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汤汤，你为什么写鬼童话呢？”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回答过多少遍，小孩问，大人也问；老师问，家长也问；编辑问，作家也问。

也许称它们为“鬼精灵”童话更加合适吧。其实真的没有什么特别可说的，仅仅是因为那段日子不想写兔子不想写鼹鼠，不想写狗也不想写猫，不想写花不想写草，没什么想写的，发愁得很。

一个深夜，先生开着车，我坐在后座，有月亮，有风，道路两旁有树。树在风里摇，影子落到车窗上，各种姿势和形状。我困得迷迷糊糊，恍惚间觉得满世界幽灵出没。幽灵？幽灵是外国的，鬼是中国的。鬼？我为什么不写写“鬼”的童话呢？

我激动万分、语无伦次地把这个念头和先生说，他说：“写鬼？你可别吓着孩子，写鬼的童话怎么会有人看呢。童话那么美，写鬼妥当吗？”我才不管合适不合适，妥当不妥当呢，我这般清晰地感觉到内心升腾起强烈的叙述冲动和饱满的创作热情。就算写出来一个人也不要看，我也不管。于是我就开始写了，写那些独特的迷人的忧伤的调皮的可爱的善良的鬼，写完一个又一个，穿茉莉花风衣的鬼，雕花木床下的鬼，叫做晚啼和风落的鬼，傻路路山包的鬼，木疙瘩山岩洞里的鬼……我终日沉浸在想象里，沉浸在编织故事的幸福里，没错，那几乎是我最幸福的一段写作时光，也我写得最酣畅淋漓的一段时光。那一定是老天送给我的礼物，让我在写“鬼”的童话里，写人性，写人情，写人世间，写生命的孤独和悲喜，写我对活着和对世界的感悟，专注又痴迷。

后来我被戏称因为写“鬼”一夜成名，很多人说到汤汤，首先提到的就是“鬼童话”。我为此有些羞涩，但说不清楚为什么羞涩。

没有冲动，没有叙述的热情，我没法写作。

屈指算来，从2008年写第一篇《穿茉莉花风衣的鬼来了》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八九年时光了。2010年1月出版的《来自鬼庄园的九九》和《到你心里躲一躲》分别是我人生中的第一部长篇童话和第一本短篇童话集。我如何也不会忘记有天午后，编辑木马先生在电话里告诉我它们将会出版时，我心中的快乐。那一刻的快乐太汹涌，我不知道拿它们怎么办才好，它们像一串鞭炮爆裂在我的小心脏里，心脏都疼了。后来我独自一个人在河边走了很久很久，我对自己笑了很久很久。

后来又有了《流萤谷》和《睡尘湖》，有了《来自鬼庄园的九九2》。

很开心过了这么多年，这几本书还有人喜欢，它们安安静静走过时光，没有在时光里褪色。我是个幸运的人。

它们是我写作的开始，我永远记得这开始。它们伴我走在童话的路上，我还会一路走下去。一直写，并且永远都不勉强自己写什么，我只写让自己有饱满的热情和叙述冲动的故事。

汤汤 2016年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