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差不齐的牙边 |
Ⅰ |
当年我去的时候,教养所里只有四十个女犯人。这一事实足以说明对女性的道德教育卓有成效。我去教养所女犯人部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见见大名鼎鼎的女谋杀犯格蕾丝·马克斯。对于这个女人我已了解甚多。我的消息来源不仅仅是那些公布于众的文告,而且还来源于审判时为她辩护的那位绅士。由于那位绅士申辩有力,使得她幸免一死。而她那倒霉的同谋却在绞刑架上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苏珊娜·穆迪,《森林开发地的生活》,1853
来吧,看看
这个痛苦世界的
真实花朵。
——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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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从砾石中长出。牡丹从排列稀松的灰色鹅卵石间隙中破土而出,花骨朵像蜗牛的眼睛那样试探着空气,然后便绽开花蕾,硕大的深红色花朵像缎子一般光滑闪亮。不久花谢了,落到地上。
在没散落到地上那会儿,它们就像我到的第一天金尼尔先生家前花园里的牡丹,只不过那些是白牡丹。南希正在采牡丹。她身穿一件印着粉红色玫瑰花苞、饰有三层荷叶边的白色连衣裙。一顶草做的无边有带的女帽遮着她的脸。她手拿一个用来装花的平底篮子。她像素有教养的妇人那样上身微向前欠,但腰却挺得很直。当她听见我们的声音回头看时,她的手举到喉部,像是受了惊吓。
我走路时低着头,眼睛朝下,和其他人保持步伐一致。两人一排,不言不语地绕着用高石墙围起来的广场行走。我双手紧握着放在身前;手的皮肤粗裂,指关节发红。我已记不得我这双手几时不裂不红了。我的鞋尖在裙边下时隐时现,蓝色、白色,蓝色、白色,踩在地上嘎吱作响。这双鞋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合脚。
那是1851年,我再过生日就二十四岁了。我从十六岁起就被关在这儿。我是个模范囚犯,从不捣乱。这是狱长太太说的,我偷听到的。我偷听很有本事。如果我守规矩不吵闹,他们很可能放我出去。但是,要不吵闹守规矩不是件容易的事。就像是你两手吊在桥的边沿上,但身子已在桥外。你动不了,只是吊在空中,可你已用尽了全身气力。
我斜着眼盯住那些牡丹。我知道这是不合时宜的。当时正值四月,而牡丹是不在四月开花的。现在我又看见三朵牡丹,就在我眼前,长在路上。我偷偷地伸手去摸其中一朵,摸上去很干,我这才意识到它是布做的。
然后我看见南希跪在前方地上,头发散乱,鲜血慢慢地流进她眼睛。她脖子上系了一条白色的印有蓝花(黑种草)的棉手绢。那手绢是我的。她抬起脸,向我伸出双手求饶。她耳朵上戴着那副曾引起我嫉妒的小金耳环,但我已不再嫉妒那副耳环了。南希可以永远戴着它们,因为这次大不一样了。这次轮到我来帮忙,我要把她抱起,用我的裙子擦去血迹。我将从自己的裙子上撕下一条为她包伤口,这样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金尼尔先生下午回来时,会骑马来到门口。麦克德莫特会把马牵走,然后他会走进客厅。我便会为他做咖啡,南希会像往常一样把咖啡放在端盘上送到客厅。然后他会说这咖啡真好。晚上,萤火虫会在果园里飞来飞去,灯光下还会有音乐。吉米·沃尔什,那个男孩子和他的长笛。
我快走近南希,快走到她跪着的地方。但是,我没有变换脚步,也没跑,仍旧两人一排地走着。后来南希笑了,只见她嘴在笑,眼睛被血和头发挡住了。然后她便消散成一块块颜色,化作一团红布做的花瓣散落在碎石路上。
我用手捂住眼睛;天突然黑了。一个男人手拿一支蜡烛站在那儿,挡住上楼的楼梯。地窖的墙把我围起来,我知道再也出不去了。
这就是我回忆到这段时告诉乔丹医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