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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再次回到北京,我按着记忆回到“家”,那是一所高级公寓。这房子是“我”的,却并不是“我”一个人住。

放下行李,我也顾不上休息,想到我这一身伤痛的加害者,我就无法平静。房间里随处可见那渣男的痕迹,我就偏偏要把这些痕迹擦干抹净,一丝不留。

家里被我翻得乱七八糟时,门铃突然响了。

我从猫眼儿里往外望了一眼,只看到一截……脖子?

我盯着猫眼儿问:“谁啊?”

“保洁。”

那白皙的脖颈上没有任何饰物,那个人说话时,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我打开门,却并不打算立刻让他进来。

他似乎明白我的意思,问我:“您是邹小姐吗?”

“是我。”

“几天前,您用我们公司的手机软件约了保洁。”

“是,出去快一个礼拜了,家里要打扫一下才能住。”

他对这个似乎并不关心,拿出一张塑封过的卡片:“这是我的工作证。”

我拿过工作证看了看,上面有张照片,照片上是张年轻、白皙、轮廓分明的脸。

他叫秦悦,挺好听的名字,可惜有点女气。

我侧身让他进门,看到家里的狼藉,他微微愣了一下,然后问我:“从哪儿开始?”

我也有些犯难,想了想说:“卫生间吧。哪里都可以凑合,唯独卫生间不可以。”

他看了我一眼,套上鞋套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卫生间。

家里来了个男人,这让我多少有点不放心,于是我就坐在客厅里盯着他干活。

还真看不出来,他看着年纪不大,但干活真是仔细。卫生间里上上下下,甚至是淋浴房周围的死角,都被他处理得干干净净的。

最后是马桶。他的个子太高,我又太矮,所以马桶也矮,他只能跪在地上清洗。

我问:“地上不脏吗?”

他头也不回:“怕脏我就不干这个了。”

说的也是,他就是吃这口饭的,我真是瞎操心。

我悻悻地闭嘴,安安静静地看他打扫。

刷马桶是我最不爱干的活,可是他却似乎没有丝毫厌恶,像对待工艺品一样里里外外地擦拭着。

我的脑中突然冒出个想法,这么仔细又爱干净的男人,想必也坏不到哪儿去。

我正愣神,他已经打扫完走了出来:“还需要打扫哪里?”

我觉得有点累:“其他的不用打扫了。”

“您约了两个小时。”

“嗯,我算你俩小时。”

他当然没什么异议,我回房间拿钱包。

付钱时,我鬼使神差地问:“你成年了吗,就出来打工?”

他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问题,掏出身份证递给我。我看了一眼,他19岁,真年轻。

我把身份证还给他的同时拿了300块给他:“你这么年轻怎么不上学?很缺钱吗,还是学习不好?”

软件上明码标价,两个小时100块,算上昨天的一共200块。而对我多给的100块,他没有任何表示,安心地收了起来。对我的问题,他仿佛没听见,不答反问:“您结婚了吗?”

“这不是你该问的。”

“您老公打您?”

我这才意识到我脸上还有伤。

“你问这么多,小心我投诉你。”

他勾了勾嘴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然后看了一眼地上那箱子渣男的东西:“用不用我帮您扔了?”

那箱子里面除了渣男的衣服和鞋,还有一些电子产品。

我有些犹豫,他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笑了:“你们女人啊,真是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

我想了一下,也是,反正都是不要的东西了,给谁或者扔掉对我来讲有什么区别呢?但是他这种没大没小的说话态度,让我很不爽。

临走前,他又递给我一张名片,名片上面只有名字和手机号码。

“下次需要保洁的话打这个电话,不用通过公司。”

我将名片随手放到一边:“我知道了。”

他走后,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脑子里满是这几天发生在邹静安身上的事,心里不禁为这个“自己”抱不平。

渣男在一家律师事务所上班,收入尚可,工作也算体面,还有一副一看就不怎么省心的皮囊。如果是旁观者,可能“我”也会看出他不靠谱,奈何人在局中,难免会有分不清好赖的时候。

渣男没房子,跟“我”住在这套“我”爸妈送给“我”的房子里,本来“我”和渣男都打算结婚了,没想到却出了事。“我”怀疑他出轨,但过去㞞到爆的“我”不敢直接去问。他说要出差,其实是带着小情人去旅游。“我”不甘心,总希望奇迹发生——一切都是自己精神过敏。可是一路追到乌镇,结局显然不是“我”希望的那样。

渣男和他的小情人幸福般配、郎才女貌——当然,我肯定会说他们是祸害人间。他们挽手游古城,好得就像新婚小夫妇。小情人是艺术学院的学生,有副好嗓子,那天晚上在古城的小河上,小情人一首《女儿情》更是勾人心魄,也让尾随他们的“我”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我”一路追到酒店,看着他们进了酒店房间,“我”不甘心,鼓起勇气去捉奸。其实“我”只是希望他能回心转意,道个歉跟“我”回家,没想到他非但不道歉,还因为“我”跟踪他,对我拳打脚踢……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比周海还坏的男人,比叶星辰更傻的女人?

我拿过枕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手机没有任何动静。渣男知道我回来了,却一个电话都没有,看样子他是决定分手了。这样也好,坏掉的感情,应该早点像毒瘤一样把它割掉才对。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样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吃过了饭,我下楼扔垃圾。一出门,我就看到我们小区的保洁阿姨在翻垃圾桶。

“怎么好好的东西就扔这儿了?”阿姨从垃圾桶里翻出一个笔记本电脑,拂了拂沾在上面的脏东西,试着开机。

我探头看了一眼,这不是渣男的笔记本电脑吗?那小孩真没带走?

“糟糕,还有开机密码。”

“840229。”我扔垃圾时若无其事地报了渣男的电脑开机密码。

阿姨试了一下,真的成功登录了,她这才意识到我的存在,顿时醒悟道:“这是您的笔记本电脑啊?”

我摆了摆手:“之前是我的,不过现在既然是从垃圾桶里捡的,那就是垃圾。”

阿姨愣了一下笑道:“哦哦,太谢谢啦。哟,这儿还有个iPad!”

回到家,我看到那小孩给我的名片还在桌上。

我犹豫了一下,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但他没有立刻说话,过了片刻,应该是换了个环境,他才开口:“哪位?”

“我姓邹,你下午来我家刷过马桶。”

“……”

“明天我想再约两个小时。”

“明天不行,我有事。”

“这不是你的工作吗?”

“明天不行。”

“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信不信我投诉你?”

“随便。”

随便?!现在的小孩都这么跩吗?

“你不是缺钱吗?我给你涨价,一小时200块,你来不来?”

果然,他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坚决了。我自信满满,觉得总不缺机会教训他。

没想到他还是说:“明天我有事,后天吧。”

“我着急,不行我找别人了。”

“那你找别人吧。”

就这样?对方竟然挂断了电话!

气死我了!

我正在气头上,电话突然响了。

我气鼓鼓地接通了电话:“你反悔了?我还反悔了呢!”

对方沉默了一下,怯生生地问:“请问是邹医生吗?我是小林,不好意思,打扰您休假了。”

我略微回忆了一下,这是医院的那个小林医生。

“哦哦,小林啊,什么事?”

“是这样的,邹医生,明天有一台手术,原本应该是李主任做,但是李主任突然去外地开会了,病人的情况又需要早点做手术,您看您能不能回来做这个手术?”

我的假期还有两天结束,我想了想,反正我也没什么心情继续休假,于是就答应了。

第二天我一到医院,小林就把病人的报告拿给我看。

李玉珍,女,52岁,超声显示右乳10A可见异常区域,范围约1.05×2.83×2.08 cm,边界欠清,形状欠规则。双侧腋下未见明显肿大的淋巴结。

“她什么时候住院的?”

“她住院一周多了吧。”

我有点奇怪:“那这手术怎么不早做?”

“病人之前一直没有凑齐手术费,才刚刚凑上。”

在医院里,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我点了点头,没往心里去:“去病房看看。”

小林和几个实习医生立刻跟上。

李玉珍见我们进来有点紧张。这些年乳腺病发病率高,搞不好就是要命的,她这么紧张也可以理解。

我解释道:“李主任出差了,我暂时接替他的工作,我姓邹。”

“邹医生好,那我的手术今天能做吗?”

我点了点头:“衣服解开,我看一下。”

她立刻配合。

我摸了一下,她这情况还真不好说。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神情:“您看这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

不管情况是好是坏,我们一般不会把话说死。

我起身:“手术完等病理结果吧。你家属呢?”

“哦,他去打水了。”

我对身后的人说:“准备一下,下午手术。”

我正要出门,就见一个高个子男人——准确地说,应该是个高个子大男孩,提着水壶进来了。

和他目光相触的一刹那,我愣了一下,怎么是他?他显然也认出了我,但面上不动声色。

小林介绍道:“这是我们邹医生,是你母亲下午手术的主刀医生。”

他瞥了我一眼,然后问小林:“主刀医生不是李主任吗?”他什么意思?不信任我?小林有点尴尬:“李主任出差了,邹医生是李主任的关门弟子,能力很强的,你放心。”

他又看了我一眼,片刻后他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仍没有表现出其他病人家属那样的焦虑和殷勤。

我对小林说:“走吧。”

然而就在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听到他突然开口:“下午的手术,麻烦您了。”

我看了他一眼,有点满意。

嗬,一看就是没有被生活打败过的年轻人,学着点吧,这才只是个开始。 epjgRY5fu0fiLXt/Cu6qh1W+liJswrk4C03FS9h2JE5NR8yxK4IS2SvWmSQ+NM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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