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深处,有一间窄小而黑暗的房子,那是我儿时的家。毡瓦盖房,水泥砌墙,四周几近封死,有没有窗,我已无法清晰地回忆起来了。只知道,我童年的即使是白天,也得亮着灯,否则,便不能看清家里的物什。于是,对于光亮,我便格外向往。
所幸,那段日子在我的记忆里停留的时间不算太长。若干年后,家迁到了一个不错的楼房里,我第一次感受到白天房子里盛满光的喜悦。于是,长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把阳台的窗一直开着,让太阳照来,让月光爬过,让清风拂进,让冷雨敲窗。于是,小小的窗户便成了我心灵静美的栖居地。
我平生第一次对窗有了感情。那是一份淡淡的喜悦的情愫,它一扫我儿时黑暗冰冷的记忆,让我如此真切地感觉到窗户对于一个人,对于一颗心灵来说是如此不可或缺。
留得枯荷听雨声。轩窗数尺外,便是荷塘。秋寒阴霾,冷雨渐次洒落,点点滴滴,敲打于几支败荷之上。入夜时分,便可枕着一窗秋雨入梦。想来,古人对窗之朝向与境之布局竟如此高雅含韵。于是,对于窗的追求便高远了起来,由最初仅仅追求亮光变成追求声、色、境的契合。我想,这是一扇窗给予我的心灵指引。可惜的是,窗外无塘,便请求母亲搭个雨棚。许多个夜里,便盼起雨来。经雨一下,空空大大的棚便有了清脆好听的韵律。虽没有“留得枯荷听雨声”那天地人融合之境,但也略微给了我一些心灵的慰藉。
读师范时住校,十几个男生凑在一间宿舍里,喧腾如闹市。音是杂的,味是浓的,心也跟着跳动与浮躁起来。于是,死活要了一张临窗的上铺,有个小小的私心:可以看窗外的果园、青山,更妙的是,距离风雨如此之近。雨夜来临,把头向窗户一侧,尽可能地贴近窗外那片雨意潺潺的世界。窗外有些小果树,雨啪嗒啪嗒地拍于其上,虽不及芭蕉、梧桐、荷叶的韵律清澈厚重,但也能抚慰我那渴窗的心灵。
对于窗,便是这样的一份偏执与热爱。没有了它,我便要身居黑暗、喧腾与浮躁之中;没有了它,我便离尘世如此之近。有了它,我便栖居于光、色与声的世界里;有了它,我便觉得与“槛外”并不遥远。
于是,一扇小小的窗户让我觅得了尘世与天堂的夹缝。近可入世,出可升天。在这样纷繁喧嚣的世间,难得上天为我留了这样一扇门。
工作后,对窗的情感仍然念念不忘。每年办公室搬迁,死活要挑个临窗的座位。靠窗之位,多有不便——白天正对阳光,办公不宜。遇寒、遇热、遇雨、遇风,此处必先受其害,然而,我却视它如珍宝。办公室内,人多语杂,虽不甚吵,但对于一个木讷求静的人来说,已觉吃力。于是,面朝窗户,春暖花开。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在这里,虽见不着青山,却有大树、白云、飞鸟、清风。戴上一副太阳镜,挂上耳机,于是,尘世便在我身后,身前便是桃源,我就处于尘世与桃源的夹缝之间。我离同事不远,也离我的天堂不远。近可入尘,出可合天。那是我一直追求的心境。一扇小小的窗户,成全了我一颗简单的心。
常常一个人静立窗前,常常观窗外的落叶,常常听窗外的鸟鸣,常常捧窗外的微风……对于窗的情感,愣是如此偏执与热爱。有了窗,便有了光明;有了窗,便有了心灵栖息之地;有了窗,便能打开一扇通往尘世外的大门。那一扇小小的窗哟,竟是如此神奇与玄妙。
枕前灯灭,屋外月悬,轩窗半启。让我们枕一缕清风,去听一听窗外那一片潺潺而静谧的桃源之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