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像一阵风,吹进我梦里,住进我心里。
一个略显闷热的午后,郁沉眠一只手拎着红色的水桶,另一只手拿着抹布,仔仔细细地擦着教室的窗户。
她个子不高,力气也不够大,擦得有些费劲,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但是她一直都没有向别人求助,其他正在打扫卫生的同学也都像约好了似的,从她身边绕开,避着她。
她的周围似乎环绕着深不见底的黑洞,所有嬉戏打闹的声音到她这里就停止了,时不时还会有人用一种带着揣测的意味不明的目光打量她。
“你们都听说了吧,郁沉眠的爸爸是小偷,被抓起来了。”
“我也听说了,好像他在偷东西的时候还伤了人,那人受伤挺严重的呢!”
“真是看不出来,平时她文文静静的,没想到她的爸爸居然是那种人。”
“上梁不正下梁歪,她爸爸是坏人,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别看她不怎么说话,谁知道是不是心里在想什么歪点子。”
“说的也是……还是离她远点儿好。谁知道她偷不偷东西呢!”
这些议论声不大,但是郁沉眠都听见了。她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擦着窗户,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去擦,仿佛都有一道肮脏的痕迹留在那里,就像一条难看且狰狞的伤疤。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她一直是班级里最没有存在感的人——
每天都穿着一套打了补丁的校服,脚上踩着一双不合脚的旧鞋子,书包也不知是谁用过的,又脏又破,是妈妈林芬芳拆了一件旧衣服才把它补好。
总之,她是班级里穿得最寒酸,也最被人看不起的学生。她之所以还能继续上学,都是因为父母的坚持。虽然他们家穷,奶奶重病、爷爷卧床,但是郁沉眠的父母认为,她只有念书,才能从这个穷困潦倒的家里跳出去。
她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去偷钱,又为什么打伤了那家的主人,她只知道警察冲进她家的时候,爸爸放下手里的碗筷,一下子红了眼眶,回过头对妈妈说了一句:“我得走了,你好好照顾阿眠。”
爸爸被带走之后,郁沉眠就彻底陷入了噩梦里。
之前那些看不起她的同学开始变本加厉地欺负她,而且他们还有了正当的理由做借口——她是一个盗窃犯的女儿,她是罪有应得,欺负她就是在惩罚坏人。
有时候,孩子们的世界比成年人的世界还要残酷,在他们的世界里非黑即白,讨厌一个人便恨不得把他逼到绝路上,他们并不明白这样做会造成什么后果。
郁沉眠恨透了这种日子,可是她永远也摘不掉父亲是个盗窃犯的标签。
就在她神经紧绷、眼眶泛酸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上一凉。
一桶污水从门内泼了出来,接着一个男生一脸坏笑地走出来,装出一副错愕的样子看着她说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看见你站在这里。”
郁沉眠看着他,暗暗咬了咬牙,弯腰提起自己的水桶,打算收拾东西回家。
但是男生却不肯放过她:“你这是什么表情?对我不满吗?你爸爸是小偷,你就是小小偷,泼你一桶水怎么了?我这是为民除害。”
旁边也有人声援他:“就是,让老师把她从我们班调走吧,我妈说了,不能跟她这样的孩子在一起。”
“你看她的表情,好可怕……谁知道她会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我听说,她爸爸偷东西被发现的时候,还用刀子刺伤了那间屋子的主人……”
“把她从我们班调走吧!”
越来越多的同学加入了对她的声讨,不知道是谁扔了一块抹布在她身上,对她吼了一声:“滚蛋!”
其他人也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于是纷纷把手里的抹布丢向她,并大喊:“滚蛋!快点儿滚蛋!”
郁沉眠站在原地,抹布上渗出的污水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一块块肮脏的印记。她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身体因为害怕而发抖,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肩膀,脸色白得吓人,眼神流露着如同濒临死亡的恐惧。
此刻的郁沉眠真希望有个地洞能让她钻进去,她情愿在那个地洞里待上一辈子,那样就看不到这些讨厌她、伤害她的人了。
就在她即将崩溃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然后猛地把她往后一拽。
一道身影从她身边冲了过去,跑到为首的欺负她的男生面前,挥手就是一拳:“你们都给我闭嘴!”
突然出现的男生让在场的人一下子慌了神,一脸惶恐地朝他看了过来,包括郁沉眠。
来的人是邵凉风,是让全校老师最头疼的孩子,遇事喜欢动手,是出了名的问题学生。
另外,他也是郁沉眠的父亲郁德诚朋友的儿子,和郁沉眠打小就认识。他一直都很护着郁沉眠,就像是她的亲哥哥一样。
但是郁沉眠一直都很怕他,因为他爱打架、总惹事,每次看到他,郁沉眠都想躲得远远的。
这一拳挥出去之后,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男生直接被打倒在地,哭喊着说:“我要去告诉老师!郁沉眠是小偷,邵凉风是流氓,你们合伙欺负人!”
邵凉风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你说谁是小偷?你们看见她偷东西了吗?”
“虽然她还没偷,但谁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偷!她爸是小偷,她肯定也是!”男生说道。
“闭嘴!”邵凉风又一拳落在男生的脸上,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男生哭得更厉害了,却还是不肯退让:“我要告诉老师,我要叫老师开除你们!”
说完,他用力地挣开了邵凉风的手,飞快地跑了。
周围的人因为目睹了邵凉风的“暴行”,也都不敢吭声,默默地散开了。
人群散去之后,邵凉风发现郁沉眠和她的小水桶不见了,窗户上还留着斑驳的水渍。
她又一次跑了。
明明每次他都是在帮她,可她总是落荒而逃。
他没有看到的是,郁沉眠提着小水桶像疯了一样跑下楼梯,跑离教学楼,又跑出学校,仿佛不需要喘气似的一路狂奔。
路边的所有景物和人她都看不见了,只顾迎着风拼命地跑。
如果奔跑能让她离开炼狱,那她就一直跑下去好了,永远都不要停下来。
但是邵凉风和她都没有想到,她这一跑就是一场五年的阔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