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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洛兹开了奔驰,因为她知道午饭时自己会停在皇后大街,而劳斯莱斯会吸引太多注意。谁想要自己的轮胎被割破呢?

不管怎样,她几乎没开过劳斯莱斯,开它就像开条船一样,还是那种古代很重的带甲板的船,用红木装修,马达会低吟着老贵族,老贵族。老贵族低语,新贵呼喊:这是洛兹曾觉得自己需要学习的功课之一。低调一点,洛兹,她内心的检察官警告道。声音低调,外形低调,衣服浅色:都要避免使自己被放置于、被定位为奋发的新贵一族,短视,焦虑,品位低俗,肩负琐事。避免招致那些从来不必精打细算、钻法律空子、强迫别人、遮人眼目、证明事情的人的嘲笑、无知、柔弱、发狂的注视。大多数的新贵妇女都是绝望的,都是盛装却找不到觉得安全的地方可去,异常焦虑,大多数新贵男人都愚蠢卑鄙。洛兹能够明白绝望和愚蠢,她是个速学者,是个坚韧的谈判者,最好的之一。

但是她成为新贵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实际上已是老贵族,在这个国家成为老贵族不需要太长时间。现在她可以穿橙色,可以尖声喊叫,她可以逃脱那些东西;可以把它们当作迷人的古怪货当掉,如果有人不喜欢,亲她屁股好了。

不过,她自己是不会买劳斯莱斯的,她觉得太招摇了。是密奇时代留下来的;是他说服她买的,她买下来是为了取悦他,也是很少几件她无法扔掉的密奇的东西之一,他因它如此自豪。

大部分时间它都待在车库,但她开过它去泽尼亚的追悼会,毫无恶意。喂,她想,你带走很多,婊子,但是休想抢走这辆车。虽然泽尼亚不能在旁边看着,却依然有种无法否认的快感。

查丽丝不喜欢这辆劳斯莱斯;从她坐在里面的样子你就可以知道,弯着腰,很不安。但是托妮几乎不在意,这是你的大车?她说。托妮在分辨车子这一点上很可爱,她知道所有历史的事情,知道枪支之类的事,却没有办法区分两辆车。你的大车,你的另一辆车,这就是她的分类。就像那个纽芬兰人数鱼的可怕的笑话:一条鱼,两条鱼,另一条鱼,再一条鱼……洛兹知道不该嘲笑这样的笑话,这不公平,但她总会笑,在朋友中。会伤害纽芬兰人吗?会降低洛兹的血压,会让她在糟糕的一天中觉得好一点吗?谁知道?至少没有人对他们计划过种族大屠杀,但是,他们应该过着比任何加拿大人都美妙的性生活,远他妈比洛兹现在好得多,这更不幸。

她穿过罗斯道向南开,开过仿造的哥特式塔楼,仿造的乔治亚时代的正门,仿造的荷兰三角墙,现在都混合进了他们自己精细的原创性:那种陈腐的金钱的原创。对它们各自瞟了一眼,她估算着:一百五十万,两百万,三百万,物价已经下跌了,但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坚定地握在手上,对他们来说是好的,在这个变化起伏的时代,有时候是不得不这样的。如今能相信什么呢?(股市是不能相信的,真的,还好她及时重整了自己的投资。)她曾经憎恶这些呆板,属于中上层白人的,过于自信的房子,这些年来却变得喜欢它们了。拥有这样一套房子促成了她的改变,因为知道了许多住在里面的人都不如他们应该的样子,不如她。

她开下贾维斯,它曾是上流社会的街道,后来成了红灯区,现在不太合理地做了翻新;她又向西取道韦尔兹利,快速开进大学校园,跟门卫说只是去图书馆接个人,他挥手让她穿过——她是可信的,或者是她的车更可信——她抄了近路,经过麦克朗大楼,一幅记忆中喧嚣的场景。想到她曾住在那里的日子就觉得有趣,那时她很年轻,鲜绿鲜绿的,充满热情。大狗狗前掌扒着家具,大狗狗向着周围的人伸着舌头,咕嘟咕嘟向人讨食吃。喜欢我吧!喜欢我吧!昨日不再,今非昔比了。

她转进一所专科大学,在校舍右转。多失败的设计!枯燥无味的块状笨重砖头和玻璃,一个接一个,没有人行道装饰,却试图用拘束的小花床来增加情趣。如果她拿到合同,她会怎样搞呢?她也不知道。可能会搭葡萄架,或者就造圆亭,像巴黎那样的;但是无论怎样搞,总会像是从主题公园跑出来的东西。可如今什么都是如此,即使真实的东西看起来也像是人造出来的。当洛兹第一次看到山坡上的草场时,她想,把穿紧身胸衣和紧身连衣裙的合唱队搬出来,大家一起来唱乡村音乐。

大概那就是人们所谓的国民身份,借来的装备,背景幕,道具。

洛兹的总公司在一个翻修过的19世纪的红砖酿酒厂里,主要入口的上面是工厂的窗户和一个狮子头雕像,是为了显出一点层次。这是她父亲的精明点子之一,翻新了一下,否则就被拆掉了。这是他的第一件大事,第一次放任,最终开始玩儿钱,而不是仅仅积累。

她停在公司空地,未经允许不得停车,在她自己的位置上标着金色字母总裁女士——如果是你的名字,你也会不禁炫耀的,虽然洛兹时常提醒自己她并不是像想象中那么重要得要命。没错,她偶尔会在餐馆里面被认出来,特别是她作为多伦多最有影响的五十个人出现在《多伦多生活》上之后。但是如果这种承认是能力的表征的话,那米老鼠比她有能力一百万倍,但是米老鼠甚至从未存在过。

她在后视镜里看了看前面牙齿上有没有口红——唉,这种事情是值得去做的——然后神采奕奕地迈开步子,她希望看上去神采奕奕地走进前台。该改变这里的墙壁风格了,她已经厌倦了这些愚蠢的彩色方块,看上去像是桌布,虽然花了不少钱。幸好都是免税的。加拿大艺术。

“嗨,妮柯。”她向前台打招呼。记住她们的名字是很重要的,据闻洛兹曾因用圆珠笔墨水将新来的前台和秘书的名字印在袖口,像中学生作弊那样。如果她是个男人,她会简单点下头就匆匆离开,但她不是,而且她非常明白不应该像男人那样做。

妮柯向她眨眨眼,继续讲电话,没有笑容,表情冷漠的小贱人;妮柯的好日子不会长的。

作为一个女老板是很复杂的。女人不会觉得你是老板,只觉得你也是个女人;像我一样,另一个女人而已,能差多远呢?她们的性感小把戏不会用在你身上,你的也不会用在她们身上,大大的蓝眼睛并没有优势。如果你忘了她们的生日,你就会落个骂名;如果你把她们骂出去,她们就哭,当然不会像被男人惹得躲在洗手间里哭那样,而是在你看得见的地方哭,向你哭诉她们的问题,博取同情,希望得到一杯咖啡走出情绪。女士,请自舔伤口。她们就会好起来了。但这样会很冷漠,她们也会恨你一辈子。去年是谁做你的仆人?当她长大到足够反抗时她这样对自己的母亲说。确实如此。

如果同样一个女人是为一个男老板打杂,就不会有问题了。给他的太太买生日礼物,给情妇买生日礼物,煮咖啡,递拖鞋,加班也没问题。

是洛兹太消极了吗?也许吧,但她经历过更糟糕的。

也许她处理不当。后来就傻一点了。到处施加压力,显得正常一些,也会发点脾气。我不是说明天,我是说现在!让我们能在这儿看到一点专业精神好不好!现在她知道了,如果一个女人雇用其他女人,得使她们成为女性朋友,成为搭档;你必须声称一视同仁,在你年长她们一倍的情况下,这并不容易。否则你就得像带孩子一样地对待她们,做她们的母亲,照顾她们。在洛兹的生活中有太多需要她担当母亲角色的人,但有谁来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待她,做她的母亲,照顾她呢?没人;这也是为什么她会雇用波尔斯。她乘上电梯,到达顶楼,“嗨,苏茜,”她向那儿的前台打招呼,“牌儿玩得怎样?”

“很好,安德鲁小姐,”苏茜回答,并给了个义务性的微笑。她比妮柯进来早一些。

波尔斯在他自己的办公室,就在她办公室旁边,金色字体的头衔:总裁秘书。她来上班的时候波尔斯总是已经在他的办公室了,“嗨,波尔斯,”她招呼道。

“早安,安德鲁小姐,”波尔斯庄重地说,从他的桌前抬起头来。波尔斯刻意非常正式,稀疏的茶色头发打理得根根整齐,衬衫领子无懈可击,套装也是轻描淡写的极品。

“我们开始工作,”洛兹说,波尔斯点点头。

“咖啡?”他问。

“波尔斯,你是个天使,”洛兹说,波尔斯消失了一下,回来的时候就带来咖啡,温热新鲜,他刚煮好的。洛兹仍旧站着,就可以享受波尔斯接下来为她拉开椅子。洛兹身着长裙,尽量优雅地坐下来——波尔斯将她诸如此类的淑女气质挖掘出来——但波尔斯总是说:“不得不说,安德鲁小姐,你今天早上气色很好,穿这套衣服非常迷人。”

“波尔斯,我喜欢你的领带,”洛兹说,“是新的吧?”波尔斯脸上闪过会心的微笑,或是悄悄地红一下脸。波尔斯很少露出他的牙齿。

她爱慕波尔斯!他真是可人!她抑制不住激动,想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却从来不敢做这样的事。她觉得波尔斯受不了,波尔斯实在是矜持。

波尔斯二十八岁,训练有素的律师,十分聪明,同性恋。面试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性取向和盘托出了。“你很快就会知道,”他说,“说出来就不会让你浪费时间在猜疑上。我是同性恋,蟋蟀般快乐,但我不会在公共场合让你难堪,我在行为上完美无瑕。蟋蟀,如果你寻思过,可以表示短腿母鸡,也可以意味着小美洲鳗。我自己喜欢美洲鳗这个意思。”

“谢谢,”洛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蟋蟀;她还以为带有种族歧视的意思,就像人们称那些移居美国的南欧黑人。她立即觉得波尔斯是那个用不着吩咐就可以替她填好表格的人。“波尔斯,你被录用了。”

“要加奶油吗?”波尔斯又问。他总会问一下,因为他推测洛兹在间歇性地节食。他真的很有礼貌!

“好的,”洛兹说。波尔斯就倒了一点,并给她点上烟。太奇妙了,她想,在这个城市,怎么做才能使自己像个女人那样被对待呢?不,不是像个女人,是像个淑女,像个淑女总裁。波尔斯很有风度,就是这样,也很有教养。他尊重等级,他欣赏好的瓷器,在属于自己的界限内展现自己。他喜欢升迁有阶梯,阶梯上需要有把手,因为他想往上爬。如果洛兹要说点什么,她觉得他正在往上爬,因为波尔斯真正有天分,她也非常愿意帮助他。毋庸置疑,也是为了回报他的忠诚。

至于波尔斯怎样看待她,她就一无所知了。虽然,她希望,天啊,不要把她当作母亲。或许他把她想象成一个高大的,身体柔弱的男人,穿着女人的衣服。或许他讨厌女人,或许他希望自己是个女人。只要他愿意,谁会在乎呢?

洛兹在乎,却无力承担。

波尔斯关上办公室门,表示洛兹正在忙。他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嘱咐苏茜不要将任何电话接进来,然后和洛兹一起看她每天早上最关注的事,也就是和他逐条核对她手头存货的去留。

“你觉得呢,波尔斯?”洛兹问。

“半个同盟,半个同盟,半个同盟前进,财富五百强都悬挂在死亡之谷,” 波尔斯说,他既喜欢读书也喜欢引用,“丁尼生。”为了让洛兹听懂,他加了句。

“我知道,”洛兹说,“它不好,嗯?”

“万物崩溃,人心无以承受 ,”波尔斯说,“叶芝。”

“卖,还是留着?”洛兹说。

“下降就意味着上升。艾略特 ,”波尔斯说。“你能等多久?”

“无所谓,”洛兹说。

“我会有所谓,”波尔斯说。

如果没有波尔斯,洛兹该怎么办呢?他已经变得不可或缺,有时候,她觉得他是个干儿子;另一些时候,又像是她的干女儿。偶尔,她会黏他陪自己购物——他对衣服很有品位——虽然她怀疑他可能有点刻意迎合她,而自个儿背地里偷着乐。比如,他得为那件橙色浴袍负责。

“安德鲁小姐,到放松的时间了,”波尔斯说,“及时行乐。”

“什么意思?”洛兹问。

“把握今天,”波尔斯说,“有花堪折直须折。但是我自己,宁做被折者。”

这让洛兹吃了一惊,因为波尔斯还从没在办公室里这样直率过。当然他肯定有另外的生活——某种她一无所知的夜生活,一种她会被友好但坚定地拒绝邀请进入的私生活。

“你今晚会做什么?”立刻这样问实在太不明智。(期望什么呢?他也许会陪她看电影或者什么的。她寂寞,为什么不承认呢?她变得非常非常,空洞般的寂寞,然后她就吃东西,吃,喝,抽烟,填满她的里面,尽她所能。)

“我们一些人会去看人妖表演,”波尔斯说。“你知道,他们穿成女人的样子,对口形演唱。”

“波尔斯,”洛兹说,“她们是女人。”

“是呀,你明白我的意思。”波尔斯说。

我们一些人是谁呢?可能是一群男人,年轻男子,年轻的同性恋男子。她担心波尔斯的健康。更确切地,坦白说——他会有艾滋病吗?他还很年轻可能没染上,也可以及时查出来。她不知道该怎样问,但通常波尔斯猜得出她的想法。常是这样,就像去年春天流感的时候,他抖得厉害,她正要说他两句,他就说,“别这么担心,安德鲁小姐,时间无法令我衰微,获得性免疫功能丧失综合征也拿我没办法。我这家伙能照顾好自己。”这只是答案的一部分,却是她能得到的所有答案。

库存查完之后,洛兹和波尔斯查看这个月的请愿书,印得非常漂亮,标题凸印,签名用真墨水(洛兹常用舔湿的指头来测试,看看哪些人一面在骗人,一面还矫揉造作)。这里有一个请她做荣誉赞助人,她觉得有些厌恶,因为不赞助怎么可能成为赞助人呢。无论如何应该叫“荣誉主妇”,可是谁知道那又是个什么意思。另外一个请愿书邀请她参加一个人体器官筹款舞会,又要榨她一千美元。心脏,肺,肝,眼睛,耳朵,还有肾,都有其倡议者;就算知道多伦多人有多么自欺欺人,有些人还是会趋之若鹜。洛兹自己在等有没有睾丸协会,睾丸化装舞会。她以前很喜欢化装舞会,也许她可以扮成阴囊穿梭自如;或者扮成卵巢。为此,她得努力了。

洛兹有自己的清单。她继续做名誉女棒球击球手,继续做被强奸受害者和无家可归的妈妈们的代言人。多少同情心才足够呢?洛兹从来不知道,你得在某个地方画条底线,可她还是做了被弃奶奶的代言人。但她从不参加这种正式的宴会,几乎没办法一个人去,太沉闷了,到了一定的日子就要聚集。要施舍,总会有接受者,可是想得到什么回报呢?她记得密奇离开后那段消沉的日子,那个时候她突然重新变成了被追求的对象,所有那些突然蹦出来想成为她丈夫的男人一只手放在她大腿上,一只眼睛盯着她的银行账户。她不该喝那么多酒,纠缠其中对她也毫无益处,怎样才能将他们打发离开她白漆的卧室而不被孩子们发现呢?谢天谢地了,她想,却毫无感谢可言。

“犹太文化促进会?”波尔斯说,“圣母马利亚协会?”

“宗教勿涉,波尔斯,”洛兹说。“你知道规则的。”不被用作筹款项目,上帝本身已经够复杂的了。

十一点的时候他们在会议室与一个新公司开了个会,洛兹打算投资他们。波尔斯拿出商人扮相,严肃而迟钝,保守至极,洛兹真想紧紧拥抱他一下,她希望他自己的母亲也以他为荣。她记起自己第一次参加会议:在成长过程中,她一直以为生意是非常神秘的,非她能力所及,是她爸爸关起门来做的事情。只有父亲才会做生意,女孩子永远太愚钝而无法理解。没想到就是一帮男人坐在一个房间里面,皱眉思索,转动着手中的镀金笔,企图迷惑对方。她坐在那儿看着,努力控制着吃惊得要张开来的嘴。嘿!就这样吗?天那,我也可以!她可以,而且可以做得更好,通常比大多数人都好。

加拿大商人大体上都非常懦弱;他们以为把钱放在枕头底下就能大钱生小钱了。他们都在自由贸易中做了些什么令人捶胸顿足的事情!我们必须积极进取,他们说,现在却哭诉着吮吸着大拇指请求宽减所得税。做个积极进取的加拿大人,多么自相矛盾的说法,真可笑!洛兹自己就是个赌徒,却不是鲁莽地赌博——而是个精明的赌徒,但仍旧是在赌博。要不然,哪儿有什么乐子呢?

这次来的这家是个形象公司:产品价廉质优,不走形。他们最初以家庭派对用具起家,就像塔珀家用塑料,业务扩展后,专门为女演员和模特儿开辟了一条线;现在正疯狂拓展,需要打开零售业销路,争取经销权。洛兹觉得有出路。她调查过了,应该是波尔斯调查过,经济不景气的时候——坦白说是萧条期——女人倾向于买更多唇膏。算是给自己的小礼物,一点奖赏,不贵又能让人高兴起来。洛兹非常清楚这一点,虽然富有却能够替穷人着想,这是她的长处。而且她喜欢这个名字,形象公司。这是个需要鼓起勇气的机会,意味着得付出努力,得卷起袖子大干一番,要冒一点险。

来了两个男人两个女人,三十岁左右,谄媚的样子令人心都碎掉,带了许多的示意图,照片,样品和曲线图;这几个可怜的小甜心一定为这个会做了很大的准备。虽然洛兹已经有了决定,但她让他们说完,坐在椅子上,一边听一边在脑子中组建一个新的生产线。她已经厌倦了将钱在账面上挪来挪去,她已经决定好动手做些事情了,会有意思得多。她要让他们做些不一样的事儿,把他们从几年来的怠惰、毒性和麝香味的沉重当中拉出来。她是有眼力的。

他们的四重奏结束后,准备打道回府,波尔斯告诉他们明天再联系。洛兹问:“你觉得呢,波尔斯?”永远都不要在当天达成交易,是洛兹的座右铭。灭灭他们的气焰,把价格压下来。“我们应该小赌一把吗?”

“我的眼睛,我古老的,闪烁的眼睛,是轻快的,”波尔斯说。“叶芝。”

“我的也是,”洛兹说,“控股权益,和以前一样?”洛兹吃过几次亏,现在她不再购买任何无法控制的东西了。

“我不得不说,安德鲁小姐,”波尔斯不无赞美地说,“你对别人的弱点有着专业的品位。”

“去你的,波尔斯,”洛兹说,“别把我说得这么血腥。一桩好生意而已。”

洛兹回到办公室,手指轻轻翻拂着粉色的电话记录簿子,像洗牌一样:这些需要波尔斯回复,这些是苏茜的,还有需要她自己回复的。她潦草地在上面画了些指令,备注。她感觉很好,有了一些创新。

该休息一会儿了;正好可以吸上一口烟。她坐在自己昂贵的真皮椅子上,面前是同样昂贵的办公桌,光滑,时髦,手工制作,却不再那么令人满意。该换张办公桌了,她喜欢那种古色古香的,暗藏很多可爱的小抽屉。桌子上,她九岁的双胞胎女儿从照片里望着她,她们身着生日派对上的粉色装扮,粗暴地抱着早已不见的那只猫。然后是她们穿着黑色晚礼服,在学校组织的年度父女舞会上,由于普遍缺少父亲,这个舞会显得特别奇怪。洛兹打发拉里过去,并且胁迫波尔斯一同前往;双胞胎说波尔斯跳起舞来可酷了。他们四人照的旁边有个银色相框,是拉里的单人照,穿着毕业礼服,非常严肃,心事重重。

再旁边是密奇。

内疚感袭来,像个巨大的灰色降落伞轻柔地翻腾着,却没有人在上面。她的黄金婚戒戴在手上显得特别沉重。她该把这张照片卸下来的,免得他在新款黄铜艺术相框里得意洋洋地朝着她笑;但这次他的眼神里却透着一丝不确定,以前倒没发现。不是我的错,她告诉他。泽尼亚还在,就在这座楼里,这个房间里;她燃烧的破碎的灵魂碎片像白蚁一样爬满老朽的木制品,从里面向外侵蚀。洛兹应该把这地方熏一遍,人们把这个叫什么来着?驱魔。但她却不相信那一套。

她趁着兴头翻看自己的抽屉,却发现了一件可恶的东西,于是打电话到隔壁叫波尔斯过来。她从没告诉过波尔斯,没有讨论过这方面,他还只为她工作了两年;他大概还不知道这个故事。但应该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了:这是个谣言纷纷的城市。

“波尔斯,老实告诉我,你觉得怎样?”

她递给他的是一张泽尼亚的室内相片,展现了她的八分姿色,这也是泽尼亚任编辑时期人们用在《聪明女人世界》杂志上面的那张,也是她调查那个丢人的勾当时交给私家侦探的那张。深色纹理外衣,丝绒的,当然是V字领——如果你确实有料,并要炫耀,即使它是聚苯乙烯泡沫塑料做的;又长又白的脖子,深色爆炸头,左眉扭曲,深紫色嘴唇,嘴角微曲,带着发狂而隐匿的微笑。

我的噩梦,洛兹想。我以为我可以控制她,却被她挣脱了。

波尔斯以为,或假装以为,泽尼亚是洛兹考虑作为形象公司的模特。他把相片夹在拇指和食指之间,好像它带了病菌,撇着嘴。“她坐的那张椅子,像个磨光的宝座,之类之类,”他说,“她的吊袜皮腰带,我得说,缠绕繁琐,太过了;我指的是,她头发看上去像假发。肯定不是90年代的人,安德鲁小姐,已经过时了,你不觉得她对于我们的目标客户来说有点儿老么?”

洛兹欣慰得几乎要哭出来。当然,他错了;无论泽尼亚有些什么,无论她的魔法是什么,都胜过月度最佳形象。但是她太喜欢波尔斯刚刚所说的了。“波尔斯,”她告诉他,“你真是个活宝。”

波尔斯微微一笑。“我正努力呢,”他说。 odB+CWgW3ud6xb7ecfRA7ZRzRCD2tz4kyFHg8YxtCLE3kUg7hiMqqzL6F5zOEP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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