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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了

东西

他把存折轻轻放下。黑色的方桌上搁着一本,绛色,很扎眼。她没看存折,而是看他,好像他是一个陌生人,需要对他进行检测。他被检测得心里发毛,低下头,看着凉鞋里十根变形的脚趾。脚趾虽然变形虽然黑,但趾甲里没了泥垢,鞋面也还算干净,这都是进村时在井边仔细冲洗的结果。太阳快要落山了,阳光从门框斜进来,照着他们的下半身,把他们下半身的影子拉长,投射到墙壁上。墙壁上,一个腿影不动,一个腿影打闪。“都十五天了,你说你们封闭。李堂封闭还情有可原,你一个种地的,谁会封闭你?”她的声音不大,却一剑封喉。

“能不能先看看存折?”他弱弱地问。

“你都回来了,李堂为什么还不开机?”

他不答,指了指存折,好像答案就在那里。这时,她才把目光移开。目光移开时“哗”的一声,仿佛撕去一层皮,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痛感。她疑惑地看着,那是一本新存折,新得都不好意思去碰。她的手指捏着衣襟,捏了又捏,估计把手指捏干净了,才伸出去。

“慢。”他忽然制止。

她把手缩回来,又看着他。

“在翻开它之前,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因为……这不是一笔小数。”

“才出去几天,你就把人看扁了,好像我就没见过大数……”她翻开存折的瞬间,声音突然中断,整个人凝固,眼珠子一动不动,呼吸声变得急促。

二十七年前,她生李堂时差一点就憋死。医生说她的心脏有毛病,能生一个还保命,已是奇迹中的奇迹。从此,她感觉到了心脏的存在。累的时候它重,急的时候它重,来例假的时候它也不轻。每次犯重,她都用右手捂住左胸,仿佛捂住一碗水,生怕一松就漏。现在,她又把手捂在胸口,说:“三层,你是不是抢银行了?”

他摇头。

“没抢银行哪来这么多钱?”

“你猜。”

她忽然感到脑袋不够用,而且头皮还略紧。她首先想到的是彩票中奖,但没等他摇头,她就自个儿摇了起来。她不相信李三层有这么好的手气,更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命水,那么……她“那么那么”,也“那么”不出其他可能,就说:“你最好直接把答案告诉我。”

“还是猜吧,答案没那么容易。”他扭头看着门外。

“再猜,我的心脏病就发作了。”

“好东西不能一口吃完,好消息需要慢慢消化。”

“没有答案,再好的消息也折磨人。”

“要不你问李堂。”

“他不是一直关机吗?”

“哦,我差点忘了。”他一拍脑门,仿佛从梦中惊醒。

“他为什么总是关机呀?”

“你先猜钱是怎么来的,然后我再告诉你他为什么关机。”

“讨厌,你都快把我急死了。”

“路得一步一步地走,事得一件一件地办,急不得。”

她重新翻开存折,看了一会儿,“这钱是李堂挣的吗?”

“你说呢?他一个单位里的跑腿,才两年工龄。”

“莫非是你捡到的?”

“我说是,你也不会信吧。”

“天老爷,”她倒抽一口冷气,撩开他的衣襟,摸着他的腰部,“你不会把肾给卖了吧?”

“肾哪能卖这么贵。”

她低头察看。他的腰部没有伤疤。他说他的肾好着呢。她直起身,“那就奇怪了,难道你傍上了大款?”

他把头扭过来,发现她的面肌开始松动,像有一颗石子砸进水面,渐渐泛起涟漪。这是严肃后的一丁点活泼迹象,是由对立走向和解的信号。他稍微放松警惕,仿佛有一根绑着的绳子从身上掉落。他说:“除非碰上一个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女大款,否则我傍不上。”

“你不是说你肾好吗?”

“光肾好有什么用?人家还要看皮肤白不白。”

“想想也是,谁会看上你这副黑不溜秋的皮囊?”她的脸上埋着讽刺。

“但是李堂好白,白得就像水泡过似的,一点都不像我。”

她双手一击,恍然大悟:“莫不是李堂傍上了女大款?”

“你觉得有可能吗?”

“怎么没可能?他一表人才,口齿伶俐,就是县长的女儿喜欢他,我也不奇怪。”

“有道理。”他微微点头。

“这么说我猜中了?钱是那个女大款给我们的?”

“别叫得那么难听,富二代好不好?”

“有区别吗?”

“当然有了。一般女大款年纪都偏高,但富二代年轻。我们家李堂怎么可能为了钱去傍老女人?”

“那是。我们家李堂可讲尊严啦。记得他八岁时,李侯衣锦还乡,给每家的孩子都发了一把奶糖,别家的孩子恨不得要两把,但我们李堂一颗都没要。十岁那年,罗老师把他小孩穿过的一双半旧皮鞋送给他,他硬是没接,虽然他的球鞋都被脚趾顶出了两个窟窿。”

“这叫骨气。”他竖起大拇指。

“所以,不是我们家李堂要傍富二代,而是那个富二代倒追我们家李堂。”她把存折丢到桌上。

“知子莫如母,这事还真被你猜对了,是女方主动。”

“可是,李堂他交了女朋友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好的事,有必要隐瞒吗?二十多天前我跟他通电话,他也只说旅游,没说交女朋友。”

“他……他想给你一个惊喜。”

“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猜。”

她盯住他,像盯住一个怪物:“动不动就‘你猜’,哪里学来的臭毛病?”

“封闭时学来的。”

“到底是谁让你们封闭?”

“你先猜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神经病。”她骂了一句,朝厨房走去。厨房的灶台上煮着一锅水,现在正“扑哧扑哧”地冒着热气。她往热水里倒了一筒米,用铲子在鼎罐里搅了搅,把多余的水舀出来,然后从灶里抽出两根柴,让小火慢慢地焖饭。他走进来,倒了一碗凉茶,“咕咚咕咚”地喝下。喝茶声比脚步声还响。她扭过头来:“喂,这么多钱,你打算拿来起房子还是存定期?”

他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嘴角:“你猜。”

她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嘴巴,说:“你能不能不说这两个字?”

他不动,呆呆地立住,看着正前方。正前方一片虚焦,他什么也没看见,只是摆了个看的样子。她扳扳他的下巴,又拧拧他的面肌,但他始终没动,好像变成了植物人。她用力捏他的鼻子,说:“你怎么变傻了?李三层,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你猜。”他还没转过弯来。

“猜你为什么变傻吗?”

“不,猜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抽了抽鼻子,扭过头去,揭开锅盖。饭还夹生,于是把刚才抽出来的那两根柴又塞进去,灶里多了一抹火光。她走到洗手池,洗了洗手,又抹了几把额头上的汗,看见他还在原地站着,就说:“李三层,我算是服你了。”

“光服不行,还得猜。”

“笨蛋,他们不是三个月前认识的吗?”

“为什么是三个月前?”

“李堂回来过春节时,没说交女朋友,现在突然冒出个富二代,不是春节后认识的那会是什么时候?”

“没想到你还能推理,原来你不傻呀。”

“你妈的,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

“猜。”

“这还用猜吗?”

“时间是猜对了,但你还没猜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老娘没这份闲工夫,改天我直接问李堂。”

“也好。”说完,他转身走出去,走到堂屋,走出大门,一直走到汪槐家,他才发觉自己的手里还拎着那个茶碗。

他逢人便说“你猜”。全村人都知道他变傻了,但谁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基因突变的。她背着他天天拨李堂的手机号码,但电话里天天都是那个声音:“该用户已关机”。

“李堂为什么还关机呀?”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用手指戳他的后腰。他翻了一个身,“你先猜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说话当放屁。你说过只要我猜出钱的来历,就告诉我……”

“可当时你没乘胜追击,过期作废,现在我得加大问题的难度。”

她踹了他一脚,“你没傻,你是癫。你是被钱吓癫了。”

“必须承认,钱不是个好东西。”

“可一旦缺钱,你什么东西都不是。”

“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抚摸他的身体。她已经好久没抚摸他了,感觉他的肉越来越少,骨头都多得有点刺手了。她说:“我对你好不好?”

“没的说的。”

“那你为什么还让我猜这么多问题?你知道我最怕动脑筋。”

“我是想让你分享他们的幸福。”

“他们幸福吗?”

他点点头。即便是在黑暗中,即便都平躺在床上,她也感觉到他点了点头。她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脑海里一片花花绿绿。她说:“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是在公交车上还是火车上?既然要认识,总得先有一个地点吧?”

“人家是富二代,既不坐公交也不坐火车。”

“那就是自己开车喽。”

“还用说吗?”

她的脑海浮现一辆小汽车。太好的汽车她想不出,拼尽脑力,也只想象出一辆像王东帮人拉新娘那样的。汽车在她的脑海里“呼呼”地飞奔。她说:“有一天……富二代开着一辆很贵很贵的车,在十字路口等红灯,忽然看见我们家李堂从斑马线走过。你想想李堂那身材,想想他的大长腿,只要往人群里一站,就相当于杉木站在茶林,马上就能吸引别人注意。我要是那个开车的姑娘,眼睛一定会发亮,心里一定会发烫……”

“我认为除了身材,她还看上了李堂的气质。”他打断她。

“还有才华,你别忘了,我们家李堂语文经常在班上考第一。”她说。

“然后呢?”他期待她往下讲。

“那个富二代叫什么名字?”她问。

“叫……叫,叫丽莲。”他“啪啪”地拍着脑门。

“没姓呀?”

“姓马。”

她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仿佛看着城市的街道,“当马丽莲一看见我们家李堂,就觉得过了这个村便没那个店,她不想让机会溜走,跳下车,拦住李堂假装问路……”

“不可能。十字路口不能停车,她那是违反交通规则。”他反驳。

“人家一个有钱人,还在乎交通规则吗?大不了罚款。我跟你讲,人一旦爱上人,跳火坑都愿意,更别说跳车。”她争辩。

“那车怎么办?”

“让警察拉走呗,想要就第二天花钱去取,不想要就让它烂在停车场。”

“你不是说车很贵很贵吗?”

“对有钱人来说,贵算什么?感情才重要。”

“也是。她不跳车,怎么能体现我们家李堂的魅力?”他认可这个答案。

但是她忽然产生疑问:“难道李堂不会拒绝吗?”

“为什么?”他张大嘴巴。

“万一她长得不漂亮呢?李堂可不是那种只爱钱的人,他不会因为金钱降低对外表的要求。”

“恰恰相反,她长得太好看了。”

“为什么不带张照片回来?”

“说好要带,临出门又忘了。”

“她长得像谁?有她未来的婆婆好看吗?”

“好看一万倍。”

她用力掐了一下他的大腿。他竟然没喊痛。她说:“这是哪世修来的福?李堂竟然交了一个既有钱又漂亮的姑娘。”

“而且还是倒追,”他赶紧补充,“早上,马丽莲开着豪车送李堂上班;晚上,她又开着豪车把李堂接到家里。”

“他们住在一起了?”

“可不是吗?李堂直接住进了马家的别墅。”

“也就是说他们睡在一块儿了?”

“你猜。”

她沉默。她的沉默让夜晚安静,安静得可以听见虫鸣,听见丝丝的风声,甚至还听到一两声狗叫。她说:“这么重大的事,他也不征求我们的意见?”

“当初我们睡在一起的时候,你征求过你妈的意见吗?”

“讨厌。”她又用力掐他的大腿,他还是没喊痛,好像肌肉是塑料做的,和他已没血肉关系。她沉浸在想象中,呼吸变得越来越均匀,很快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嘿嘿”一笑。他睁开眼,天色已白。晨光从窗口射进来,照着她酣睡的脸庞。她竟然在梦中笑了,这是多少年都不曾发生过的美事。

有那么几日,他们忙于农活,把李堂的事暂时抛到脑后。小暑那天下午,他们决定休息。人一休息,脑袋就放空,脑袋一放空,许多事就奔涌而至。她说:“李三层,你这个骗子,几天前我猜出了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但你却没告诉我李堂为什么不开机。”

“那还得往下猜。”他说。

“凭什么?”她说。

“因为你没抓住机会。”

她转身进了卧室,开始收拾行李。他跟进来,问她想干什么,她说:“既然电话打不通,就得亲自跑一趟,我想李堂了,也想提前看看儿媳妇。”

“他们不在城里,他们出门了。”他说。

“怎么会出门一个多月?而且还关机。”她一屁股坐在床上。

“因为他们要享受两人世界,不希望别人干扰。”他坐到她的旁边。

她用手指点他的脑门:“你呀你……真是个闷葫芦。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一锅端?而像挤牙膏,挤一点,讲一点。”

“我要是一次讲完,今天就没的讲的了。什么事都是一个过程,讲慢点,短的显得长;讲快点,长的显得短。”

“他们去这么久,是出国旅游吗?”

“你猜。”

“猜你个头,再猜我就私奔。”

“可是,我已经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你不猜,我不讲。”他扭头看着窗口。

一只鸟飞来,落在窗台,好奇地看着他们,但几秒钟之后,它又飞走了。他们的目光追着那只鸟,那只鸟拐弯了,他们的目光没拐,而是直直地落到天边。天边,刚刚还洁白的云朵现在全变成了彩霞。落日悬在远山,像个句号。

“一个月,如果不是出国,那他们就是自驾或是徒步?”现在她才发觉不想猜只是表面现象,其实骨子里充满了好奇。

他摇头。

“难道是豪华游?”她问。

“差不多了。你想想游字的偏旁部首吧。”他提醒。

“三点水,他们是在水里吗?是坐轮船?”她预感自己找到了答案。

他点头。

“是不是在海上?”

他摇头。

她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李堂好像在电话里说过,他要去看长江。”他点点头。

“哈哈,我终于猜对了。”她高兴得像个刚刚考了一百分的小学生。

“他们定了一个豪华包间……”他忍不住。

“别,还是让我来猜吧。”她制止。

他看着她。她看着窗外。她满脸笑容,这个迟到的消息让她兴奋,激动,好像豪华游的不是李堂,而是她自己。她说:“游费是马丽莲出的,李堂一个穷小子住不起豪华包间。这么说马丽莲真的喜欢我们家李堂,否则她舍不得花这么一笔大钱……”

“她对他好呀,一有空就给他按摩。”他说。

“还三天两头给他炖鸡汤。”她说。

“她给他买了好多好多名贵的衣服。”

“我知道了,上船之前,她肯定还是个处女。他们之所以要豪华游,就是想在船上入洞房。”她有一丝得意。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暗暗佩服她的想象力。

“我猜的。”

“八九不离十。”他说,“一天,船到了中游,两岸的山越来越好看,他们拿着手机来到船边自拍。自拍是什么你知道吗?”

她点点头,“就是举着一根长长的杆子给自己照相。”

“照了几张,马丽莲都不满意,她就坐到栏杆上。不巧,一阵强风刮来,船身一斜,马丽莲掉了下去……”

“啊……”她倒抽一口冷气,“快救她。”

“她在翻滚的江水里挣扎,不停地喊李堂李堂。她的头发乱了,衣服湿了,眼看就要沉下去了……”泪水盈满他的眼眶。

“快去救她呀,李堂。”她攥紧双手,仿佛就站在船边。

“采菊,情况这么紧急,你说救还是不救?”

“救,那么好的姑娘,如果不救,我们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他抹了一把眼眶,“李堂也是个善良的人,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咚地跳到江里去救她。可是李堂忘了,我们也忘了,他……他不会游泳呀!”说完,他放声大哭。

她一愣,身子一歪,往床上倒去。他双手接住,把她搂在怀里。他紧紧地搂住她,一直搂到深夜,她才醒来。醒来时,她长长地叹了一声,“天哪……你怎么不早说呀?你要是早说,我还能见儿子最后一面。”她一边哭一边捶打他的胸口。

“不瞒你说,因为台风,整条船都翻了,死的不光是我们家李堂。你要想开点,这是天灾,不是人祸。”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她继续捶打着他的胸口。

他一动不动,“几天之后,才把他们打捞上来,全都认不得谁是谁了,我怕你受不了刺激。”

“那马丽莲呢,她活着还是死了?”

“你猜吧,采菊……”

她的哭声停了一下,接着是更揪心的哭:“马、马丽莲根本就不存在?”

“对不起,采菊,我只不过是想减轻一点儿你的痛苦……”他的泪水滴落在她的泪水上。

原载《作家》2016年第2期

点评

小说围绕夫妻之间如何传递一个他们几乎无法承受的坏消息展开叙述,整篇作品几乎没有情节上的铺排和起伏,却将生命的艰难展现得淋漓尽致,也将夫妻间的情意与体贴轻盈融化在对话间。一笔钱、一个消逝的生命、一对夫妻,这是这篇小说的全部素材。作者颇具匠心地设计了一个巧妙的传递消息的“过程”,将一个悲剧写得极具喜剧色彩,又在结尾处让悲剧更悲、让伤痛更痛,体现了一个小说家出色的想象力和结构设计能力。对于这对夫妻而言,儿子的离世是他们的不可承受之重,夫妻之间如何传递这样一个坏消息也就成了一个十分重要而又艰难的事情,为了保护妻子,丈夫通过虚构故事的方式尽力延宕消息传递的速度,让妻子在时光的流逝和两人虚构的故事里慢慢接受,让悲伤变淡,让冲击变轻,尽管在这一过程中他屡被嘲笑“痴、傻、癫”,他却并不反驳,独自扛起了这份悲伤。在这个过程中,他对妻子的爱护和呵护一览无遗,既体现出夫妻之间在多年岁月磨砺中铸就的无言大爱,也显现出一个男人的担当。小说在悲伤中散发着浓浓暖意和爱意,提供了一个亲人之间如何共同面对磨难的绝佳范本。

(崔庆蕾) 3kiipMDEbSOwL9XBT2H95ZQALb9HGo/aHn0TpJli3lp5Ti1luGT35CqECUqaVs4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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