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蓝朵朵吵架,是由一个神秘的女孩引起的,要说清楚,还得从“哎——”开始讲起。
那声“哎——”若有若无,若隐若现,让我一度怀疑它是不是幻觉。
“哎——”第一次听到它,是一个周末的早晨,我独自去奥数班上课。其实那里的课,我很少有听懂的时候。似懂非懂,已经是很理想的境界。
那天正下着雨,我最恨冬天下雨,说得确切一点,应该是最怕吧。不瞒你说,我是个超级畏寒的姑娘。下雨的冬天,我最大的、最甜蜜的渴望是什么呢?就是足不出户!关紧门窗,让窗玻璃上滚动着热腾腾的汗珠,抱本书趴在被窝里昏天暗地地读,做一个幸福的蛹,多美呀。
然而实际情况是,我不得不缩着脖子撑把伞,瑟瑟地、孤独地穿行在凄风苦雨里,皱着眉头,皱着鼻子。
一出楼梯口,斜斜的雨点便针刺一般戳疼我的脸颊,仿佛含着冰碴子的风,咝咝咝地把我的皮肤割痛。我身体里每一根骨头都很怕冷,咯吱咯吱发紧,咯吱咯吱作响,它们似乎努力地要挤到一处儿取暖。
我畏畏缩缩没走几步,妈妈的声音从六楼窗户里追出来:“陶醉,走快点啦——”因为下雨,心情有些不好,所以就懒得答应,想着妈妈待会儿一定会躲进被窝里看电视剧,心里真有点不平衡。我干脆假装没听见。
“陶醉,听到没有,不走快点儿,要迟到啦!”
“哎——”脆脆的,热切的一声恰巧响起,倒像是回应了我妈的呼唤。
四下里望望,并没有哪个女孩子。再远一些,也没有。到处湿漉漉,冷飕飕,天空呢,灰扑扑,阴沉沉。
妈妈的声音不再追上来了。
刚才这一声“哎——”,是我自己的吗?
不可能。我不至于弱智到自己说没说话都弄不清楚,是幻觉吧。
结束了上午的功课,下午是我的喘息时间。感谢爸爸妈妈的大恩大德,好歹给我留了半日美好时光。
窗外冰冷而烦人的雨帘,从早上开始便没有卷起过。我吃罢午饭,跑进自己房间,锁上门,急巴巴地往被窝里钻,摊开绮丽动人的幻想小说,让周杰伦的《青花瓷》《东风破》在耳边飘飞,剥一块巧克力,丝滑香浓地在舌尖慢悠悠地缭绕。真幸福啊,我心满意足地叹息了好几次。
门锁咔嗒响了一下,接着听到妈妈不满地嘟哝了一句:“锁什么门啊,这孩子!”我当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需要锁着门。只是,我太珍惜这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的时间和空间了。一个人的自由,一个人的满足,一个人的悠闲和快乐。不想被任何人打搅,一丁点儿打搅都不想要。
“陶醉——”过了一会儿爸爸在门外喊。
“真烦!”我心里说。
“陶醉!”他又喊。
再不答应,估计他该擂门了。
“哎——”
“出来吧,吃提子,是玫瑰提子哦。”爸爸把声音弄得和提子一样有诱惑力。可是,刚才这一声“哎——”并不是我的。
我发誓,真不是我的。我是张了嘴巴,但是声音还没有来得及冲出我的嗓子眼。有人比我先“哎——”了。
又听错了?耳鸣?幻觉?
开了门,我没有直奔客厅里酷爱的提子。
“爸爸,刚才我‘哎’了吗?”
“‘哎’了。”
“可是我没有‘哎’。”
“你当然‘哎’了。”
“你敢保证听到了?”
“你这孩子,一声‘哎’,有啥了不起的,值得这么绕来绕去地说?”
我真的没有“哎”呀。
但是爸爸明确地表示他听见了,房间里又没有别人,那么我应该是“哎”了的。或者是我“哎”了,自己却不知道?白痴了?
心里疑神疑鬼的,好好儿的提子,也没有吃出美好的滋味。胡乱吞了几颗,便回房间去。妈妈说:“不许锁门。”
“不锁就不锁。”我漫不经心地回答。
房间里,一切都是我熟悉的东西。能躲人的地方无非是床底和衣柜,逐一看了,没有任何异常现象。
被这一声“哎”纠缠了小半会儿,我立刻又被书里的情节吸引了。
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妈妈又在门外喊:“吃晚饭啦!”
因为正看到紧张处,我顿了一小会儿没有答应。
“陶醉,吃晚饭啦,不吃拉倒!”
“哎——”
老天,又是这一声“哎”,脆脆的,热切的,就在我房间里。可是,房间里除了我,连个鬼都没有。
我把书一扔,冲出门外问:“妈妈,你听到‘哎’了吗?”
“听到了。”
“真听到了?”
“真听到了。怎么了?”
“不是我‘哎’的。”
“真啰唆,快吃饭。晚上除了作业啥事也别做。”
妈妈显然没有兴趣听我继续谈论这声“哎”。
我强烈地预感到,有什么奇妙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集中精神留意这神秘的“哎”,我发现了它的几大特点:
其一,它确实存在,不是幻觉;
其二,它只在下雨天出现;
其三,每一声“哎”都是热切的,偶尔还有一种撒娇的味道;
其四,我和爸爸妈妈面对面的时候,它一般不出现;
……
可是,我有本事总结出这么多特点,却没有本事找到它的主人。它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活动在我左右。
幽灵?一想到这个词,我的头皮吱吱地麻了一阵。但就算是个幽灵,一定也是个好幽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