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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死一生，楚瑾还是被军医从阎王殿拉了回来。苏醒之后的几天，楚瑾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用过一口饭，看得龙子曜干着急。
“小侯爷！那是魔女，您该不会动心了吧！”副将提醒道。
“魔女？如果你在魔教待上半年，你就能分得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了。”龙子曜冷漠地瞥了眼副将，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见到龙子曜走进来，小兵立刻走了上来，“侯爷，楚姑娘不愿用膳。”
“你先下去吧。”龙子曜从小兵手里接过白粥，走到了榻前坐下。舀起一勺，送到楚瑾唇边，“瑾儿，你多多少少吃一点，身子不能垮了。”
楚瑾没有看他，神色冷漠，“不牢小侯爷关心，我一个魔女是死是活，说到底与你无关。再说，这天下都盼着我早点死，何不让众望所归？”
“你别赌气。”龙子曜心疼得紧，“这天人没有人盼着你死，我也没有。”
楚瑾攥紧了手中的被子，猛地抬手推开龙子曜，他手中的白粥也打翻在地。她抬起头，眸中的淬着冷漠和恨意，“龙子曜，你不是他们。这天下，也不是你说了算的。人心可怖，人言可畏，你又明白什么？”
“瑾儿……”龙子曜张了张嘴。
楚瑾冷眼以对，“滚，你没资格这么叫我。”
魔教被围剿，魔尊已亡，魔女就擒，天下民心安定。念龙子曜围剿有功，皇帝将自己最宠爱的公主许配给了龙子曜，下令择日成婚。与此同时，下令择日将楚瑾当中烧死，以示天威。
楚瑾静静地坐在牢狱中，等待着自己生命最后一刻来临。牢里的日子她本以为并不好过，毕竟自己是天下喊打喊杀的魔女，这天下人何人不想杀她？但却出乎她意料的，狱卒并没有为难自己。
“侯爷，时间有限，您尽快。”
楚瑾坐在角落中，仰头看着从上方窗户中透出的一缕阳光。听见狱卒的声音她也没有半点反应，倒是来人激动。
“瑾儿。”龙子曜快走了过来，“快，随我走。”
“走去哪里？”楚瑾不动。
“天下之大，哪里都好。”龙子曜着急，伸手去拉她，“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以后我陪着你，哪里都好。”
熟悉的言辞，可惜原来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而现在再次听到，从一个她恨的人嘴里听到，真心讽刺。
这命运，到底捉弄的是他，还是她？
“难得侯爷还记挂着我，居然公然抗旨。我要是不见了，你全族上下可没得交代，侯爷舍得？”楚瑾冷笑道。
“我家一家老小早就战死沙场了，全族上下不过我一人，没有什么舍不舍得的。”龙子曜并不想看到她这样的神情，蹲下身子，把她抱在了怀里，“这世间唯一让我舍不得的，只有你。”
楚瑾一愣，忽然笑了起来。她伸手，一把推开龙子曜，“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没有……”
“龙子曜，我是十恶不赦。屠了颜家上下满门的人是我，杀了琼山掌门的人也是我，毁了医圣门药田的也是我。我自己都不可怜我自己，你凭什么来可怜我！”楚瑾站起身，神色激动，“我是该死，从我入魔教那天起，我就没想着从这个地方出去。我命硬，克父克母，我的朋友因我而死，我的师尊为我而亡！”
龙子曜被吼得一愣一愣的。
“这一条命，没了，也就一了百了了。”楚瑾凄凄地笑了起来，“可笑我未负天下，这天下却已先负我！”
这边动静委实不小，狱卒赶过来之后，就将抓着楚瑾的头发拉扯到了一边。与此同时，行刑的斩言官带着人过来了。见到龙子曜也在，不禁诧异，“侯爷怎么在这儿？”
“与你无关。”龙子曜冷漠道，眼睛却一直盯着楚瑾。
斩言官一噎，看着楚瑾心里有了个大概。原来当真不是空穴来风，这位侯爷对这魔女真的动了真情。
可就算真心喜欢又如何？侯爷已有婚约在身，再喜欢还能抗旨不成？斩言官心里暗暗摇头，抬手示意，“把犯人押走！”
“不用！”楚瑾挣开那些人的手，“我自己走。”
龙子曜眼神微动，楚瑾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手指下意识一抬，就想拉住楚瑾。楚瑾却是站定步子道，“侯爷，我这辈子做过最错的决定，就是绑了你回去。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不认识你。”
“不要……”如此决绝，龙子曜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
擦肩而过，这一回，楚瑾没在回过一次头，也没再停住一次脚步。
刑场上，楚瑾走上刑台，任由行刑的人给自己绑上，在周围的柴火上洒满猪油。
斩言官坐在案牍前，郑重其事地说，“魔女楚瑾，你可有什么遗言要讲？”
“遗言？”楚瑾笑了笑，“我本名颜雪，是颜家的二小姐。因为命格过硬，我的亲人杀了维护我的婢女，将我捆上行刑架。得幸师尊出手，得以苟活至今。众人负我在先，我又为何不能负他们？”
斩言官一愣，没想到这事情背后竟有这样的隐情。
此时，没人会觉得她说假话，因为人抱有死志，说什么都不会是谎言。
“这江湖天下对我们师徒喊打喊杀，可道貌岸然的人到底是谁？琼山掌门强抢民女，被他糟蹋的幼女何其之多？他琼山的后山到处都是白骨！医圣门救济天下？简直是弥天大谎！他们药田之下，都是无辜之人的血肉！那些药材医死人肉白骨，可说到底，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用无辜之人的命，去换那些苟且偷生之人的命！”
“我楚瑾一言一行，所作所为均问心无愧。可你们毁我魔教，逼死我师尊，只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到底谁道貌岸然，谁是小人，这天下皆有定论！”
楚瑾大笑了起来，眼中却落下一滴一滴的泪。
斩言官已经站了起来，时刻已到，本该行刑，可他的良知又告诉自己，既是另有隐情，那这岂不是要害死一个好人？
但下一秒，他的瞳孔忍不住一缩。
楚瑾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到了一个火折子，竟是自己点燃了火。
周围洒满了猪油，遇到一点火星子就会变成燎原大火，压根就扑不灭。
满眼的橙红色，耳边都是围观群众的惊呼声，还有一道撕心裂肺地吼叫——“瑾儿！”
可惜，她再也听不见了。
风瑾猛地睁开了眼，瞳孔还在收缩，心脏急速跳动竟有些疼痛。夜深人静之时，病房里静悄悄的。
她坐起身，双手还在颤抖。
这到底是……是她的记忆么？为何会如此真实？
楚瑾……龙子曜……一模一样的容貌，似乎也容不得她来否认。
越是回想，梦里的记忆越是清晰。风瑾捂住胸口，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好，好疼……”好像有什么碎裂开，又有什么东西融了进来一样，拆皮扒骨，生不如死的疼。
“风瑾？”神晟曜拉开卫生间的门，抬头还没惊喜，就见风瑾捂起胸口。脸色一变，冲了过来，“很疼么？”他按下紧急呼叫的按钮，正要伸手把风瑾抱进怀里，却被风瑾猛地推开。
他踉跄地后退一步，撞在了桌子上。他惊讶地看着风瑾，却喉间一梗。
风瑾的眸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金色，眸中的不再是柔和的笑意，反而带着浓浓的凛冽。不用她说，神晟曜也读得懂她现在的意思——离我远点。
神晟曜有些受伤，他不明白为什么风瑾醒过来会变成这样。他犹豫地伸手，试探地触摸风瑾的脸颊，“是我，晟曜。风瑾你还认识我么？”
风瑾浑身一颤，眼中的敌意竟收敛了几分。她瞪着眼，“龙，龙子曜……不，不对……我是楚瑾，不，我是风瑾……”
两串记忆在风瑾脑海中相互挤压，显然她已经有些错乱了。
神晟曜有些诧异她的胡言乱语，“风瑾，你在说什么？”
“小，小橙子，我脑袋好乱……”风瑾伸手抓住神晟曜的衣襟，“胸口，好疼……我重要的人都死了，我也死了……”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风瑾的脸颊落在了神晟曜的手心。
“风瑾？”神晟曜赶忙伸手去擦，“你做噩梦了，没有人死，你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都是梦，你只是乱了。”
“不是梦！”风瑾抓紧了神晟曜的衣襟，嘴唇颤抖，“那火好大，烧得我好疼。身体疼，心更疼。”
神晟曜抱紧了风瑾，把人按在了怀里。他眼中充满了担心，到底怎么回事？昏迷的时候灵识乱成了一团糟，现在更是胡言乱语。
很快，医生过来了。给风瑾做了全身检查后，确定她身体没有大问题。正因为没有问题才会觉得奇怪，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可能会胡言乱语。
送走了医生，风瑾的情绪也逐渐平静下来。神晟曜关上门，走到床边坐下。他握住风瑾的手，“感觉好多了么？”
风瑾淡淡一笑，“刚才吓着你了吧？”
“是有点。”神晟曜打量着风瑾的面色，除了有些苍白外，其他都很正常。他的视线落在风瑾的眸子上，伸手覆上，“你刚才……”
“刚才怎么？”风瑾问。
“眼睛变成了金色，你可还记得？”神晟曜道。
风瑾诧异，“金色？这不可能。”她分明是个人，怎么可能会有金色的眸子。
“是金色。”神晟曜道，“不只是刚才，当时镇灵的时候，你冲出来的时候眼睛也是金色的。”
风瑾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她的身体里多了一股不属于她的力量，而这股力量正在将她所有的一切潜移默化地改变。就连她刚才所看到的，估计也和这股力量脱不开关系。
但，那些记忆于她，却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这会是她的前世记忆么？那这股力量给她看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风瑾看向神晟曜，此时神晟曜正皱着眉思索着什么。她伸手，摸了摸神晟曜的脸颊，“小橙子，你说我们前世会有牵连么？”
神晟曜一愣，说，“为什么这么问？”
“我梦见了两个人，和我们长得一模一样。”风瑾说，“一个叫龙子曜，和你的名字不过两个字之差。而我，是楚瑾，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姓氏不同。他们立场不同，龙子曜终是要娶公主，而楚瑾终是要背负骂名而亡。”
神晟曜抿了抿唇，抬手握住风瑾的手，“别多想。神晟曜是神晟曜，风瑾是风瑾，我们不会是旁人。他们的结局，也不会是我们的结局。”
风瑾笑了笑，却是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