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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的训导师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怎么就非得林心知不可？
难道非要逼人把话说开把窗户捅破吗？
顾唯的嘴唇又抿成了一字，嘴角的小草莓拧成了一个扭曲的图案。
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僵持了半天，最后还是顾唯低声说：“林知，你讨厌我吗？”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讨厌我任性自私孩子气耍脾气难伺候……”
林心知给气笑了，眼泪却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十年前，同一句话，同一个人，也这样问过她。
是啊，人前的顾唯是男神是风云人物是榜样是神话，可当你真正走进他的生活才会发现，他其实就是个普通男孩子，是个单纯明朗又善良的少年人。人前完美的外衣只是他华丽的面具，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他才会暴露自己的孩子气，他会发脾气，会任性，会在信任的人面前透露自己自私的小心思，会执着也会贪恋……没有人是真正完美的，只是这些不完美，不亲的人面前，他不会显露。
顾唯是纯种直男，若不是上天赐了一副好皮囊，妥妥注孤生的那种。但他对林心知又是特别的，因为他对所有亲近的人发脾气，却唯独林心知，只会让他撒娇求抱。出门霸气侧露，回家软萌讨喜，时喵时汪自由切换……呵呵，她的顾唯啊，她永远都活在少年的顾唯。
她看着他，脸上的泪肆意地淌，却还要咧嘴笑笑，“是啊，你任性自私孩子气耍脾气难伺候……不过，我并不讨厌。”
顾唯听了，忽然抬头，一脸似梦非醒的惊喜。
“顾唯，我是一名医疗美容医师。主修皮肤科，疤痕修复。我很热爱我的职业。我大学时经历过一场车祸，爆炸的气浪灼伤了我的脸。”她一边说，一边赶紧擦干脸上的泪，拉起顾唯的手，摊开他的掌心，轻轻捂到自己曾经伤痕累累的地方。“感觉到了吗？我的伤疤，是我的老师帮我修复好的，现在，我也要用我的专业造福更多的人。其中，也包括你。当然，如果你想的话。”
“我不想。”顾唯断然拒绝，“没必要，她不在，我治好后，给谁看呢？”
“脸是给别人看的吗？脸是自己的！”林心知松开他的手，严肃认真地怼了回去。“相由心生，皮囊不是一切，却能影响心境。我的专业，就是帮助那些需要通过改善外貌来找回尊严和自信的人。这世上总有人内心强大，也有人心灵脆弱，给予弱者帮助才是我们该做的事。”
顾唯听着，表情越来越复杂，我在跟你谈狗的事，你却在跟我谈理想责任。到底是我三观不正了还是你歪楼了？
“林知，我不是要你辞了工作来……我是说，我不是……嗯，我只是……你，你只要有空的时候来看看我，哦，来看看布莱克就好。”
哈？
“来看狗嘛。狗在这儿，我又不会照顾，你要经常来看看它。”
林心知再次气笑，“顾唯，布莱克它不是宠物犬，它……”
“我不管，就这样吧，我去睡了，你自便。”顾唯气哼哼地起身，连磕带碰地逃回卧室把门一关，一副我不听我就任性你自己看着办吧的架势。
林心知气得恨恨咬牙，最终却只能发出一声苦笑。
这个活祖宗啊……
林心知看着卧室紧闭的门叹口气。起身打开冰箱，拿出一只冰格。她想了想，又拿出另一只，最终还是选了茉莉香米和田蟹两种，各淘一海碗。一份冻成方格，一份冻成心形。这样冻过的米，再煮粥的时候容易熟烂。又拿出薏米红豆和黑豆泡着，再泡一点蕨根，切一些海带，拿起一头蒜斟酌了下，最后碾成蒜泥氧化十几分钟，再淋上米醋喂着，准备明天拌凉菜吃。
等厨房忙活完，又跑回书房，把弄脏的地方又仔细收抬了一遍。拖地时，一不小心撞了下桌子，一张画了什么东西的宣纸不知从哪飘了下来。
林心知停下动作，捡起那张纸，打开一看，顿时呆住。
这是张有几处浸渍的小像，是十八岁里那个瘦弱无助的林心知。小像的右下角一行风骨铿锵的瘦金落款：林深不知处，唯爱有心知。——顾唯梦书。
心知，听说你拜入我妈门下了？
嗯。
想学什么？
什么都想学。
哈，野心不小啊。不过我妈可是相当严厉的，我这个亲儿子都经常被她打。
越是亲越是严吧？严师出高徒嘛。
心知，你的第一副画，我来给你落款好不好？
好啊。
心知，以后你的每一副画，都由我来给你落款好不好？
好。
不是的方老师，我没有抄袭，我真的没有！
方老师……
心知！
心知！
顾唯一个打挺，坐起在床上。眼前，已经有一片模糊的光影。
天亮了吗？他有些意外，毕竟十年来都没怎么睡过一个整觉了。
他摸索着起身，一开卧室门，门口就传来一声狗叫。他笑了笑，忽然觉得这个空荡清冷的家，多了一份生活气息。
布莱克早早就醒了，麻麻刚走，交待他要看着粑粑把饭吃完。
咦？谁是粑粑？你白痴吗？女主人是麻麻。男主人当然就是粑粑了。不过，张阿姨说了，铁打的麻麻，流水的粑粑嘛。麻麻是亲生的换不了，但粑粑还是可以择优录取的，作为亲儿砸，一定要替麻麻把好这一关。
所以布莱克一看顾唯出来就摇着尾巴打招呼：你赶紧洗脸吃饭去。
顾唯一丝不苟地洗漱完，慢慢走回厨房饭厅。布莱克咬着他的衣角牵到一张椅子前，再松开嘴叫两声。顾唯笑了笑，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这人对人无微不至，狗对人也一样体贴入微啊。他拍拍布莱克的脑袋，以示感谢，接着便摸到一张小卡片。上面竟然点刻着盲文。
顾唯摸出四个字：五谷豆浆。
他再次失笑，试着去摸桌上的其它东西。
海带蕨根粉，豆沙包，还有一片烤吐司和一只剥好的水煮蛋。
顾唯笑着笑着，眼睛就湿湿地开始发痒。
他还记得那段幸福的时光里，他特别心疼她早出晚归地去打工，每次都趁她没起床把早餐准备好。有时还会开玩笑，唯唯什么时候能吃上知知的爱心早餐啊？林心知喝掉一杯橙汁，亲了他一口。“等我上完了学，还完了学贷，不用每天打三份工的时候，我就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顾唯回亲她一下，“天天做，做一辈子吗？”
“嗯，做一辈子。”
“好，我记下了，你可千万别赖账。”
呵呵。年轻就是好啊。以为眼前的就是永远。以为转瞬就可以一辈子。回想一下，他和林心知都做错过什么呢？落得今天这样可以怪谁？命运吗？还是老天嫉妒得发疯，就是见不得有情人眷属？
他顾唯这辈子，哪怕是瞎了残了，都没有消磨心志。瞎子有瞎子的活法，眼瞎又不是心盲，重新适应一个黑暗的世界不见得多难，难的是，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没有林心知。他可以从头开始学盲文，他可以练到闭眼写出一副字，画出一个她，他可以靠语音软件和盲打攻克各种网络技术。唯独林心知，他忘不掉，也不想忘掉，他放不下，也不想放下，他躲不开，也不想躲开。如果不是坚信她一定会回来，他……
不，不可说，不可说，说了便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