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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新娶的八房杀了老鬼,而且这个八房很有可能就是老鬼曾经的相好,这个消息不可谓不劲爆。

“要是老鬼的相好真是何家过门不久的八房,那这作案理由也是成立的。因为两人相好过,现在八房飞黄腾达了,肯定会担心老鬼再纠缠她,于是便用了这等一劳永逸的办法。”柳青山断定八房有重大嫌疑。

云想想看着柳青山指间的罂粟花瓣,不确定地问:“那咱们接下来是要去找何家八房求证吗?”

“求证的事交给官府就好。”柳青山拿了张纸,将花瓣小心包起来,“接下来的事,咱们就不要插手了。”

“可是……”

“想想。”柳青山摸了摸云想想的头,“听我的,接下来的就交给官府吧。”

云想想犹豫半晌,点点头。

灭了油灯,离开小院,回去的路上云想想还是觉得不安。柳青山正为自己找到凶手而开心,并未察觉云想想的异样,只有陆容非注意到了她的反常。

“怎么了?”走到云想想身旁,陆容非小声问。

云想想咬咬唇,看了眼柳青山的背影,再三思量才开口:“我觉得凶手不是何家八房。”

“为什么?”

“我……我这只是猜测……”

“别猜不猜的了,直说。我又不是你那捕快哥哥,怕什么。”

“你怎么知道青山哥哥是捕快?”云想想惊奇道。

陆容非翻了个白眼:“我又不傻,当然是经过观察后总结出来的。你还是说说你的猜测吧,我相信你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对于陆容非的信任,云想想是感激的,她不再吞吞吐吐,直接道:“疑点一,我是在八房的汤药里闻到的罂粟味儿;疑点二,这罂粟花瓣是从诗集里掉落而出,比起凶手留下的线索,更像是死者本人的收藏。并且,光凭罂粟花瓣,还不足以断定八房就是杀人凶手。”

话说完,云想想便紧张地盯着陆容非,陆容非瞧见她这样子差点没笑出来。

“有道理,那你想怎么办?去找八房问清楚?”

云想想闻言瞧了眼柳青山,没回答。

“行了,行了!”陆容非挥挥手,“我陪你去。”

“真的?”云想想的眼睛本来就大,这样一瞪显得更大了。

陆容非呼吸紧了紧,点头:“当然,你今天先回去,明天我来找你,对了,你们住哪儿啊?”

“我们……”

忙活大半天,云想想才想起今晚与柳青山还没找到落脚地,于是两人在陆容非的收留下,去了陆家。

半夜,云想想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她想了又想,最后起身来到陆容非的房间。

醍醐酒坊的墙她翻不过去,但陆容非房里的窗户,她还是可以翻过去的。

“陆容非。”身手利落地翻进屋里,云想想来到床边,摇了摇被窝下拱起的人,轻声唤道。

陆容非迷迷糊糊睁开眼,乍一看到近在咫尺的大眼睛,整个人都精神了。

“你、你、你干什么?”他伸手捂住胸口。

“我来找你啊。”

“深更半夜,你、你、你来找我做什么?”他的表情更加惶恐,但又透着一丝小期待。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又共处一室!啧啧!

“找你办正事。”

“办……”陆容非咽了咽口水,松开捂在胸前的手,试探地问,“办什么正事?”

“相好啊。”

咕咚——陆容非再次结结实实地咽了口口水。

他有些娇羞:“不好吧,我们还不熟,这发展未免太快了……”

“我想过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何家的八房,免得明日青山哥哥一早带上证据去了官府……啊?不熟?什么不熟?”云想想反应慢半拍地问。

陆容非愣了愣,随即接道:“我是说,我们半夜去人家姑娘卧房,不太好。”

“这个啊,没事儿,我去,你在外面等着。”

陆容非,陆家少当家,乖张潇洒了十几年,今日却栽在了一个乡下野丫头手里。对此,陆少爷表示:这云想想,大概是他前世的冤家,不然他怎么会半夜陪她翻人家墙,进人家房呢?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原来半夜睡不着的无聊人,不止他们两个。

八房的灯,还亮着。

云想想没有听陆容非的话离开,而是像来访的客人似的,敲响了门,更奇怪的是,八房看见他们两个陌生人,也没有惊呼,而是将他们一起迎了进去。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而来。”给两人倒了茶水,八房坐定后开口道,“虽然我不认识这位姑娘,但陆少爷我还是认识的。”

陆容非闻言摸摸鼻子:“那我们就长话短说了,你就是那老鬼的相好吗?”

他话才说完,云想想便狠狠踩了他一脚,疼得他龇牙咧嘴。但八房却语气平淡道:“无妨,陆少爷猜得没错,我跟宣之确实相爱过。”

“宣之?”云想想疑惑地重复。

八房点头:“这是他本名。”而后,八房说了一个郎情妾意的浪漫故事。

话说老鬼,也就是刘宣之,他年轻时是想过去考取功名的,但后来因为家中出事,凑不出盘缠,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他便留在这弄泉县代写书信、对联以维持生计。也是从那时,他爱上了喝酒,说是人活得太清醒,累得很,不如混混沌沌一辈子。

旁人听到他这话都取笑于他,唯独一个名为“谢嫣”的戏子,内心有所触动。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或许还不至于让谢嫣动心,真正让谢嫣对老鬼心生倾慕的,是有一日她上街遭到地痞流氓戏弄,路过的老鬼出手救了她。

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反过来也一样,尤其是老鬼以一敌四,即使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没想着逃走,仍旧护在谢嫣面前的样子,猝不及防地便让她动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谢嫣以感谢为由,时不时去老鬼家探望,但鉴于自己大大小小算个“角儿”,所以每回去都是晚上。但老鬼对此也并不介意,甚至还为谢嫣着想,叫她别再来了,说怕坏了谢嫣的名声。

“一个戏子而已,比楼里姑娘高贵不到哪里去,有什么名声可坏的。”说起往事,八房,也就是谢嫣的脸上多了些柔情,“可是他呀,就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那既然你们相爱,就在一起呗,你怎么嫁给何老爷了?不是我说,那何老爷都能当你爹了。”陆容非皱着眉。

云想想没说话,但也点点头表示认可。

谢嫣轻笑一声,那笑里充满了无奈:“爱一个人,未必能抛去一切困难,生死相守吧?我到底还是太懦弱了。何老爷有权有势,能给我想要的,我问宣之,我若真嫁给了何老爷,他会怎样,他却只淡淡地笑着,说要祝我幸福……”

“老鬼他……”云想想不解道,“为何甘愿放手让你走呢?”

“到底为何,只有他晓得。”谢嫣接着说,“他没有挽留我,我又有什么好留恋?更何况,他从一开始,就没说过爱我,要娶我回家……我们之间,大抵是有缘无分吧。”

话说完,室内一片寂静。

云想想没料到,一桩罂粟酒案,牵扯出的竟是一段痴男怨女的爱情故事。

“这罂粟花是他送你的吧。”半晌后,陆容非开口道。

云想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谢嫣房中的梳妆台旁,放着一盆她从没见过的花。

“这就是罂粟?”云想想转头问陆容非。

“嗯。”陆容非颔首回应,“几个月前的集市大会,有个外商带着这花籽前来贩卖,本来我是想买点儿玩玩的,但不想回家拿个钱的空当花籽就被人买走了。商人说,买花的是个男子。现在想来,应该就是老鬼了吧。”

谢嫣没回答,但眼眶却渐渐泛红,陆容非继续道:“云想想说,先前碰到你的丫鬟端着汤药,何少爷又调笑你感染风寒咳嗽久不见好,想必老鬼买来这东西是为了给你止咳用。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老鬼的酒里会掺进这罂粟呢?”

陆容非的话说到后面,谢嫣不仅眼泪流得更欢,甚至还几度哽咽。两人看着她一点点在平复情绪,没有催促。等差不多了,谢嫣才解开最终的谜底。

“这花确实是他给我的,也确实是为了治疗我的咳嗽,他还跟我说,这东西不能多用,免得上瘾。也是那天,我看我都嫁人了他还如此关心我,相比较何老爷只将我当成收藏品之一,我再也忍不住跟他坦白心思,趴在他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情绪再三起伏,谢嫣结结巴巴说完这段话,顿了顿又道,“那酒里的罂粟,是他自己放的,因为……他早就不想活了……”

“什么?”云想想瞪大眼睛,与陆容非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谢嫣深呼吸,而后起身走到床边,从棉被下取出一封叠得整齐的信纸,打开后放在二人面前。

那纸上的字,十分好看,只是有几处的墨晕开了,或许是因为看信的人落过泪。

信上书:

嫣儿,我喜欢你,我本想将这话一辈子藏于心中,但我又怕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谢谢你让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跟我对你是一样的。

当初的我没勇气争取你,现在的我更是无法去争取你。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更怕我控制不住感情常去探望你,所以最终选择了这般懦弱的方式,带着我们的美好回忆,醉死酒中。

如今,你生活无忧,我也不该去打扰你了,你要好生生活。

我多希望时间能再回到我们在那个小巷子相遇的时候,要是重来一次,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嫣儿姑娘,虽然现在的我无法给你心安的生活,但你能否给我些时间,等我来生,一定赚够聘礼,以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原来,老鬼早就想求死了?

他深爱谢嫣,但是给不了谢嫣想要的生活,不得已放手。

真是段可怜又脆弱的感情,云想想不禁叹气。

“若交出这封信证明你的清白,何老爷能放过你吗?若不交出去,官府一定会顺藤摸瓜,找到你吧?到时候,你有口难辩。”云想想皱了皱眉,有些头疼。

陆容非也补充道:“是啊,这何老爷是个极其好面子的人,若晓得自家夫人与别的男人有未尽的旧情,恐怕……”后面没说完的话,不言而喻。

闻言,云想想上前一把抓住陆容非的手,急道:“陆容非,我们不能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你赶紧想个办法!”

陆容非感受到那双柔软的小手,眼神闪烁:“这我能怎么办啊?解铃还须系铃人。”

“二位不用为难。”谢嫣出声劝道,“反正我也想跟他去了,所以,老爷晓得不晓得,对我而言,都不重要。”

她原以为哪怕嫁给了别人,只要能偶尔在街上与老鬼碰上一面,她也就知足了。只是没料到,她的“为钱嫁人”,竟让老鬼送了性命……

此话一出,卧房立即安静了下来,片刻后云想想才紧张道:“谢姐姐,你千万别这般想,老鬼希望你好生活着啊。”

“可宣之一死,我怎能独活?”谢嫣凄惨一笑,“本就是我先负了他,我对不住他,他死了……我……”她看了眼桌上的信,哽咽到再也无法言语。

“你、你别这样想……人就这一辈子,你还有许多事都未曾体验呢。”云想想劝道。

“没有与我分享喜悦之人,再多的体验又有何用。”

云想想说不出话,她看向陆容非,陆容非本来是要摇头的,但却被她瞪了一眼。

“怎么?我又不是大罗金仙,不是什么事都能解决。人家两人的情事,我能掺和吗?”陆容非为自己打抱不平。

云想想挤眉弄眼,小声道:“人命关天啊,要是你都没办法了,那我们就真没辙了!”

云想想这话明着暗着都在捧陆少爷,陆少爷听着高兴,又做了回治心病的“华佗”。

他拿过那封信,定定地看着上面落款的名字:宣之。

半晌,陆容非抬起头,望向谢嫣,道:“谢姑娘,活与不活是你的私事,旁人确实无权过问,但见你和老鬼情深意重,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你若去了,这世上恐怕就再无人唤他一声‘宣之’了。”

最后一句话,陆容非说得意味深长。

谢嫣瘦弱的身子一顿,缓缓抬泪脸盯着陆容非,眸中微弱的光芒在跳动。

夜晚的青石板路,幽暗而漫长,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云想想总忍不住朝陆容非投去关注的目光。她那般毫不遮掩的眼神让陆容非想假装没看到都不行。

“我说——”陆容非终于忍不住开口,“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你该不会爱上了我吧?”

云想想回神,眨巴眨巴眼,然后眉头一皱,“啪”的一巴掌打在陆容非的肩上。

“哎哟!”陆容非痛呼出声,“你是母夜叉转世吗?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动不动就打人!”

“打人?我打的是人吗?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吗?亏我刚对你有一丝丝好感……”

好感?陆容非眼睛一亮,笑眯眯问道:“云大小姐怎么突然对我另眼相看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陆容非好好说话,云想想便好好回答:“还不是因为你对谢嫣说的那番话。哎,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陆容非笑得得意:“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啊?”云想想听出言外之意,一脸不可思议,“原来你没吃过猪肉?看不出你这么纯情啊,我还以为你们这种富家少爷,怎么着也该有五、六位的通房丫鬟呢。”

“什、什么通房丫鬟!”陆容非有些结巴,“你个女儿家不知羞耻!怎么竟胡说八道?真是的,乡下野丫头就是没念过书,说话嘴上缺个把门的!”

“我没念过书?我娘可是自小便教我识字的!你是大户人家少爷就了不起吗?”云想想白着脸反击。

“就了不起,就是了不起!”陆容非没皮没脸地道。

“你……”云想想气得脸色发青,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争论起来。

两人回到陆家方才住口,临进门,口舌不敌陆容非的云想想撂下最后一句狠话:“你懂什么!小白脸!”

“小白脸?”陆容非一脸震惊地指着自己,“我这是文化人的标准长相,还是优质级别的!哦,难不成我一养尊处优的少爷会长得像你那什么青山哥哥似的?”

“你!”云想想瞪眼。

“瞪什么瞪?眼睛大了不起啊!再说了,我这说的是事实。”

云想想深呼吸,指了指面前虚掩的后门,意思是现在大家都在休息,我不方便跟你吵。陆容非正得意,小腿肚猛的一痛。这一下,他终于明白云想想的“不方便争吵”是何意了。

不方便争吵,但是可以动手啊!

“君子动口不动手。”他龇牙咧嘴道。

“不好意思,我是女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女子。”拍拍手掌,云想想心情愉悦地推门而入。

这一夜,云想想睡得舒服极了,她在梦里痛痛快快地教训了陆容非一顿。但陆容非就惨了,他翻来覆去地想:难道他这种长相过时了?现在的姑娘喜欢的是柳青山那款?

现在的姑娘,怕是瞎了吧?

次日,云想想是被陆家的丫鬟叫醒的。婉拒了对方要帮自己梳洗的要求,她简单装扮后才跟着对方去到前厅。

昨日来到陆家时太晚,没跟陆老爷和陆夫人打招呼。此时看到围坐在八仙桌旁的中年夫妻,云想想连忙施礼道歉。

“装什么呢……”陆容非小声嘀咕。

闻言,陆老爷的脸立即黑了下来,陆夫人连忙打圆场:“你就是昨日在赌酒大会上‘大展身手’的那位姑娘吧?来来来,坐下说话。”

云想想点点头,坐在了柳青山旁边的位子上,也就是陆容非对面。云想想与柳青山两人对视一笑的画面尽数落入陆容非眼里,他忽然有些不快,酸道:“对呀,即便如此,她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哐”!陆老爷重重放下茶杯:“你看看你,哪里有点陆家少当家的样子?”

云想想不懂大家族的规矩,再说了,人家老子教训儿子她也无话可说,她只是觉得陆老爷这火生得有些莫名其妙。

“好了好了,老爷。”陆夫人再次当和事佬,轻声细语安抚着陆老爷,一同出声的还有陆风瑶和另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姑娘。

与陆风瑶的明艳不同,那个姑娘相貌柔弱,看着像是一朵娇嫩的白芍,名唤“孙语柔”,跟陆夫人同姓。

等陆老爷情绪平复后,这顿早膳才算开始,期间陆容非满脸不在乎,只有孙语柔一直帮他说好话。

云想想低头喝粥,隐隐悟出事情真相。

她昨晚跟陆容非半夜出门这事陆老爷肯定知道了,毕竟这是他的地盘。而且,要是她没猜错的话,那位叫“孙语柔”的白芍姑娘肯定喜欢陆容非。所以陆老爷今早这火不止是冲着陆容非,也冲着她。

啧啧,云想想心里直摇头,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愿意跟这些大户人家扯上关系的原因,太费脑子了!

“陆老爷、陆夫人,多谢款待,我吃饱了,你们慢用。”喝完一碗粥,云想想便停了下来,柳青山见状也放下碗筷说了同样的话。

“云姑娘和柳公子不要再多吃一点吗?”陆夫人柔声问。

“不了,我俩这趟来弄泉县是来办事的,但不料昨天被其他事缠住,因此没能及时赶回家,亏得老爷、夫人心地好收留了我们,我们又怎么好意思继续打扰呢?”

云想想一番话说下来,陆老爷与陆夫人相视一眼,晓得她话中之意了。陆夫人客套性地挽留一番后,云想想和柳青山起身告辞离开。

被丫鬟送出门,走出一段路后柳青山才问云想想刚才怎么回事,云想想摇头晃脑道:“青山哥哥,你还是别问了,反正我们也不会再跟陆家有什么牵扯了。”

“说的也是。”柳青山点头,“那我们接下来去衙门吧。”

“什么衙门?”

“老鬼的命案啊,你该不会是睡一晚睡忘了吧?”

对哦!云想想恍然大悟,可是……老鬼的命案没那么简单啊。

思绪倒退,陆容非昨晚劝导谢嫣打消了自尽的念头后,谢嫣便说余生只盼能常伴青灯古佛。所以要是青山哥哥把这事告知了县官,按何家老爷的性子,谢嫣就算不会被处死,那肯定也没什么好下场!

“青山哥哥,其实那起命案……”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啊——”熟悉的声音打断云想想即将出口的话。

“陆容非?你怎么来了?”看到身着蓝色长衫,手摇折扇的男子,云想想诧异地问。

“怎么?嫌我撞破了你们的好事?”陆容非抬着下巴道。

云想想睁大眼,表示没听懂。

陆容非轻哼一声指控:“你这是独揽功劳!”

云想想霎时哑口,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解释道:“我是担心谢……姑娘……”

“我看你是想帮你的青山哥哥。”

陆容非的语气不算好,云想想自知理亏,又想着他刚被亲爹数落,便扯着他的袖子,跟柳青山说了一声后,将其拖到无人的巷子。

“干吗干吗,想暴力解决啊。”陆容非任由云想想拉扯,嘴上这么说,心情却比早上好了不少。只是等两人站定后,云想想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没了好心情。

“陆容非,陆大少爷,陆少当家,我能求您一件事吗?”

“先说来听听。”

“您能把这次的功劳让给青山哥哥吗?”

听到云想想这话,陆容非手里的折扇“唰”地一下就收了起来。

他眯着眼,步步逼近云想想,直到把云想想逼得无路可退,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才慢悠悠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特像冤大头?”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云想想缩了缩脖子。

“那你什么意思?”陆容非再次逼近。

云想想低着头半天没说话,等鼓起勇气想好好说的时候,才发现她和陆容非实在靠得太近了。

陆容非虽然长得白白净净,但却有一对十分英气的剑眉。他的眼尾微微上扬,鼻梁又高又挺,嘴唇棱角分明,唇薄而红……

反观陆容非,他在发现自己和云想想似乎隔得太近后,竟然又下意识地往前凑了些,不过他这一凑换来了云想想的“如来神掌”。

“登徒子!”云想想一巴掌呼开陆容非的脸,往旁边移了几步,红着脸气呼呼道。

陆容非眨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好半晌才道:“那……什么,其实老鬼那事由我去说对我意义也不大。”

云想想眼珠子一转:“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陆容非下意识朝云想想靠近,但被云想想举起的拳头阻止了。他摸摸鼻子接道,“我可以把功劳让给柳青山,不过你得陪我几天。”

陆容非话音刚落,云想想脸上的认真马上被愤怒代替。她气得咬牙,抬脚就想给面前这个流氓一个狠狠的教训!幸好陆容非眼疾手快拦住了她的“金刚腿”。

看着距离胯下不到一指的脚,陆容非咽咽口水:“你这也太狠毒了吧!我家可就我一个儿子啊!”

“我家还就我一个女儿呢!臭流氓!”云想想气得面色通红。

“什么臭流氓,我还没骂你女混混呢!你这说话说得好好的动什么手啊?”

“我娘说了,女儿家千万不要吃亏,尤其是面对你们这种人,一定要加倍奉还!”

“怎么就我们这种人了?我是哪种人啊?”

“还狡辩!你都借这事要挟我,能是什么好东西!”说着,云想想放下右脚改用左脚攻击,陆容非见状赶紧跳开,连连喊停。

“等等,等等!你这都是说得什么跟什么?我答应把功劳让你青山哥哥,让你陪我几天,酿壶酒怎么了?不过分吧?”

“啊?”云想想傻眼了。

酿酒?他……他难道不是那个意思?

看到云想想呆愣的模样,陆容非后知后觉,长叹一口气:“我说你这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我是那种人吗?我堂堂陆家少当家,有才有貌有钱,要什么女人没有啊?我这一招手,其他地方的姑娘都会马不停蹄赶来,我至于要挟你吗?”

云想想羞愧得无地自容,陆容非越说越来劲:“哎,不是我说,你也太自信了吧?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对你有意思了?”

“还……还不是因为刚才你想凑过来……”云想想小声回答。

陆容非被勾起回忆,愣了愣。

方才那一下,他脑中似是短路了,也不晓得为何面对云想想,会抑制不住地想要靠近。

真让人头疼。

“罢了罢了。”陆容非无力摆手,“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答应答应!”云想想忙不迭点头,生怕陆容非反悔,“不过,我能问你为什么想找我酿酒吗?”

在赌酒大会上,他明明挺不待见她的。

“大小姐!”陆容非摊手,瞪眼问,“兴岩镇小有名气的‘美人酒’是你家的不是吗?”

“是啊。”云想想点头。

“那就是啦!我怎么说也是‘醍醐酒坊’未来的当家啊,难道在你眼中我真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少爷?你云想想识酒的本领不仅高,还会酿出此等美酒,我自然要向你讨教几番了。”

云想想笑起来,感叹道:“那行。不过我没想到,你这看上去吊儿郎当、只会满嘴大话的少当家,其实骨子里倒是挺懂事的。”

“这一点我就要教教你了。”意见达成一致,陆容非边示意云想想跟他走出巷子边道,“这可不是什么满嘴大话,与人交谈,尤其是做生意,千万不能太实在。当然,我这话不是说生意人不讲诚信,而是指‘要适当地提升自己’。就好比人家说‘酒香飘千里’,难道真有千里吗?这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嘛,是为了强调酒香……”

陆家果然是大家,培养出来的继承人确实有些本事。云想想甚至觉得陆容非跟自己做的这个交换,最亏的其实是他本人,因为她能与弄泉县赫赫有名的醍醐酒坊少当家交流酿酒心得,于她来说是莫大的幸运。

她觉得,日后一定得对陆容非好些,至少他再说什么事的时候,自己要问问清楚,别动不动就“上脚”……

云想想把命案真相告诉柳青山后,三人在老鬼的院子里挖出了被埋下的一株罂粟花。

原来当时老鬼把罂粟花送给谢嫣之前,自己留了一枝在身边。

老鬼的死亡真相大白,也在同一日,听闻何家老爷不知何故对八房又打又骂,陆家少爷去蹚了一趟浑水。

一日后,罂粟酒案数结案,弄泉县管事对柳青山赞赏有加,并亲自写了封推荐信给县大人。有了这封信,柳青山当捕头那可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与柳青山分别时,云想想没有把自己跟陆容非的“协议”告诉他,而是说想趁此机会学习陆家的酿酒方法,只让他给自己娘亲带个信,让娘亲不要担心。

柳青山不疑有他,点头答应后便揣着推荐信返程了。

云想想望着柳青山慢慢远去的身影,陆容非则看着云想想的身影。他见柳青山连句等待的话都没跟云想想说,不由讽刺道:“别搞得我像拆散苦命鸳鸯的恶霸好吗?”

云想想瞪了他一眼:“呸呸呸,乌鸦嘴!我们才不是苦命鸳鸯。”

“是,你们确实不是苦命鸳鸯,你这是女版尾生。”

尾生是何许人也?在《庄子》中,尾生与心爱的姑娘相约桥下,但姑娘迟迟未来,而此时大水又涨了上来,最后,这个为了信守承诺不愿离去的痴心汉被淹死了。

这话,云想想更不爱听了。

“青山哥哥才不是那种人呢。”

陆容非耸耸肩,没回她,只道:“你这眼光,有待提高啊。”

鉴于陆老爷对云想想有过不好的印象,陆容非想再次带云想想回陆家时,被她拒绝了。

“要不我住你家酒坊吧,为了感谢陆少爷的慷慨,我愿意免费当几天苦力。”

“谁要你当苦力了?万一你偷喝我们家的酒怎么办。再说了,我们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干吗藏着掖着。”

“可是……”云想想还是不放心。

“上次的事你别多想,那是我爹误会你了。因为之前有些女人为了接近我,故意装出一副爱酒的样子,要知道我爹这个人啊,对‘酒’这东西有着非一般的情结。”

“你爹如此爱酒?”

“对,所以你只要露几手让他瞧瞧,我保证他对你大为改观。”说话间,两人往陆府走去。

“可是你那个表妹怎么办?”

“你说小柔?”

“嗯。”云想想应道。

陆容非脚步一停,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她怎么了?”

云想想没注意到陆容非眼里的调侃,直白道:“她不是喜欢你吗?万一她误会我俩的关系,那又怎么办?”

“且不说我对她只是兄妹之情,要是我俩行事光明磊落,别人又怎么会误会?难不成你对我有什么不轨的想法?”

云想想这下没话说了,不止如此,她还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似乎在暗示什么。而陆容非最后那句话,让她的脚又“痒”了。

一路默念“冷静”,两人终于来到陆府。

入府后,陆容非还是安排云想想住之前的屋子,然后自个儿找他老爹说明情况去了。他也知道爹上次生气,多半是因为自己太没把他“放在眼里”。

“她真有那么厉害?”听了儿子的话,陆老爷半信半疑。

“老爹,在这方面你儿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陆容非反问。

陆老爷点头,斟酌后道:“你上次不是说你新酿的那壶酒总有些不对吗?又嫌没人能帮得上你,所以一直搁在那儿,不如趁此机会将其研酿出来?”

陆容非连连点头:“正有此意。”

“不过我可提前给你打招呼,钻研酒归钻研酒,可别钻研出点儿其他什么东西。”

陆容非无奈:“你怎么老把我当小姑娘养啊。”

“你这话就不对了。”陆老爷面色严肃,“不管是男是女,对待感情都要专一,万万不可三心二意。”

“不是,老爹,我、我怎么就三心二意了?”陆容非不解地问。

“你知道小柔……”

“打住!”陆容非举起手,“我知道小柔的爹是您亡故的好兄弟,但您也不能因此葬送您唯一的儿子的幸福啊!我对小柔可只有兄妹之情啊!您要是硬把我俩凑一块儿,不是害她嘛。”

“可小柔毕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还随了你娘姓‘孙’,你娘的意思是……”陆老爷还想说什么,陆容非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别拿娘说事儿!还有,就是因为我们一起长大我才更接受不了!我可是见过她哭脸流鼻涕的样子,完全没有爱情的神秘美感好吧?行了,爹,我不跟你多说了,总之我感情的事您别管。”

“你以为我想管?”陆老爷皱着眉头,“还不是你娘一直在我耳边念叨。”

“爹,您可是一家之主,您要在娘面前拿出点儿威信!”

“这恐怕不行。我跟你娘说好了,在外面她给我面子,在家里我听她的。你要真想自己做主,就赶紧上手酒坊的事,反正你也喜欢酒。”

“喜欢酒跟经营酒坊是两回事好吗?算了算了,这事儿也别说了,我还是先去酿酒吧,您老慢慢忙。”

出了亲爹的书房,陆容非还没走两步路又被亲妹妹叫住了,跟在陆风瑶身后的是孙语柔。远远瞧见两人,陆容非只觉头疼。

“容非哥哥。”孙语柔柔声喊道。

陆容非点头“嗯”了声,算是回应。

陆风瑶紧跟着问:“哥,那位姑娘怎么又回来了?”

陆容非对待妹妹可没对待他爹那么有耐心,挥了挥手:“小孩子别管这么多。”

陆风瑶却不将他的不耐放在心上,说:“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娘说了,男子要先成家再立业,你要是成家了,这业我是不是也可以交给你了?”

陆容非闻言如临大敌:“我的好妹妹,这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你哥哥我还年轻呢,什么成家不成家的。而且你真的敢把酒坊交给我管理吗?你就不怕自己的心血被我毁于一旦?到时候爹要是再气出什么病可怎么办……”

“谁气出病了?”陆容非话未说完,陆老爷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陆容非瞪了陆风瑶一眼,陆风瑶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看见,并示意陆容非赶紧跑,爹由她来“控制”,两人为数不多的兄妹情终于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

陆容非迈开腿跑开,任陆老爷在身后气得吹胡子瞪眼。

“爹,爹您先进屋,女儿有账要跟您报告。”陆风瑶连连作请状,将老爹往屋子里请。

陆老爷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恨铁不成钢地骂:“这个臭小子,要是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

陆风瑶赔笑:“爹爹,哥哥只是表面这个样子,其实挺懂事的。”

“哼!他懂事?那老母猪岂不能上树了!”

躲在假山后的陆容非慢慢地探出脑袋,看着那三个人影没入房内,暗暗地对着那方向做了个鬼脸。

至于云想想这边,她这次的待遇确实比上次好些了。

其一,她再也不用跟陆老爷和夫人一起用餐;其二,她所居之处无人打扰,并可自如地出入陆府。

不过这还得多亏陆容非,因为是他跟陆老爷说自己需要安静的环境钻研酿酒之法,所以陆老爷为了尊重她、体谅她,特意让人根据她的作息时间准备膳食,并吩咐下人不要打扰她。

“其实你爹爹人挺好的,感觉没那么难相处。”跟陆容非在酒坊研酿新酒方时,云想想感叹道。

陆容非看了她一眼,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我爹这个人啊,很实在的,他现在给你脸面,是因为你有用。”

“听你这话,好似你是捡来的孩子似的。”云想想笑出声。

“这你得问我娘,看我是不是捡来的。”陆容非满不在乎地回答。

云想想笑道:“哪有你这么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爹娘的。”

“我可没把你当外人。”陆容非顺嘴道。

他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让云想想微微愣了愣,心底冒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跟陆容非相处的这几天,云想想对陆容非改观了不少。他不似她想象中那么不学无术、轻佻浮躁,相反,他很有自己的想法,在酒这方面也有天赋。

他们现在研酿的这个酒方就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不过说真的,你既然这么喜欢酒,为什么不接手酒坊,反而是你妹妹在管理呢?”云想想好奇。

“你这话跟我爹说的一样。”陆容非试了口酒提里的酒,随后边用笔在本子上记录边回答,“我是这么跟他说的,喜欢酒跟经营酒坊是两回事。”

云想想闻言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我理解你。”

陆容非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透露着怀疑。

云想想道:“我家虽然比不上你陆家,但我也算是‘抛头露面’过的,自然能理解。酒跟人不同,酒的表达很直接,你只要尝一口便能明白,但人却不一样,有时候他们心里想什么,嘴上却不一定会说。”

云想想这番话,让陆容非好似找到了知音。

四目相对,陆容非眼神专注而温柔,云想想则被看得有些羞赧。

气氛暧昧之时,早先被陆容非叮嘱过要时刻“关注”柳青山动向的小厮福来大叫着“少爷,不好了”跑了进来。

“我去喝口水。”看到有人来,云想想立刻借口离开。

陆容非前脚才说完“好”,后脚就咬着牙望向表情无辜的福来。

“对、对不起少爷,我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有急事。”福来也是人精,自然知道先前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说实话,他这几天跟在少爷身后,也觉得少爷和云小姐挺配的,还是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般配。少爷和云小姐经常讨论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东西,还能哈哈大笑,要是换成语柔小姐,不知得尴尬成什么样子。

陆容非深呼吸:“你最好是真的有急事。”

福来拼命点头。

陆容非不耐烦道:“赶紧说完赶紧滚。”

“少爷,您之前不是要我时刻关注柳青山吗?我刚刚得知消息,他马上要跟县令的千金成亲了!”

“什么?”陆容非的表情既诧异又带着丝期待,“我虽看出那柳青山是个爱权势的,但却小瞧了他,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天他就把县令千金给拿了下来。”也难怪能把云想想那傻丫头哄得一愣一愣的。

“哗”——陆容非话音才落下,瓷碗落地的声音便紧接着响起。陆容非和福来侧头望去,只见云想想呆愣地站在后门口,脚下是碎成几块的瓷片。 pKt7x+EQK+Ryc7ojRg+w20bpv43D6X5BxsILNWJlmwULtxLaEmr7dzQafFaW7GI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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