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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爱情之比较

现在要换谈一个新的题目。新派武侠小说都很注重爱情的描写,“武”、“侠”、“情”可说是新派武侠小说鼎足而立的三个支柱。因此在谈了“武”与“侠”之外,还需谈一谈“情”。

爱情的描写是梁羽生武侠小说的一大特色,依我看来,在这方面的成就,他倒是超过了前人的。

也许因为梁羽生早年曾主持过报纸信箱的缘故,信箱中的函件十之八九是请教恋爱问题的,他收集的素材既多,在爱情的描写上便能运用自如,尤其对少男少女的恋爱心理刻划得十分细致。

我最欣赏他的悲剧性结局的爱情描写,尤其是《白发魔女传》与《云海玉弓缘》这两部小说。《白发魔女传》中的玉罗刹与卓一航,一个刚强,一个柔懦,两人都是专心一意的恋慕对方,但在经过许多磨难之后,终于还是不能不悄然分手。虽然也还有铭心刻骨的相思,而这悲剧的结局已是无可挽回了。

一般小说中的爱情悲剧,或是由于意外的事变(如一方死亡),或是由于第三者的插入(如给有财有势者抢去爱人),而卓、玉的分手,却是由于性格所导致的悲剧,这就不落俗套而更有深度了。已故老词人刘伯端读他这部小说之后,曾写一首〈踏莎行〉词赠他词道:“家国飘零,关山轻别,英雄儿女真双绝。玉箫吹到断肠时,眼中有泪都成血。

郎意难坚,侬情自热,红颜未老头先雪。想君亦是过来人,笔端如灿莲花舌。”这“郎意难坚,侬情自热,红颜未老头先雪”,三句就概括的点出了悲剧的症结。

《云海玉弓缘》中写两个性格不同的女子——谷之华与厉胜男,都爱上了主角金世遗。谷之华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厉胜男则与金世遗一样,都是邪派出身。在写到最后一回之前读者们都以为金世遗爱的是谷之华,甚至连金世遗本人也是这样以为的。直到了“洞房诀别”的一幕,金世遗才蓦然发觉,他只是在“理智”上希望与谷结合,而在感情上则真正是爱厉的。这么奇峰突起的结局,但在人意想之外,却又在人情理之中。细心的读者可以发现,在许多小地方,梁羽生是早已有了伏笔,刻划了金世遗与厉胜男的气味相投的。

对照来看,梁羽生以大团圆作结局的小说,就比较平凡,不那么动人了。我尤其要为他惋惜的是,在《云海》的续集《冰河洗剑录》之中,金世遗、谷之华终于又是以喜剧收场,结为夫妇,实在破坏了《云海》的悲剧之“美”,虽说有许多读者是喜欢大团圆的结局,但毕竟难辞媚俗之诮。

梁羽生的爱情描写,还有一点小毛病是,在对话中有时会夹有现代的语汇,弄得变成不伦不类的“新文艺腔”,也就破坏了应该统一的文字风格了。这毛病在初期的作品中尤其显著,后期则是大大减少,但也还未完全绝迹。我个人的意见认为,写古代男女的恋爱在心理描写上可用现代语汇,在对话上则以尽量避免为佳。

金庸的爱情描写也有精彩之处,但比较起来,则似乎稍为逊色了。就整部小说的情节安排而论,金胜于梁;就爱情描写的变化多样而论,金不如梁。这方面艺术的成就,似乎他也未达到梁的高度。

金庸的小说多是以团圆结局,只有第一部《书剑恩仇录》是悲剧收场的,但也只能算是半个悲剧。香香公主死后,陈家洛与霍青桐祭墓立碑之后,“连骑西去”,给读者的暗示是他们最后“终在一起”(不论是否成婚),则作者写香香公主之死,就只是解决他们三角恋爱的一种手段了。另外一个较为特别的结局是《雪山飞狐》中的胡斐与苗若兰,作者用悬疑手法让读者自己去安排结局。

我的意思当然不是指悲剧的艺术性就一定比喜剧高,这还要看具体的内容。

金庸在爱情故事上惯用的题材是一男多女。《神雕侠侣》中的杨过,除了小龙女之外,还有程英、陆无双、公孙绿萼等人爱他,甚至斫断了他一臂的郭芙,对他也是暗存爱意的《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也是一男四女,周芷若、蛛儿、赵明、小昭等人都爱上了他。令人不解的是,这些女子出身不同,性情不同,何以都会爱上了男主角?而男主角也往往给他写成见一个爱一个的儇薄少年,尤其《神雕》中的杨过更是令人有此感觉。梁羽生小说也有三角恋爱,但却比较有合理的解释。金庸的多角恋爱则令人感到难以自圆其说,看来恐怕只能解释为金庸受了好来坞电影的影响了。梁羽生的小说,除了三角恋爱之外,还有夫妇二人,自始至终没有第三者插入,只因思想不同而终告仳离的(《联剑风云录》中的霍天都与凌云凤),也有全无三角关系的恋人因性格不同而导致的悲剧。就题材的多方面来说,金庸也似显得较窄。

武侠小说中的爱情,多是“侠”与“情”联结起来写的,金庸的后期小说则往往犯了爱情至上,不顾是非的毛病。如《倚天屠龙记》中,赵敏的父兄是元朝的丞相、将军,正是义军的死对头。赵敏本人也是站在父兄这边,与要推翻元朝暴政的汉族英雄作对的,她还亲自出谋划策,捉拿过大批反元豪杰。但作为明教教主反元领袖的张无忌却爱上了她,这就不能不令人慨叹张无忌的只顾爱情敌我不分了。

梁羽生在《狂侠·天骄·魔女》中,有一个爱情故事可以作为对比,梁羽生笔下的武林天骄是金国贵族,但却是反对金主完颜亮暴政,反对本国侵略战争的一个贵族子弟。他爱上了汉族的女侠蓬莱魔女,而蓬来魔女也由于与他性情相投而感到难以抉择,“侠”与“情”的连结就合理得多,正常得多。

在爱情的描写上,我也还是比较推许金庸的前期小说,《书剑》中的陈家洛与霍青桐姐妹的三角纠纷,金庸虽是使用了爱情悲剧的惯常手法——以香香公主意外死亡而告解决似嫌稍落俗套,但就“侠”与“情”的结合来说,却很有深度。而写香香公主的天真无邪也写得很精彩。

《雪山飞狐》中的爱情描写不落俗套,值得一赞。这个故事的结局很特别,写到最后一段,胡斐可以一刀劈死爱人的父亲,亦即是他的仇人。“这一刀劈下去还是不劈”?作者就让读者自己去安排了。这是脱胎于西方“宫女与狮子”的故事。但尽管金庸的故事是有“蓝本”的,在中国的武侠小说中,却还没人用过这种手法。而且在这部小说中,他对于人性的刻划,感情的描写也比原来的故事复杂得多。因此,我也还认为这是他在武侠小说中的别开生面之作。

他自己创作的“东方式”的感情刻划,有一段我也认为是比较出色的,那是《神雕侠侣》中杨过与郭襄的感情。郭襄对杨过之爱似有如无,似兄妹之情又似忘年知己。这段故事与梁羽生《七剑下天山》中所刻划的冒浣莲与纳兰容若的感情有异曲同工之妙。冒、纳二人彼此怜才,品茗夜话,感情写得非常含蓄,意境也很超脱。 q/bHJyyV/Y2WiYiRO/9eG0CQpJdD394IseUQVafNe/ZUcRhvEUCcFnl6oBzJfq7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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