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小心!”
夜里,女子猛地睁开双眼,看着头顶上的流苏帐子,愣怔半晌。
她伸出纤白的手指,痴痴摸了摸自个儿的小脸……
不是已经死了吗?
莫非是以马躯替那人挡了一剑,有了功德,所以又变成了人?
她来来回回看了看屋中,借着外间昏暗的灯光,约莫能看清这熟悉的光景。
床角斜对面是一副黄花梨雕凤穿牡丹妆奁,妆奁正上方挂着一副‘烟雨图’,再往外看,一副四君子屏风将她的目光挡住了。
外头潺潺流水声不绝于耳,可不正是她的流溪阁?
不一会儿,一个身影急急忙忙地冲进来。
屋内昏暗,这人哎哟一声险些摔了,却顾不得自个儿,着急忙慌地往帐子里瞧:“大姑娘怎的了?做噩梦了?让嬷嬷瞧瞧,是不是给虫儿咬了?”
这时,两个丫鬟也将烛火统统挑亮了,屋里渐渐亮堂起来。
安如霜看着这个仅穿着中衣,还跑丢了一只鞋的狼狈妇人,忍不住鼻子一酸。
恍惚中又想起她被定罪时,柳嬷嬷一夜白了头,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乞求那个畜生——皇上,娘娘冤枉啊……
此时的柳嬷嬷还不是她记忆中苍老的模样,她身形丰腴,眼角带着几丝皱,一双眼睛正担忧的看着自己。
“嬷嬷……我不想你们死……”
眼前的女娃儿,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转眼竟落下泪来。
柳嬷嬷心疼坏了,将她揽在怀里哄着,心中认定大姑娘是梦魇了,待她安静下来,皱着眉头把两个丫头叫到了外间。
两个丫头都是姑娘的贴身丫头。
左边身形高挑鹅蛋脸大眼睛的丫头名为红玉,平日便是个冒失鬼,如今也是满脸惊慌之色,伸长了脖子往屋里瞧:“嬷嬷,姑娘怎的了?没事吧?”
一旁淡绿衫子的丫头倒是稳重的很,她生的一副好相貌,杏核眼柳叶眉,此时扯着红玉道:“莫急,且听嬷嬷怎么说。”
柳嬷嬷冲着红玉瞪了瞪眼睛,转而才道:“你们今日,究竟和姑娘去了何处,发生了什么?现下不说,等到了老爷夫人那处,要打你们板子的时候,你们可别来求我!”
两个丫头对看了一眼,不消片刻,怂了。
翠柳眉头微簇道:“今日出游,姑娘吃点心时脏了手,想寻些水净手,可那处荒凉得很,那赶车的跟我们说附近有个桃花庵,风景乃是城中一绝,姑娘被打动了,非得让我们去……”
柳嬷嬷被她说的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以为她在推脱,冷哼一声:“这与姑娘被吓着有什么关系!”
安如霜隐约能听到她们的对话,不由心中一暖。
又听另一个声音响起:“嬷嬷别急,这确实是遇上了点事儿,姑娘吓着了,应当是……是因为我们在那处,遇上了二……”
安如霜皱了皱眉,柳嬷嬷还在教训两个丫头,她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模样冰寒起来。
这次春游,她记得。
还有红玉口中咕咕哝哝说不清的三个字:二皇子。
那时,爹爹刚从漠河升迁到都城来,一跃成了御史大夫,成了皇上眼前的红人儿。
这样的升迁可不多得,众人都想同他结交一下,莫管是官职高或低,都会派夫人前来会晤一番。
安夫人向来不擅应付这种场面,几日下来,整个人快要累趴了。
这春游,只能由两个丫鬟陪着安家大姑娘同去。
本想去桃花庵净手顺便游览一番,不想下车时马突然受惊,直直往那寒凉的河水里头奔去!
这时,一个白衣少年出现,他身姿翩翩,几个起落,就将她自那马车之上捞了下来。
少年面目英俊,手中执扇,一副贵公子模样,此时想来,风流中带着几丝轻佻。
但她那时太傻,只觉这男子温文尔雅,可做今生良人,却未曾想过要仔细一观,这张风流皮相里头裹着怎样一颗算计重重的心,傻瓜一般将一颗真心交付了出去。
直到后来,她的庶妹在刑台上笑吟吟地告诉她,那惊马不过只是陛下的一个谋划而已。而她,只不过是颗略重要点的棋子罢了。
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再重要的棋子,也有没用的一天。
朱瀚从未真心喜欢过她,他不过想借爹爹与大哥的助力。
这一局棋,仅她自己当了真。
此时,想必朱瀚的棋盘已然布好,只等着她这个棋子傻乎乎地跳进去。
她不由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皮肉,疼痛的感觉清晰如斯,令她唇边溢出一声冷笑。
不知,若朱瀚看见他认定的棋子反过身来,狠狠咬他一口,会是什么表情!
此刻忽然想起少将军的话——这战,我们会赢。
“嬷嬷,我没事,不要劳师动众了。”
她笑了笑,听见外面柳嬷嬷正唠唠叨叨指使着这个去桃花庵,那个去请老爷夫人,不由连忙将她拦下来。
在柳嬷嬷询问的目光中淡淡道:“不过是做了个噩梦,以后不会了。”
她再不会让他成为安家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