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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她们三个站在托克斯克的外面,互相道别。查丽丝不大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她的身体自己走出来,她的身体将一切照管得很好。她在发抖,虽然有太阳,但觉得冷,感到更瘦了——更轻,漏洞更多。仿佛能量从她身上抽出来,能量和物质,以助泽尼亚现身。泽尼亚成功地回来了,穿过那条河;她现在在这里,以肉身形式,从查丽丝的身体夺走一大块,吸进自己的身体。

但那又不对,泽尼亚一定还活着,因为其他人也看得见她。她坐在椅子上,叫上一杯饮料,点燃一支烟。可是这些一个都不是活着的必要标志。

洛兹轻捏了她一下,说,“自己保重,亲爱的,我会打电话给你的,好吗?”然后朝她车的方向离去了。托妮已经对她微笑过了,离开了,走下街道,她短短的腿走得非常稳健,好像上了发条的玩具。查丽丝站在托克斯克门前,迷失了一会儿。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她可以转身回去,去找泽尼亚,稳稳站在她面前;但是想和泽尼亚说的话没有了,从她脑子中飘走了,留下的就是些呼呼声。

她可以回到店里,回“闪耀”,即使这半天是属于她休息的时间,莎安妮塔也没想着她会去。她可以把发生的事告诉莎安妮塔;莎安妮塔是个老师,也许她能帮忙。但可能莎安妮塔并不是那么富有同情心。那种女人,她会说,她什么都不是。你干吗那么关注她?你在给她加力,你自己更清楚!她是什么颜色?痛苦是什么颜色?擦掉它!

莎安妮塔从来没遇到泽尼亚这样的人,她意识不到,她不会明白,泽尼亚是不能通过冥想来让她不存在的,如果可以,查丽丝早就这样做了。

她决定回家。她要给浴缸加满水,放一点橘子皮,一点玫瑰油,一点丁香;她要把头发别起来,躺到浴缸里,任她的手臂漂浮在带香味的水里。受这个目标的驱使,她走下山坡,朝着湖和渡口的大致方向走去。但沿着一个街区走了会儿就左转进一个窄窄的小巷到了另一个街区,然后又左转,现在又回到皇后街。

她的身体现在不愿意回家,而是催促她去喝杯咖啡,更糟糕的,是要浓咖啡。这很不寻常——她身体的这类提示通常是果汁或一杯白水——她觉得有责任给身体它所需的。

托克斯克那条街的对面有家咖啡馆,叫作那瓦咖啡馆,窗子上是火红的40年代的霓虹标志。查丽丝走进去,坐在窗边一个铬合金腿的小圆桌旁,脱下开衫,穿褶皱衬衫打弓形领带的服务员过来的时候,她叫了杯世界语浓缩咖啡——菜单上的每样东西都有复杂的名字,卡布基诺狂想曲,水果馅饼挞,捣蛋巧克力泥蛋糕——注视着托克斯克的门口。很明显,以前她的身体从不需要浓缩咖啡,这次是要她暗中监视泽尼亚。

为了使自己看上去不像一个监视者那样明显,她从手提包里掏出本笔记簿,是她逛了不少时间才买到的很可爱的本子。封面是手工装订的硬质纸,书脊是勃艮第小山羊皮的,书页是精致的淡紫色,她买了支珠光灰的笔来与它相配,墨水是灰绿色的。这支笔以及墨水也都是在“闪耀”里面买的,这使她对“闪耀”的即将消失更加忧伤。那么多的好东西。

这本笔记簿用来记录她的思想,但到目前为止上面什么都没写。她不愿糟蹋漂亮的空白纸张,破坏它的潜力;她不想用完它。但此刻她打开珠光色笔的盖子,写道:泽尼亚一定会回来。她曾经练过斜体书法,所以这行字看上去很端庄,几乎像是句诗歌。她一次写一个字母,一边看看字,一边越过眼镜顶端往外看,因此穿过街道的任何东西都不会逃过她的眼睛。

开始进来的人多于出去的人,之后出去的人就多于进来的人。进来的没有比利,倒不是她实际上很期盼他,但谁也不知道。出去的人也没有泽尼亚。

她的咖啡来了,她的身体告诉她应该放两块糖,她这样做了,然后迅速喝掉咖啡,感受咖啡因和蔗糖冲向她的脑袋。现在可以集中注意力了,几乎具有X射线的视力,知道该做什么了。托妮和洛兹都帮不了她,她们也用不着在这件事情上帮她,因为她们的故事中有关泽尼亚的部分已经结束了。至少她们知道发生了什么,查丽丝却并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从来没有知道过。好像关于她、比利、泽尼亚的故事沿着一条路径走着,却突然没了脚印。

最后,查丽丝开始觉得泽尼亚一定是从后门溜走了或者是蒸发掉了,正在这时,门开了,泽尼亚走了出去。查丽丝轻轻地垂下眼帘;她并不愿意将颇有压力的眼神完全压在泽尼亚身上,她不想暴露自己。但是泽尼亚都没有向她在的方向瞥一眼,她正和一个查丽丝不认识的人在一起,一个有着很好看的头发的年轻男人,不是比利,和比利比他太瘦了。

但是如果是比利,他也不可能这么年轻了,可能发胖了,秃顶了。但在她脑子里,比利还是和她最后一次看到他时一样的年龄。一样的年龄,一样的身材,一切依旧。失败的裂口又在她的脚下打开了,深渊,熟悉的活盖。如果她一个人,如果她不是在那瓦咖啡馆,而是在自己家的厨房,她会用额头轻轻地敲击桌子边缘。这痛苦是红色的,很疼,她没办法将它赶走。

泽尼亚不开心,查丽丝想。这不是一种认识,却更像是一种魔法,一种咒语。泽尼亚不可能开心,如果她有权开心的话就完全不公平了:宇宙间必定是有公平存在的。但是泽尼亚向那个男人微笑着,查丽丝不大能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她搀着他的手,在街上走着,至少在这个距离她看上去是足够幸福的。

怜悯所有的生物。查丽丝提醒自己。泽尼亚还活着,那么就要怜悯她。

虽然在清查存货的时候,查丽丝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但此时此刻,她感到无论什么样的怜悯也无法给泽尼亚。相反,她脑子中却有一幅清晰的图像,是要将泽尼亚从悬崖或者其他高处推下去。

控制住情绪,她告诉自己,因为虽然情绪实在是一件彻底不值得的东西,但在抛弃它之前必须给它完全的确认。她将思想集中在那幅画面上,拉近距离;她感到风吹在脸上,感觉那个高度,听到她身体的手臂肌肉放松的声音,听泽尼亚尖叫的声音。但是泽尼亚并没有发声,仅仅是下落,她的头发飘散在脑后,就像一颗黑色的彗星。

查丽丝用薄纸将这个图景包裹起来,努力将它赶出自己身体。我想要的,只是与她谈谈,仅此而已。她告诉自己。

有一点混乱,干燥翅膀的沙沙声。泽尼亚离开了那瓦咖啡馆的椭圆窗子。查丽丝收拾好笔记簿,灰色钢笔,开衫,眼镜,还有手提包,准备跟踪泽尼亚。 Ztz/qz93YIsRe0+dHP2hr/qKmsdnOFASAC6GyNEGemiciKSnz7oKJPatudmDKBZ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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