缓走来，他乐陶陶地吹奏一枚翠翠的竹叶，好听的乐声跟着炊烟升腾到了云霄；清清的小河，一群鸭子扑扇着羽翼从河里上了岸，嘎嘎叫个不休，然后排着整齐的队列摇摇摆摆走上田埂；满头白发的爷爷蹲在金灿灿的麦田边，吧嗒吧嗒吸着叶纸烟，犁沟深的皱纹条条都是喜悦和憧憬，嗅着喷香的麦田和自然的芬芳，他已经醉在了夕阳中……

晚霞散去，天色渐暗，一轮明月钻出了幽蓝的天幕，一道道炊烟便消失在视野里。炊烟走了，那股子欢喜也就没有了，淡淡的失落爬上小小的心房。

“小囡，小囡！”奶奶的呼唤如晚风的歌谣径直跑进女孩的耳畔，女孩赶紧从苹果树上滑下来。此时，月光、星光还有萤火虫的光洒满了青青的小路，眼前一片银白，团团迷雾簇拥着薄如蝉翼的夜色，湿润了女孩的眼睛。女孩不由浑身一颤，原来，炊烟没有走，它舍不得走，它知道女孩的心思，已化作缥缈的雾气和清莹的夜光一道送贪玩的女孩回家。牵着炊烟的手，徜徉在梦一样的童年，露珠儿打湿了脚下的薰衣草，女孩用心灵感应到了炊烟的飘逸空灵和诗性。晚风轻轻打着鼾，所有的花儿都开了，香气四溢，五颜六色的美丽簇拥着一个穿着白衣裙的女孩，她正牵着炊烟的手走进童话中。

回到家，缕缕细小的青烟从已经熄灭了的柴灶里飘出来，奶奶揭开锅，一股南瓜米饭的香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女孩吸吸小鼻头说：“这是炊烟的味道。”奶奶奇怪地看着她，女孩抬起头又望着木梁上被炊烟熏过的腊鱼腊肉说：“这是炊烟的颜色。”

奶奶点点头，她明白了，炊烟对于孙女意味着什么。炊烟变成了一粒神奇的种子，在女孩心里生根发芽。牵着炊烟的手，女孩走过了花开的童年。

后来，奶奶跟着炊烟飞上了天，女孩也无奈地离开了故乡，而故乡的炊烟却被她紧紧握在手里。摊开掌心，炊烟从梦里飞出来，她款款地和天堂的奶奶对话，一起回到那段清澈明净的童年光阴。

选自《儿童文学》（中）2012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