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火车继续在沙漠中行进。一打开窗户,灼热的风立刻灌进来。阳光照在连绵的沙丘上形成的反光几乎令人睁不开眼。我们买了瓶装水,以解喉咙之渴。列车停靠在沙漠中的车站时,站台上有许多卖东西的小贩,我们越过窗户,从他们手中接过购买的商品,康亚姆·康尼姆则递上派克硬币,但是一见到他那颗狗头,小贩吓得连钱都没拿就逃走了。列车接连驶过了“青之沙漠”“城塞沙漠”和“危险沙漠”。
“沙子不会盖住铁轨吗?”我想到这个问题就随口问出来。
丽泽·利普顿看着沙漠地带的地图回答道:“铁路网可是造物主创造的呢!你觉得会有这种不方便的情况吗?就算有那么点沙子落在轨道上,也远远算不上什么问题。更何况还能省下撒沙装置里的沙子,一举两得。你知道吗,火车这种东西,还要靠沙子来增加车轮与轨道之间的摩擦力呢。”
几座村庄星星点点地坐落在沙漠地带之中,车站月台就在它们附近。临近车站的地方,分道岔将铁轨分成两条,以便对向的火车通过。那些客用火车上全部挤满了身着沙漠地带特有服装,并且携带大量行李的人们,他们应该是离开自己的村庄去别处避难的吧。“下雨沙漠”的村庄遭到龙形怪物摧毁的新闻,通过广播传遍了Arknoah的每个角落。
“‘下雨沙漠’在什么位置啊?”
“在沙漠地带的西南方向。你看,就是这里。”
丽泽指着地图给我看。这个世界的地图上画着无数个房间,感觉像是一座巨型建筑的设计图纸一般。大小各异的四边形以极其复杂的方式组合在一起,最终形成了整个画面。
“这一块聚集着数百种以上的沙漠房间。‘下雨沙漠’在左下的这个位置,也就是西南方位。”
上面随处可见丽泽的笔迹,写的都是一些数字。
“这些数字是?”
“有标注的都是目击到龙的房间,而数字是从最初收到目击情报开始至今为止经过的天数。”
“经过的天数?那不如直接写上日期,岂不是更明了一些?”
“很不凑巧,这边并不存在那种概念。”
说起来这地方确实是没有日历的,是个没有圣诞节、没有春节,也没有新年的世界。造物主大概希望这里的居民忘记时间的流逝吧。
目击到龙的房间全部在“下雨沙漠”的周边,但是这几天没有任何人又见过龙,以致我们也无法推断出那家伙现在藏匿在哪里。我们乘坐的这条路线,从东至西横穿了整个沙漠地带,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正在向目击到龙的情报范围内接近。老实说,我根本就不想去。然而丽泽让我跟着她,那就没办法了。
事情发生在火车穿过“遗迹沙漠”的行程中。当时我正倚在包厢的座椅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沙漠中耸立着上千座石砌的高塔,在夕阳的照耀下,那些高塔全被染成红色。然而这并不是真正的夕阳,而是木质天空上的照明效果。
通道那边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艾尔,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听到丽泽下令,我马上站起来。紧挨着包厢门口放着那个巨大的旅行箱,我小心着不要碰到它,慢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通道的另一头,刚才那位列车员被好几名乘客围在中间,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为难。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那样一来,今天之内就到不了‘娱乐海岸’了啊!”
“娱乐海岸”是位于沙漠地带西面的房间,听说是个挤满游客而热闹非凡的地方。
列车员不停地向大家道歉:“大家也都听到新闻了吧?这附近有怪物出没!刚刚公司用无线电发来通知,一段时间内前方是无法通行的……”
质问列车员的女性还带着一个小男孩。他似乎厌倦了大人们的争执,趴在通道旁的车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色。根据听到的对话,似乎是铁路公司考虑到沙漠地带有怪物出没,决定停止前方路线的运营。
“Arknoah特别灾害对策本部已经将沙漠地带的西南部指定为危险区域。本次列车会避开那些危险区域迂回向西行驶。”
乘客们一阵喧哗。我准备回到包厢,向丽泽·利普顿和康亚姆·康尼姆报告。可转念一想,那两个人会不知道Arknoah特别灾害对策本部的决定吗?他们难道预计不到这趟列车不会进入危险区域吗?那么之后要怎样才能到达龙所在的地区呢?
就在我打算钻回包厢的时候,看着窗外的男孩突然叫起来:“妈妈!妈妈!那是什么?”
醉心于讨论的大人们根本没有理他。那孩子用手指着窗外,拼命想要引起大家的注意:“真的!有什么东西在飞呢!”
夕阳下的沙漠中有数不尽的石塔。从车厢通道的窗户望出去,那些塔全部都是漆黑的剪影,火车就在它们长长的影子间穿行。什么东西正从人造夕阳照耀下的天空中飞过。由于那家伙飞得太高,与地面距离太远,导致一时半会儿还看不清它的真面目。最初只觉得是风筝之类被风吹上天的东西,但随后看清了挥舞翅膀的动作,才确定那是一只生物。在石塔剪影的遮掩下,翱翔空中的它俨然是在与火车并行。长长的脖子直伸向前方,尾巴则拖在身后,翅膀从膨起的身体上伸展开来。
正在此时,别的车厢传出了惨叫与吵闹的声音。一个个包厢的门接连打开,人们纷纷探出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天上飞翔的生物终于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让他们呆立窗前一动不动。与列车员争吵的大人们也察觉了周围的异样,终于闭上了嘴。
丽泽·利普顿不知何时站到了我旁边,取出一根可伸缩的望远镜向空中瞭望。通道的窗户边挤满了人们仰望天空的脸,一张张脸上满是不安与惊恐。如同滑翔机一般掠过赤红天空的龙,看上去是如此神秘。列车驶过了分道岔。窗外的景色豁然开朗,我们离开向北的轨道,往另一条支线行驶而去。与火车一样朝着自己鼻尖所指方向前行的龙,就此与我们分开,并与我们呈一个直角,朝着北方越飞越远。石塔的剪影将视线切分成一段段,而龙就在夕阳的这些片段间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