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与人争论,喜欢辩个你死我活,且认死理,认为自己说的必然正确,容不得其他意见,如有意见相左,便会说“不信咱俩打赌”。这尚且“情节轻微”,荒唐的是,有时甚至会推搡起来。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不论如何笃信,不论争得如何面红耳赤,那些言论,到头来大多都被证明是错误的。
少年学习时,与人争论,言此题如何如何解法。在坚信之余还不忘嘲笑他人一二。而事实证明,越是较真的,往往错得越离谱。这样的性格,直至工作,才略有改观。虽仍然执于己见,但已经不那么盛气凌人了。
看着身边较真与执拗得过头的人士,略感悲哀。那人会认为,自己眼中所见便是一切了,为此,他不惜钻牛角尖,不惜冒着牺牲友情的风险与人争吵。争吵中,不仅不能明其理,反而越辩越混。不论旁人如何劝告,不论事实如何铁证,他都只认死理,局于自己的语境中,失了理性。这是一种认知上的悲哀。所以,长大后不喜吵架。不过,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倒不自禁地“好为人师”起来。
单位里有一些年轻教师,每逢他们要上比赛课时,都喜欢邀我相帮。于是,我倾囊献计。不过,许多次下来,发现不论我如何努力,都不能把我的想法完全作用于他,以至于没有达到期望中的效果。才明白,每个人都是一个完整的个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都有属于他自己的那一份独到的理解与感悟,强加不得,替代不得,改变不得。
从儿时到成年,再到工作,一点一滴地回想起来,明白有二:一是不论自己如何坚持,言语中都会有错;二是哪怕自己是正确的,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想法施加于人。于是,不再像儿时那样争吵,不再像成年后那样固执,不再像往常那样“好为人师”,心便渐渐豁达起来。
老子说:“大音希声。”庄子说:“人籁为下,地籁居中,天籁为上。”人籁为丝竹之声,地籁为风吹窍穴之声。天籁,则听之不闻,视之不见,却充满天地,包裹六极。想必,那应当是一种心灵之声,一种纯净邈远之声。世人皆以人籁、地籁为喜,能闻天籁者凤毛麟角。音声如此,言也尽然。孟子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每个人总是认为自己言之确凿,都认为自己智慧通达,便尝试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于是,便有了庸人自扰的喋喋不休与世间无穷无尽的争吵之声。殊不知,真正的智者,似青山,似汪洋,沉稳、内敛、厚重。
少年心幼,壮年气盛,真正的智者应当是鹤发童颜、慈眉善目的长者。经历了人生的洗练,一切都了然。他已明白,言语过多无用,有则言,无则闭。哪怕确实需要讨论或劝诫时,他会看着远方,说:“那青山,厚重,深沉,睿智……”他或许会轻言而止,或许会“顾左右而言他”。然而,看似寥寥,看似不着边际,却充满无尽的智慧。他需要做的只是拈花一笑,不必把话说完,也不必把话说透,更不必把观点强加于人,只留下无尽的哲理让旁人自行体悟。
我希望,在人世间行走的过程中,我也能寡言少语。不必多说什么,只是微笑,只是颔首,只是捋须。言语三两句,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