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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晨风从国贸商行离开的当天晚上，顾成武便从北平赶了回来，疲惫的回到了家中。
“老爷，您回来啦，我给您熬的鸡汤。”仆人将他的外套脱了下来。
“小姐呢？”顾成武换上拖鞋，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了沙发上，用手指按捏着眉心，年纪大了，长途的折腾，身体愈发的吃不消。
这时候，一双温润的小手在他的太阳穴上按摩起来。
顾成武开怀一笑：“都说闺女是父亲的小棉袄，这话，说的一点儿都不假。”
顾雅芝是他的宝贝女儿，虽说有时候不听话，老是和他顶嘴，可出发点却都是好的，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但这条道，太危险，从私心的角度上来讲，顾成武不希望顾雅芝总是掺和到这些事情之中。
除此之外，无可挑剔，依然宠着她，顾雅芝也很孝顺。
“父亲，以后，不要这么操劳了，不是有哥哥在的么。”顾雅芝心疼父亲，父亲原来已是满头白发，眼角又多了几道鱼尾纹。
“你哥哥还太年轻，有些事情上，总归是有处理不到位的地方，撑不起大局。”孩子无论多大，在父亲的眼中，永远都是孩子，知子莫如父，顾成武生他养他，岂能不知他的心性，野心有余，能力不足，这便是他这个父亲给儿子的评价。
顾文祥野心勃勃，意欲大展宏图，可有句老话说得好，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开裤裆，脚踏实地，打磨心性，比什么都强。
“爹，您这话说的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还太年轻，我已经老大不小了。”恰在这时候，顾文祥也从外面回来了，正好听见了父亲对自己的评价，可这评语让他听起来很不满意。
“哥哥，回来啦，怎么今天这么晚？”心细的顾雅芝给哥哥冲了一杯热茶。
“还是咱妹子心疼人，等哥哥腾出时间来，给你寻摸一个好婆家。”
顾雅芝白他一眼，娇嗔道：“哼，才不要嫁人，我还要上学呢。”
“女孩子家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找个人嫁了，我看也好。”难得，父子俩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
“哼，讨厌，不理你们了。”蹬蹬蹬，顾雅芝生气了，上了阁楼，将整个一楼留给了他们爷俩。
仆人端过来两碗鸡汤之后，便也退下去了。
顾成武用勺子舀着鲜美的鸡汤，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商行情况怎么样？”
顾文祥喝的快，一碗鸡汤，两口喝了进肚子里，拿过一块手帕擦嘴，说道：“放心吧，父亲，一切都好，今天纺织厂接了个大活儿，一万件棉衣，而且还是军货，发往察哈尔。”
“嗯，跟政府多打交道，也不是件坏事，毕竟，官面上若是攀好关系，在外头做生意的时候，腰杆子也能硬气许多。”顾成武不排斥与政坛人士联系，在他认为，官本位的国家里，尤其是如此兵荒马乱的年头，身后没有个坚挺的靠山，在外面很难走动。
“不过，你刚才说什么地方？察哈尔？”
“对，父亲，察哈尔，是二十九军来人订购的棉衣，还要赊粮食呢，太多了，没有赊给他。”
顾成武思索片刻，说道：“来人是否是赵登禹的部下许晨风？”
顾文祥惊讶。“父亲，您怎么知道的？”
事情发生在上午，而父亲上午和下午都在北平，难道说，商行里有人提前将事情告知了父亲？有父亲的眼线和心腹？
实则不然，赵登禹深知，许晨风此行不会太顺利，提前联系上了人在北平的顾成武，希望能看在他的面子上，行个方便，顾成武欣然应允。
毕竟，他也是个中国人，也不愿意看着自家的部队忍饥挨饿，莫说是赊欠，就算是白送，顾成武也绝无二话。
此番急着回天津卫，也正是为了急着处理此事，竟没想到的是，居然被自己的儿子擅做主张给拒绝了！
顾成武平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怒容，一摔汤碗，怒道：“混战东西，为何不事先告知于我，居然敢擅自胡来！”
父亲忽然间发这么大的火气，吓到了顾文祥。
顾文祥连忙说道：“父亲息怒，可千万别上火，给钱拿货，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咱们是商人，不是慈善家，一下子赊这么多的粮食，对咱们来说，也是一个极大地负担呀。”
“钱！钱！钱！你满脑子里想的全都是钱！什么是人情味！什么是国家大义！你什么都不懂，脑子里都被银元和黄金塞满了！我竟没想到，你居然已经成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冷血之徒！”
“爹，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呢。”顾文祥的心里很委屈，他一心为了商行的发展尽心尽力，却不料，因为一个赊账的外人，却得来了父亲这么一个评价。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商行着想啊，抗日救国，自然是民族大义，国家大义，我本人也是对前线上浴血杀敌的将士们敬佩不已，可这也得分时候啊。您想想看，咱们商行现在面临着资金周转不开的困境，突然有人来赊这么多的粮食，这么些粮食，少说也得数万大洋，这笔钱都得让咱们自己家垫上。况且，二十九军这么穷，早就听说，军政部不管他们，这么多的粮食都借给他们吃没了，他们军饷都没有，拿什么来还给咱们呢？”
顾成武更怒了，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混账东西，没你这么算账的！国家若是亡了，何来我等平民百姓安居乐业一说！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方能抗战救国，御敌于外，若是人人都是如你这般想法，国破家亡就在明日！只知敛财，不懂回报，若是国门攻破，日寇横行我中华大地，彼时，我等中华儿女，无论尊卑，无论职业，都将沦为犬马奴隶，所有积累都将为日寇所夺，你我，都将成为亡国奴！一无所有！”
别看老爷子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乏累，可上火呵斥起儿子来，声音洪亮，丝毫不见疲惫之意。
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国家……这句话顾文祥在心里默念，没敢念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