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天生就是别人身后的一道影子,躲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阳光照不到,想爱爱不了,想忘忘不掉。
林芬芳实在不能忍受流言蜚语的侵扰,同时也为了让郁沉眠有个更好的成长环境,她带着郁沉眠搬家了。
她们离开了那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林芬芳带着郁沉眠凭着一股勇气跨越了大半个中国,从西到东,搬到沿海城市S市,投奔了一个几年没有联系过的朋友,总算落了脚。
郁沉眠走时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在L市,她认识的每个人几乎都知道她父亲入狱了,她不想把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带到下一个地方。
所以走的时候,她也没有告诉邵凉风。
或许他是她唯一的朋友,可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郁沉眠胆子很小,根本受不了邵凉风一言不合就跟别人动手打架的性子。虽然他一句重话都没有对她说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怕他。
邵凉风在学校里有那么多的朋友,即使她不告而别,对他来说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吧。
所以临走的时候,她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说。
郁沉眠在S市的住处并不比原来好多少。
楼内墙面的漆已经脱落,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房间很小,只摆得下一张床和一个灶台,林芬芳和郁沉眠只能母女俩挤在一张狭小的床上惶惶不安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最开始的时候,郁沉眠的转学手续还没有办好,每天除了在家里做习题、帮林芬芳做家务之外,就无所事事了。林芬芳找了一份家政服务员的工作,早出晚归,家里经常只有郁沉眠一个人。
在家里待得太无聊的时候,她就会坐到公寓楼前的小花坛边上等着林芬芳回来。
遇见叶永白的那天,她等林芬芳已经等得昏昏欲睡。她缩在花坛边上,远远看着就像个真人大小的玩偶娃娃,十分安静。
她有点儿渴了,但是忘了带钥匙,没法回去喝水,只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叶永白出现的时候,手里拿了一瓶可乐,仰头喝了一口后感觉到角落里有一道炽热的目光在看着自己。
一回头,就发现郁沉眠正目不转睛地瞧着他。愣了片刻之后,他注意到这个女孩的嘴唇已经干得快脱皮了,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可乐,明白她大概是渴了。
他没有多想,去小卖部又买了一瓶,然后折返回来,递到了郁沉眠的手里,说:“喏,拿去喝吧。你住哪里?怎么不回家?”
郁沉眠犹豫了一下,一时不敢伸手去接他手里的饮料,猛吞了一下口水之后,发现自己真的太渴了,便接过可乐,结果因为力气太小而拧不开瓶盖。
叶永白看着她一声不吭、又倔又笨的模样,脸上忍不住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说道:“我帮你。”
郁沉眠看了他一眼,一开始目光里还带着一丝戒备,大概是他的笑容温柔又干净,声音也非常好听,于是她像着了魔一样,把手里的可乐递给叶永白。
这时她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少年有着好看的眉眼、修长的十指,拧瓶盖的时候不费力气,动作还优雅好看。
简直是闪闪发光的人。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已经开了胶的旧布鞋,忍不住把一只脚往另一只脚后面藏,但怎么藏也没法把两只脚都挡住,最后窘迫得红了脸。
叶永白把可乐再次递到她手里,然后微微一笑:“我就住在旁边那个小区,我叫叶永白,你叫什么名字?”
郁沉眠慌张地接过可乐,舌头像打了结一样,磕磕巴巴地回答:“我……我叫郁沉眠,就住在这栋楼。”
叶永白点了点头,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眼前这栋破旧得仿佛马上就要倒塌的公寓,又看看郁沉眠,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他没有多问,只是微笑道:“我们就算认识了,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帮忙。”
郁沉眠不知所措地攥紧了手,手心里全是汗水,良久才憋出一个字:“好。”
叶永白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我晚上还要去补习班,先走了。”
郁沉眠没有吭声。叶永白也没有介意,转身离开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很久之后,郁沉眠才仿佛被解除了定身咒,缓缓吐出一句:“谢谢……再见……”
然后她缩起身体,手臂抱住双膝,把头埋在两腿之间,在心里骂自己真是蠢极了。
她的朋友很少,几乎没有人会主动和她做朋友,因为她看起来穷酸又“冷傲”。
其实她不说话不过是因为自卑,她觉得周围的人都是光鲜亮丽的,只有她像刚刚从垃圾堆里翻捡出来的垃圾,浑身都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可是,这个叫叶永白的男生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嫌弃她穷酸,反而温柔又友好地表达了想要和她做朋友的意愿。
她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一个月后,郁沉眠顺利入学了,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即将就读的中学是在S市颇有名气的学校。
是林芬芳现在的雇主帮忙找的关系,因为林芬芳在工作中的表现很好,雇主也心善,就帮忙解决了郁沉眠入学的问题。
在入学前的那一个月里,郁沉眠每天都会去那棵榕树底下等着林芬芳回家。
但是,她却再没有遇到过叶永白。
她有点儿后悔,也许在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就该问问他究竟住在哪里。
她甚至怀疑,那天的相遇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让郁沉眠没有想到的是,叶永白居然成了她的同班同学。
不过,郁沉眠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的时候,看见他和台下一个女生在说笑。女生长得白净漂亮,长长的头发乌黑柔顺,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特别甜的酒窝。
“小白,你也觉得特别好笑对不对?阿和居然真的吃了三盒冰激凌,现在还肚子疼得蹲在卫生间里出不来呢!哈哈哈,想起来就觉得太搞笑了。”
叶永白看着她,嘴角带着笑,没有说什么,但一看两人就是很熟的关系。
整个教室里很少有人在听郁沉眠的自我介绍,大多都在低声附和着女生的话,时不时发出一阵哄笑,气氛倒是很融洽。
老师用力地拍了两下讲台,整个教室才安静下来,他忍不住点了那个女生的名字:“喻芜夜,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看看,你把班里弄成什么样子了,就连叶永白这样的好学生跟你坐一块儿都被你带坏了。”
喻芜夜嬉皮笑脸地站了起来,一点儿都不怕老师的训斥,“老师,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证。”停顿了一下,她又志得意满地笑了笑,“再说了,小白是好学生,我也不是坏学生啊!我月考可是全班第五呢!”
老师叹了口气,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只好朝郁沉眠挥了挥手说:“你先下去吧,就坐那个位子,如果不合适,我再帮你调。”
郁沉眠如释重负,走下讲台,径直走到了那个角落里的位子。
叶永白看见她,似乎愣了一下,片刻之后,目光里的惊讶就变成了友好。他对她点了一下头,微微一笑。
郁沉眠有点儿紧张,局促地回了一个微笑之后,就慌忙把书包塞进抽屉里,然后把头低了下去。
陌生的环境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儿可怕。
郁沉眠坐下之后,讲台上的老师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把目光转向了喻芜夜,指了指郁沉眠身旁的空位,说:“喻芜夜,你换个位子,跟郁沉眠坐一起。”
喻芜夜一脸不情愿地看着老师,说道:“老师,这个位子我刚刚才习惯呢,能不换吗?”
“谁叫你上课总是开小差,还带着别的同学瞎闹,你在角落里安静一段时间,我看看情况再说。”老师没有理会喻芜夜的抗议。
喻芜夜还是识趣的,知道老师心意已决,只好举双手投降,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书包,朝着郁沉眠走了过来。
她看着郁沉眠,目光里透着一丝探寻,然后微微一笑,友好地伸出了手,说道:“你好,我叫喻芜夜,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郁沉眠有点儿紧张地伸出手,去和喻芜夜握手。
谁知道喻芜夜却迅速地伸出另外一只手,往郁沉眠的手心里放了一个仿真的塑料青虫玩具。
郁沉眠特别怕虫子,看见青虫的一刹那,吓得脸都白了,手一抖,直接把塑料青虫甩了出去。
她的耳边传来一阵嘲弄的笑声:“老不老土啊,还握手,你小心点儿,下次不一定是假的了。”
郁沉眠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后根,受惊吓的劲头还没过去,又被喻芜夜的话刺了一下,整个人缩到角落里,身体都在颤抖。
看到郁沉眠的反应,喻芜夜笑得更欢快了:“没想到你的胆子还真小,青虫多可爱啊,怎么会吓成这样?”
郁沉眠没有吭声,只是用力地攥紧了拳头。她隐隐有种预感,即使换了一座城市,换了一所学校,她的生活也注定平静不了。
因为喻芜夜和叶永白住在同一个小区,所以每天放学后,他们都会一起回家。而郁沉眠也刚巧顺路,叶永白觉得郁沉眠在班里也没有熟人,于是邀请郁沉眠加入他和喻芜夜的队伍。
如果是别人的邀请,郁沉眠也许不会答应,但是叶永白的邀请,她很快就同意了。
郁沉眠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叶永白应该是一个特别好的人,能让她放下戒心,相处起来会很舒服。
而三人行的另一个主角喻芜夜却是和郁沉眠个性完全相反的女生,她开朗健谈,周围总是有很多朋友。虽然她喜欢捉弄人,但她也能一下子把他们哄得服服帖帖的。她和郁沉眠好像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一个热闹喧嚣,一个沉默寂静。
叶永白虽然话不多,但是他似乎很喜欢听喻芜夜说话,无论她说些什么,他总是在旁边温柔地微笑,偶尔问上一两句。有的时候,郁沉眠会觉得自己走在他们中间真的很多余。
不过这样一来,她勉强也算是有了朋友吧。虽然她插不上话,也没多少存在感,但是这种生活已经很难得了。只要一想到过去的日子,她的心底就会涌起一股寒意,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所以她很珍惜叶永白和喻芜夜。
叶永白对她一直都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友好、亲切、温和,郁沉眠遇到功课上的问题,叶永白也会指导她一些。
叶永白的女生缘很好,郁沉眠经常可以从周围的女生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事情。比如说,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班里的第一名,上了初中之后,第一次月考还是年级第一。又比如说他唱歌很好听,喻芜夜的小提琴拉得也很好,两个人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还曾合作过很多次。总之,他各方面都很优秀,是郁沉眠只能仰望的那类人。
郁沉眠一直觉得能和叶永白成为朋友是一种幸运,但是她也能感觉得到,她和叶永白的关系总是忽远忽近,远远不如喻芜夜和叶永白那样亲近。
喻芜夜和郁沉眠熟络了之后,也经常跟郁沉眠说笑话,会把自己的零食分一部分给她吃,会跟她分享一些学习经验。就这样,算是被纳入了郁沉眠的朋友圈子。
但是时间一长,喻芜夜的本性就暴露出来了。
她经常让郁沉眠帮忙做事,比如学校里的集体大扫除,她会让郁沉眠顶替她打扫卫生,自己则溜出去听小型乐队的演唱会。又比如,在自己懒得写作业的时候,让郁沉眠帮忙写一份。还有帮忙带午饭、买饮料等这类跑腿的活儿,最后几乎都落在了郁沉眠身上。
郁沉眠当然不喜欢做这些事情,但是喻芜夜每次都会搂着郁沉眠的脖子,亲昵地求她:“阿眠,我知道你人最好了,你对我比小白对我都好。你就帮我这一次嘛,我已经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了。”
每次听到喻芜夜这么说,郁沉眠即使再不情愿,也会去做。毕竟喻芜夜把她当成朋友了,没有嫌弃她穷酸老土,也没有因为其他人孤立她而不跟她做朋友,所以她应该心存感激吧。
除此之外,她这样忍耐还有一个原因,只要和喻芜夜在一起,基本上就能天天和叶永白一起回家、一起聊天。虽然她总是插不上嘴,但是只要听听他们说话,她就觉得心满意足。
年少的时候,也许总是会喜欢上那么一个不可能的人,对于郁沉眠来说,叶永白也许就是那个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想要去喜欢的人。
夏天之后,郁沉眠升入初二。
因为上个学期郁沉眠和喻芜夜走得太近了,不分上下课时间地聊天,虽然总是喻芜夜在说,郁沉眠在听,但老师还是觉得她们影响了班里其他同学的学习。于是,开学的第一天,喻芜夜的位子又被调换了,老师把她和叶永白的座位换了一下,郁沉眠竟然意外地和叶永白成了同桌。
叶永白喜欢靠着窗坐,校服上衣是白色的衬衫,衬着他的身材挺拔而修长。他的手指也细长好看,握笔的时候手指弯曲,更显得骨节分明。
成为同桌之后,郁沉眠可以观察到他身上更多的细节。有时候,郁沉眠就这样偷偷看着他,看着看着就入了迷。
直到叶永白回过头来,递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说:“郁沉眠,好好听课,你这次月考名次都掉下来了。”
郁沉眠好像突然醒过来一样,脸色通红地把视线转向讲台,神色紧张地开始记笔记。
叶永白在旁边嘀咕了一句:“窗外的景色有那么好看吗?看得那么投入。”
郁沉眠没有吭声,继续卖力地记笔记,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还好叶永白以为她是看窗外的景色,如果叶永白知道她看的是他,那她真的是无地自容了。
这天,下课的时候,叶永白突然把一个本子推到她面前,翻开的那一页上是一幅速写,画的就是窗外的景色。他的脸上依然带着温柔又美好的笑容:“我刚才观察了一下,从这个角度构图还挺不错的,就随手画了一幅。你那么喜欢窗外的景色,就送给你吧。”
郁沉眠拿着那个本子,兴奋得许久说不出话来。兴奋过后,她麻利地把本子收进了书包,并且塞进了最内侧的夹层,就像是在藏匿什么珍宝。
放学的时候,叶永白家里有事先走了,郁沉眠在收拾书包的时候又悄悄拿出了那本画册来看,恰好这个时候喻芜夜来找她回家,看见了那本画册。她见郁沉眠看得入迷,心里又起了搞恶作剧的邪念。
她眼疾手快地从郁沉眠手里把画册抢了过来,拿在手里翻了两页:“你这么喜欢小白画的画啊,下次让他给你多画几幅。他画风景其实没有画人物好,之前我生日时他送了我一本画册,画册里都是我的肖像画,每一张都很好看,你要不要叫他也给你画一个?”
听了喻芜夜的话,郁沉眠原本很好的心情突然变得失落。良久,她才尴尬地从喻芜夜手里拿回了那个本子,泄气道:“不用了……我只是很喜欢风景画而已。”
郁沉眠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偶尔会在心里和喻芜夜做个比较。但是,每次得出的结论都是,她没有一个方面可以胜过喻芜夜。
相比她很努力却依然普通的成绩,喻芜夜几乎每次考试都能轻易地进入班里前几名。同时,喻芜夜学习着小提琴和舞蹈,学校一旦有什么要班里出节目的活动,老师总是会让她参加。再加上她长得漂亮,性格活泼,人缘好,这些优点郁沉眠一个都不沾边。
虽然郁沉眠知道,无论她多努力,都比不上喻芜夜,但是她没有放弃,而是更加拼命地读书。单词背不会,就一遍遍背到深夜;课文记不住,就反复地抄写朗读;数学题不会做,她就用题海战术,想办法做更多的题目来熟悉做题的思路。
她很想跟上叶永白和喻芜夜的脚步,却总是发现自己只能生活在他们的阴影里,喘不过气来。
临近期末的时候,喻芜夜的生日也到了。
喻芜夜提前几天就在班里宣布,她准备在生日当天举办一个派对,所有的同学都可以到她家里去参加生日派对。教室里马上响起一片欢呼声。
郁沉眠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应,但是喻芜夜怎么可能漏了她?喻芜夜朝郁沉眠走过来,一把环住了她的肩膀,说道:“阿眠,你一定要来哦!这个班里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
郁沉眠点了点头,勉强笑了一下:“好……”
派对……别说好看的衣服,她连拿得出手的礼物都没有,要怎么去参加派对?
就在周围的人纷纷议论要送什么礼物的时候,郁沉眠却越来越不安了。
叶永白似乎看出郁沉眠的神色不对劲儿,于是问她:“你是在为礼物的事发愁吗?”
郁沉眠闻言,几乎就要点头了,但是转念一想,连一份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来,很丢人吧。她不想被叶永白看不起,于是摇了摇头,说道:“不,不是,我已经想到要送什么了。”
叶永白微微一笑,似乎看出了她眼里的顾虑,不着痕迹地提醒了一句:“我知道阿夜最近喜欢一个偶像组合,只要是与他们有关的东西,她都喜欢,就算送张海报,她也会开心的。”
郁沉眠点了点头,知道叶永白是在替她想办法省钱。
一张海报便宜的5毛钱就够了,但是挤在那一堆光鲜亮丽的礼物里难免会显得寒酸。
放学回家的时候,郁沉眠推说有事,让叶永白和喻芜夜先走,自己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徘徊了很久。
最终,她拿出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20块钱买了一本喻芜夜喜欢的偶像组合的写真集。
因为包装礼物还需要额外花钱,她实在拿不出来了,所以只能把写真集带回家,再想想看有没有办法包装。
郁沉眠回到家后,找来挂历纸准备包装写真集。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包装好并藏起来,因为她知道林芬芳最无法忍受的事情就是她乱花钱,而买这种明星写真集,简直就是十恶不赦。
林芬芳推门进来的时候,郁沉眠才包了一半。
今天林芬芳回来得太早了。
散落在桌子上的包装工具郁沉眠还没来得及收拾,那本包装了一半的明星写真集也暴露在林芬芳的眼中。
看见那本写真集,林芬芳就像瞬间被点燃的火药桶,愤怒地冲过来,一把拽住了郁沉眠的胳膊:“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要买这些没有用的东西!你是听不明白吗?你知不知道赚钱有多不容易?”
郁沉眠瑟缩了一下,眼眶一下子变得通红:“同……同学要过生日了……我想当礼物送她……”
“你小小年纪就学会跟人家攀比了是不是?他们过得起生日是因为他们有钱,你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知道吗?”林芬芳气急了,一把抢过桌上的那本写真集,双手用力撕扯,一下子就把它撕成了两半,“这次就当是给你一个教训!不许有下次!”
郁沉眠一下子哭了出来,看着被撕坏的写真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后来,那场派对郁沉眠自然没有去。
林芬芳把她关在房间里,责令她反省一个星期。那一个星期里,她每天放学回到家就必须进房间,不准再踏出房门半步。所以她只能在房间里拼命地写作业、背书。
她知道,她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她一定要改变自己的人生。
之后的一年半里,郁沉眠全身心投入到了学业中,中考居然以只低喻芜夜一分的成绩考上了全市重点高中,如愿以偿地和叶永白还有喻芜夜进了同一所高中。
临近开学的时候,林芬芳忽然告诉郁沉眠,她要再婚了。
她拿着一个玫瑰红的戒指盒,开心得像中了500万大奖,对郁沉眠说:“阿眠,我们不用再过苦日子了,你以后就有爸爸了。”
郁沉眠愣在那里,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祝福?欣喜?或者是愤怒、不情愿……这些情绪她都没有,她平静得不可思议。
她知道,林芬芳其实很漂亮,之所以以前嫁得普通,是因为出生在穷困的山区,又没有念过多少书。她现在还不到40岁,打扮一下看起来更显得年轻几岁。这样的女人想要再嫁还是比较容易的,她一直觉得林芬芳需要一个家。
偏偏郁沉眠长得比较像爸爸郁德诚,长相顶多是清秀,平时又不打扮,看起来总是普普通通的,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到了。
林芬芳再婚的过程很简单,也很迅速,两家人只是见了个面就去领了结婚证,也没有办酒席。
继父晏河岳算是个事业有成的男人,拥有一家连锁超市。他的身边带着一个儿子,比郁沉眠大两岁,叫晏慕冬。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晏慕冬看郁沉眠的眼神就充满了厌恶,但是郁沉眠没跟林芬芳说出自己的恐惧,只是默默地忍了下来。
郁沉眠知道,说了也没有用。林芬芳受了这么多年苦,终于遇到这样一个可以让她一辈子吃穿不愁的男人,她怎么可能放手?
很快,郁沉眠和林芬芳就搬到了晏家。这是一套很宽敞的高级公寓,装修虽然并不奢华但是很舒服。
郁沉眠的房间被安排在晏慕冬的隔壁。
晏河岳很忙,对家里的事情几乎都不上心,所以在郁沉眠她们搬到晏家的那天也只是简单嘱咐了晏慕冬几句,让他和郁沉眠好好相处,便匆忙出门了。
林芬芳在他走后,很认真地叮嘱郁沉眠道:“我们现在能住进这样的房子,这都是因为你晏爸爸大度。今后你千万不能惹你晏哥哥生气,不管他做什么,你都得让着他。”
郁沉眠没有说话,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当她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存钱罐被人砸碎了。存钱罐里装着她存了一年半的早餐钱,原本她是打算用来给自己和林芬芳买新衣服的,但现在里面的钱都不翼而飞了。
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是谁干的。
此时,晏慕冬拿着郁沉眠辛苦攒下来的那叠零钞悠闲地走到她房间的门口,笑容里透着几分邪恶地说道:“郁沉眠,这点儿钱就当是你孝敬我的。你最好趁早滚出我们家,否则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可没办法预料。”
郁沉眠看着他,用力握紧了拳头,但是想到林芬芳的话,她又咬牙忍了下来,说:“你要的话就拿去吧。”
晏慕冬闻言,面露不悦:“就这点儿钱算什么,你们两只寄生虫都住进我们家来,一顿饭的钱也不止这个价了。”
郁沉眠没有理他,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看到郁沉眠不理会自己,晏慕冬冷笑道:“好,你最好能一直忍下去,要是哪天你忍不下去了,就赶紧收拾东西从我们家滚出去!”
听到这些,郁沉眠收拾东西的手轻微地颤抖。
哪怕她才进这个家不到一天,就对它丧失了安全感,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回到之前住的那间旧屋子里。
这里不是家,是炼狱。
但这里的生活是林芬芳想要的,所以她只能忍受。
暑假最后的那段时间,郁沉眠一直活在晏慕冬的刁难里。只要晏河岳不在家,晏慕冬就会对她颐指气使,几乎把她当家里的仆人使唤,饭要她端,拖鞋要她拿,连喝水也要她去倒。
不仅如此,他还喜欢毁掉郁沉眠喜欢的东西。比如说,一道菜,只要郁沉眠很喜欢吃,他就会直接让阿姨倒掉。又或者郁沉眠特别喜欢穿某双鞋子去上课,几天之后,郁沉眠就会发现它被烧得焦黑放在鞋柜里。
最过分的一次是晏慕冬擅自进入郁沉眠的房间,把他觉得对郁沉眠来说重要的东西洗劫一空,然后让阿姨在客厅里放了个火盆,一把火全部烧个精光,叶永白送给郁沉眠的那本画册也在其中。郁沉眠因为这件事,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但是她不敢反抗,因为她知道晏慕冬才是这个家里的主人,她和林芬芳还需要依靠这个家生存。
庆幸的是,暑假过后,晏慕冬就要去另一座城市上大学了,路途遥远,加上他本来就厌恶这个家,短期之内应该不会为了折磨她而特地回来。
开学也就意味着她的生活终于回归了平静。
因为喻芜夜的家人认识学校的老师,几经辗转,把叶永白和郁沉眠都安排进了喻芜夜所在的班里,三个人再次同班。
喻芜夜拉着叶永白的袖子邀功:“小白,你说我是不是做得很好?你和阿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三个又可以在一个班里相亲相爱了。”
叶永白微笑着点点头回应:“挺好。”
郁沉眠仿佛能够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在叶永白的心里是不是也有一丁点儿分量呢?毕竟是相处了将近两年的同桌。
两年里,叶永白对她总是很温柔,虽然说不上有多亲昵,但是比起班里其他的同学,他们的关系应该还算是比较亲近的吧。
而喻芜夜进入高中之后,人缘依然特别好。她比初中时玩得更开了,身边的朋友也不再只是郁沉眠和叶永白。
她结交了越来越多的男性朋友,不仅和班里的男生打成了一片,甚至跟其他班的男生也成了好友。
她可以让年级第一给她补习功课,也能让体育部部长教她打网球。她置身人群中,就好像一块带着强大吸引力的磁铁,让所有人都喜欢往她身边靠。
其实郁沉眠本来对这些事情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喻芜夜把她当朋友,她对朋友的事情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是她能察觉到,每次喻芜夜和别的男生走得很近的时候,叶永白总是会皱起眉头,看得出来他是不开心的。就好像一件自己珍视的东西渐渐被别人侵占,那种感觉应该很难受吧。
郁沉眠知道,喻芜夜对叶永白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所以才会那么介意她和别的男生交往。
她心里有点儿酸,但还是希望喻芜夜只对叶永白一个人好,这样叶永白就不会不开心了。
因为喻芜夜和男生们走得太近了,班主任看不下去,总会找她去办公室谈话。
这天,喻芜夜又被叫到办公室,她把叶永白搬出来说:“老师,我们之间都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互帮互助啊!他们的成绩比我好,帮助我提高一下怎么了?不信您问叶永白,我们从小学时就是好哥们儿,根本没有什么的。”
叶永白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挡箭牌的角色,肯定地说:“这点我可以证明,喻芜夜一直就是这种性格,不是早恋。”
班主任只能重重地叹口气,无奈地说:“行,我就暂且相信你们的话,但是不管怎么说,不能扰乱课堂秩序,更加不能影响其他同学学习!”
“遵命!”喻芜夜敬了个礼。
出门的时候,喻芜夜还朝叶永白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谢啦,我就知道小白对我最好了!”
叶永白微微一笑,两颊微红。
这个时候,隔壁班的班草徐子御朝着喻芜夜走了过来,邀她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喻芜夜毫不犹豫地放开了叶永白的衣袖,跳到徐子御身边,笑容甜美地回应道:“好啊,我最近一直想去,但是不小心偷懒了。”
叶永白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渐远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目光里流露出一丝难言的悲伤。
郁沉眠一直在角落里看着他,把他的欣喜和难过尽收眼底。
她知道,叶永白是喜欢喻芜夜的,但是喻芜夜一直没有给过叶永白感情方面的回应,总是若即若离,有事情要他帮忙的时候,就撒娇恳求;不需要他的时候,就把他晾在一边,和别人打得火热。
郁沉眠看在眼里,替叶永白不值得在心里。
她知道,她讨厌这样的喻芜夜。不是嫉妒喻芜夜有魅力,而是厌恶她对感情的玩弄以及对叶永白的轻视。
被郁沉眠奉若珍宝的人,喻芜夜却对他不屑一顾,这才是让郁沉眠心里难受,也最无力改变的一件事。
周五放学的时候,郁沉眠还在收拾东西,喻芜夜走过来环住了她的肩膀,亲昵地说:“阿眠,明天是周六,我得去上小提琴课,但是琴盒太重了,我一个人拿不动,你明天来我家帮我拿一下琴盒吧!”
郁沉眠想都不想就要拒绝:“你家太远了……”
喻芜夜拉着她的手臂晃了两下,撒娇道:“没关系,有直达的公交车,也就20分钟的路程而已。你就帮帮忙嘛!我前几天上舞蹈课的时候扭伤了手臂,现在还疼着呢,实在是拿不了嘛!”
郁沉眠皱着眉头没有吭声。
喻芜夜使出撒手锏:“你要是不同意,那我只能去找小白了。不过他周末一向都会睡到很迟才起来,我明天8点就要上课,又要扰他清梦了,真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郁沉眠无奈一咬牙,说道:“好,我去。”
第二天一大早,郁沉眠就坐公交车去找喻芜夜。
喻芜夜穿着一身白色的小洋裙,左手撑着一把粉色的太阳伞,右手拎着小提琴盒,看起来并没有她说的那么费劲。
看到郁沉眠,喻芜夜把琴盒放在地上,挥了挥手,一副手酸疼得不行的样子。
郁沉眠无奈地叹了口气,朝喻芜夜走过去,但是她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一个男生的声音传过来:“小夜,我不是说了来接你吗?自己拿琴不觉得累呀?”
郁沉眠一扭头,就见一个瘦高的男生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这人她不陌生,是徐子御。
徐子御径直走到喻芜夜面前,拎起了地上的琴盒,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一脸的宠溺和怜惜。
喻芜夜朝他吐吐舌头,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人家忘记了嘛!我以为你今天有事,所以还叫了我同学来帮忙。”
郁沉眠听着喻芜夜娇媚的语气,看着他们亲昵的动作,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心里猛地冒出了一团怒火。
喻芜夜很自然地介绍道:“阿眠,这是我男朋友徐子御。子御,这是我在学校里最要好的朋友郁沉眠。”
徐子御朝郁沉眠笑了一下,伸出了手,说:“你好,一直听小夜提起你。”
郁沉眠没有跟他握手,也没有回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原本在今天之前,她一直觉得喻芜夜心里应该是有叶永白的,要不然她怎么会经常缠着叶永白,跟他要礼物,有一丁点儿委屈就找叶永白倾诉,遇到不好解决的麻烦,第一时间想到的人也是叶永白。她觉得,喻芜夜只是贪玩罢了,在心里还是给叶永白留了位置的。
所以今天,当郁沉眠看到喻芜夜表明跟徐子御在一起的时候,心里一下子很难接受。
其实郁沉眠自己没办法获得叶永白的喜欢真的没什么关系,她感觉自己本来就配不上他。但是她知道叶永白是喜欢喻芜夜的,因为她看过他描摹的喻芜夜的肖像,寥寥几笔,就画出了她的神韵,这需要多少次的反复描摹才能画得那样精准。而叶永白看喻芜夜的眼神也早已出卖了他,更不用说对喻芜夜有求必应了。
喻芜夜不明白郁沉眠何以有那样的反应,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微微皱着眉头说:“阿眠,你怎么了?该不会是我交男朋友没告诉你,惹你不高兴了吧?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怕被老师发现,所以一直不敢声张,你可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郁沉眠沉默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那叶永白呢?”
喻芜夜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和小白有什么吧?我们只是铁哥们儿而已……”
郁沉眠没有再往下听,转身走向公交车站,甚至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说。
她非常生气,或许比自己将来遇到另一半出轨还要生气。
因为她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人的真心被别人践踏,当成了垃圾。
叶永白明明对喻芜夜那么好,喻芜夜怎么舍得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