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遇险

青果不会游泳，是因为小时候的一件事情。

青果三岁那年夏天，青禾在家看护她，大人都下地去了。妈妈临走的时候，照样嘱咐她不准带妹妹去河边玩。天热得厉害，青禾睡不着，使劲扇蒲扇，可那风也是热的。停了蒲扇没几分钟，一边的青果在睡梦里哼哼唧唧，脸颊热得赤红。青禾皱起眉，从床上站起来，看到了天井里的大槐树，然后又看到了槐树下面的大水瓮。

跷脚看看水瓮，低头看看青果，再看看水瓮，再看看青果，青禾眼珠骨碌几下子，忘了热，眼里一下含满笑。

水瓮里是妈妈晒的水。水井里的水凉，妈妈将担来的井水倒进水瓮里晒着。晚上吃过饭，水正好温热，让青禾青果洗一阵，一夜睡得安稳。

青禾悄悄下床，搬个凳子下到水瓮里——哎呀，真凉快啊！

凉快一阵，青禾一憋气，潜到水瓮底，好一阵才露出水面，摇头甩掉一头的水，就听青果叫得急切，原来没人扇蒲扇，她热醒了，已经站到了水瓮边。青禾嘻嘻一笑，撩出一捧水，泼到青果身上。青果一个激灵，快活地笑起来，眼睛更成了细细的月牙。

“姐姐，我也进去！”青果站在凳子上，两手还是攀不到水瓮沿，眼巴巴看着青禾。

就是这时，青禾想起了爷爷将自己放进水瓮的事情。青禾想：我那么小就能游泳，青果当然也能。

青禾兴冲冲爬出水瓮，将青果抱起，又小心踩到凳子上；觉得站牢了，便将青果费力举起来，让她的小脚搭在水瓮沿上，慢慢往水里放。青果下半身在水里，竟然不害怕，高兴得直拍小手。青禾放心了，手一松，将青果放了进去。“咕噜噜，咕噜，咕噜噜……”下了水的青果，手脚扑腾一阵，很快沉了下去，水面上冒出一串泡泡。

青禾吓傻了。

“青果，青果！”青禾哭喊着要爬进水瓮，可大概因为太害怕，手脚都不听使唤，脚无论如何搭不上水瓮沿，当然也就没法进去救妹妹。

一个大人正从街上走过，听到哭喊，从院墙上探头一看，扔了手中的铁锹跑进天井，将青果一把从水瓮里捞上来，又一把把青禾也捞上来。原来青禾着急，身子往前一蹿，也一头栽进了水瓮，喝了好几大口水。

青果脸憋得青紫，那人把她担在大腿上，用手不住拍她的后背。青果一张嘴，哗哗吐出几大口水，哇地哭出声来。

那人长舒一口气，说：“没事了。”回头看看，青禾傻子一样站着，那人推一推她，她一屁股蹲摔在地上，也哇一声大哭起来。

爸爸妈妈回来，青禾挨了一顿打。晚上，青禾是跟着奶奶睡的。奶奶说：“青禾啊，你活该挨一顿打，青果那么小，你怎么把她放水里去？”

青禾生气，心想：爷爷能把我放进去，我怎么就不能把青果放进去？

可青禾不想说话，她的嗓子哭哑了。她想翻身给奶奶个脊背，可一动，疼得嘴巴一咧，眼泪要出来，她硬生生憋回去了。妈妈心疼青果，对青禾下手也狠，笤帚疙瘩打得屁股好疼啊！

青禾做的这件事情在村里传开来，成了笑话。每次出去，总有人问她：“青禾，天热了，水瓮里凉快不？”

青禾生气，不理，扭头走，或者给人家一个后背。

可这么问的人太多了，青禾就不愿意在街上走了。实在没办法呢，就尽量绕到人少的胡同走。

那天，小学里柳老师从村里走过，遇到青禾，叫住她。

“青禾，他们说你把青果放进水瓮里了，是不？”

青禾很喜欢柳老师，不光因为她是女老师，还因为她平时很和气，对大人小孩都和气。可她也这么问，青禾觉得很失望，也很委屈，可不好意思走开，就硬硬站在那里，眼里含了泪。

柳老师以为青禾难为情，便拍拍她的肩说：“青禾不哭，这可不是你的错。人出生时胎里带着游泳的本能，你爷爷把你放进水瓮时你才一个多月，游泳的本能还保留着，所以没淹着；青果呢，已经三岁了，她游泳的本能已经没有了，当然会淹着。你这个小姑娘啊，是个能动脑子的小姑娘！”

柳老师又拍一下青禾的头，走了。

青禾站在那里，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自从那件事发生，她还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哭过呢。

心里真轻松啊！

以后，再有人问青禾和水瓮的事，青禾就满不在乎地说：“当然凉快！”

她这么爽快地回答，让取笑的人好没趣，慢慢就没人提了。

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妈妈有了理由：“青果没有青禾游泳的天赋，为了安全，还是等大了再学游泳吧。”

妈妈还说：“青禾，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待着。青果是你的跟屁虫，你去哪里，她就去哪里，为了她不出事，你也不能去下水！听到没？”

所以，青果三周岁的夏天，青果四周岁的夏天，青果五周岁的夏天，青果六周岁的夏天，青果七周岁的夏天，青禾总是被妈妈吼。而且，六猴他们还常常捏了嗓子，学着妈妈喊：“青禾，你又下水了？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是不听，你个没耳朵眼的妮子！” KkQWBUJf/r4doxAnQMjvp/JIiSsTksz28cLALviyhYrdhJcdbj9wD5Ld39HldOq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