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国扫一眼众人,都是些熟悉的面孔,在场的,基本上都是他三团的老兵,都是跟着他从北大营出来,划到二十九军治下的独立旅的老兄弟们。
长城抗战开始之前,尚有两千人之多,现如今,经过了连日的血战,满打满算,已经不足千人,几乎一半的人马折损在这喜峰口。
“弟兄们,喜峰口随时都有被攻破的可能性,无论是谁,都要可能会命丧在此,正如那混蛋说的那样,谁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人活一辈子,各有各的活法,时至今日,我不愿意用家、国两个字再来绑架你们。
我也知道,你们中间有人不想死,有家有小,当兵就是为了挣口饭吃,养家糊口,我也明白你们的处境,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诸位一条活路,一条自己选择的路,想留下,还是想走,都没关系,我都不计较,我尊重你们每一个人的选择。
是去还是留,由你们自己做决定,我不加干涉,为了你们的前途和命运,无论何种决定,我一律支持,但是,不许当汉奸,这是唯一的要求!”
坦率的说,吴成国本人也不看好喜峰口能够守得住,虽说此地易守难攻,依托地理优势,形成了与鬼子分庭抗争的局面,但是鬼子的援兵是源源不断的增援,而二十九军的官兵们却几乎得不到多少的保障,能拼到现在,已经是一个难得的奇迹,将士们拼到现在,却丝毫看不见胜利的曙光,难免人心有失,对抗战前景迷茫者一定不在少数,强扭的瓜不甜,吴成国也不愿意勉强无心征战者继续留在阵地上,要走走,要留留,他需要排除一切不安定因素。
无人应答,无人说话,有人低头沉默,有人不屑一顾,种种态度,吴成国都看在眼中。
许晨风默默地走到了一边,捡起一块抹布,擦拭起马克沁的枪身,宋之龙走过去,一掌劈开了弹药箱,将子弹拿了出来,续进了马克沁的枪匣中,许晨风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来表明自己的态度,一个字都没说,但他的行为却在诠释:与长城共存亡!
“不必管别人如何,你们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和决定,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怪你们的。”吴成国又补充了一句。
许晨风手下的班长魏有才大咧咧的说道:“俺们连长常说的一句话是我们这群人,早就应该死在东三省,我们这群人,欠了东三省老百姓们一条命,懦夫和逃兵的骂名背在身上两年多,此刻正是还债之时,岂有退缩之理?俺不走,若是不幸死在这喜峰口,就当是还债了!”
“对,不能走,这两年,活的太他么的憋屈了!穿着这身军装走在大街上,我都抬不起头来,我宁可挺起胸膛,战死在这长城之上,也不愿意窝窝囊囊的苟活一辈子!”
又有一人嚷道:“诸位弟兄们,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有家有小,全家就指着我赚的这点儿军饷活命,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我们家就彻底完了,但是,我也不想活在一个奴隶一样的时代里,与其是窝囊的活着,倒不如轰轰烈烈的死一次!”
“不走!”
“不能走!”
“我也不走!”
人多嘴杂,一人一句,话说的乱,但是表达的意思都很明确,无人想走,无人愿意走。
他们不想死,可也不怕死,他们怕的是,窝囊的活着,不想一辈子头上顶着一个“东亚病夫”的帽子活着,他们愿意留在这战场上,哪怕是死,也要死的有价值,起码要让后来人们知道,他们这些前辈们,是为国捐躯……
“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们!我没有看错你们!”吴成国很是感动,汉奸的话语并没有瓦解将士们的斗志,恐怕二十九军每一名官兵都早已意识到打赢这场战争的难度会是异常艰难,但是他们却都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无人退缩,无人畏惧,或许,他们想要用自己的鲜血和精神,来唤醒国人们血脉中那沉睡许久的反抗意识!
没人会是天生的奴隶,没人愿意一辈子被欺负,枪炮可以征服一个国家的土地,却无法征服这片土地上生存的民族那颗不屈的心!
……
“混蛋!他们这是在自取灭亡!”
日军关东军第六师团少将山本次郎暴跳如雷,摆在他面前的正是被许晨风削下来的那个耳朵,而汉奸管一衡则是满脑袋的绷带,瑟瑟发抖的站在一旁,他将劝降的事宜,添油加醋的与山本次郎说了一通,并将被切下来的耳朵交给了山本次郎。
山本次郎怎会看不出来这是二十九军的挑衅呢,在古代传统交战之中,的确是有不杀来使的规则,但也有那心狠手辣者用杀害使者的行为来表明挑衅的行为,喜峰口的守军这么做,分明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太君,那叫许晨风的家伙还说,是他带领大刀队杀了花田大佐,还要您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心点,说,早晚有一天,会亲自砍下您的头颅……”前面的那半句话,是许晨风托他带的话,后面这半句,则是他为了给许晨风拉仇恨,自己随口编造的谎言,管一衡恨极了许晨风,这家伙残忍的割了自己的耳朵,好在没有要了自己的性命,但以后,自己也是以一只耳朵的方式去见人了,这等耻辱,此仇不报非君子!
小人也要报仇!
拒绝了劝降的美意,拂了面子,山本次郎的脸上闪过狰狞狠辣的神情:“好,既然是他们找死,那就不能跟他们客气了,要让这群不知好歹的中国兵们知道,皇军的盛怒是他们无法承受的代价!命令第三步兵混成旅明天起,正式向喜峰口发起进攻!当天,必须拿下喜峰口!”
相比起态度较为温和的花田一郎,这位从东三省调来的司令可是一个强硬派,态度蛮横,手段狠辣,这种狠辣,不仅是对敌人,更是对自己人。
有能力,有手段,脾气也大,在第六师团,是一个不讨喜的角色。
喜峰口的守军,送走了花田一郎,又迎来了一个可怕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